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AC的监控和戴维斯的暗杀,随时会来。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首先要找的,是一件能最快引爆市场、塑造“品牌”的武器。
无数个名字和画面在脑海中闪过,最终,他锁定了一个瘦高、带点猥琐,却又无比认真的年轻人的脸。
三天后,坐上头马阿标开来的黑色平治,陈惠万没有回家,而是沉声说道:“去广播道。”
“万哥,去电视台做什么啊?”阿标不解。
“挖人。”陈惠万闭上眼睛,继续在脑海中搜寻着,“帮我查一个人,在TBB做儿童节目的,节目好像叫《520穿梭机》,我要他的所有资料,越详细越好。”
想活下去,就必须让自己变得更有价值,更有影响力。
周星星,我的第一张牌,只能是你了。
第2章 周星星
清水湾电视城后巷。
一个瘦高的年轻人垂头丧气地走着,手里捏着一份被揉得皱巴巴的剧本。
他叫周星星,一个在儿童节目里靠扮鬼脸逗小孩笑,却梦想成为真正演员的年轻人。
就在刚才,他鼓起勇气向监制提出一个关于喜剧表演的新想法,被对方当众扔在地上,还附送了一句刻薄的嘲讽:
“一个死跑龙套的,教我做戏?你算什么东西啊!”
屈辱、不甘、愤怒……种种情绪堵在他的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几个穿着花衬衫、喇叭裤的男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为首的,是电视台一个小有名气的二线男演员,姓黄。
此人仗着自己的姐夫是剧组的副监制,在电视台内部横行霸道,尤其喜欢欺负他们这些没背景的龙套。
“喂,星仔,”黄演员皮笑肉不笑地说,“听说你跟监制说,我昨天那场戏演得太烂,影响你发挥,还建议换掉我?”
周星星脸色一白:“黄哥,我没有……”
“还敢顶嘴!”黄演员脸色一沉,一个耳光就扇了过去!周星星被打得一个踉跄,嘴角渗出了血丝。
黄演员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以为自己是许冠文啊?省省吧!一辈子做你的儿童节目啦!”
周星星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陷入掌心,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知道,在这个地方,没人会为他说话。
就在他感到无比绝望之时,巷口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在一群黑西装的簇拥下,缓缓走了过来。来人正是陈惠万的头马,阿标。
黄演员看到阿标,脸上的嚣张瞬间凝固,转为谄媚的笑:“标哥?什么风将您吹来了啊?”
阿标看都没看他,径直走到他面前,抬手,轻轻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语气平静地说:“黄仔,我大佬万哥话,你套戏,真他妈的烂。”
黄演员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他听得懂这句话的潜台词。
“我……我……标哥,我不知道星仔是您的人……”
阿标没再说话,只是用手背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这个动作,比任何威胁都更让他恐惧。
“滚。”
黄演员如蒙大赦,带着他的人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巷尾。
就在黄演员刚跑出巷口,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口袋里的大哥大就疯狂地响了起来。
他颤抖着接起,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他姐夫,那位副监制的咆哮:
“你这个混蛋!你想死别拉上我!知不知道你得罪的是谁?14K的陈惠万!刚刚提名金像奖的万哥!”
“我告诉你,你现在、立刻、马上滚回去给那个周星星斟茶道歉!不然我们两个明天就被人沉到维多利亚港!”
周星星还愣在原地,完全没搞清楚状况。
这时,一辆黑色的平治轿车无声地滑到巷口。车门打开,一个穿着手工西装,气场强大到令人窒息的男人走了下来。
正是陈惠万。
他走到周星星面前,递出一张名片:“我叫陈惠万,开了一间电影公司。”
周星星警惕地看着他,没有接。他当然认得这张脸,14K的双花红棍,刚刚提名金像奖,整个香港谁不认识?
“多谢万先生出手相助。”他语气疏离,带着戒备,“不过我和您不熟,也没有什么可以报答您的。”
陈惠万笑了,他预料到了这种反应。一个骨子里如此骄傲的人,怎么会轻易接受一个江湖大佬的橄榄枝。
“我不需要你报答。”陈惠万收回名片,直视着他的眼睛,“我有一个剧本,讲一个大陆仔来香港用特异功能赌钱的故事。我想请你做主角。”
周星星愣住了,特异功能?赌钱?这听起来荒诞又新奇。但他随即冷笑一声,眼神里的戒备更深了:“万哥,你是不是想找人洗黑钱?我虽然穷,但是不会做犯法的事。”
在他看来,一个黑社会大佬搞电影,十有八九是洗钱的幌子。
“看来你对我误会很深。”陈惠万并不生气,反而觉得更有趣了。他转身准备上车,丢下一句话:
“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如果你觉得,你的才华,就只值在儿童节目里扮鬼脸,那你就当我没来过。”
说完,平治轿车绝尘而去,只留下周星星一个人在巷子里,表情变幻不定。
当天夜里,周星星回到家裡,看着墙上偶像李小龙的海报,又看了看被自己扔在角落、那份写满了奇思妙想却被监制揉成一团的剧本大纲,内心无比挣扎。
他捡起剧本,抚平褶皱,上面那些“把人一脚踢飞到月球上”、“用狮吼功吵架”的荒诞念头,在旁人看来是神经病,却是他对抗这无趣世界的唯一方式。
他不禁又想起了陈惠万那个“特异功能”的故事,心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万一是真的呢?万一他真的懂我的东西?”另一个声音立刻反驳:“别傻了,他可是黑社会!他只是想利用你!”这矛盾让他一夜无眠。
车上,阿标不解地问:“万哥,这小子这么不给面子,干嘛还热脸贴冷屁股?我找人把他绑来,不怕他不拍!”
陈惠万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猎人般的光芒:
“阿标,你记住,对付这种人,用暴力是最低级的手段。我要的不是一个被吓破胆的演员,我要的是一个心甘情愿为我爆发所有才华的天才。”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下达了新的指令,这才是他作为狗仔之王最擅长的领域:
“接下来,帮我查清楚这个周星星。但不要用常规的手段,别去动他,也别派人跟着他,会引起他的警觉。”
阿标愣了一下,问道:“万哥,不跟着他,怎么查?”
陈惠万的嘴角勾起一丝神秘的微笑:“我要一份关于他的一切,一份能看穿他灵魂的报告。所以,我们不查他本人,我们查他的生活圈。”
他睁开眼,眼神锐利:“去他住的那个区,找他母亲常去的街市,听听他母亲每天和街坊邻居都在抱怨些什么。一个男人最深的秘密,往往藏在他母亲的叹息里。”
“再去他常去的那家冰室,跟服务员聊聊,看看他每次来都点什么,看什么报纸,对着窗外发呆时是什么表情。记住,我要的不是他的行踪,是他的灵魂。”
阿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虽然不明白万哥为何要用如此迂回的方式,但他知道,照做就是了。
接下来的两天,陈惠万没有再联系周星星,仿佛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而阿标的报告,很快就摆在了他的桌上。
报告很详细,甚至有些琐碎:周星星的日常开销记录、几张在冰室发呆的侧脸照片、他母亲和邻居抱怨儿子“不务正业、痴人说梦”的聊天记录……
陈惠万像一个顶级的犯罪侧写师,从这些零散的碎片中,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灵魂:
“每天一杯冻鸳鸯、一份菠萝油,从不改变,说明他生活节俭,但又固执地坚守着自己小小的生活品质。”
“极度崇拜李小龙,但阿标的报告里说,他房间里更多的是李小龙的哲学著作,而非电影海报。这说明他崇拜的不是偶像的拳头,而是他的思想。他内心有东西,不甘于只做一个扮鬼脸的小丑。”
“他母亲的抱怨,透露出他内心对家庭深深的亏欠感。这,就是他最大的软肋,也是他最强的动力。”
“冰室……”陈惠万的嘴角,勾起一抹运筹帷幄的微笑。
第三天下午,周星星像往常一样,坐在“好彩冰室”靠窗的角落里。
他正心烦意乱,监制又找茬骂了他一顿,说他再不听话就让他滚蛋。
他不禁又想起了那天那个叫陈惠万的男人,和那个荒诞的“特异功能”故事。
是骗局吗?还是一个机会?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在他对面的卡座坐了下来。
是陈惠万。
他没有穿那天那身气势逼人的西装,只是一件简单的白衬衫,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生意人。
他没有看周星星,只是对伙计说:“麻烦,一杯冻鸳鸯,一份菠萝油。”
和周星星桌上的一模一样。
周星星的瞳孔微微一缩。
陈惠万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周星星听:“我小时候,也总被人看不起。他们说,混黑社会的就是烂泥,一辈子扶不上墙。但我偏不信。”
他喝了一口鸳鸯,继续说道:
“李小龙先生说过,以无法为有法,以无限为有限。别人觉得我们是某种人,我们就非得是那种人吗?一个做儿童节目的,就不能成为喜剧大师?一个打打杀杀的,就不能拍出好电影?”
“李小龙”三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周星星内心最深处的那扇门。
第3章 赌圣
周星星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陈惠万。这个人,怎么会知道自己……
“你调查我?”周星星的语气充满了警惕。
“了解,不叫调查。”陈惠万纠正道,他终于看向周星星,眼神诚恳得不像一个大佬:
“我只想知道,我想合作的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想知道,他的梦想,是不是和我一样,都想做出点东西,给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瞧瞧。”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充满蛊惑力的语气说:
“那个大陆仔,叫‘左颂星’。他刚到香港,投靠三叔。他很土,很善良,被人看不起。但他有特异功能。他去赌钱,不是为了赢钱,而是想用赢来的钱,去追一个他喜欢的女孩,去证明自己不是废物。”
“他搓牌的时候,不是耍帅,而是紧张得手心冒汗,把扑克牌搓成了卫生纸。他看见美女,不是泡妞,而是害羞得连话都说不清楚,只能用特异功能变出一朵玫瑰花,结果还变错了,变成了一棵大白菜……”
陈惠万没有说完整的故事,他只是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几个充满画面感的细节。
周星星听得目瞪口呆,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叫“左颂星”的傻小子,在银幕上做出种种令人捧腹的蠢事。
这些细节,这些表演方式,完全就是他梦寐以求、却被所有人斥为“神经病”的无厘头喜剧!
这个人……他真的懂!他不是在利用我,他是真的懂我的喜剧!
看着周星星眼中迸发出的、名为“渴望”的火焰,陈惠万知道,自己赢了。
他抛出了最后的杀手锏:“剧本,我可以给你看。主角,就是你。但钱,我还没有。我需要去和社团借。这有风险,我可能会死。但我还是想赌一把。”
他站起身,最后说道:“我办公室在观塘工业大厦,星万影业。如果你也想赌一把,明天来找我。过期不候。”
这一次,陈惠万没有给周星星留下任何拒绝的余地。他给的,是理解,是共鸣,是一个赌上性命的承诺。
第二天一早,当陈惠万推开办公室的门时,周星星已经等在了那里。他的眼中有血丝,显然一夜未眠,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他只说了一句话:“万哥,几时开工?”
办公室里,周星星手舞足蹈地对着陈惠万,阐述着自己的想法:“万哥,你说的那个大陆青年,有特异功能,可以搓牌变牌,这个点子太棒了!
我觉得他刚到香港的时候,可以设计一个情节,他想用特异功能帮杂货店老板换走一瓶过期的汽水,结果用力过猛,把整排货架的汽水都变成了厕纸……”
陈惠万靠在椅子上,微笑着听着,周星星在此基础上迸发出的许多细节,充满了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甚至比原版电影更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