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家里三代有兵,丈夫就是当年的西坪战斗队成员,安安稳稳等到了新中国,后来生病去世。
她的大儿子少年时代跟着父亲在战斗队打鬼子、打国军,后来抗击美帝牺牲在北高丽。
如今两个孙子都在边疆当兵:
“其实她的二儿子、我这二哥当时也在当兵,但她本来是四个儿子的。”
“老三和老四都是在小鬼子围剿西坪战斗队的时候出事了,老三是生病没办法治病没的,老小是小鬼子冬天来抢走了俺们这里所有粮食,最后饿死的。”
“于是当老大牺牲后,公社给部队发电部说明了情况,部队领导得知消息后很心痛,特意允许当时都准备上前线的二哥以特殊原因退伍回来照顾老爹老娘。”
“主要是那阵子我大爷身子骨也不好,以前在山里打游击把身体打坏了,解放后已经行动困难了。”周铁镇补充着说。
王小英点头:“对,公社领导说,这样的家庭不能没有孩子了,部队领导说这是特殊情况,给我二哥办了个特殊退伍,也是光荣退伍。”
“最早刚办大集体的时候,我二哥是第一任大队长,可他这人沉默寡言、不太会变通,不适合当大队长,他自动请辞了……”
这下子轮到钱进对老太太一家肃然起敬了。
他摸摸腰包,摸出来五张大团结硬是塞给老太太:“这是我个人的一点敬意,其实也不成敬意。”
这时候老太太的二儿子周功回来了。
确实是个沉默寡言的汉子。
他得知两个儿子没事后又往外走。
“干嘛去?”有人问。
周功实实在在的说:“大队还在浇地呢,我得去看水。”
钱进心情复杂:“西坪大队多好的大队,这里的社员是多好的同志,狗日的马德福不干人事,竟然对你们使坏。”
“你们西坪战斗队还有老战斗员活着吧?”
周铁镇摇摇头:“我们大队没有了,其他大队也不多了。当年山里打游击日子太苦了,他们的身子都打坏了。”
他向钱进介绍。
西坪战斗队这个名字是因为游击队在西坪山里打仗,不是说就是他们西坪大队的人组成的。
实际上当时的游击队人员组成复杂,甚至还有外省人。
游击队里周姓人不多,前后九年总共二十几条好汉,熬到新中国成立的只有四人还在,但断断续续已经去世了。
钱进说道:“反正不管怎么说,你们是国家功臣,马德福敢对你们使坏,你们去上头告他呀,对付他还不容易?”
周铁镇还是摇头:“给上头写过信,上头把信退回公社让马德福给拿到了,他对我们更变本加厉了。”
“不过我们没用西坪战斗队的名头来跟他干,他是一泡屎,我们不能给英雄游击队的威名粘上屎!”
钱进拍他后背:“明白了。”
“反正不能让英雄流血后人流泪,我话撂在这里,你们大队以后由我们泰山路对接扶贫,我们怎么也得想办法把你们大队给发展起来!”
西坪山资源还是挺好的。
可惜生不逢时。
否则搁在21世纪,光是山野办农家乐就够把他们给发展起来的。
周铁镇等人没想太多,他们就是被钱进的承诺给打动了,高兴的一个劲鼓掌:“好!”
“感谢钱主任!”
“快快快,都给钱主任呱唧呱唧……”
掌声很热烈。
山风也热情。
院里的老梨树开满了白花,一阵山风吹过,遍野清香,花瓣像雪片一样落下来。
第184章 山田种蔬菜,脱贫有道路
全大队还没有走访完,已经是中午时分。
钱进这一路走的拔不动脚。
不是他体力差。
当然自从结婚后他体力确实差了一些。
可主要原因还是山路不好走,特别是雨后处处泥泞。
要致富先修路,这句话是绝对的至理名言。
钱进脚上穿的布鞋已经缠满泥了,甚至泥水都灌进去了,裤腿子也全是泥水。
看看时间,快12点了。
他站在山坡上,望着脚下星罗棋布的房屋,都是低矮茅屋。
此时他的裤脚还在滴水,蓝布工装的衣领被汗水洇出深色的痕迹。
周铁镇蹲在一旁抽旱烟,嘴里跟个小烟囱似的,他是一支烟接一支烟。
“钱主任,回吧。”老周说道。
他的布鞋更是开了口,走起路来“咯吱咯吱”响。
钱进没有动,只是调侃他:“你穿了鳄鱼牌鞋子啊。”
周铁镇低头看看自己的脚。
他脚趾一使劲,两只鞋子都顶开了:“嘿嘿,我穿的是双鳄鱼牌。”
山里传来生产队收工的哨声,声音很尖锐,惊起一群麻雀呼啦啦飞走。
王小英也提示:“领导,天不早了,社员们该吃饭了,咱也得吃饭了。”
“是呀,这正午的太阳晒得人头皮发烫,领导你别在这里挨晒了。”其他人劝说。
钱进抹了把额头的汗,看着前面蜿蜒的山路,他慢慢行走,最终在路边一块平整的青石旁停下脚步:
“这地挺好,有树还有石头凳子,天然的饭桌啊,来来来,同志们就在这儿吃吧。”
他说着,把肩上扛着的半袋面粉轻轻放在石头上。
老周急忙说:“这哪成!回大队部,我媳妇都杀好鸡了……”
话没说完,钱进对周铁镇招手:“你去拖拉机那里把我提包拿过来。”
周铁镇摇头说:“咱得去拖拉机那里坐车回去吃饭。”
钱进说道:“这地方挺好,我就在这里吃,都给我等着!”
他自己去拖拉机找提包。
见此周铁镇跺了跺脚:“比我还倔啊,钱主任真是好样的。”
其他人对他的逻辑见怪不怪,反而纷纷附和他。
最终是周铁镇去把提包拎了回来。
王小英在这里跟老周商量:“咱在这里能吃什么?我去找贵哥问问,他家里条件好点,看看能不能拾掇一顿午饭……”
“午饭来了。”钱进吆喝,“你们别瞎忙活了。”
“我今天不会进你们家里吃饭,以后去其他大队下乡也不会吃任何人的饭,我自己带了饭,而且我还能请你们吃饭。”
说着他解开挎包,掏出个鼓鼓囊囊的布包。
蓝底白花的包袱皮一展开,露出的全是白胖胖的大馒头:
“我媳妇昨天晚上给我蒸的大馒头,今天让你们尝尝,怎么样,咱吃白面馒头,这生活水平也可以吧?”
说着他伸手拍拍馒头,手指陷进蓬松的面团里又弹起来:“来,谁点个火咱们烤馒头吃?掺了点儿玉米面,甜着呢。”
周铁镇积极的说:“我来点火,好办。”
“老周你去折树枝,待会挑着烤馒头,小英你瞪眼干啥呢?跟个老母猪似的,你去拎一把暖壶过来。”
王小英:“你才母猪呢,大队长,咱真叫钱主任啃自己的馒头?”
周铁镇说道:“钱主任主动要求的。再说了,白面馒头还不行?”
“不光白面馒头,你们今天跟我沾光吧。”钱进变戏法似的从包里又摸出几个玻璃罐子,阳光一照,里面红的绿的褐的咸菜泛着油光。
“我媳妇腌的咸菜,”他用日渐粗糙的手指拧开铁皮盖子,“这是榨菜丝,这是酸豇豆,这罐是酱萝卜……”
盖子一开,酸辣鲜香的气味猛地窜出来。
馒头确实是魏清欢蒸的。
咸菜不是,是他从商城提前买好的,他来到公社主要吃咸菜。
正好天气暖和了,热馒头配凉咸菜还是挺好吃的。
他买的咸菜都是名牌。
盖子拧开后,味道引的附近两个干部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
钱进也下意识抽动鼻子。
这里面有他最喜欢的山椒酸猪皮,山椒的麻、陈醋的醇,还混着芝麻油的香,光是闻味道便开胃。
当然也是因为他确实饿了。
其他咸菜样式很普通却卖相不普通。
榨菜丝切得细细的,裹着红亮的辣油。
豇豆翠绿欲滴,间杂着鲜红的辣椒圈。
酱萝卜片薄得能透光,罐头瓶子一摇晃,混着油水的酱汁便会顺着玻璃罐壁缓缓下滑。
“嚯!”正在生火的周铁镇忍不住直接用手捏起根豇豆,牙齿咬下去的瞬间,“咔嚓”一声脆响,酸汁儿在口腔里爆开,激得他眯起了眼睛。
老周赞叹:“大队长你是真行,人家领导还没有开动呢。”
周铁镇蹲在石头上嘿嘿笑,露出被旱烟熏黄的牙。
有干部找来折来干树枝,就地生起堆火。
馒头串在树枝上烤得焦黄,表面裂开细密的小口,麦香味混着烟火气在空气里飘。
钱进掰开热腾腾的馒头,蒸汽“呼”地扑在脸上。
他看其他人都在咬一口馒头夹一筷子咸菜便摇头:“不是这么吃的,同志们。”
“像我这样,把馒头掰开……”
他夹了筷榨菜丝塞进去,红油立刻渗进雪白的馒头瓤里:
“知道老陕的肉夹馍吗?咱这叫咸菜夹馍。”
说完他咬了一口,忍不住给自己竖起大拇指:“带劲!”
“钱主任您喝口水。”王小英给他递来军水壶。
只有两个军水壶,大家轮流对着口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