“那不顶用啊！”钱途立刻不满地嚷嚷起来，“他们的法务部全是顶尖大状，要是跟我们打程序战呢？光一个管辖权异议就拖你三年五载，然后是没完没了的新证据、新鉴定、新证人！”
钱院长翻动文件的手指停住了。他缓缓抬起头，隔着老花镜瞪着自己的儿子。
“放心，”他预期平淡地说道，“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我怎么放心？”钱途急了，声音不自觉地拔高，“那些律师最擅长抓民商法的空子，但凡让他们抓到一条……”
“滚蛋！”一声怒喝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响，钱院长猛地一拍桌子，指着儿子的鼻子骂道：“那些条文，老子就是起草人之一！他们懂，还是我懂？！你小子现在是翅膀硬了，敢来教我做事了？！”
见父亲动了怒，钱途吓得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抓起餐盒，落荒而逃。
第273章 周雅琴 张明华
凌晨两点，京城的夜生活已近尾声，只剩下零星的代驾和晚归的出租车在空旷的街道上穿行。
“轻松慢行”的玻璃门内，灯火通明，冷气开得极足。
办公室门被推开，一股冷风溜了出来。
张明华脱掉外套走出清凉的办公室。
财务部刚刚成型的团队虽然年轻人很多，但都是好手中的好手，他们正面对轻松慢行成立以来所有账目、流水、合同。
她们要做的是以最苛刻的第三方视角，将“轻松慢行”成立以来的所有账目、流水、合同翻个底朝天，找出一切可能被攻击的漏洞。
春城精油公司的账目和资料已经交还给铂翎疗域，所以轻松慢行的账目其实是很简单的。
资产负债表干净得像一张白纸，负债一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资金流对一家按摩店来说，已经庞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这家店，在财务上健康得有些过分了。
可张明华的心，却始终悬着。
因为恰恰是这份近乎完美的“干净”，反而成为了最刺眼的靶心——我，不懂你们的规则，也不屑于此。
而猎手，从不与猎物讲道理。
张明华缓步走到“轻松慢行”的店门外，闷热的空气扑面而来。
她从职业西裤的口袋里摸出一盒纤细的卡碧午夜蓝，另一只手里的都彭打火机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叮”，幽蓝的火苗燃起。
“嗡——轰——”
那声音毫不顾忌是否扰民，由远及近，最终以一个嚣张的甩尾，稳稳地停在了店门口。
张明华下意识地皱起眉头，夹着香烟的手指微微一顿。
车灯熄灭，一条被黑色皮裤包裹的大腿跨了下来，马丁靴的鞋底在地面上踏稳。
周雅琴摘下头盔，甩了甩被压得有些汗湿的利落短发，露出一张在同龄人中显得过分精神的脸。她从车上拎下一个保温桶，冲着张明华扬了扬，嗓音里带着一丝戏谑：“老张，顶不住了？出来换换气？”
“周姐，您这个点……”张明华看着她这身在三伏天里堪称“自虐”的行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跟这位说“天热注意”，基本等于废话。
“叫救兵。”周雅琴言简意赅，拧开保温桶的盖子，一股冰凉的甜香瞬间驱散了周围的暑气，“给你带了点冰镇绿豆汤，解暑提神。我那帮小子们，就快到了。”
“周姐，您这个点……”张明华看着她这身在三伏天里堪称“自虐”的行头，本能的客套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跟这位说“天热注意”，纯属废话。
“叫救兵。”
周雅琴言简意赅，单手拧开保温桶的盖子，“冰镇绿豆汤，先降降温，我那帮伙计们，就快到了。”
张明华指尖的香烟燃尽，烫到了手指，她才猛地回过神。
她看着周雅琴，眼神里充满了审视：“老伙计？周姐，咱们得财务团队已经足够完整了，店里还将面对那么大的麻烦，你这……”
“你的人是盾，是防守，”周雅琴打断了她，将保温桶随手放在机车座位上，“我的人是矛，是攻击！”
“攻击？”张明华目光一凝，“周姐，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吗？”
周雅琴摇摇头，叹口气道：“明华，我们都不知道全局，只能是各司其职，小锤子在保护我们。”
“什么意思?”张明华莫名烦躁起来，又点了支烟。
“有空看看音符短视频吧，它们的盘外招已经开始了，现在那些，连开胃菜都算不上。”
她的话音刚落，一辆破旧的五菱宏光面包车就“嘎吱”一声停在了机车旁边，像是刚从哪个工地连夜赶来。
车门拉开，跳下来一个精瘦的汉子，脸上有一道浅浅的刀疤，眼神却很沉静。他从后座拎出一整箱冰镇红牛，看都没看张明华，顺着周雅琴的手指径直朝店里走去。
“老K，负责踩点和摸底，”周雅琴介绍道，“以前被我从里面捞出来做风控了。”
张明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风控？这种人？
紧接着，一个睡眼惺忪、打着哈欠的中年女人从副驾驶下来，手里还拿着个小风扇对着自己猛吹。
“小雅，财务模型和数据分析，我以前公司头号手下，因为不肯加班跟领导拍桌子被开了，现在自己接活儿。”
一辆网约车停下，下来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看到周雅琴，快步走过来，恭敬地喊了一声：“琴姐。”
“眼镜，企业调查专家，就是有点认死理，得罪了空降来的领导，被发配去看仓库了。”
刀疤脸、女黑客、仓库管理员……
搭上一个街溜子老太太，果然很配！
张明华无语，再次点燃一根烟，顺便掏出手机打开音符短视频——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周雅琴摆出这么大的阵仗。
指尖刚一划，一个推送视频就跳了出来。
“《别再交智商税了！那个“网红按摩”正在让你变“废”！》”
视频里，一个专家模样的男人穿着健身服，逻辑清晰地批判着被动按摩的种种坏处，号召大家科学健身。
张明华嗤笑一声，又往上划。
“《痛心！“霸王硬上弓”式的按摩，泄的是你的元气！》”
这次换成了一个仙风道骨的中医大师，在古色古香的书房里痛陈“霸道按摩”对身体根基的损害。
她面无表情地继续上划。
“《紧急提醒！这种“网红按摩”正在摧毁你的颈椎！》”
视频里，专家模样的老头穿着白大褂，坐在整洁的办公室里，背后是人体骨骼模型。表情严肃，语气充满忧虑和责任感。
“大家好，我是XX医院骨科的王主任。最近门诊来了好几个年轻人，症状很奇怪，一问，都去做过现在网上很火的那个什么‘中医内功’按摩。
（指着身后的颈椎模型）我今天必须得说几句重话！我们人体的颈椎、腰椎周围，布满了极其脆弱和复杂的神经根、血管，尤其是颈动脉！这些地方是绝对的‘禁区’！
正规的康复理疗，讲究的是对肌肉筋膜的放松，手法是‘面’的，力量是柔和渗透的。而那种所谓的中医内功，用极强的指力对单个‘点’进行暴力刺激，这是在干什么？这是在拿你的神经和血管做赌博……”
不对，不是这些。
张明华的眉头紧锁，将烟头狠狠摁灭在路边的垃圾桶上。这些视频虽然恶心，但就像周雅琴说的，连开胃菜都算不上。
这种盘外招，顶多是恶心人。
以“轻松慢行”现在的口碑和客户粘性，根本不怕这种程度的抹黑。
她不死心，在搜索框里输入了“轻松慢行”四个字，然后按时间排序，筛选最新的视频。
这一次，跳出来的视频画风完全变了。
没有专家，没有耸动的标题党，只有一个看起来格外真实、充满愤怒的标题：
《无良网红店“轻松慢行”榨干我们血汗！静海金大阳纺织厂被迫停工！》
视频是手持拍摄的，画面剧烈晃动，充满了现场的嘈杂和混乱。镜头对准了一群情绪激动的工人，他们围在工厂大门口，背后是“金大阳纺织有限公司”几个大字。
一个看起来像工头的中年男人，抢过镜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屏幕，声音因为愤怒而嘶哑：
“我们是静海金大阳纺织厂的工人！就是给那个网红按摩店‘轻松慢行’做代工的！他们家所有毛巾、浴巾、按摩服，都是我们一针一线做出来的！”
他指了指身后紧闭的工厂大门。
“为了他们那个什么狗屁的‘亲肤感’，老板借钱从德国引进了两条新生产线！我们全厂上下，没日没夜地加班调试，总算达到了他们变态的要求！订单签的是三年长约！”
男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几乎是在咆哮：
“现在呢？！他们店火了，成网红了，就嫌我们贵了！单方面撕毁合同……”
这是‘它们’从哪找来的群众演员，演技咋就这么好呢？
它们，咋就这么不要脸呢？？？
深夜里，张明华站在轻松慢行大门口，怔怔地看着手机，久久无语！
第274章 轻松慢行的员工和客户
华夏不仅仅一个静海纺织中心，作为全球第一的生产和出口国，还有长三角、珠三角、中原、山洞、甚至最上游的生产建设兵团也是可能的合作对象。
对一家小小的按摩店绞杀，对方的目的是彻底搞臭轻松慢行的名声，斩断它与整个产业生态链合作的一切可能。
做到这些，这些群众演员的诬陷代价，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此时，张明华终于明白周雅琴找来‘老伙计们’的用意了——保障轻松慢行庞大资金流的资金安全。
她看着街溜子老太太，声音有些干涩：“我们是不是要……收购它？”
周雅琴平静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无奈地耸了耸肩。仿佛在说：我知道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她接到的指令就是如此。
没错，就是收购它，一家小小的按摩店，要收购这家A股上市的中型纺织企业。
“就凭我们？”张明华难以置信地反问，她环顾四周，话语中透着一股专业人士的无力感，“您不觉得……我们人少了点吗？”
作为财务精英，张明华太清楚了，她的盾是保障财务安全，周雅琴的矛是构筑防火墙，少的，恰恰是最关键的团队——负责攻城略地的专业金融收购团队。
“明华，我和你一样，接到通知就忙自己摊子的事了，再多，也不清楚了。”
她顿了顿，抬起手，指向张明华的身后。
“问我，不如问她。”
话音未落，轻松慢行玻璃大门轻轻滑开，只见老板的小助理带着一群人走了出来。
“周总、张总。”欧小葵恭敬地向两个老太太打了招呼，随后退到一边，露出身后的那群人。
她在今晚的工作，是按照老板的指示，把身后这些不同身份、不同职责的人串联到一起，现在，她的任务完成了。
首先露出的，是轻松慢行核心成员，客户部总监潘晓丽，脸上依旧带着当服务员小姐姐时，亲和有力的微笑；后台系统主管沈砚，很少出现在公共场合的他正抱着一台平板忙碌，他身后，还带着一群中年理工科老男人，一看就知道是他手下员工。
还有刚刚从家里回来的法务钱途。
紧接着是凌睿，他今天没有了平日的洒脱，正恭敬地陪在一位身穿中山装、精神矍铄的老者身边。老者只是对周雅琴和张明华微微颔首，身份自然而然地表露出来。
最后，才是红光满面、气场十足的钱满坤。
他的身后，果果等几位SPA技师正微笑着站立。显然，他刚刚才结束了一次酣畅淋漓的疗程。
“周总，张总，我是钱满坤，之前见过的。”红光满面的神豪身后跟着果果等几位技师，显然是刚刚接受了最后的一疗程服务，“按照我老弟……哦，就是小锤子的要求，二级市场操控团队由我负责提供。”
周雅琴撇撇嘴：“这点小事，我们自己都能干。”
钱满坤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对前辈的尊重，但神豪的动作却一点也不含糊，他清脆地打了个响指。
一直在附近隐形的助理突然出现，把一个档案袋递给了周雅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