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他还是被底特律媒体捧上天的球队主宰，而现在？
他正在像个被裁掉的球探一样，赶在午夜前去求一个小他三十岁的富二代给他份工作。
司机把车开过来，布朗没急着上去，而是从西装口袋里摸出药瓶，往手心倒了两片阿司匹林。
“需要水吗，先生？“司机问。
布朗没回答，直接把药片塞进嘴里干咽下去，喉咙被剌得生疼，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认为这就是老派篮球人的做派——疼？忍着。然后赢。
麦迪逊广场花园的顶层办公室，詹姆斯-多兰正坐在他那张能俯瞰整个曼哈顿的玻璃桌前喝第四杯威士忌。
电视里，ESPN正在重播拉里-布朗昨天在《体育中心》的咆哮：“陆远就是靠运气拿了几个冠军！你们等着看吧，他根本不懂什么叫篮球！“
多兰冷笑一声，仰头把酒灌进喉咙。
“老板，拉里-布朗到了。“秘书站在门口——这姑娘刚毕业没多久，紧张得声音都在发颤。
多兰咧嘴一笑：“让老东西等着。“
布朗在会议室外等了整整四十分钟。
他盯着墙上挂着的1994年尼克斯东部冠军照片，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得死死的。
二十年前，他在这座城市当助教的时候，多兰还只是个在球场边喝可乐的毛头小子。
终于，那扇该死的门开了。
“拉里！“多兰的声音比他的人先冲出来，尾音里带着那种富家子弟特有的轻佻，“真高兴你能来——虽然晚了点。“
布朗慢慢站起身，强迫自己露出个笑容：“伊赛亚说你很想见我。“
多兰耸耸肩，随手关上了电视：“我是挺想见你的——在陆远签约之后。“
布朗的表情僵住了。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詹姆斯，“布朗压低声音——他已经能听到自己太阳穴突突的跳动声，“我带了份战术蓝图。“
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沓纸，“这是专门为拉特里尔-斯普雷维尔和阿兰-休斯顿设计的.....“
多兰没接。
他只是给自己又倒了杯酒，然后一屁股坐进他那张价格抵得上布朗半年工资的意大利真皮沙发里：“拉里，说实话吧——你觉得纽约缺什么？“
布朗愣住了，他眯着眼睛考虑了一会：“防守体系？阵容深度？“
“错，“多兰竖起一根手指，笑得像个看透把戏的魔术师，“我们缺话题。“
布朗感觉自己的血压在飙升：“篮球不是马戏团！“
“这就是问题所在，老兄。“多兰站起身，走近了，布朗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味和古龙水混合的刺鼻味道，“纽约从不是靠篮球活着的。你知道吗？成绩？成绩对尼克斯重要吗？就算我们进不了季后赛，门票也比那些小地方的球市要贵的多的多，就算他们每年都想在季后赛拼一把。”
“比如明尼苏达，再比如比如克利夫兰。”
布朗攥紧了拳头，指关节发出“咔嗒“一声：“我有三十年的执教经验。“
“但是你连一次分区冠军都没有拿过。”多兰大笑，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好吧好吧，我收回刚才的话。现在的联盟要的不是冠军，是——“
他用手指在空中画了个美元符号。
布朗猛地站了起来：“你会毁了这支队。“
“不，“多兰突然凑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我会让它值十亿美元，甚至更多。“
布朗走出MSG的时候，纽约下起了小雨。
他没叫车，就这么淋着雨走了三个街区。
在第五大道的公共电话亭里，他翻遍全身才凑出75美分，拨通了陆远的电话。
电话响了六声才被接起来。
“喂？“陆远的声音带着笑意，背景音里有嘈杂的音乐声。
布朗深吸一口气：“别来纽约。“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音乐声被调低。
半晌，陆远笑了：“拉里？你听起来像刚被裁判吹了个技术犯规。“
“那小子只想把你当摇钱树。“布朗死死攥着电话线，“他对篮球一窍不通。“
陆远的声音突然变得危险起来：“有趣，我不去纽约，然后你去纽约当这颗摇钱树对不对？”
布朗脸色瞬间惨白。
“晚安，教练。“陆远挂断了电话。
同一时间，曼哈顿四季酒店的套房里，陆远把手机扔到沙发上，走向落地窗。
纽约的灯火在他脚下闪烁。
“布朗说什么了？“在陆远身旁的阿姆斯特朗问道。
退役之后，阿姆斯特朗准备成为一名专职的经纪人，而为了给自己的老队员面子，陆远成为了他的第一位客户。
陆远勾起嘴角：“他慌了。“
接着，他又摇了摇头。
“他已经出局了。”
纽约的雨下得像华尔街的交易员突然良心发现——又急又猛，还带着点不真实感。
陆远站在落地窗前，雨水在落地窗上拍打出细密的裂纹。
阿姆斯特朗刚挂掉电话，脸色微妙：“尼克斯那边来消息了，不是多兰。“
“那还能是谁？“陆远头都没回，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苏格兰威士忌，冰块撞在杯壁上叮当作响。
“伊赛亚-托马斯。“阿姆斯特朗把手机扔到沙发上，“他们总经理要单独见你，说——“他停顿了一下，摹仿着那种虚张声势的腔调，“'在老板见你之前，总得有人先探探水深'。“
陆远听完笑出了声，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话。
他放下酒杯，转身拿起沙发上的西装外套：“走，看看这个'微笑刺客'的刀钝了没有。“
MSG地下停车场的电梯里，陆远对着反光的金属门整理袖口。
阿姆斯特朗紧张地咬着嘴唇：“你确定要这么玩？这家伙好歹是名人堂...“
“阿姆斯特朗，“陆远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要知道，这家伙在球场上有多聪明，在球场下就有多蠢。“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顶层。
门一开，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雪茄味和刺鼻的古龙水。
托马斯那间办公室大得离谱，却堆满了乱七八糟的球探报告和录像带——2003年NBA球队的录像带还是用VHS磁带储存的——有几盒甚至掉在地上，被踩出了裂缝。
“陆教练！“托马斯从他那张镀金的办公桌后面站起来，张开双臂，脸上挂着他80年代在活塞队时的招牌假笑，“终于见到真人了！“
陆远没伸手，只是慢悠悠地走到窗前，俯瞰着阿姆斯特朗逊花园广场的霓虹灯招牌：“伊赛亚，你知道吗？这栋楼里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角度——能把整个篮球圣地踩在脚下。“
托马斯的笑容僵了一秒。
阿姆斯特朗差点被自己呛到——这开场白火药味太重了。
“哈！有性格！“托马斯干笑两声，从冰桶里抽出瓶香槟，“来点Dom Pérignon？1991年的，跟乔丹第一次夺冠同年，BJ应该很熟悉。“
在陆远这碰了个软钉子之后，托马斯开始和阿姆斯特朗套近乎。
“不用了。“陆远终于转过身，直接坐进托马斯对面的真皮沙发，两条长腿随意地架在人家价值上万美元的胡桃木茶几上，“我们聊正事吧。比如——“他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扔到桌上，“你打算怎么处理阿兰-休斯顿的垃圾合同？“
托马斯脸上的肌肉肉眼可见地抽搐起来。
那张纸上密密麻麻列着尼克斯队未来五年的薪资情况，休斯顿六年一亿的肥约被红笔圈了出来，旁边还画了个醒目的美元骷髅标志。
“...我们有专业的财务团队...“托马斯的声音开始发虚。
“专业？“陆远突然笑了，伸手从果盘里摘了颗葡萄丢进嘴里，“就像你们前年'专业'地给安东尼奥·麦克戴斯开了全额保障合同？结果那哥们只打了十场比赛就膝盖报废？“
办公室死一般寂静。
托马斯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香槟瓶，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咕哝声。
陆远注意到他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中央空调明明开得很足。
“听着，“前活塞传奇突然压低声音，满脸郑重的说道，“这跟我没关系，我也是刚刚入职，而且纽约和其他城市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陆远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在底特律你祸害的只是一个汽车城。在这儿？“他指了指窗外MSG的霓虹灯，“你能毁掉篮球的麦加圣地。“
托马斯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阿姆斯特朗在沙发上如坐针毡——这他妈已经不止是下马威了，简直是公开处刑。
“我有个提议。“陆远突然俯身，双手撑在办公桌上，脸凑近到能闻到托马斯须后水的距离，“接下来我和多兰的谈判，你闭上嘴站在旁边微笑就行，就像...“他故意顿了顿，“就像85年全明星赛你被伯德打爆时做的那样。“
托马斯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他职业生涯最不堪回首的记忆——当年伯德在他头上狂砍30分，赛后媒体拍到他僵硬微笑的特写，标题是《微笑刺客？哭泣小丑！》
“哦，对了，我都忘了你是怎么被步行者赶出来的了，也是拉里伯德，下次见面我要和他好好喝一杯。”陆远的脸上满是戏谑。
“...你他妈...“托马斯的拳头已经攥得发白。
“还有一件事，“陆远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摸出手机——2003年的诺基亚7650，那块小屏幕上显示着一条刚收到的短信：“库班说小牛队的私人飞机随时待命。“
他故意把手机屏幕在托马斯眼前晃了晃：“猜猜马克给我开了什么价码？“
当托马斯跌坐回他的真皮转椅时，陆远已经走向门口。
在拉开那扇沉重的橡木门之前，他最后回头看了眼这位彻底被击溃的名人堂后卫：
“伊赛亚，知道为什么乔丹永远比你伟大吗？“他轻声道，“因为他从不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逞强。“
门关上的瞬间，办公室里传来玻璃瓶炸裂的巨响——那瓶1990年的Dom Pérignon终于被摔成了碎片。
电梯里，阿姆斯特朗长舒一口气：“老天，我以为他要扑上来揍你。“
陆远按下大堂按钮，对着金属镜面整理领带：“他不会的，80年代底特律那帮恶汉其实最怂的就是他。“
话音未落，电梯突然停在中间楼层。
门一开，MSG的首席球探满脸慌张地冲进来：“伊赛亚让我通知您...多兰先生改了会面时间，现在就要见您！“
陆远和阿姆斯特朗交换了个眼神，空气中弥漫着阴谋的味道。
“有意思，“陆远慢条斯理地调整着袖扣，“看来我们的微笑刺客刚打了个求救电话。“
阿姆斯特朗声音发颤：“你打算怎么办？“
年轻的教练笑了笑，伸手打了个响指。
“Game on.“
电梯继续下行，向着注定改变纽约篮球命运的会面驶去。
陆远第一眼看见小多兰的时候，感觉面前这个男人完全符合自己对花花公子的一切固有印象。
那个穿着酒红色丝绒西装的男人正坐在MSG顶层办公室的皮椅上，两条腿毫无形象地翘在办公桌上，锃亮的牛津皮鞋下压着几张皱巴巴的球探报告。
他左手握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右手还夹着半根燃着的古巴雪茄——这让整个办公室里都弥漫着酒精和烟草混合的奢靡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