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大律师:开局律所破产 第123节

“所谓文明,就在于对追逐私利与整体的公共利益之间进行协调。当追逐私利与整体的公共利益发生冲突之时,我们就有必要对其加以引导,进行协调,让个人的逐利活动与整体的利益相一致。这就是文明。”

“本案之中,我们所面临的就是这样一个问题。”

“原告高井的土地即使收回之后,按照《建筑用地法定空地法》,亦只能用作空地,而无法作为他用。但是,一旦土地收回,被告赤木酒店集团却要被迫拆除一座整整76层的摩天大楼。”

“其中,为了兴建这样一座摩天大楼,多少的人力物力投入其中。涉案摩天大楼的造价高达720亿円,是赤木酒店集团试图振兴东洋酒店行业的一个无与伦比的尝试。我国的酒店行业,有着这个世界上最为和蔼可亲的服务态度,有着一丝不苟的严谨精神,然而在现代化的西洋连锁酒店的工业式冲击之下,却摇摇欲坠,岌岌可危。”

“将军大酒店,就是这样一个尝试,尝试将东洋的服务传统与现代的娱乐需求相结合的产物。毫不夸张的说,将军大酒店是酒店业内的璀璨明珠!”

“在此刻,东洋岛内的所有酒店公司,都在注视着将军大酒店的运营成败,如果将军大酒店能够经营成功,产生足够的盈利,它将是东洋酒店行业迈向最前端现代化的明灯,它将指引着东洋其余酒店公司进行改革的方向。”

“此刻,不仅仅是东洋的酒店公司在注视着将军大酒店。西洋的酒店集团们,也在关注着将军大酒店。在人工服务上近乎偏执,不注重现代的成本-收益的经营效益理念,不注重现代人娱乐需求的东洋酒店行业,能否打破故步自封的一步,能否破除陈旧的经营理念,将军大酒店是一个重要的观察窗口。”

“东洋的酒店行业,能否成长为一个令世界酒店行业所畏惧的对手,成败在此一举。”

古美门地演说愈发地煽情,像有一股魔力,渐渐地捕捉、引导法庭内众多旁听市民的情绪,只听得他继续说道:

“将军大酒店还是新宿区的地标性建筑,凝聚了众多新宿区市民的美好回忆。在改造完成之后,将军大酒店还是带动东京新宿区旅游文化产业的重要引擎。”

“在座也许不知道,将军大酒店的兴建,甚至在世界上掀起了一股东洋战国的历史热。每天,来自世界各地的旅客,入住将军大酒店。他们为酒店中浮世绘风格的绘画而着迷,为见到酒店中的武士盔甲而惊叹,为见到酒店员工身着古代东洋的和服而认识到我国不一样的文化风采。亚马逊上关于东洋历史书籍的销量,整整上涨了16%。”

“然而,现在各位可以看到,这样一颗璀璨的明珠,就要被毁了。”

“仅仅只是因为两平方米的土地。”

“就要被毁了。”

古美门那慷慨的语调,忽然低落下来。像是眼前真的有一个美好的事物,遭到了可怕的劫难。在场听众仿佛像是目睹了一桩悲剧一样,纷纷不由得揪住衣服,不敢张嘴呼吸。

下一秒,只听得古美门的声音再度响彻起来,语调之中充满了坚定与刚毅:

“我们是否要因为两平方米的土地,而摧毁掉东洋酒店行业进行现代化改革的尝试?”

“我们是否要因为两平方米的土地,而摧毁掉新宿区市民集体美好的回忆?”

“我们是否要因为两平方米的土地,而浪费整整高达720円的人力和物力?哦,不!如果拆除再重建的话,又要再度花上毫无必要的数百亿円资金。”

“私权利的行使,必须兼顾给社会带来的成本和效益。当这种成本严重超过了私权行使所带来的收益时,我们就必须对私权予以相应的限制。这并非限制人们的私权利,相反,这是对文明的尊重,是对更高,更整体的利益进行服从。”

“所以,本案的问题已经清楚无疑。”古美门骤然之间提高了声音。经过之前徐徐道来铺垫的情绪,在这一刻被这提高的声音瞬间点燃。

“本案之中,原告高井在索回两平方米土地无明显得益的情况下,仍然要求酒店移除承重柱,拆除高达76层的摩天大楼,是赤裸裸的讹诈诉讼。其行使权利所获得的收益与造成的成本明显不成比例。一旦挪去承重柱,社会将遭受极大的人力、物力、财力损失。对于该等明显为讹诈而提起的诉讼,法庭应当以最鲜明的态度予以拒绝。”

“综上,被告代理人请求法庭驳回原告诉讼请求!”

古美门激昂的声音回荡在607号法庭,这位胜率百分百的律师,用手指轻轻地撇着他的刘海,在完成这样一番恢弘壮丽的演讲之后,如同绅士般优雅,走回被告席上。

第二百四十六章 北原的最后陈述

方才那古美门的最后陈述,如同具有排山倒海的声势一般,已将众人折服。在结束之后,整个法庭似乎仍然沉浸在古美门的演讲之中。此刻,旁听席上的市民们甚至已经觉得原告方不可能再提出比这更加有力的论证。大律师的论辩,当真有如鬼斧神工一般的魅力,能有操纵人心的效果。

“请原告方,进行最后陈述。”江田法官望向原告席,开口道。

这种官司终于来到了最后一步。

终于来到了最后一个环节。

坐在旁听席的今西,看着方才古美门的演说,忽然意识到,这场官司的真正要害之处,其实并非法律技术之战。真正能够左右官司胜负的是背后的理念之争。然而,方才古美门论述的理念——即私权利的行使,必须兼顾社会的整体利益和成本,方为文明之道。这番理念近乎无懈可击。那个小子,能够打赢这场理念之战吗?!

原告席那边,北原整理着西装,站了起来,像是丝毫未受到方才古美门的影响,他风度翩翩地走在法庭之中,举手投足之间的潇洒风采,竟不输给古美门半分。只听得北原的声音响起道:

“裁判长。本案的问题,在于我们是否要阻却我的当事人行使法律已明确赋予的私权利。”

“方才被告代理人谈论了许多。但无论如何却永远改变不了一个铁铮铮的事实。那就是将军大酒店的立柱,修建在了我原告高井的土地之上。而依照法律的明确规定,高井具有权利索回被侵占的土地。”

“我们是否可以因为修建在被侵占土地之上的建筑物是承重柱,就可以据此否认我当事人高井行使法律赋予的权利。”

“本案是对我们是否真正信赖法治,是否真正信赖文明的考验。”

北原漫步在法庭之上,看向了旁听席的市民,“方才。被告代理人说,所谓文明在于对追逐私利的束缚,在于对人类逐利的天性进行驯化。”

这位年轻男律师的嘴角微微翘起,仿佛像是在谈论着一件可笑的事情。

“假如这一点是正确的话,那么这个世界最文明的人将会是苦行僧。因为他们禁欲修行,所有世俗的欲望都被压制。而这个世界最文明的社会将会是奴隶社会,因为在这样一个社会里,大部分人作为奴隶,全心全意的侍奉主人,只给自己留下必需的口粮,大部分人可谓真正地做到了只为他人付出,而压抑自己逐利的本性。”

“然而,这些显然都不是文明。”

“文明的真正含义,在于对抗愚昧!”北原的话语回荡在法庭之上,骤然间像把方才古美门精心编织的论辩,撕开一个口子。与古美门娓娓道来的风格不同,北原的风格直接、干脆而又利落。犹如裁缝匠一般,舞起剪刀,在刀刃开合之间,裁剪出一匹漂亮精美的彩布。

文明不是在于压抑逐利,而是在于对抗愚昧。随着这个论点抛出的,刹那间旁听席上的市民,像是又获得了什么新的认知,睁大了眼睛几分,忍不住地纷纷前倾着身子,听着面前这位律师的讲述。

“而对抗愚昧的第一步,就在于承认我们的无知。”

“在于承认我们每一个人都有着不可克服的软弱天性,承认我们每一个人类的内心是多么的肮脏、无耻、卑鄙、自私。认识到人类的丑陋,就是文明的第一步。正是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是如此的短视、自私,由此导出了一个至为重要的社会准则——那就是没有任何人可以凌驾于于他人之上——亦即人人平等。”

“没有人是圣人。破除人为的偶像崇拜,就是从愚昧的野蛮部落,迈向文明社会的开端。”

“是的,是的。协调个人追逐私利与公共利益的平衡。这是一句多么好听的口号。”北原冷笑起来,“这句口号的背后潜在含义,就是在我们人类之中划出了一条线。线的一边是芸芸众生,而另一边则是具有高度智慧与无私情怀的所谓‘精英’。社会问题的解决,只能依赖于后者进行引领和规划。”

“拜托,让我们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请问世间有哪一个人,能具备这样的智慧,寻找到所谓追逐私利与公共利益的平衡点。”

“人类的丑陋、自私、短视,推导出了没有任何人可以凌驾于他人之上——即人人平等的原理。当我们意识到人类的意志是软弱和天然的不可靠之后,那么社会的运转就必然不能依赖于部分人意志的随心所欲,而只能仰赖于事前的规则制定。”

“于是,文明的第二步,就在于对规则的尊重。”

“只要规则本身的制定过程不是武断、专横的,是经过充分协商产生的。那么这样的规则即对社会的全体产生拘束力。我们必须要按照制定出来的规则行事。哪怕依照这样的规则行事,产生了某种荒唐的后果,我们也必须遵守,规则使社会的运转充分具备了可预见性,每个人都在对规则认识之上,调整自己的行为。”

“如果规则本身出了什么问题,那我们就在事后予以修正,而不是临时去突破规则。如果规则可以被突破,那么它就会失效。而一旦规则失效,那么社会事务的运转必将取决于人类一时兴起,喜怒无常的意志。”

“本案之中,所面临的就是这种情况。”

“是的,占据高井土地的是摩天大楼的承重柱,只要一旦拆除,整座摩天大楼也会被全部拆毁。当初制定民法典的时候,人们还没能够想象出这种超高层建筑物的存在。更想象不到只要拆除一根柱子,一座耗费巨大人力、物力的高楼也会跟着被拆毁的极端情形。”

“但是,白纸黑字的规则就摆在我们的面前。”

“真正考验我们对于规则、对于文明,对于法治的信仰的时刻来到了。”

北原的声音坚定而又有力,风格明快而又简洁。听者在不知不觉之中,亦沉浸在他的论述内。只听得这位年轻的男律师继续说道:

“我们是否可以因为本案的权利行使会导致一个看起来似乎无法预料的后果,便去否认法律赋予当事人的权利?”

“如果我们拒绝依照规则行事,那么其结果,就是不仅无法帮助我们预防无法预料的后果,反而将更大地助长人们行为的不可预测性。”

“所谓文明,就在于对事前规则的尊重。”

下一秒钟,北原骤然之间提高了声音,方才经过步步推理引致的结论,在这一刻犹如上膛的子弹,瞬间击发,倾射而出:

“将行使法律规定赋予的正当权利,称为讹诈是不可接受的!将建筑物的承重柱修建在他人的土地之上,企图造成无可更改的局面,从而正大光明地占据他人的土地,这种行为方才是真正的讹诈!”

“容忍这种行为,而不加以惩处,无异于鼓励今后所有的人,都将建筑物的承重柱修建在别人的土地之上!”

“容忍这种行为,无异于鼓励所有人,都可以奋不顾身、不计成本地实施侵权行为!”

“容忍这种行为,无异于在告诉大家,只要被侵权人的利益损失小于排除妨害的成本,那么所有人都可以正大光明地去掠夺他人。”

“这是一种彻头彻尾的强盗逻辑!”

“将掠夺他人土地的心思,以公共利益的外衣进行包装,这是巧取豪夺的借口,是文明社会决不能容忍的情况!”

“综上,原告代理人请求法庭判决认可高井排除妨害的诉讼请求!”

这位年轻的原告律师,声如洪钟,一番最后陈述震烁在法庭之上,他的身影站在法庭之上,虽似孤身一人,但却仿佛具有对抗千军万马的气魄……

第二百四十七章 宣判(三合一)

两位大律师的最后陈述,产生了激烈的碰撞。在场的听者,已经不知道这场官司究竟该判谁胜谁负。各自的最后陈述,无论站在哪一方,都似无可辩驳。在这种情形之下,听者不由得更加好奇法官将会如何宣判。

龟三郎坐在被告席上,已经被原告律师的这份气魄所震慑,面庞忍不住微微抽动。他从未想过在法庭上,酒店面临的竟是这等凶险的局面。那日只在下午匆匆见过的年轻律师,竟然拥有这等强悍的战斗力。这桩……这桩官司真的能赢吗?如果输了,又该怎么办?

“古美门律师!”龟三郎立刻转头,低声急道,“快同法官讲,现在市役所已经在推动设立公共地役权的法律程序了,让法院延后出判决。”

听着这番催促,古美门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看向了旁边的真知子。

这位美人颇感无奈,只好抓住这短暂的空隙,站起来说道:“裁判长。我们还想补充一点。现在新宿区市役所正在进行涉案土地的公共地役权设立程序。一旦公共地役权设立完毕,将会对涉案土地的权利状况产生重大影响。原告在负担公共地役权之后,能否再行使诉权,尚未可知。因此,我们请求裁判所中止审理本案,待市役所设立公共地役权完毕后,再恢复审理本案。”

正当众人以为这场官司的庭审即将结束之时,没想到被告那边再度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中止审理本案,那岂非官司要拖到猴年马月去了?

北原一只手轻轻地托着下巴,看着那位真知子。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赤木酒店的董事长会突然改变意见。原来,他们是想通过设立公共地役权的方式,来达到变相征收高井土地的目的。联想到赤木酒店集团的外汇审批事宜,再加上市役所突如起来的设立公共地役权,站在赤木酒店集团背后的那个人,能量还真是巨大。

真是想把这个人给揪出来,看一看究竟是谁。

不知为何,北原内心莫名又升起一种熟悉感,仿佛赤木酒店背后这人的出手风格竟似之前在哪里接触过。

宫川在旁边与北原对视一眼,她正要站起来反驳真知子的说法。

审判席上的江田法官冷冷地看了真知子一眼,“中止审理的请求没有必要。市役所设立公共地役权的程序,并不影响本案的审理。涉案土地设立公共地役权的行为,并不会改变土地的所有权状况,原告仍得提起排除妨害之诉。”

像是没有预料到法官竟如此轻飘飘地驳回了,龟三郎一时之间在被告席上愣住了。

下一刻,只听得江田法官宣布道:“现在最后陈述环节已经结束。本案开庭审理完结。案件各方已充分发表举证、质证意见、以及辩论意见。合议庭已经了解各方观点。一小时后,本庭将对该案进行公开宣判。”

“咔”,法槌敲响。

正式休庭。

似乎像是有意同市役所设立公共地役权的行为对抗一般,法槌声落下之中,似乎在于隐隐表达着裁判所的不满。

一……一小时之后就要宣判?!龟三郎没有想到事情竟会以这种方式进行转折,本来还能以为靠公共地役权设立程序,将案件再拖久一点,然而这个想法在短短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内,便被证明是行不通,甚至还可能起到了激起法官不满的副作用。

此刻,想起那日古美门的警告,莫将希望放在这个策略之上。也许……也许那日的和解本不应该错过。

“法官!法官!”龟三郎回过神来,从被告席上站起,想要再次表达中止审理的请求。

然而,此刻审判席上的七张裁判官的高椅空空如也。

一小时后就要宣判的状况,已是无法改变的事情。

旁听席上的花田,不知道庭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只见到先是赤木酒店那边的律师站起来说了十几分钟,接着又是北原再站起来说了十几分钟。然而,因为听力上的障碍,她不知道双方律师究竟讲了什么。但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在他们发言的时刻,法庭内的听众在无比认真和仔细的倾听。

眼下法官已经退席,然而众人却未散去。

很明显,这场官司还未结束。

难道等等就要宣判?!

想到这个可能性,花田的内心不由得微微揪紧起来。此前,球场经历的两场官司都不尽人意,这位少女已经不敢再对眼前的官司抱有什么重大的希望。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花田不明白,自己想打门球,为什么只是这样一个简单和朴素的愿望,却偏偏难以得到实现。

上天已经剥夺了自己听到声音的可能性,为什么连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门球,都不让自己再打。

为什么上天那么不公平?!

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那么残忍地对待自己?!

究竟为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花田感到身边的世界像是在逐步的失去光彩,变得灰暗。自己仿佛堕入一个深海的囚牢之中。在蓝水底下,听不见声音,看不见光线。有的只是海底深处的巨大压强,在不断倾轧自己的身躯。自己的人生,就像是深海底下的世界,只有单调和贫乏。

花田的手掐住自己的膝盖,力气加得越来越大,头埋得越来越低。

就在这个时候,面前像是有一只手突然晃了一下,花田不由得抬起头来。

那位叫做北原的律师不知从何时起,走到了自己的面前。他的脸上还是挂着那副笑容,只见得他又抬手比划了一下,打出了手语,打出了这间法庭内,只有门球队少女们才懂的一门语言,一门无声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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