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欢率先开口,在这种事情上,她可不想落于双双姐之后。
吴铭见两人的姿势足够标准,便点点头道:“换单手吧。”
现阶段只是寻找锅感,没什么难度,也不费什么力。
等单手推拉也已掌握,再搭配锅勺练习。
“跟随推拉的节奏,用锅勺画圈,不错,保持住……”
吴铭取出两袋食盐,分别扔进两人的锅里:“不要停,继续颠。”
一来就颠米,怕她俩把握不住,洒得满灶台都是,不好收拾。
无实物练习终究差点意思,盐袋一落锅,何、谢二人霎时充满干劲,仍按适才所学拉锅推勺。
盐袋应声飞离铁锅,划出一道圆融的弧线,复又落回锅里。
两人各自完成了人生中第一次颠锅,均喜上眉梢,难掩兴奋之色。
颠锅似乎也不难嘛……
谢清欢志得意满,瞄一眼旁边的双双姐,见对方目不斜视,专注于锅中,忙收回视线,敛起得色,闷头练习。
吴铭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吃惊。
上手这么快,的确是学厨的好苗子。
吴振华径直夸赞道:“耶!你两个好能干哦!”
“还差得远呢!”
吴铭不假辞色,给二人上难度:“现在把手布抓上。”
中式炒锅没有握柄,全靠手布隔热,隔着一块厚布抓握锅耳,既要抓牢,还要颠锅,对指力的要求很高。
所以中餐厨师指关节特别是虎口部位的肌肉尤为发达,但也因为长期颠锅,极易患上腱鞘炎,顺带一提,这也是网文写手的职业病之一。
手布的折法和抓法早已教过,使用之初,烫手在所难免,时间长了,就不会觉得烫了。
何、谢二人依言抓起手布,起初尚不觉有异,颠不多时,便渐感吃力。
谢清欢率先败下阵来,见双双姐仍在坚持,活动活动手指便再度抓起锅耳。
“行了。”吴铭叫住她,同时叫停何双双,“今天就到这里。方法教给你们了,下来多练,但不要逞强,此非一朝一夕之功,切不可贪快。小何,你抓紧备料,小谢,你跟我来。”
“好!”
谢清欢随师父步入灶房,连脚步都带着雀跃。
满以为师父要私下传授她本门秘辛,岂料他老人家从怀里摸出数张白纸,又让二郎取来笔墨纸砚,嘱咐道:“入冬了,店里的食单得换新,你把这上面的菜品誊抄下来,先抄个二十份。”
“……”
吴铭昨天趁着休息拟定了一份新菜单,对原来的菜单有所删增,留下的菜品多选用冬季常见的食材烹制而成。
谢清欢略显失望,但很快便振作起来。
她身为师父的亲传弟子,莫说干点杂活,便是伺候他老人家起居,亦是理所应当。更何况,这是她为数不多胜过双双姐之处,自然要好好表现。
吴铭回厨房里备料,谢清欢则提笔蘸墨,埋头抄写菜单。
还和以前一样,她刻意收敛自己的风格,只用方方正正的“印刷体”写字,以免被人认出。
刚抄完三份,忽见二郎掀帘而入,急匆匆步入后厨,扬声道:“掌柜的!矾楼的王掌柜来了!”
谢清欢兴致顿生,立时竖起耳朵。
师父的声音:“让他饭点再来。”
“王掌柜不是来用饭的,说是特来拜访,欲邀吴掌柜上矾楼一晤。”
话音落下,有片刻的安静。
过了一会儿,便见二郎匆匆行出,师父紧随其后。
谢清欢赶紧埋头作抄写状。
待师父出了灶房,她立刻搁笔起身,蹑手蹑脚地走至布帘后,稍微掀起一角,打眼窥看,侧耳倾听。
“久闻吴掌柜大名!”
“矾楼乃京中第一酒楼,吴某才是如雷贯耳呐!”
“不敢!以官家对吴掌柜的青睐,这京中第一的名号只怕已是贵店的囊中之物!”
店堂里,一棉袄男子正同师父寒暄。
谢清欢曾随二哥去探过几回矾楼,她对这位王掌柜有几分印象,知道对方是矾楼的东家聘请的专职掌柜,负责打理店里的一应事务,之前接待自己和二哥,也是这般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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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夜深灯火上樊楼
宫墙虽能阻隔闲杂人等出入,却隔不断消息往来。
吴记旬日入宫设摊,待到次日,其所献三道菜品便已传遍东京食行,诸多市井小店争相仿制,因不知具体做法,仅凭菜名臆测,菜式、滋味较之原版,自是天差地别。
京中正店大多不屑于此,素来只有市井食肆仿效正店,焉有倒反天罡之理?
状元楼或是首开此例者,但状元楼本为正店末流,自然不能同内城正店相提并论。
而在内城十二正店里,矾楼又是最为特殊的一家。
矾楼坐落于大内东华门外景明坊,商贾本于此间鬻售白矾,后易业为酒楼,沿用白矾旧名,故称“白矾楼”。
起初,矾楼东家亦如潘楼、任店、杨楼等内城正店,遣族中子弟打理店务。
直至天圣五年(1027),因经营不善,酒楼“大亏本钱,继日积欠,以至荡破家产”。
此事竟惊动天听,赵祯特颁诏令:凡愿承包矾楼年销五万斤官酒者,即划拨三千家脚店为其指定酒水分销商。
此后矾楼数易其主,落到现任东家冯舜朝手里,请了位相熟且资深的食行掌柜打理酒楼事务,方才使矾楼扭亏为盈,乃至于在十数年间,便跃居京师七十二正店之首。
这位力挽狂澜的掌柜正是王辩。
当其他正店还在探问、揣度吴掌柜的来历,王辩已在第一时刻召集齐矾楼的一众铛头,将吴记进献的三道菜肴告知:“王某浅薄,这三道菜此前从未听闻,不知各位铛头可有头绪?”
在他看来,吴掌柜是何来历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官家尝罢后龙颜大悦。足见其进献之肴,必有过人之处。
经营食肆,名气、人脉、宣传都在其次,滋味好坏才是关键所在。
这本是最简单的道理,可惜许多店家舍本逐末,靠拥趸捧场和虚假宣传或可挣得一时繁荣,却绝难维持长盛不衰。
众铛头皆摇头称否。
矾楼的铛头无不是本朝顶尖的名厨,且来自五湖四海,连他们都前所未闻,可见这三道菜多半为吴掌柜自创。
王辩又想起赐酺宴上,吴掌柜进献的糖龙同样是前所未闻的新肴,当时并未多想,手艺人有几样压箱底的绝活儿再正常不过了。
此时却隐隐有种古怪之感,遂差人抄来一份吴记的食单。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食单上所列菜品竟十之八九皆是新菜!
“许是新瓶装旧酒,起了个新奇的名目,倒不见得样样出新。”
说这番话的人是矾楼的首席铛头周端,曾也在宫里当过御厨,与尚食郭庆师出同门,除非接待达官显贵,如今已鲜少亲自上灶。
王辩虽掌一店之务,但他毕竟不是庖厨出身,后厨的管理基本都放权给周端,有关菜品的研发和改良,他从不插手,只反馈客人的意见,以便及时调整。
众铛头深以为然。
各大食肆的主流菜品都是经过食客检验的经典菜式,即便出新,也只偶尔推出一两道,断不可能径自替换掉整个食单。
且不论频频推陈出新须费多少工夫,谁能保证推出的新菜必定受食客欢迎?
想来不会有人做这等费力不讨好的事。
王辩打心底里认同周铛头的看法,但他素来务实,谨慎道:“是旧酒还是新酒,尝过方知。”
但想品尝吴掌柜的手艺,却非易事。
赐酺宴后,吴记川饭便已门庭若市,雅间更是一席难求,坊间甚至有说书人为其著书立传,大肆吹捧。
昨日又得官家宣召,入宫设摊,今日的生意必定更上层楼。
王辩略一琢磨,提议道:“不若来个以厨会友,虽不知这位吴掌柜是何许人也,但既为庖厨,定然久闻周铛头之名。若邀其来矾楼一叙,切磋厨艺,想来吴掌柜不会拒绝。”
周端颔首称善,他也有意试试吴掌柜的深浅。
于是,王辩便动身亲至吴记,叩开店门,表明身份。
岂料伙计不为所动,只让他午时再来。
他早听闻吴记有三条规矩,原以为是小说家言,不料竟是真的。
他只好表明来意,这才见到吴掌柜。
两人商业互吹几句,王辩切入正题:“不知吴掌柜此前可曾光顾过敝楼?”
“惭愧,吴某虽早有此意,怎奈相距甚远,始终未能成行。”
这当然是客套话,吴铭从未想过专程上矾楼一探。
王辩却顺着话茬道:“既如此,择日不如撞日,吴掌柜今日若是得空,便上矾楼一叙,如何?敝楼的周铛头亦好创新求变,欲同吴掌柜以厨会友,二位定当一见如故,相得甚欢。”
吴铭虽不识得这位周铛头,但既能在矾楼掌灶,定然是享誉京师的名厨。
吴记入行不久,前辈相邀,这面子不能不给。
他想了想说:“久闻矾楼夜市繁盛,今夜便上贵楼一观东京夜景。”
“甚好!王某当于戌时遣车马相迎。”
“不劳王掌柜,”吴铭摆摆手,“吴某自驱餐车前往便是。”
他还打算顺道摆个摊呢。
“也好。”王辩点头应下,“那某与周铛头便于敝楼恭候大驾。不扰吴掌柜营生,就此别过,今夜再会。”
言罢,叉手一礼,翩然而去。
送走王掌柜,吴铭返回灶房。
“师父!”
谢清欢已回到原位作埋头抄写状,待师父掀起布帘,立时抬眸询问:“今夜要上矾楼一探?”
看她的神情便知她所想,吴铭断然道:“你不能去,店里的夜市还得由你和何厨娘操持。”
“哦。”谢清欢本也没指望师父会带上自己,“师父下凡历练,想来对凡俗庖厨所知甚少,该当不识得那位周铛头罢?”
吴铭本想回厨房问何双双,闻言便停下脚步。
这丫头倒是挺善解人意,竟能精准抓住他的需求。
“听你的意思,你竟识得?”
“清欢曾听二哥提及。”
谢清欢立时将她二哥所说如实告诉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