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娱枭雄1983 第3节

  这就是他要的效果,他不是要一个提线木偶,而是一个能将他的概念无限放大的天才。

  就在两人越聊越兴奋,几乎已经看到电影成功时的光景时,周星星突然停了下来,眉头紧锁。

  “万哥,有个地方我觉得不对劲。”他指着大纲里的一段:

  “主角搓牌把扑克变成卫生纸……这个是不是太……太蠢了?一点都不潇洒。”

  在周星星的设想里,特异功能应该像李小龙的功夫一样,是“酷”的代名词。

  他可以接受主角的善良和土气,但无法接受他在最关键的“炫技”时刻,表现得像个小丑。

  陈惠万嘴角的笑意未减,但他知道,第一次真正的博弈来了。他没有直接反驳,而是反问道:“那你觉得,应该变成什么?”

  “至少要变成一张黑桃A,或者直接变成对手的底牌!”周星星的眼中闪烁着对偶像李小龙那种“型英帅靓正”(有型、英俊、帅气、漂亮、正点)的向往:

  “我们要做的是赌片,观众想看的是奇技淫巧,是高手风范!”

  “那样是‘赌神’,不是‘赌圣’。”陈惠万一针见血地指出。

  周星星立刻反驳:“有分别吗?不都是在赌桌上赢钱?”

  “当然有!”陈惠万站起身,在狭小的办公室里踱步,“阿星,你想想看,赌神是什么人?他是神,高高在上,观众只会崇拜他、仰望他。

  但一个紧张到搓错牌、把扑克变成卫生纸的傻小子呢?观众会笑他,但笑完之后,会爱他。因为观众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那个笨拙的、会犯错的、在窘境中拼命想证明自己的自己。”

  他停下脚步,凝视着周星星:“我们要的不是敬畏,是共鸣。你再想想,你那些被监制骂成垃圾的点子,‘把人一脚踢飞到月球’、‘用狮吼功吵架’,它们的核心是什么?是帅吗?不,是荒诞,是小人物用最不合逻辑的方式去对抗这个无趣的世界。这才是你的‘魂’!”

  周星星愣住了,陈惠万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那扇模糊的门。

  他反复咀嚼着“喜剧的核心是悲剧”这句话。这触及到了他模糊感觉到、却从未能清晰表达出来的某种东西。

  看着陷入沉思的周星星,陈惠万知道火候到了,他趁热打铁,语气变得柔和:

  “当然,你的想法也很好。我们可以让他在电影的最后成长,在最关键的决战中,搓出那张决定命运的黑桃A。

  你想想,从一张擦屁股的‘卫生纸’,到一张定乾坤的‘黑桃A’,这中间的成长弧光,是不是比一出场就天下无敌,更让观众热血沸腾?”

  一番话,既坚持了核心,又给了对方台阶和希望。

  周星星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眼神中充满了信服和更深的敬佩。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语气坚定:“我明白了,万哥!就这么干!”

  就在两人达成共识,气氛再次热烈起来。周星星兴奋地拿起纸笔,开始手舞足蹈地构思更多细节:

  “对了万哥,主角的三叔,我们可以必须要找一个表面猥琐,骨子里却有股傲气的人来演!还有女主角绮梦,一定要找一个眼神清澈,但又带着点倔强的……”

  就在两人越聊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电影成功时的光景时,头马阿标推门进来,脸色凝重地将一份文件放在桌上。

  “万哥,按你的吩咐,我找了业内最专业的制片估了下数。”阿标指着文件上的数字,声音有些干涩:

  “摄影器材、灯光、场地、演员、后期、宣发……全部按最低标准算,想开机,至少要这个数。”

  陈惠万的目光落在文件底部的那个数字上——HK$ 2,000,000。

  办公室里的热烈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周星星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当然知道这笔钱意味着什么。

  在1983年,这足以在九龙买下好几套豪宅。

  陈惠万沉默了。

  他有着来自未来的满脑子爆款,却没有点石成金的第一笔本钱。

  没钱,一切都是空谈。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梦想和现实之间,隔着一道名为“贫穷”的巨大鸿沟。

  唯一的办法,只有回到他最熟悉,也最想摆脱的地方。

  他再次拿起那份已经有些发黄的《东方红日报》,上面是他提名金像奖的版面。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自己那张意气风发的脸,眼神却变得无比复杂。

  他想起前世,那些被他亲手送上头条,最终身败名裂的明星;也想起自己,最终被更强大的资本用更卑劣的手段抹杀。

  在这个时代,拳头和刀,终将被遗忘。

  而他手中的笔,镜头,舆论的力量,才刚刚展露獠牙。

  他需要钱,但他更需要的,是借由“借钱”这件事,向社团,向龙头,向所有看不起他的人,宣告一件事。

  他将报纸重重地拍在桌上,抬起头,对一脸担忧的阿标沉声说道:

  “阿标,约一下龙头。就说,我想借笔钱,做正当生意。”

  他的语气平静,但眼神深处,却燃烧着一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疯狂。

  他要借的不是钱,是龙头的态度,是整个14K的资源!他要用这件事告诉所有人,他陈惠万,还没倒下!

第4章 鸿门宴

  黑色平治驶离了观塘的工业区,那里的空气中还残留着塑胶和机油的味道。

  收音机里,正播着1983年大热张国荣的歌曲《风继续吹》,那略带伤感的旋律,似乎正应和着这座城市的心情。

  车子一路向港岛驶去,穿过海底隧道,周遭的景观骤然变化。

  路边的楼宇越来越新,玻璃幕墙取代了斑驳的墙壁。

  陈惠万靠在后座,闭着眼睛,脑海中却并非在休息,而是在高速整理着陈惠万在社团中的种种人脉和关系。

  原主陈惠万勇猛有余,心思稍欠细密。

  而他自己,一个来自信息爆炸时代的狗仔之王,最擅长的就是从蛛丝马迹中剖析人性与利益。

  这种灵魂与身体的巨大反差,让他时常感到一种荒谬的割裂感。

  最终,车子停在了半山一栋毫不起眼的建筑前。

  车门被阿标拉开,一股混合着草木清香和冷气的空气扑面而来,与九龙的湿热判若两个世界。

  阿标的眼神里,恭敬中带着一丝担忧。三年前在旺角,陈惠万用后背硬生生为他挡下一记钢管的记忆碎片在脑中闪过。

  这份恩情,是阿标忠诚的根源。

  茶楼内,没有大厅的喧哗,只有几个穿着真丝衬衫的男人在低声交谈。

  陈惠万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全场。

  三桌人,共计七位,手腕上清一色的金劳(劳力士),但从表带的磨损程度和款式来看,左边那桌的两人显然地位更高。

  视线尽头,龙头独自坐在一张沉郁的酸枝木圆桌旁。

  他身上穿的并非名牌,而是一件寻常的白色唐装短衫,但料子是顶级的真丝,在幽暗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微光。

  面前是一套名贵的紫砂茶具,一把黄铜茶夹正不疾不徐地烫洗着茶杯。

  动作很慢,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仿佛不是在洗杯,而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滚水淋下,白雾蒸腾,模糊了那张看似寻常的面孔。

  目光落在那双保养得极好的手上,指甲修剪得干净整洁,完全不像一双掌控着九龙地下世界的手。

  但就是这双手,在拿起和放下茶杯时,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的控制力。

  他看起来像个早已退休、在家含饴弄孙的富家阿伯,可当那双眼睛终于抬起时,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那不是凶狠,而是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仿佛早已看穿了所有的伪装和心事。那份寒意,比刀锋更刺骨。

  “坐。”

  龙头指了指对面,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陈惠万依言坐下,恭敬地开口:“龙头。”

  语音刚落,陈惠万能感到身体肌肉本能的紧绷,那是陈惠万对龙头天然的敬畏。

  一杯泡好的陈年普洱被推到陈惠万面前。“听阿标说,你想拍电影?”龙头微微一笑。

  “想换个行当,讨口饭吃罢了。”

  旁边一直没出声的肥佬辉猛地冷哼一声,拍案而起:

  “讨饭吃?陈惠万,你还有脸说讨饭吃!”

  “你当初帮戴维斯那个鬼佬做事,搞得廉政公署那帮家伙像疯狗一样到处咬人,害得社团多少兄弟手尾长!”

  “我弟弟阿强,就是因为你那件事被条子追,从天桥上摔下来断了右手!现在他妈的连自己打飞机都没力气,你说他这辈子还能干什么!”

  肥佬辉的恨意不再是空泛的指责,而是带着最原始、最刻骨的仇怨。

  陈惠万没有辩解,只是平静地迎向龙头的目光。此刻,在龙头面前,任何对肥佬辉的辩解都是软弱。

  龙头终于抬起眼,目光望向窗外的景色,悠悠地说道:

  “阿万,你被人打傻了?”

  “我让你去抢地盘,你跟我谈开电影院?我们是14K,不是街坊福利会!”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坐的这张椅子,以前坐的是谁?他也是说想做正行,现在他人呢?”

  “你连刀都不敢拿,还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和我喝茶?”

  空气仿佛凝固了。

  顶着那几乎能杀人的目光,陈惠万沉声道:“龙头,时代会变的。我不是不敢拿刀,我是想找一把更快的刀。电影,就是我的刀。请您信我一次。”

  龙头被他的执着勾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兴趣,但更多的是老江湖的审慎和残酷。他摆了摆手,制止了还想说话的肥佬辉。

  龙头重新看向陈惠万:“你想拍电影,做正当生意,我不反对。这年头,多条路总是好的。”

  “不过,最近和盛过界了,抢了我们的庙街。你去,把庙街拿回来。”

  “让外面的人看看,我们14K的人,不是纸糊的。”

  他盯着陈惠万,一字一句地说道:

  “办得好,我再和你谈你的电影;办不好,你就和你的电影梦,一起沉到维多利亚港去!”

  陈惠万心中一沉。

  他知道,这不是考验,这是催命符。

  ……

  离开茶楼,坐进车里,阿标一脸兴奋:“万哥,龙头看重你啊!庙街那块肥肉,拿下来我们就发达了!”

  “发财?”陈惠万的眼神冰冷,“这是让我们去送死。”

  他点上一根烟,烟雾缭绕中,他属于现代狗仔之王的分析能力运转到了极致。

  “庙街油水这么多,和盛既然敢动,就一定有恃无恐。肥佬辉刚才那么激动,说明社团内部对我的敌意很深。龙头在这个时候把我推出去,一是为了平息内部不满,二是用我这颗废棋去探和盛的底。”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社团火并,这是个局。”

  “阿标,去查,查清楚和盛现在在庙街的负责人是谁,查他最近和什么特别的人见过面。记住,用你自己的方式,不要惊动任何人。”

  当晚,陈惠万决定去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安全屋。

  他需要独自冷静思考一下,下一步怎样做才是万全之策。

  就在他掏出钥匙准备开门的瞬间,一股极度危险的感觉从脊椎直冲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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