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形交错,高下已分。
覆盖着的铁面具后,眸光一点点消散黯淡,铭上悠摇摇晃晃着向后倒下。
说不清包含着什么情绪的叹息声中,羽生信长扶住了他的身影,轻轻放在了地上:“睡吧,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了...
就这么结束了...?
白银御行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彼时仿佛能毁灭整个世界的己方不知何时已经只剩下自己一人,他巨大无比的扭曲身体剧烈颤抖起来,踉踉跄跄地支撑起身体,拼命摇着头喃喃自语:
“不会的...我不相信...不可能是这样的...”
一切发生地太快,超出了他所能接受的极限。
苦心谋划了十多年,到了最后连什么都无法达成,像条可怜的野狗一样跪地哀嚎似乎成了当下唯一的选择。
无数个日日夜夜,无数个独自在暗无天日的房间内奋战的日子,此时好像全都没有了意义。
“我是错的...?”
“我是失败的....?”
它笑了起来,可是那张恶魔一般的脸却只能发出难听的嚎叫,那声音尖锐刺耳,就连它自己都觉得自己恶心。
河对岸不远的地方,城市的灯火依旧灿烂,将单调的夜映照得五彩斑斓,好似梦幻。
在那里,有自己不着调的父亲,有抛弃自己的母亲,还有见到自己可怖的脸后遭受惊吓的妹妹...
在那里,有本应属于自己的生活,有应该发生的欢乐日常,还有自己应该无悔的青春年华...
可是现在...
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存在了,什么都不会出现了。
它讷讷地低下头望向自己的手掌,狰狞尖锐的利爪包裹着恶毒的火焰,烧得通红的巨剑炙烤得空气变形逃窜,硕大的脚掌踩踏的地方,也在一点点融化成岩浆,失去了原本的模样,再也无法逆转地化作结晶。
恍惚间,它感觉到好像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在脸上划过,伸出手去擦拭,可什么都没有,能摸到的就只有粗糙似岩石的肌肤...
“嗬嗬嗬...”
白银御行笑了起来,那声音与呼呼吹过的风交织,好像穿梭在冰冷石缝间发出的如鬼魅一般的哨声。
什么都回不去了啊...
不对,本来就没有才对...
既然没有的话...
它缓缓抬起头,对上了不知何时悬浮在虚空中的羽生信长,喃喃自语:
“既然我什么都不曾拥有的话...”
白银御行的爪握紧,死死拿捏住仅存的巨剑,那是他唯一能拥有的东西了:“那么,就算毁掉也没问题的吧?”
熊!!!
暴怒的业火瞬间高昂起来,火焰恶魔的身躯空前膨胀,体表的龟裂迸射出滚烫的岩浆,毁灭的红光将整个天空都照亮了。
“毁掉吧!都毁掉吧!”
“没有我容身的地方,全部都毁掉吧!!!”
“嗬哈哈哈哈!!”
它奔跑起来,剧烈的力量波动在残躯中涌动,向着它从不曾有容身之所的绚烂都市发起最后的冲锋!
羽生信长静静凝视着那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背影,眼眸低垂下去,轻轻叹息一声:“老套的自爆啊...”
可怜,可悲,可叹。
但,该做的还是要做,即便那仅仅是个疯掉的可怜人。
这一次的出手,安静地异常,瞬间他便挡在了火焰恶魔前冲的道路之前,手刀挥出无视恶毒的火焰深深嵌入白银御行的头颅。
“不要阻挡我!啊啊啊!!”
白银御行的身体仿佛炸弹一般向周围扩散出肉眼可见的波动,不顾及头顶疯狂喷血的伤口,使出全身力气去冲击半空中那道看似渺小的身影,可是无论怎么用力,都再难进寸步。
就好像触手可及的美好东京都,只是场可望而不可及的梦。
呼啸声中,胸腹遭受重击,它狠狠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倒飞向高空!
唰!
黑衣少年极快地闪现在它的上方,又完美止住身形,双手擒抱住巨大的火焰恶魔,在夜空中倒转一百八十度,对准滚滚的河流如流星般坠落!
“给我...”
“就此沉睡吧!!!”
下一个瞬间,没有想象中的惊天动地,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消失在了原地,只余下欢快的河流,清晰地倒映出远方的灯火,并奔流不息。
姗姗来迟的四宫辉夜站在河岸上,大口大口喘息着,来不及观望前方仿佛毁天灭地的残垣断壁,纵身跃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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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的天空,苍白的世界,无神枯槁的影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寂寥的街...
在某个时刻,忽地所有阴影感应到了什么,同时望向某处。
只见这片空间中央最高处,现实中名为‘侦探坡’的地方,巨大的火球宛若燃烧的彗星轰然砸下,爆发出冲天的火焰!
轰——!!!
房屋成片成片地倒下,阴影一个个灰飞烟灭,灰尘遮蔽了视线,呼啸的风影响了听觉,可是这一切仅仅持续了一瞬间,随后便诡异地消失无踪。
爆炸的最中心,清秀的少年衣袂飞扬,随后逐渐息止,他顺手拨开些许凌乱的发丝,迈步走向前方躺在樱花树下身影。
“一切都结束了...?”
恢复了人形的白银御行剧烈地咳嗽起来,哇的喷出一大口鲜血,脸色更显萎靡。
“嗯,”羽生信长点点头,眼眸转动扫过越发清晰的印象空间,混沌的边际已经消失地七七八八,仅余下总武高的方向还笼罩在一片迷蒙之中,大概下一次的殿堂攻略后,就会彻底现出原型:
“都结束了。”
“呵呵...”白银御行似乎是想要撑起身子,但此时动动手指他都难以做到了,只是艰难地靠在樱花树下喘息着:“你真的好强啊...”
“我以为已经足够...没想到还是这么不堪一击...”
羽生信长收回目光,视线落在了虚弱的白银御行身上,他没有什么好解说的,更没什么值得炫耀的地方。
他本身站在这里,就代表了无数世界的消失。
捏就他躯体的三千世界当中,会不会有属于白银御行的那个世界呢?
他不清楚,也懒得去想。
真·女神转生的世界观,就是如此残酷,连世界毁灭都不值一提,更遑论凡人的挣扎求存。
他能做的,只有走到最后,去粉碎一切阴谋背后的那个身影,为所有遭遇压迫残害的人讨回五不足道的公道。
“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白银御行笑得有些凄凉,就像他所说的那样,已经没有什么值得述说了。
他停顿了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声音变得有些颤抖:“他、他怎么样了...”
这里的他,指的只有可能是梓川D太。
“这么想知道的话,就自己去问吧。”羽生信长缓缓握紧了拳,对准白银御行的脸。
“死了?”白银御行的表情错愕了一瞬,随后神经质地笑了:“也对,做出了这么多恶事,你又怎么会放过我们呢...”
他闭上了眼睛,仰起头,声音格外沙哑:“来吧,这是我应得的报应...”
砰!
他的身影倒飞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羽生信长收回拳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自言自语:“睡下吧,等醒过来就好了。”
接下来,还有更恶劣的挑战在等待着自己...
如此想着,他停顿了下,耳翼微动中捕捉到了不出所料的脚步声。
语气莫名地微微叹息,他转过身面向来人,一身夜色长裙的少女奔跑而来,身形跃动间,洒下点点光尘,犹如众星拱月的辉夜姬,华丽瑰异。
“信长!”
“你来得太迟了,”羽生信长淡淡地微笑着,顺势张开怀抱,将少女拥入怀中:“我已经都搞定了,厉不厉害?”
四宫辉夜愣了下,看了看躺在地上没有了声息的白银御行,又看了看印象空间的四周,心中有太多太多疑问,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那我们接下来...”
她微微仰起头,表情中似乎只有错愕与震惊,轻轻张开的檀口宛若樱桃,鲜红欲滴,妖冶如血。
“当然是出去,”羽生信长顺势放开少女,转过身面对着出口的大门,陷入了沉思:“还有更多事情在等待着我们去解决,今晚大概是无法安眠了。”
“什么事?”四宫辉夜话语中听不出任何异样的情绪,她的头稍稍低垂了一个刻度,对着少年的背影迈出了第一步。
难以言喻的存在降临,无形的手扼住她的后颈,像是操纵着提线木偶,一步步向前,走向打碎美好的前路。
她那双鲜红眼眸的最深处,有痛苦,有悲哀,有歇斯底里挣扎后仅存的无神,种种交织在一起,带走了明媚的光亮,瞳孔如同蒙尘的宝石,空洞晦暗...
快逃...
快逃啊信长...
指尖在颤抖,她的脸上依然是和煦的表情,内心中已是刀绞一般,拼命地哭喊着,想要将心思传递给背对着自己的少年。
“很多很多事...”羽生信长有些出神地望着身前的天空,轻轻地呵出一口气,眼底疲惫浓重得化不开。
正如伊戈尔所说的那样,独自一人的拯救之路,究竟什么时候才是终点呢?
他已经忘了上一次无忧无虑度过一天,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也许,是时候让紧绷的心灵放松一下了...
少年的背后,少女单手环抱住了他的腰肢,声音低得仿佛心死:
“信长,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羽生信长拍了拍四宫辉夜环抱过来的小手,声音温柔得像是春日里拂过面庞的风:“什么事?”
不知何时,布帛包裹的长条状物体露出了真身,漆黑的剑身仿佛浸泡过某种恶质的污秽,与少女紧握的白皙手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草S剑,
流传于世的神话武器。
悄无声息间,没入了少年的后心。
四宫辉夜的额头抵住眼前人的背后,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哽咽的声音就像是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的女孩,无助而悲恸: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在她环抱过去的掌心间,发光的‘永劫’牌旋转跳动,一点点褪去了表象的虚假,露出罪恶的真容——
X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