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放下刀叉,擦拭干净嘴唇,用红酒将唇齿间的油腻感清除。
“既然穿越到提瓦特这么离谱的事都能发生,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发生的?”
“万一你想夺舍我,或者你是其他魔神残留的邪念,这些也不是不无可能。虽然你可能会否认,说如果你是其他魔神残留的邪念,又怎么会知道地球的事,又怎么能精准地模拟出这处餐厅,但……万一有魔神能检索记忆呢?”
啪啪啪。
大厅里响起整齐一致的掌声。
苏白环顾四周,大厅内所有客人及侍者皆站起身,笑盈盈地对着他鼓起掌来。
“精彩!”
苏推开酒杯,身子往后一仰,环着手翘着腿,笑盈盈地注视着苏白。
“如果真的是这样,你该怎么办?”
苏白目不转睛注视着苏,故作双手交叉的姿态,趁机核实手中戒指以及手腕上「幽奇腕阑」的情况,果然如他想到一般,空空如也。
“还能怎么办?”苏白摊开双手,重新拿起刀叉品尝牛排,“当然是继续吃饭呗,话说回来,别搞刚才那一出,怪吓人的。”
苏没有看向宾客及侍者。
他轻轻挥挥手,先前站起鼓掌的人纷纷重回先前的状态,仿佛根本没注意到曾莫名其妙鼓掌过。
“发现自己召唤不出来武器,所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然后借助吃牛排需要刀叉,顺其自然地拿起餐刀,嗯……该说你什么好了,聪明?还是天真?”苏顿了顿,补充道,“别忘了这里的一切,都来源于我。”
苏白将最后一块牛排放入嘴中,细细品味一番,咽了下去。
他接着放下手中刀叉,托起酒杯一饮而尽后,将双手平放在洁白的餐布上。
“你想说,你预判了我的预判?不不不,其实,是你想多了。”
“「尘世之锁」本就是归终之物,既然钟离说归终将此物赠予了我,那我自然不会将它交给别人,说明「尘世之锁」不存在被其他魔神侵入的可能性。”
“而我,也不可能将封印有其他魔神残念的「尘世之锁」交给钟离,还说什么‘想要知道答案,就解开它’这类的话。”
“当然,你可能会说,如果是能搜索记忆魔神,控制了我的行为,替我把「尘世之锁」交给钟离的话。那我只想吐槽,你都能做到如此地步了,还需要折磨自己,来三千多年后来折腾我?”
“所以,这个玩笑还要继续吗,苏?”
苏笑盈盈地看着苏白,带着颇为欣赏的眼光。
“啧啧,不愧是我,就是聪明。”
“别自恋,至少别当着另一个自己面前自恋,真的很奇怪。”苏白耸耸肩,“既然主菜已经吃完了,我们是不是可以进入正餐了?”
“嗯?苏白,一份牛排不够?”苏幽幽发问。
“不是,我是说,我们该进入正题了,我来找你可不是为了吃西餐的。”苏白满脸严肃,“说吧,我把你留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瞧瞧,我之前说什么来着,微笑,smile,懂?”
苏指尖敲击大理石餐桌,桌面上餐具、食物、及高脚杯瞬间消失,转眼,两杯热气腾腾的奶茶,及盛满糖果、巧克力的盘子冒了出来。
苏将盘子推向苏白,“适当摄入糖分,可以使人身心愉快。”
苏白看着苏,有些怀疑人生。
这真的是自己么?
他总觉的自己面对苏时,就像对着一块棉花疯狂输出,却始终拿捏不了他。
苏白叹了口气,从苏推过来的盘子里取出一颗酒心巧克力,拨开包装纸丢进嘴里,胡乱咀嚼一通后,装笑道:“这样总行了吧。”
“苏白,不得不说,你该训练一下假笑的能力。”苏摇摇头,“另外,辛苦了,即便你这样我也不会说的,不过你这么聪明,等一切结束后,你自然会明白我的使命是什么。”
苏白眼前一黑,只觉自己被狠狠玩弄了。
重重吐了口气。
苏白稳定了逐渐升起的血压。
“那你和我说说赫乌莉亚的事吧,我和她什么关系,她是不是为了保护我而死掉了?”
“喂喂喂,我可一直忙着拯救世界,可没空去……”苏笑盈盈的表情迅速冷却,他这时候才注意到苏白最后的一句话,“你说,赫乌莉亚死了?!”
看着突然变得咄咄逼人的苏。
苏白下意识强调一声“微笑”后,接着手指着脑袋解释道:
“我脑中残留的记忆告诉我,我是从魔神战争某处未知的战场,掉入黑洞来到了‘黑火案’线的蒙德,在掉入虫洞前,我一直念叨着赫乌莉亚的名字。”
“刚才我向钟离打听到,钟离说我消失在魔神战争战场上的那天,正是和赫乌莉亚在一起,并且她……”
“果然,我还是没能……”苏强迫自己停下来,摇摇头,“你说的这些,发生在我剥离意识之后,所以我并不知道答案,下一个。”
苏此时的模样,就像一个用尽全部力量的人,一下子沧桑许多。
苏白看在眼里。
不由有些于心不忍。
苏白将面前盛满糖果的盘子推了过去,刚想要出声安慰。
“我没事,下一个问题。”苏抢先说道。
“吃颗糖,说不定心情好些,这种感觉我懂,在听到钟离说赫乌莉亚离去的瞬间,连没有记忆的我都本能地哭了,换做拥有记忆的你……”
苏白低下头打量着餐桌,见方才的餐巾已经被苏变没了,于是用力扯下一块干净的餐布,递给苏。
“难受就哭出来,都自己人。”
第175章 见证者、记录者、以及备份
苏沉默了片刻,淡淡地说:“下一个问题。”
苏白诧异看向餐桌对面的少年。
虽然苏白知道,失去一个人最伤心的时刻,并不是听见对方的噩耗,而是早上出门不小心把东西撞到地上,等回来下意识呼唤她名字时,却发现被撞到的东西仍孤零零躺在地上,无人在意……
但即便如此,苏白仍觉得苏此刻的表现,不正常。
“你……不难受么?”苏白试探道。
“没事,习惯了。”苏轻描淡写地说。
他伸出手来,从盛有糖果的盘子中,拿起一颗酒心巧克力,一边轻轻地剥着巧克力外裹着的红色糖纸,一边垂着头轻声说道:
“苏白,你不是好奇以前发生过什么?那我就讲给你听吧……”
“某天,梦中惊醒的我,意外发现自己穿越到提瓦特,并获得某种神奇的力量,当时毫不知情的我,以为这股力量便是穿越者的福音——金手指,却没想到这股力量的本源,实则是神之权柄。”
“那时候的提瓦特,坎瑞亚与七国和平共存,无法确定时间线的我,在站稳脚跟、攒够资本后,开启一场探索提瓦特的旅程……”
“旅途中发生了什么?”苏白追问道。
苏将剥好的巧克力丢进嘴中,平淡地说:
“我留在这里,并不是让你知晓所有发生的过的一切,别忘了你为什么会失忆。”
苏白摊了摊手:
“好吧,你继续,把你能告诉我的,通通告诉我。”
“在游历数国后,覆灭坎瑞亚的战争突然爆发,毫无准备的我,在这时候遇到了一位神明……”苏顿了顿,“她询问我,如果她能给我一次改变过去的机会,问我是否愿意回到过去,去拨回历史的时钟……”
“嗯,这里我知道,你说的是在稻妻遇见陌生的神明那次吧?”苏白看见苏迎面而来的目光,摸着鼻子解释道,“这是神子和我说的。”
“嗯……她还好吗?”苏询问道。
“应该挺好。”苏白接着问道,“接下来了?那位陌生的神明又是谁?”
“她呀,你猜猜她会是谁?”苏托着下巴,看向苏白,“接下来就是很俗套的故事了,《命运石之门》的剧情可还记得?”
“记得。”苏白出声强调道,“神作自然不会忘记。”
“很好。”苏打了个响指,“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和《命运石之门》差不多,救世——世界线收束——失败——再一轮救世……在此期间,我也逐渐找回了丢失的记忆。”
所谓的「世界线收束」。
指当世界的发展出现与因果律不符的地方时,会自行进行修正。
所谓收束,即世界线最终将通向共同的结果,无论过程如何改变,其历史的结局有且仅有唯一一个。
这就意味着。
当一个人死去,当一件事发生,无论其他人怎么回到事件发生前,去力挽狂澜阻止事件的发生,都会被世界强行修复,以另一种形式导致既定的事必然发生,就像前世的电影《死神来了》。
苏白皱起眉头。
引起他皱眉的,并不是「世界线收束」这个词,而是他听到另一个惊人的信息。
“丢失的……记忆?!”苏白重复道。
“对,其实我和你一样,被抹除过记忆。”
苏举起手,伸出三个指头,“假设我是「苏2」,苏白你是「苏3」,那在我之前,还有个「苏1」,他将我所有的记忆抹除了。”
苏收回手,继续解释道:
“当然,这里说他是「苏1」只是方便描述。”
“实际上,在我回忆起来时,海量的记忆纷纷涌入我的大脑,那短短的一瞬间,我历经了成千上万次不同的人生,相同的是,一次次拯救的背后,伴随着必然也是一次次失败……”
“这里并不是《命运石之门》的世界,我无法确定能否通过「世界线跳动」的方式从结局A抵达结局B,同时,我的手里也没有「世界线变动率探测仪」,所以……我失败了,我们……都失败了……”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那些痛苦的记忆,伴随着每一轮重启,提瓦特大陆的人都会重新被新世界线的记忆覆盖,她们一生的绝望与痛苦,仅在危机到来的片刻……”
苏白垂下眼帘,不在看向苏。
“可是,你还记得……”苏白轻声念叨着,语气愈发低沉,“外来之人,历史的「见证者」、「记录者」、以及特殊的「备份」。”
苏白攥着拳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苏。
“苏,你一定……很辛苦吧,这就是你抹去我记忆的原因,不想我也再次经历这种痛苦?”
“苏白,你还记得「磨损」这个词么?”苏下意识捏着手中的糖纸,轻声问。
“磨损,因随着时间流逝,或者种种经历的消磨,从而使得心性、认知等等产生了变化。”苏白接着道,“你想问的是这个?”
“那你觉得,一个人分别在幼儿、青年、中年、老年时,将各个时间段他们的切片放在一起,除身体衰老以外,你觉得,切片中的那些人,还是同一个人吗?”苏继续问道。
人在不同阶段下,他对应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自然也会随之改变。
如此说来,能算同一个人吗?
苏白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的。”
苏用着肯定的语气,继续娓娓道来:
“所以,直到那时,我便明白了为什么「苏1」会抹除我记忆的原因,不仅是为了从轮回中解脱出去,更是为了让接下来的自己,不被过往无数次见证失败与死亡的记忆,磨灭珍贵的情感与人性……”
“我……或许明白了。”苏白点点头,只觉自己心闷的不行。
苏举起手,一个响指。
大厅里演奏的音乐瞬间摇身一变,变得灵动欢快起来。
“呵呵,似乎话题说得太沉重了。”苏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