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站:肥佬辉的办公室。
面对野心最大的肥佬辉,福伯的说辞最为直接,也最为致命:
“辉哥,龙头说,所有兄弟里,他最欣赏的,是你的魄力和野心。但他最近也听到一些风声,说你的野心,已经不只在社团内部了。”
福伯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他将皮箱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龙头让我带话给你。他说,一日后的堂会,是决定社团未来路线的会议。他想让你提前看一看,他的底线在哪里,以及……他已经掌握了什么。”
“他希望在会上,你们能达成共识,而不是……兵戎相见。这个箱子,就是他的诚意,也是他的警告。”
五场谈话,滴水不漏。
每一位元老,在听完福伯的话后,都陷入了巨大的震惊和恐慌之中。
他们百分之百地相信,这是龙头在对自己进行一次秘密的、一对一的摊牌。
他们绝不敢互相通气,因为那等于主动暴露了自己最致命的把柄。
而他们面前那个装着“谤惑”的皮箱,既是催命符,也是唯一能让他们了解情况、寻求自保的救命稻草。
翻拍、研究、寻找对策……成了他们唯一能做,也必然会做的事情。
五只鱼饵,就这样精准地撒入了五个深潭之中。
送出文件后的最后一晚,阿标和陈惠万坐在安全屋内,谁都没有说话。
空气中没有了之前的兴奋,只剩下暴风雨来临前那种令人窒息的宁静。
阿标摇着轮椅来到窗边,看着楼下偶尔驶过的车灯,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万哥,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陈惠万抬起头,示意他说下去。
“我们送出去五份文件,里面都是他们各自的把柄。就算他们五个全都小心,全都用自己的方法复制了文件,那也只能证明他们都想留个底牌自保。”
“这怎么能单单证明肥佬辉,就是那个想出卖社团的内鬼呢?到时候在堂会上,他完全可以耍赖说,人人自危,他只是有样学样而已。我们怎么收场?”
第68章 盘根错节
听到这个问题,陈惠万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带着一丝冰冷笑意的赞许。
“你问到点子上了,阿标。如果我的计划只是这么简单,那它就不是陷阱,而是打草惊蛇了。”
他站起身,走到阿标身边,用一种极其简单的比喻,开始剖析整个计划的真正面目。
“你这样想,我们的计划就像一次钓鱼,但我们有两种不同的鱼饵。”
“第一种,”陈惠万伸出一根手指,“是普通鱼饵。我给了五位元老一人一个鱼钩,上面都挂着他们最想吃的饵——那些关于他们自己的秘密。”
“同时,龙头通过福伯,已经给整个鱼塘立下了一条规矩:‘文件只准看,不准复制,堂会带回’。这就等于在鱼塘边立了个牌子,写着‘禁止钓鱼’。”
“任何一个人,只要他偷偷复制了文件,就等于无视龙头的禁令,主动咬了钩。在堂会上,我用紫外光灯一照,就是当众把这条鱼从水里拽出来。”
“你看,他犯的罪,严格来说不是‘内鬼罪’,而是‘不守规矩罪’,是‘挑战龙头权威罪’。在社团里,这个罪名,足够让他身败名裂了。这是我的A计划,是摆在台面上的阳谋。”
阿标点了点头,这个道理他懂。
陈惠万随即伸出了第二根手指,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但是,这个计划的真正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有肥佬辉一个。所以,我给他的那个鱼钩,跟别人的完全不同。别人的饵,是让他们自保的死饵;而给他的,是让他行动的活饵,而且是剧毒的活饵。”
“我给其他四个人的文件,内容是让他们害怕,让他们想要躲藏。但给肥佬辉的那份文件,内容是一份伪造的、由龙头授意的‘行动计划’,一个让他去勾结外人、吞并地盘的巨大诱惑。”
阿标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陈惠万继续冷酷地解释道:“其他四个人,咬了钩,最多是躲在自己的角落里,偷偷研究怎么吐钩自保。但肥佬辉不一样,他吞下的是一份‘行动指令’。他只要动了贪念,就一定会按照文件里的指示,去联络、去接头,去采取实际行动。”
“他一动,罪名就变了!”陈惠万一字一顿地说道,“他就不再是‘不守规矩’,而是真的勾结外人,图谋不轨!这才是真正的内鬼,是社团里绝对不能容忍的死罪!”
他最后总结道:
“所以你看,整个计划其实是两层保险。”
“A计划的紫外光灯,是用来抓‘不听话的鱼’。就算肥佬辉不上当,只要能抓住其他任何一条鱼,我们都能在堂会上立威,搅乱局势。”
“而B计划的‘毒饵文件’,才是专门为肥佬辉准备的绝杀。 A计划失败了都没关系,只要他吃了那份毒饵,主动游进了我们布置好的天罗地网,他就必死无疑。到时候,我们甚至都不需要用紫外光灯去照他,直接就能把人证物证摆上桌,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听完这番话,阿标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他看着陈惠万平静的脸,终于彻底明白了。
这盘棋,从一开始,就只为肥佬辉一个人下。其他人,不过是让棋盘显得更逼真的棋子而已。
现在,只等鱼儿上钩。
阿标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他知道,无论结果如何,从他亲手设计第一个陷阱开始,他就再也回不去了。
一天后,14K的月度堂会。
尖沙咀一家高级酒楼的顶层包房内,巨大的红木圆桌旁坐着社团所有核心人物。
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雪茄和陈年花雕的味道,但这奢华的气味下,却是暗流涌动的紧张。
当陈惠万提出内鬼之事,并请上五位元老验证文件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复杂起来。
肥佬辉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平静地看着陈惠万和轮椅上的阿标,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当前四位元老的文件都安然无恙地通过了紫外光灯的检验后,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肥佬辉身上。
整个房间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陈惠万亲自打开他的皮箱,取出了那份关于“社团未来架构”的机密文件。
阿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紫外光灯那幽蓝的光束,缓缓扫过文件纸面——
纸面洁白如初,什么都没有。
堂内瞬间一片死寂。
阿标的心脏猛地一沉,尽管他知道还有B计划,但亲眼看到A计划在众目睽睽之下失败,还是让他手心瞬间冒出冷汗。
肥佬辉先是一愣,随即,他不是狂笑,而是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
他指着陈惠万的鼻子,脸上因“被冤枉”的愤怒而涨得通红,声音如同炸雷:
“陈惠万!你设局陷害我!!”
他环视四周,对着所有叔父辈元老和龙头悲愤地吼道:“龙头!各位叔父!我肥佬辉为社团出生入死的时候,他陈惠万还不知道在哪里!
今天,他为了吞掉我的地盘,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当着所有人的面污蔑我!
社团的规矩呢?家法呢?今天要是没有个说法,我肥佬辉第一个不服!”
他的话音刚落,一旁的坚叔也立刻阴沉着脸站了起来,附和道:
“龙头,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这些老家伙,哪一个身上没为社团留过疤?
现在随便一个后生仔,就能用个什么‘查内鬼’的名头,把我们当犯人一样审!”
“今天查肥佬辉,明天是不是就要查到我们头上?这是查内鬼,还是想搞清洗,借机上位啊?!”
坚叔的话,瞬间点燃了其他几位元老心中的猜忌和不满。
他们看向陈惠万的眼神,从刚才的质疑,迅速变成了敌视和审判。
整个房间的气氛瞬间逆转,矛头从肥佬辉身上,齐刷刷地指向了陈惠万和阿标。
阿标坐在轮椅上,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如同刀子般的目光,后背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衬衫。
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些老家伙盘根错节的力量是多么可怕。
他们一句话,就能轻易煽动起所有人的情绪,将白的说成黑的。
第69章 只差一点点
龙头面色铁青,他缓缓放下雪茄,用指关节敲了敲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看着陈惠万,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失望和压力:「惠万,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如果你拿不出铁证,按规矩,诬陷叔父辈,是要三刀六洞的。」
一瞬间,陈惠万从原告,变成了即将被审判的被告。
然而,面对这几乎要将人吞噬的巨大压力,陈惠万依旧镇定自若。他无视周围的怒火,只是平静地转向龙头,微微欠身:
「龙头,各位叔父,既然A计画没能让辉叔心服口服,那只能启动B计画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特别是那些面带疑虑的元老,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我恳请龙头用社团名义,将这五份文件暂时封存。」
肥佬辉冷笑一声,正要开口嘲讽,陈惠万却抢先一步,将目光锁定在他身上,继续说道:
「然后,我会派人去向戴维斯放出风声。辉叔,你可能觉得,戴维斯不会出卖你,我们不可能拿到那份影印本,对吗?」
他直接说出了肥佬辉心中的疑问!
肥佬辉一愣,但脸上依旧是轻蔑的笑容,这正是他想说的。
陈惠万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冰冷的、看穿一切的洞察力:「一百万现金,戴维斯本人家大业大,可能不屑一顾。但是,跟着他搵食的马仔呢?帮他处理文件的师爷呢?他藏在外面那栋房子里的小情妇呢?」
他每说一个角色,肥佬辉脸上的肌肉就不自觉地抽动一下。
陈惠万的语速放得更慢,像是在给所有人上一堂课:
「社团里的人,最懂社团里的人。忠诚,很多时候是有价钱的。我们不需要戴维斯点头,我们只需要找到那个『价钱』合适的人就行。」
「辉叔,你混了这么多年,你比我更懂,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有不够高的价码。你敢赌,戴维斯身边,没有一个想赚这一百万的人吗?」
这可是1983年的一百万啊!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在所有元老的心头。
他们混迹江湖一生,太清楚这话里的分量了。
刚刚还想帮腔的坚叔,默默地闭上了嘴。
陈惠万见火候已到,抛出了真正的杀招。他拿起桌上那份属于肥佬辉的、洁白无瑕的文件,对着光亮了亮。
「就算我们拿到了影印本,你可能还会说我们栽赃。没关系。」陈惠万的语气变得像手术刀一样精准而冰冷:
「我会请全香港最顶尖的文书鉴定专家,当着龙头和所有叔父的面,做一次公开鉴定。鉴定什么?就鉴定这张原件,和你翻拍后交给戴维斯的那张影印本的血缘关系。」
「血缘关系?」一个年轻的头目不解地问。
「没错,」陈惠万看着肥佬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交给你们的这五份文件,每一份的纸张,都是我找不同的师傅,用不同的纸浆配方特制的。」
「它们的纤维结构,在显微镜下,就和人的指纹一样,独一无二。它就像一份DNA报告,你翻拍的那张纸,就是你的『亲生儿子』,不管它跑到天涯海角,都能找到你这个爹。谁也赖不掉!」
「亲子鉴定」这个比喻一出,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听懂了!这个比喻粗俗,却精准得可怕!
肥佬辉的脸色,在这一瞬间,从涨红,到铁青,再到「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
他大脑里疯狂闪过戴维斯那个贪婪的副手,那个嗜赌的司机……他完了。
他意识到,陈惠万根本不需要百分之百的把握,他只需要一个「可能性」,一个他肥佬辉无法控制的「可能性」,就足以将他钉死。
陈惠万看着他,下了最后一击:「龙头,我建议,现在就封存文件。天亮之前,消息就会传到戴维斯那边。我们等他一天。辉叔,你也可以等。我们大家,一起等。看看最后,是谁在说谎。」
「等」这个字,像一柄重锤,彻底击溃了肥佬辉最后的心理防线。他知道,他等不起。等待的过程,就是一场公开的凌迟。
阿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看着肥佬辉颤抖的嘴唇,看着他望向龙头那绝望求饶的眼神,他知道,下一秒,就是他辛苦布局以来,最辉煌的胜利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