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他的话还未说完,最前方的石敬瑭却已猛然转来,脸上尽是恶狠狠的表情。
这扈从被吓得一愣,下意识看了看作为他们主人的“巴尔”,却是不敢再出声了。
三千院只是咧嘴一笑,安抚道:“石都尉莫慌,万事有我在。”
石敬瑭脸上凶狠的表情霎时散去,而后儒雅的向他点头一笑,继而兀自回头不语了。
……
他们一行十余人,在营门口就已被下了器械,而后才由人引入大营。
营中密密麻麻的到处都是火光,有巡营而过的连串火把,亦有取暖而成的篝火。在这雪夜中,映出了些许暖意。
这里不比南面,在中原各路诸侯的大营里,在这般夜晚,向来都只是安静的紧,少有兵将敢闹腾。
但这漠北营中,每逢有篝火,周围便必然围有光着脑袋,扎着辫子的漠北汉子。到处都有嘈杂的人声、马声,间或夹杂着些许嘶吼声,却不知具体是什么原因。
这些,皆与三千院以往的印象大同小异,说不出有什么差别。
漠北的这些松散部落,向来都是约束不了下属的。
不过,整座营盘的帐篷却很整齐,突出了一种格外的怪异感。
三千院默默将这些记在脑中。
不难看出,漠北确实已出现了一个领头羊,意图开始进行改变……
有漠北的招待引他们进了大帐。
大帐很宽敞,中间亦有篝火,两边围满了人,却都是一群光着膀子的巨汉,各自正在撕咬着烘烤好的牛羊肉。
前面的石敬瑭已开始自报名号。
“仆代州石敬瑭,见过诸位大汗、将军……”
三千院跟在身后,却没依石敬瑭所言,依只是板着脸,环胸而立。
他的目光飞快在帐中一扫,而后暗暗皱眉。
整个大帐内,连个女婢的身影都无,何论什么王后了。
主位上,只有一面相凶狠,身形肥硕的巨汉。
其黝黑的胡子似若杂草,几乎遍布了整个下巴,而后与胸前的黑毛连在一起,甚是可怖。
这巨汉持起一个酒杯,满满的灌了一口,继而斜睨了眼三千院,向着石敬瑭道:“代州,何时也是刘守光的地盘了?”
石敬瑭并不觉尴尬,拂着袖子发笑:“大汗只需相信,仆能代表刘节帅即可。”
巨汉冷笑一声,将酒杯重重的置于桌上,嘴中喷着唾沫,用手指向三千院。
“你是代表刘守光,那他呢?此人又是代表谁!?”
“他是……”石敬瑭急忙就要解释。
三千院却已抢先开口,漠然道:“某此来漠北,欲见的也非是汝等。未见正主,某何需报名。”
大帐中的气氛即瞬间一凝,两侧啃食烤肉的汉子们纷纷抬头,不善的望了过来。
石敬瑭暗暗皱眉,干笑一声,打算出声缓和场面。
不料主位上的巨汉已大声一笑,继而面色沉郁。
“本汗知晓汝等是来求见谁的,很可惜,有人比你们早来了一步。这回,刘守光死定了,汝等想见的人,亦已南下而去,汝等趁本汗现在心情好,滚吧。”
旁边有人立马吆喝,“南蛮子,滚回你们的关内去!”
石敬瑭心下一惊,疾步上前:“大汗的意思,是刘守文早已遣人说动大王发兵了?”
那巨汉斜视他一眼,灌了一口酒,不屑一顾,懒得再出声。
两侧便有人起身,欲要轰他们出去。
这时候,三千院却是伫立在帐门口,任由旁人如何推,动也不动。
他双臂环胸,咧嘴一笑:“既然如此,正主南下了,大汗你,可有资格与某谈谈?”
“放肆!”
旁边马上有人用撇脚的汉话大声喝道:“此乃我漠北的惕隐(官名),大王诸弟之首,耶律剌葛!汝岂敢妄言!?”
那坐在主位的耶律剌葛却是双眼一眯,先是喝退了左右。而后饶有兴致的点着桌子,道:“汝是?”
“晋国通文馆,巴尔。”三千院淡声道。
旁侧,石敬瑭骇然回头,嘴中比了个口型。
“你欲作甚!?”
耶律剌葛来了兴致,身形前倾,“哦?汝不是刘守光的人?”
三千院并不理会石敬瑭,扒拉开他,上前几步,“某代表圣主李嗣源,特来与大汗交好。”
后者脸色煞白,急欲上前,但耶律剌葛已看出了端倪,一挥手,就有人一把钳住了石敬瑭的肩膀。
三千院脚步不顿,继续近前。
耶律剌葛并不惧,反而更有兴致:“河东李嗣源?本汗听过这一名字。其该有个弟弟李存勖……”
说到此处,他便咂了咂嘴,“此人是个狠人。”
三千院闻言一笑,而后在左右侍卫终于不能容忍的地方止步,附耳过去。
“有人让在下问问大汗……”
“大汗你,对王位有没有兴趣?”
耶律剌葛双眼猛然一眯,而后环视左右,压低了声音:“是李嗣源让你来寻我的?”
三千院不置可否,轻轻点头。
后面,石敬瑭被两个巨汉狠狠按住,涨红了脖子,极力抬着头,却什么也听不清。
眼看着周围的人皆虎视眈眈的向他们看过来,他便越来越慌,急声道:“巴尔、巴尔……”
但下一刻,便见耶律剌葛放声大笑,其后站起,一把搂住了三千院的肩膀。
“来人,备宴!”
“本汗要好好招待,河东来的贵客!”
——————
辽东,一处缓坡上,几骑跃马而上。
正中间,身着圆领窄袖的漠北衣衫,戴着防沙幞头,裹着一领旧披风的萧砚单手控缰,因风雪虚掩了下眸子。
天空忽地传来了一声鹰唳,众人便仰首去看。
萧砚伸出了左臂,旋即,一只海东青顺从的落在了上面。
“呼……”
缓缓吐出一口白雾,萧砚笑了笑,将信纸递给旁边裹着口鼻的姬如雪。
“关门,打狗。”
后者眉眼一弯,掩去了无尽的温柔。
后面重复了,混全勤,稍后大家可以刷新一下章节,万分抱歉。
(本章完)
第105章 你大唐爷爷
河北,幽州。
作为防控漠北胡族,乃至挟制辽东的军事重镇,幽州的地位在隋炀帝时期就已是十分突出,曾设有东夷都护府。其后终唐一朝,亦于此地历设幽州节度使、范阳节度使,以控制漠北奚、契丹等族。
天宝末年,安禄山以幽州为根据地,发兵反唐,掀起了重创盛唐的“安史之乱”。其后叛乱虽平,幽州却已实为长期不奉朝命割据一方的河北三镇之一,直至当今。
时年逾五十的刘仁恭,便也是如此遵循历代幽州节度使的传统,不受中原朝令。
昔年他还不过一幽州镇将,因兵变而投奔晋国,借李克用之手杀回了幽州,被后者表为幽州兼卢龙节度使。但仅过一年,他又与李克用交恶,转投于朱温,以摆脱晋国的控制。
十年前,刘仁恭吞并了义昌节度使,将辖境扩张到了南面沧州,任长子刘守文为义昌节度使,驻沧州。而后野心大起,欲夺成德、魏博二镇,以兼并整个河北三镇。
便是因此,其遂与朱温交恶,引得后者两次亲征河北。不但成德、魏博二镇没取到,反而为朱温做了嫁衣,令二镇转投入大梁旗下。
但就算如此,刘仁恭仍可作为偏安一隅的诸侯存在,直到几月前,其次子刘守光领兵攻入了他享乐所在的大安山宫城,将他堂堂的幽州节度使,囚禁在了一方小院中……
…………
节度使府。
因这两月一直在扩建,这座占地不俗的府邸已有了些王府的建制,府中来来往往的仆役,装束似同宫人一般。
唯有这方小院,还是从前那副布局。
院中生有杂草,被刺骨的寒风刮拂着,格外显得有些萧瑟。
天空上积有黑滚滚的乌云,犹如倾轧之势,低低的逼压而来。
刘仁恭发须蓬蓬,已有些打结的样子。
他木着脸,困坐在狭窄的堂屋内。屋中寒意凛冽,却全无丝毫取暖的东西。
院子里倒是生有一堆篝火,不过旁边围有两个顶盔贯甲的衙兵,看都不看他一眼。两人是负责看管他的人手,只听命于刘守光一人,全然不在意他的什么感受。
此时,一负责送饭的衙兵捧着食盒喜不自胜的闯了进来。
“有十日前的捷报送到幕府了……”
“什么捷报?”
“刘守文那厮不自量力,几败之下竟还敢率军回返,驻兵于玉田,欲阻节帅兵锋。而今节帅领兵亲往,在玉田与其大战,大获全胜,共斩首三千余级,刘守文他娘的仅以身免,再次遁往辽东去了!”
“入他娘,这厮跑路真行!”
三个衙兵口无遮拦,且还有意无意的把话音喊得极高,偏偏让刘仁恭听了个一清二楚。
后者满嘴苦涩,心中再次涌上一股悔意。
几年前,刘守光与他的爱妾罗氏私通,那时他就该痛下杀手,将这个孽障一刀砍了,而不仅仅是与其断绝父子关系。谁曾想到,当年只是一个心慈手软,会造成今日局面。
外边还在继续摆谈。
“捷报是十日前的,说不得节帅现已回返了,届时,你我恐怕也少不得亦被封赏……”
听到此处,刘仁恭已是深深的绝望,但多年来的养尊处优、荒淫奢侈,却容不得他狠心去求死,遂突兀的干咳了一声。
待几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他便厚着脸皮乞求道:“可否容老夫,给二郎传个话?”
“老节帅有什么想说的,直言就是,不过我可不敢保证节帅会听得进去。”
“咳……”刘仁恭干咳一声,谄媚发笑:“二郎新任幽州节度,总得需要老夫出面不是?还望几位能替老夫告知二郎,当年确实是老夫看错了他,宠信了大郎。而今老夫已识大郎无能,甘愿向他让出这节度之位,只求老夫今后不要一直被关在这里……”
三个衙兵一愣,而后互相对了对眼,倏尔便有人大声嘲笑出声:“老节帅,你是不是把自己看得过重了些?节帅而今自称燕王都无人敢反对,还需要你出什么面?”
“伱不想待在这,还想去哪?回大安山继续享乐啊?”
几人嘲笑不断,似是由此能让他们获得更多的快感,完全不给刘仁恭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