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看着刘一民,赞许地点了点头。
接着法国人询问起中国的伤痕文学,以及十年期间的文学现状。巴金没有过多的谈论伤痕,而是谈及知识分子应该肩负起时代的责任,反思自己和时代,将文学写作超越于个人的苦难之上。
第一天见面比较正式,接下来在巴黎的时间交流就比较随意,一起去游览各个地方,一边游览一边谈论文学。
“巴金先生,接下来你最想去哪里?”法国人问道。
“我希望去一次拉丁区地纳尔旅馆,看一看罗曼罗兰和海明威先生住过的地方。”
“好,我们会安排!”
走出报告厅,门外聚集了大量的学生和记者。
佩雷克在被法国《世界报》采访的时候说道:“巴金先生幽默风趣,文学素养极高,跟这样的人交流,是中法文学界的幸事。
另外,来自东方的那位年轻人,让我印象深刻。”
第116章 他们有的,以后咱们也会有
佩雷克说完,举起了自己手里面的小说,媒体拍照记录下了这一时刻。对于媒体而言,新闻是什么,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
访法代表团巴金作为东方文坛的代表,一举一动本身就受到关注,是大家众所周知的新闻。想要自己的报道脱颖而出,就需要找到不同角度。
对于记者而言,刘一民就是代表团里面咬了狗的那个人。
法国代表团的作家都接受了采访,每一位媒体都询问了一下对刘一民这位年轻人的看法,想要搞一个大新闻。
采访完后,匆匆赶回报社,开始研究起来了刘一民的资料。
“一民,魔幻现实主义到底是什么?”徐驰好奇地问道。
“我也了解不多,我在燕大图书馆的旧书堆里面看到过一点,了解不深。今天说的那些,也是法国人对他们的文学思想讲的比较透彻,想通了其中的关键。我的这个说法有取巧的嫌疑,因为放在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的争论上,也能适用。”
刘一民对着徐驰解释道。
巴金忍不住笑道:“我跟你们讲一讲,有时间的话,你们也可以去书店买一些这样的书籍带回去看。”
刘一民懂英语,徐驰懂法语和英语,买书阅读起来没什么太大的障碍。
“法国人的先锋派文学蛮有意思的。”徐驰感叹道:“但我觉得先锋派也要在内容上进行创新。”
“一民,今天给咱们中国的年轻人长了脸,下午,你们出去吗?”李晓林笑着问道。
“晓林师姐,我想去巴黎公社看一看!”
一番讨论下来,只有巴金不去,他有点累了,想要好好休息。李晓林见状便也不想再去,巴金看到后说道:“放心吧,离开了你,还有使馆的同志在,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下午,在使馆顾志军的陪同下来到了巴黎公社的社员墙。巴黎公社的社员墙位于拉雪兹神甫公墓内,本来是不允许车辆进入的,但看到是中国使馆的车辆,公墓里面的守墓人主动放行。
顾志军走下车跟守墓人聊了几句,重新回到了车上:“因为来巴黎的代表团总要来看看,所以我们跟这些人打好了关系,时不时地送一点小礼品,对我们友善了不少。”
公社墙在公墓东北角的76墓区,随着地势起伏的道路前行,走了差不多十分钟就看了一堵灰色砖墙,墙上存留着弹孔的痕迹。墙面上有一块大理石石板,上面写着“纪念巴黎公社死难者”。
1871年5月27日,巴黎公社最后幸存的一百多名社员跟反动军队在这里进行了一次明知没有任何希望的巷战,最后壮烈牺牲。
短短72天的巴黎公社,是人类的一曲悲歌,也是第一次勇敢的尝试,后人的成功是站立在他们的失败经验之上的。
社员墙旁边,是《国际歌》作者的墓。
代表团的人分散在社员墙的各个角落,每个人看着这堵墙都有不同的感受。
“没想到,社员墙如此的低矮,只有两米多。”徐驰感叹道。
“这恰恰说明了他们的伟大。”罗孙说道。
社员墙的前边放着鲜花还有一些旗帜,显然平时这里也有很多人过来。
“一民,有什么感受?”李晓林问道。
刘一民看向李晓林:“感觉我们像是一群来自异国的熟人。”
“这就是'同志'!”
参观完之后,一行人在顾志军的带领下,在公墓四处转了转,这里埋葬了法国不少的知名人物,肖邦的墓也在这里。
转了一圈后,使馆的车辆又带着他们沿着塞纳河走了一段才回到了大使馆。李晓林笑着说道:“大家一个人出去可要看好自己手中的钱。
他们这里盛行小费文化,作协给大家准备了三十美元,可要省着点花。”
说着又讲起五十年代巴金出访的趣事,因为推门要给门童小费,但是又没钱。于是跟另外一位代表团的团员约定,两人出门,巴金走的时候,另外一个人要抢先于门童开门,这样就可以堂而皇之的省下小费,反之亦然。
众人都被李晓林讲的趣事给逗笑了,但笑归笑,看看自己钱包里的钱谁都笑不出来。
“辛苦大家了,发的三十美元的零花钱确实不够,不过也只能这样。以前国内将军来的时候,以前的使馆同志因为囊中羞涩,没有机会带着走上巴黎铁塔游览一番,后来每次想到这件事,那些同志都觉得遗憾。”
驻外使馆并不发工资,他们的工资是由原来的单位支付,使馆给一部分津贴补助用来买生活用品,像顾志军他们,一个月的补助用法郎计算也只有六十法郎。
回到招待所,顾志军给他们讲了讲周围的一些情况,告诉他们要出门的话,可以找使馆的工作人员陪同。
“一民,感觉怎么样?”李晓林问道。
“巴黎的空气不怎么样!”
“我也觉得!早上起来难受死了,今天看了看塞纳河,我觉得还不如黄浦江有看头。只不过咱们的建筑和发展程度跟法国比起来,差距有点远。不出来不知道,一出来才感觉他们这些资本主义国家发展的太快了。”
李晓林指了指远处的建筑塔尖,像是一座教堂。
“晓林师姐,他们有的,咱们以后也会有的。他们这些国家从工业革命开始就在发展,咱们起步晚,西方又封锁我们。咱们发展的脚步也不慢,只不过底子太薄了。”
刘一民说完,其余的几个团员没有说话,大家看到这场景,再联想到国内,被震撼住是应该的。
翌日,第二天的巴黎报纸照样如常报道中国访法作家团,不过在报纸上将刘一民的照片单独放了出来,旁边是佩雷克举着手中的单行本。
标题各式各样——《来自东方的神秘年轻人》等等,里面详细的扒了刘一民的资料,刊登了一首翻译过的法文诗歌,就是那首《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
一些小报为了噱头,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标题十分吓人,颇有UC震惊党的意味。《中法作家初次交流,年轻作家出言不逊》等等标题层出不穷。
第117章 《费加罗报》约稿
使馆内,一行人一边坐在餐厅里面吃着面包,一边翻阅今天的法国报纸。大使馆派人送来了今天早上的法国报纸。《世界报》、《费加罗报》、《巴黎人报》等法国主要媒体报纸,剩下的则是一些小报。
“一民,法国人的拍照技术可以啊!”李晓林笑着说道。报纸上,刘一民笑容满面的走出报告厅,脸上洋溢着自信和从容。
刘一民笑了笑,看了看上面的图片下面的小字【法新社供稿】,法新社的发挥是一如既往的稳定。
“这些法国的报纸几乎都将笔对准了一民,看来,一民要引起法国民众的喜爱了。”徐驰翻了几家报纸,都有刘一民。
除了巴金,其余的团员都变成了【等六人】的词汇。
“法国的报纸,谁赢他们帮谁,谁能给他们带来销量,他们就写谁。各位前辈都是声名在外,他们已经没办法在你们身上博取读者的关注了,那只能将目光对准我这个毛头小子了。”
“谁赢他们帮谁?”李晓林将目光放在了刘一民的身上,对这句话表现出来了极大的兴趣。
刘一民放下手中的面包,擦了擦嘴说道:“我给大家讲一个故事,有这样的一个笑话,一家法国报纸报道拿破仑回到巴黎。”
【第一天:“科西嘉的怪物在儒安港登陆”
第二天:“吃人的魔鬼向格拉斯前进”
第三天:“篡位者进入格勒诺布尔”
第四天:“波拿巴占领里昂”
第五天:“拿破仑皇帝即将接近枫丹白露”
第六天:“陛下将于今日抵达自己的忠实的巴黎”】
“一周之内,对拿破仑的称呼从科西嘉怪物变成了皇帝陛下。”
一群人听完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徐驰笑的手抖,筷子落在了地上。巴金也擦了擦嘴,笑着看向刘一民,这个笑话他在巴黎的时候也听过。
韩大使剥了一个鸡蛋放进了刘一民的盘子里:“哈哈哈,法国的媒体就是这样,他们总是要用震惊的词句来引起读者的关注,一民接下来可要小心了,这些报纸是不会放过你的。”
“这样的话,我们这些个老头子的压力就小很多了。”罗孙说完咬了一口面包,发现不好咬动,于是闷闷不乐地说道:“法国人的牙口可够好的,这么硬的东西都能吃下去。”
刘一民吃一口面包就要喝一口小米粥,太干巴了:“幸亏咱们只是在这里待三周,还是在使馆,要是待上一个月,学校里面的水煮白菜我做梦都会梦到。”
“那晚上我让同志们给你们做水煮白菜。”韩大开玩笑道。
第二天的行程是参加国际笔会法国分会的招待会,这次的招待会上有不少巴金以前的朋友,刚一进入笔会现场,不少人便立即过来簇拥着巴金。
刘一民和李晓林两人一左一右,帮着巴金抵挡热情的欢迎者。不知道谁的爪子拍到了刘一民的脸上,他无语地看了一眼,最后也没找到肇事者。
“巴老师,这也太热情了!”
“说明他们心里还认我这个老朋友。”巴金低声对刘一民说道。
在笔会上,不断地有巴金的老朋友询问巴金,现在的巴黎跟以前的巴黎有什么不一样了!巴金只好说比以前更繁华更大了。
巴金一夸奖,这些法国人就更得意了。
寒暄完毕,大家开始谈论巴金的作品,有人认为巴金和曹禹一样,前半生的作品要比后半生好,后来甚至没有再写过长篇小说。
巴金笑着说道:“因为我不想一直沉浸在批判旧时代,我的作品需要点新内容,但是作者的转变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谈话结束后,有人特意提起刘一民。昨天在巴黎第九大学,刘一民赠送了他的单行本,几名法国作家,尤其是佩雷克专门找人看了看这本书,翻译详细的讲了讲书中的故事。
“刘,你在你的书里面讲了一位勇敢坚强的老人和一条狗相伴的故事,这位勇敢坚强的老人和海明威笔下的圣地亚哥,你觉得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一名法国人问道。
圣地亚哥是《老人与海》里面的渔夫,讲的是他在海上与鲨鱼搏斗的故事。里面有一句名句,激励了不少中国人:“一个人并不是生来要给打败的,你尽可以把他消灭掉,可就是打不败他!”
刘一民看向对方,从容地说道:
“感谢提问,老薛和圣地亚哥相同的地方他们都是勇敢的人,是跟大自然掰手腕的勇士,水里进火里出,恶劣的环境里面闯荡出来的铁骨头,硬汉子。我觉得,敢于跟生活作斗争的人都是热爱生活的人。
他们不同的地方在于一个是为了生计,一个则是为了国家和人民,这是他们身上最大的不同。”
刘一民说完,又一名法国人说道:“刘,听说你昨天在第九大学大谈现实主义,可在沙漠里种树,显然不是现实主义,已经是属于浪漫主义。沙漠里面种树?天才的想法!”
这名法国人讲完,会场传出一阵嗤笑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嘲讽。巴金面不改色,但是李晓林已经着急了起来。
在几秒内瞅了数次刘一民,心里面担心不已,生怕说错了话,再被发表到了报纸上。
“所以老薛是英雄,是勇士,我们国家有一大批老薛。这是一件真实的故事,如果你们当中有人到中国的话,我愿意带你们去参观老薛种树的地方。我们有一大批的同志在这种人迹罕见的林场奋斗,而且已经见了成效。”
话音刚落,会场又是响起“嗡嗡嗡”的声音。下面的人面面相觑,低头交流,说完后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见他们还是不相信,刘一民从包里面掏出几张照片,向法国人展示了一下。有于佳佳拍的,也有塞罕坝林场后来寄给刘一民的。
“社会就是书,事实就是教材。如果你们有一天来到中国,愿意去看一看,我很乐意陪各位一起去。我们国家在环境上所做的努力,是所谓的‘风沙’掩埋不了的,也感谢大家愿意了解中国。”
刘一民说的时候,还引用了法国思想家“卢梭”的话。国际笔会法国分会的作家对于刘一民的博学,再次有了新的认识。
左意作家听到刘一民这样说,站起来用掌声表达自己的态度。对中国的印象,可谓是两极分化,这些左意的作家,他们在不断地鼓吹中国。
笔友会到了最后,刘一民的书又赠出去了几本,可惜人太多,刘一民又赠送了几把折扇。他收到了一本卢梭的典藏书,还有一枚30g的银币。
《费加罗报》的记者从刘一民的手里面借走了照片,他们听到刘一民的讲话,想写一篇关于种树的报道,希望通过照片向读者展示真实的中国。
《费加罗报》的记者看了刘一民一眼,试探着询问能否向他约稿,写一篇关于中国植树的报道。刘一民也怕这群家伙断章取义,所以同意了,只不过没有约定交稿时间。
回去的路上,刘一民跟巴金说了此事,他也鼓励刘一民大胆写。写完后,由他亲自翻译成法文。
“塞罕坝的同志们给我寄来了不少的资料,我简单地讲一下塞罕坝林场的成立到目前的成功即可,让外国人看,还得符合他们的文化习惯。”
刘一民说完,李晓林插嘴道:“刚才在台上的时候,我紧张的手心都是汗,没想到一民轻松应对,看他的表情还游刃有余,一民,你不仅适合当作家,你还适合当外交家。”
“一民当作家可惜喽!”徐驰打趣道。
刘一民谦虚的说道:“我就是对书里面的内容比较了解,中青报有一位叫于佳佳的记者,写了一篇关于塞罕坝的深度报道,我们交换了资料。这就像考试的时候,刚好考到了我准备好的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