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最后能做到的事情了，拜托你，就让我完成它吧...”
“羽生信长去了他原本的世界，寻求一线希望，现在正在等待我将他拉回来！”
“只是这一次也好，请让我正确地做一次决断吧...”
“安艺同学...”加藤惠喃喃自语，犹豫着终于还是收回了手：“你...会怎样？”
这是一个已经有了答案的问题，仅从安艺伦也当下的行为就可以明白。
她只是延缓了一定量的伤势，也知道了对方身上的伤口有多严重，而此刻毫不吝惜生命的行为正在持续，那么最后的结局无论如何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亡。
安艺伦也的背影颤抖了下，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罪恶的终末，最后给予同情的竟然是当初想要谋害的角色，简直就是莫大的讽刺，直插入心脏之中。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稳定住摇摇晃晃的身形，语气莫名：“无论怎样，都是我应得的结局...”
“伤害了这么多人，还能够完整存活到今天，已经不容许再有奢望的余地了，”
“加藤，如果可以，请在以后有可能的情况下，帮我跟那些我曾经伤害过的人说一声对不起，好么？”
加藤惠眼色复杂地望着伤痕累累的少年，彼时佩戴眼镜，斯文中带着些许狂热的模样，此刻已经变成了不成人形的枯槁。
她没有沉默太久，终于点了点头：
“嗯...”
“我会的喔...”
“谢谢。”安艺伦也由衷地笑了出来，神情中带着了却烦忧后的安详。
手腕的血滴滴答答，逐渐停止下来，就算再怎么用力也无法挤出更多的量了。
他目光迷离地看了看地上汇聚成水洼的血，那刺目的猩红仿佛审判宣示后的枷锁，牢牢束缚住了身体。
回头望了望窗外的渐息的风雨，拍打出的声响交汇成送别的调子。
他闭上眼眸，自绝了其中闪烁的最后一些缱绻，深呼吸，深呼吸...
而后，放声呐喊：
“羽生信长！！！”
下一刻，无穷的光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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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
“死吧！！！”
充满暴力的一拳，在不屈愤怒的大吼声中，正中怪物的脸庞！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形象，像是一团汇集恶意的凝胶，或是一团散发腥臭的污泥，它们没有固定的形状，存在多少只，就拥有多少可怖的样子。
它们的眼眸无神，如同污点一样的瞳孔盘旋转动着，好似地狱最深处的，无数恶灵嘶嚎的漩涡，终极的憎恨与亵渎在永恒不变地喧嚣着，不可名状！
一个个的身躯，堪比公交车般巨大，呼吸之间喷播出的恶毒云雾袅绕周身，是来自自然原有的纯粹病态。
羽生信长毫无畏惧，直面恶形恶相的怪物，眼神中的冷静被彻底抛却，只剩下最纯粹的疯狂，比这些怪物还要疯狂！
如果世界上的一切都毫无意义，那么就彻彻底底疯掉，以此对抗不可名状的狗杂种们！
即使失去了三千世界打造的身躯，那刻入骨髓的战斗经验还在大脑中没有丝毫改变，一记猛烈的回旋踢，正中怪物脆弱的眼眸，如影随形的三拳接着来到，对准张开的血盆大口中央轰击过去！
不过是最低等的眷族而已，人类是很孱弱没有错，但屹立于食物链顶端的尊严不代表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
如此不要命的打法，比起濒死的野兽还要疯癫，小小的身躯直冲入如海的怪物群中，竟莫名有种虎入羊群的观感！
羽生信长一触即分，顺势在地上翻滚了五六米，一把抓住垃圾桶看也不看朝后扔去，张开满是尖牙的大口的怪物只能不甘心地咬住冰冷的钢铁，还没有反应过来，又遭遇了狂风暴雨般的击打！
短短两三个呼吸间的功夫，他跨越到了怪物的正中央，稳稳当当地半跪在地上，左右打量着包围过来的恶兽们，笑得疯狂：
“来啊...”
“都来啊...”
“就算要吃掉我，你们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骇人的嘶吼声此起彼伏，使身体加倍颤栗起来，好像是面对天敌时下意识地颤抖，可是羽生信长明白，那是面对强敌时肌肉在发出愉悦的欢呼！
就算敌人无法战胜，那又怎样？
就算要走向不可避免的死亡，那又怎样？
就在一切结束之前，尽情地死斗到底吧！
在某个时刻，身边所有的恶兽停止住了，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回头向湖面望去，只听见一阵激烈的水花四溅，仿佛有什么来自深渊的存在出现了！
羽生信长看也不看，趁着怪物们的愣神间，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公司的方向冲去！
那里时他归来的地方，那么，回归或许也需要通过那里！
大口大口呼吸着，鼻腔中涌现出血腥的味道，火烧火燎的感觉从五脏六腑升腾而起，缺失锻炼的躯体正在向他发出警告，仅是短暂的活动耗费的力量就已经逼近了极限。
羽生信长当然明白，一个久坐办公室的身体能做到什么程度，当下他除了痛骂极限压榨自己运动时间的老板，还能想些什么？
忽然之间，天地陷入了一片黑白之中！
源自意识深处，尖锐的叫声高亢无比，轰击在他的脑神经之上！
针扎一般的痛楚爆发，像是一记重锤轰击在脑袋上，整个人歪歪扭扭地差点栽倒在地。
“呼、呼、呼...”
急促的呼吸，短暂的停歇，使得羽生信长的精神有了片刻的放松，去耐受更加强烈与浩瀚的恐惧！
疯了一样的奔跑之中，他眼眸所见的世界正在崩塌，大楼一栋栋连根拔起，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飘向半空之中，还有汽车、长椅、隔离带、乃至整条马路！
无数的人类没有任何抵抗，陷入了最深的沉睡之中，一点点浮空飞向他身后的某个地方！
宛如离奇怪诞的梦境，所有的常识分崩离析，以最不可接受的状态出现在眼前。
阴暗的天空波诡云谲，向内收束成巨大的漩涡，无声吞噬着地上的一切。
“再快点...再快点！”
“给我动起来啊！！！”
死死咬合的牙齿缝隙间渗出了殷红的液体，羽生信长夺路狂奔的同时，一拳又一拳轰击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强迫混沌的意识重新归于清明，他明白自己剩下的时间太少太少，如果有一刻停顿就要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寻常人在绝境中究竟能爆发出多强大的潜能？
以前他不清楚，但是现在他仅仅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已经冲到了公司的大楼之下，面对着紧闭的玻璃门，他双手抱住脑袋，狂吼一声舍身撞击！
乓——！！！
漫天晶莹爆碎中，羽生信长仿佛钢铁铸就的战车，横冲直撞进去，地上躺着的保安们脸上带着诡异的安详，他顾不得去查看他们，一鼓作气冲上楼梯！
一层、两层、三层！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肌肉像是拉伤了一样抽搐，只顾埋头狂冲。
距离办公室越来越近，他不敢有丝毫懈怠，拼命向大脑发出讯号，强逼着自己加速。
在某个转弯，他眼角的余光，分明瞥见外界的某个方向，有道直冲天际的伟岸身影伫立着，全身上下延伸出无穷无尽的触手，仿佛来自亘古的神灵，睥睨着整个世界！
有一团光，剧烈爆发着，面对无穷无尽的混沌不屈挣扎，试图对抗这无法违逆的力量。
奶奶...
羽生信长眼中的迷离持续了一瞬，而后义无反顾地消失无踪，他不带有任何留恋再度跑起来，在长长的走廊上留下狂躁的声音！
不能浪费争取到的时间！
绝对不能！
“啊啊啊啊啊啊！！”
大吼声中，羽生信长撞开了办公室的大门，带着满身飙血，犹如恶鬼的身躯来到自己的工位前。
电脑屏幕正闪烁着微光，某种细微的祈求声不知从何处传递出来，在他的耳边盘旋，声嘶力竭：
“羽生信长...”
“回来...”
“...回来吧...”
他伸出手，即将按向屏幕的那一瞬间，似有所感地回过头。
在身后不远的地方，【k】的身影虚幻脆弱，仿佛风中残烛，下一刻就会湮灭。
“很精彩。”
“是么？”羽生信长只是这么望着【k】。
“我快要消散了，”【k】如此说道，眼眸却没有凡人对死亡的恐惧：“你没有更多问题要问我了么？”
“没有了。”羽生信长摇了摇头，无比笃定。
“这样啊...”【k】念叨一句，身形更加虚幻：“原来你已经洞悉到了真相么？”
羽生信长没有回答，回过头继续伸手按向屏幕，在触碰到的前一刻，他停顿了下，语气中充满了难以言明的情绪：
“可以...”
“再以奶奶的身份，向我告别么？”
【k】沉默了，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些微的挣扎之色，好像非常不理解这样的行为。
“为什么人类总是喜欢追求虚幻的情感？”
“我，很好奇。”
羽生信长并不回答，只是伫立在那里等待。
高高在上的唯一真神，或许从来都不需要‘感情’，这些对它来说不过是低等生物的自怜自爱罢了。
就连死亡也能如此平静面对，看似脆弱的情感对【k】来说，根本就是无法理解的事情。
但，人类不就是因为情感才能强大起来的生物么？
羽生信长瞳孔的焦距放空，眼前闪过的是一张张鲜活的笑脸。
霞之丘诗羽、雪之下雪乃、四宫辉夜、安乐冈花火、椎名真白，平冢静...
每回忆起她们的笑靥，无形中就好像有数不清的丝线缠绕过来，紧紧绑缚住自己的身体，无法动弹。
成为神灵的路，或许断了，羽生信长却并不后悔。
因为，没有她们的世界，那该是多么寂寞啊...
沉默并未持续太久，危险正在临近，
疯狂的鼓声与笛音交织，一步步压迫过来，心脏也被压制住了。
【k】思索了下，光华涌动间变回了那个素雅和服的严肃老人，对着羽生信长的背影挥了挥手：
“信长，”
“再见了...”
那熟悉的腔调，让羽生信长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的某个阳光明媚的清晨。
那是第一次上学的日子，老人站在老旧的房子前，对着自己挥手，目送着自己正式独自迈入完全陌生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