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城里手艺最好的滴酥厨娘,也不过是将生酥挤成各种螺纹状,断无可能做出花形!
这妙到毫巅的精准操控,远超三人对滴酥的认知,简直神乎其技!
不……
何双双的目光落到吴大哥手里的裱花袋上,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此物才是技艺得以精进的关键所在。
谢清欢脱口道:“师父,我想学这个!”
吴铭失笑,心想就没有你不想学的。
“好啊,那你留在家里,锦儿随我等同行。”
“啊!那算了……”
吴铭接着又裱出几朵花形,再稍加勾勒,使造型美观。
“呼!”
终于搞定!这玩意儿做起来可比炒菜费劲多了,好在只做这么一回,权当会员福利。
谢清欢盯着蛋糕上惟妙惟肖的花形,越看越喜欢。
适才还信誓旦旦要露一手,此刻见过师父出手,倒是不敢再献丑了。
吴铭将蛋糕放进冰箱冷藏,见三人目光灼灼,念及万事俱备,只欠餐车,闲着也是闲着,索性教三人使用裱花袋。
何双双一上手,便知自己所料不差,以此物滴酥,果真事半功倍!
三个厨娘俨然玩橡皮泥的小孩,将奶油挤成各种各样的形状,干劲十足,乐此不疲。
吴铭合理怀疑,她们若是生在一千年后,只怕也要舍弃中餐厨师不做,投身于甜品烘焙事业。
刚冒出这个念头,李二郎忽然推门而入:“马大娘来了!”
马大娘驾着餐车驶抵吴记川饭店前。
六人将一应食材和器具装车——因食材较多,单靠餐车不足以盛装,昨日特意让二郎租了辆独轮车,今早已送至店上。
吴铭取出几包冰袋放入餐车具有保温功能的箱柜里,又在底部垫上缓冲垫,将装蛋糕的冰鉴置于其上。
任务期间,餐车临时升级成中转站,必要的现代物品可随车携至东京,但无法在城里取出,更不得售卖。
辞过锦儿,戴上帷帽,吴铭、何双双、谢清欢、李二郎和孙福分别驾着餐车、推着独轮车出发,马大娘则打道回府不提。
考虑到车里装着最是娇气的蛋糕,这一路吴铭只捡平坦的大道走,且尽量缓行,以免一上午的付出毁于一旦。
幸而毛驴稳健,行驶还算平稳。
出丽景门,一行人沿汴河东行,过东水门至清明坊,熟门熟路驶抵王安石府邸前。
看门的院公早得了嘱咐,远远见着餐车,立时回府禀报。
王蘅等一众孩童早等得望眼欲穿,霎时蜂拥而出。
吴铭本打算由偏门入府,岂料甫一路过正门,便被竞争奔出的众小孩儿团团围住。
“吴川哥哥!你可算来了!”
“今日有什么吃食?”
“我想吃蛋烘糕!”
“没出息!宴席上谁吃蛋烘糕啊!”
王蘅率众拦下餐车,七嘴八舌像雀儿一样吵嚷不休。
第295章 三杯鸡
吴铭算是看出来了,他的餐车在这群小孩儿眼里好比百宝箱,只要打开柜门,就能变出各种各样的美食。
“蘅儿,莫要添乱!”
紧随而出的王雱板起面孔,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王蘅自不惧他,邻家的孩童则收敛许多,但并未就此散去,而是化身护食使者,随吴铭一行自偏门入侧院。
五人将餐车和独轮车停在马厩,曹铛头及一众灶房仆役已在此等候,众人将一应食材及器具搬至灶房。
众孩童帮不上忙,只得守在不远处翘首旁观,恨不得立时开席。
“走了!”王雱拉起小妹的手,“待会儿娘亲该念叨了。”
王蘅很想亲眼看吴川哥哥炸鲜奶,但她知道父母和兄长断无可能应允,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去,三步一回头。
咦?
忽见吴川哥哥从餐车里取出一个大号的冰鉴,又自冰鉴里取出一块圆圆的奇物,周边绘有纹饰,顶上缀着花朵,煞是好看!
那也是吃食?
她立刻挣脱兄长的手,哒哒哒朝吴川哥哥跑去。
吴铭取出蛋糕查看,体态完整,奶油也没有融化的迹象。
如今是孟冬时节,根据体感估计,东京白天的气温最多十来度,夜里能降到零度左右,何况他还在冰鉴、餐柜里放了冰块,短时间内断无融化之虞。
将蛋糕放回冰鉴,正欲盖上盖子,猛地响起一声喊:“吴川哥哥!”
王蘅在餐车前站定,目光灼灼地望向冰鉴:“那是什么?”
吴铭轻轻拍两下冰鉴,笑道:“这叫蛋糕,是送给你姐姐的生辰礼。”
“能吃么?”
“当然。”
“我也想吃!”
“按理会分而享用,不过,既是送给你姐姐的礼物,如何食用自然取决于她。”
“蘅儿!”
王雱快步走近,再度抓起妹妹的手,这回更显强硬,半牵半拽地将她带走。
父亲眼下正同四位叔叔叙话,娘亲则指挥仆役布置宴饮场地,照看两个妹妹和众孩童的任务,便落到他这个兄长头上。
芷儿素来娴静,虽年仅十岁,却已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不消他费心;小妹却自幼活泼贪玩,稍不留神便跑个没影,最不让人省心!
一念及此,王雱忽然想起一事,说道:“吴掌柜,今日另有一位宾客登门,亦是爹爹好友。用膳之人多出一位,不知备料可堪用否?”
“足矣。”
吴铭备料向来会留有一定的余裕。
这倒没什么,不寻常的是,听王雱的意思,对方显是不请自来,故而没能预先知会。
这在宋代可不常见。
稍一打问,原来这位不速之客是韩缜,那便不足为奇了。
韩缜乃韩绛、韩维之弟,三兄弟生于显赫门第,同榜高中,同朝为官,后来也都身居高位。
王安石同韩绛、韩维相识更早,与韩缜结下深厚友谊是在熙宁二年进京之后,彼时与韩缜毗邻而居,“羁旅儿童得近邻,相知邂逅即情亲”。遂相与游,结为挚友。
韩缜以“喜事口腹,每食必殚极精侈”闻名。据史料记载,他性嗜鸽,且非白鸽不食,如果不是白色的鸽子肉,入口即能分辨。
他也爱吃驴肠,且要求很高,一须新鲜,二得脆美。为满足主家的口腹之欲,其府上的庖厨往往会事先将一头活驴缚于灶房外面的柱子上,待下人来报,便取刀刺驴腹,生取其肠,治净后调和五味以进。
韩缜此前常遣人来吴记预订雅间,迄今尚未得偿所愿。
此番多半是得知王介甫请来吴掌柜掌灶,二位兄长又应邀过府作客,是以便厚着脸皮随哥哥同往,意欲一饱口福。
事实确如吴铭所料。
韩缜没别的嗜好,唯独好吃,京中但凡稍有名气的食肆早已吃遍。
这吴记川饭他此前从未听闻,上月赐酺宴后,突然声名鹊起。
起初并不在意,因献肴于御前而得名的食肆所在多有,名实未必相副。
直至十日前,官家竟召其入宫设摊,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
能教官家念念不忘,足见吴记的菜肴确有不俗之处。
韩缜立时遣人预订雅间,岂料吴记的生意端的红火,竟是一席难求。
报出自己的名号亦无济于事,排在他之前的尚有诸多当朝要员、皇亲国戚,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轮到自己。
三日前于三哥府上小聚时,听兄长提及王介甫旬日家宴之事,韩缜当下便动了心思。
今日一早,他早早至三哥府上作客,待到启程之时,便厚颜随三哥、五哥同往。
他同王介甫虽然交情不深,但素闻其生性豁达,此番得两位兄长相携,左右不过添副碗筷的事,想来无关紧要。
“真个羡煞韩某!”
五人围炉茶话,韩缜大发感慨:“我早闻吴掌柜手艺卓绝,有意到店一探,怎奈吴记雅间一席难求,始终未能如愿。介甫何以能延请其上门掌灶?”
王安石笑道:“我上月相邀亦遭推拒,此番是假借长女庆生之名,方得偿所愿。家中孩儿同吴掌柜格外亲近,我与诸君却是借了稚子的东风。”
众皆抚须大笑。
后院里,王蘅风风火火闯进王芷的闺房,不待站定,便扬声唤道:“姐姐!大喜事!”
“???”
“吴川哥哥此番特意为你备下一份生辰礼,我适才略略扫过一眼,似是以滴酥制成,绘出好些花形,几可乱真,比我的脸还大哩!”
“小妹又来哄人,滴酥岂能绘成花形?”
王芷学过滴酥,虽算不上精擅,却也知晓此技法绘不出繁复的图案。
“千真万确!蘅儿几时哄过姐姐?不信便去亲眼瞧瞧!”
“这……”
王芷见妹妹说得斩钉截铁,心下好奇,却又念及出入灶房与自己的淑女形象不符,迟疑道:“怕是不妥……”
“有何不妥?”王蘅不以为意,“咱去瞧瞧吴川哥哥送你的礼物,有什么打紧?走罢!”
王芷迟疑再三,终是好奇占了上风,姐妹俩直奔灶房而去。
灶房里,吴铭等人已着手烹菜。
今天的宴席分两桌而食。
一桌是王安石及其好友,共五人;另一桌则是吴琼和众孩童,共十一人,别看人数多,除吴琼外,余者多为不满十岁的小孩儿,两个人的食量也未必抵得上一个大人。
两桌的菜品略有不同。
王安石那桌会多两道硬菜,小孩儿这桌则会多两道甜食——如今尚不存在吃甜食吃出蛀牙的情况,没有哪家父母会限制自家小孩儿吃糖,莫说一千年前,便是五十年前也没这说法。
吴记川饭的菜品一向依循时节而定,时值孟冬,理应吃点热乎的、便于保温的菜。
先炖羊排熬羊汤,此菜堪称冬天的标配,天寒地冻之时,没有什么比一碗羊汤更能驱寒生暖了。
羊汤全国各地都有,四川最出名的当数简阳羊肉汤,做法和外地的羊肉汤相差不大,区别只在于蘸水及所选用羊的品种,以简阳当地的土山羊为佳。
吴铭带来的羊排是在东京买的,之前已在店里做过预处理,此时便下锅炖煮。
羊肉汤的做法不难,只须记住一个要点:调料要做减法,以免掩盖羊肉本身的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