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馆马上爆发出巨大的嘘声。
北卡队员入场了，领头的雷蒙德-费尔顿正对着杜克替补席做抹脖子的动作。
这个193公分、体重接近100公斤的后卫，看见保罗时夸张地比划了下身高差，引得队友哄堂大笑。
保罗并没有什么回应的动作，只是将球夹在胳膊下，静静的看着小丑一样的雷蒙德-菲尔顿。
随后，他转身走向球员通道，做最后的准备工作。
陆远也跟着过去。
推开更衣室门的瞬间，陆远就闻到了那股熟悉无比的混合着汗味和止滑粉的气味。
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96年。
“卧槽！陆教练真来了！“
板凳末端的大个子一嗓子把陆远拽回现实。
那个满脸青春痘的白人前锋正手忙脚乱地往膝盖上缠绷带，胶布粘得乱七八糟活像缠木乃伊。
更衣室突然安静得可怕，十几个大小伙子齐刷刷盯着他瞧，活像看见教科书里的人物蹦出来了。
保罗的反应最有意思。
这小子蹭地站起来，结果被更衣柜门磕了后脑勺。
“咣当“一声响得隔壁北卡更衣室都能听见，可他愣是绷着脸没喊疼。
“坐着吧克里斯。“陆远从墙上战术板摘了支笔，这是他的习惯，然后打量着这熟悉无比的房间。
还是熟悉的摆设，和他走的那年一模一样，甚至连柜子的位置都没有变过。
每个柜子上都贴着两到三个名字，一个是当年杜克王朝的球员名字，另一个则是现在使用者的名字。
最多的就是最中间，位置最好的那个柜子，从上到下整整贴了四个名字。
阿伦-艾弗森（1995-1996）
文斯-卡特（1996-1997）
特雷西-麦克格雷迪（1997-1999）
最下面的名字，正属于坐在前面的这个男孩——克里斯-保罗。
“这个柜子啊...“陆远伸手摸了摸最上面那块锈迹斑斑的铁牌。
当年AI离校前在这儿刻了个歪歪扭扭的“Duke4Life“，现在还能摸到凹痕。
陆远有些享受现在这种气氛，所有球员都像看着传说一样看着他。
他庆幸自己在最辉煌的时候离开了杜克，这种被岁月慢慢酝酿出的威望，是他一直在杜克待着根本得不到的。
开始前最后两分钟，老K突然对陆远说：“给他们说点什么。“
杜克队员们拘谨地围成一圈。这些十八九岁的孩子盯着曾经的传奇教练，紧张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保罗站在最外围，手指不停绕着球衣下摆。
“北卡的特点是什么？“陆远突然问。
“运动能力......“
“身体素质......“
“快攻......“
答案五花八门。陆远摇头，指向对面替补席：“他们瞧不起你们。“这句话像刀片划破更衣室的空气，“老K教练对我说，费尔顿认为保罗太矮，肖恩·梅觉得邓台太慢，马文·威廉姆斯甚至懒得研究你们的比赛录像。”
保罗的拳头攥紧了。
“96年赛季开始前，所有人都说艾弗森只会单打独斗。“陆远看着面前这些年轻的脸，“但是AI在对北卡的比赛前是这么说的——'让篮球说话'。”
所有人肃然起敬，他们都知道这个故事，陆远和杜克的传奇，就从AI打爆麦金尼斯的那个夜晚开始抒写。
“我永远都是杜克的一员，”陆远脱下外面的大衣，露出里面那件现在已经如圣遗物一般的杜克蓝西装，“今晚，我和你们同在！”
这句中二度爆表的话效果奇佳。
几个替补红了眼，邓台-琼斯直接一拳头砸在更衣柜上——然后抱着手直抽冷气。
走廊里已经能听见北卡队员嚣张的叫嚷。
入场灯光亮起来的瞬间，陆远注意到保罗有个小动作——他把鞋带系了又拆开三次，直到两边长度完全一致。
这种强迫症直接给陆远看乐了。
陆远手里拿着大衣，毫不客气的坐在了老K教练的身后，第一排的观众席位置上。
所有杜克球迷都在疯狂的欢呼。
欢呼着王者归来，欢呼着那个时代。
开场第一个回合就让陆远坐直了身体。
北卡果然派费尔顿全场盯防保罗，但这个轻敌的大个子犯了个致命错误——他的防守距离保持得太远。
保罗像嗅到血腥的鲨鱼，一个胯下运球接犹豫步，瞬间突破到罚球线。
当北卡中锋补防时，那颗橘红色的皮球已经穿过他的裆下，精准送到切入的大前锋手中。
“这传球......“陆远死死盯着回放。
保罗突破时根本没看队友位置，纯粹是靠余光判断补防角度。
这种球场直觉他只在两个NBA的现役球员身上见过——基德和纳什。
“不亏是下一代的控卫之王，果然对这些控卫来说，最重要的并不是基本功，而是天赋！”
北卡很快调整策略。
费尔顿开始用体重优势在对抗中挤压保罗，有次突破时甚至故意抬肘击中保罗肋骨。
老K准备朝着裁判施压，但是刚站起来就被陆远按下了。
“看他的眼睛。”
保罗的眼神让陆远想起当年的艾弗森——那种“你越使小动作我越要打爆你“的狠劲。
下一个进攻回合，小鬼当家直接生吃了费尔顿，杀进内线将球打进的同时还造了犯规。
保罗摔在地板上滑出去两米多远，但是他的胳膊一直伸着，拳头倔强的握紧。
接下来，他直接开启了杀戮模式。
先是借着挡拆后撤步三分，紧接着防了费尔顿个24秒违例，断球时那记鬼手掏裆跟当年的艾弗森如出一辙。
最绝的是官方暂停前的那记快攻上篮，183公分的保罗居然在203公分的肖恩·梅头上打了个时间差，球进的同时观众席炸了锅。
“这空间感太罕见了。”陆远满脸的赞赏，这种小打大的操作，他只在纳什一个人的身上见过，纳什是瘦，保罗是矮，两个人都需要有特别的方式才能在篮下生存下来。
而基德——又高又壮的他不欺负别的后卫就不错了。
上半场的最后一攻堪称教学范例。
保罗在LOGO附近控球耗时间，当计时器走到最后五秒，他突然启动。
费尔顿这次贴得很紧，却没想到保罗猛地急停回拉。
这个动作幅度大到好像要失去平衡，但球却像粘在手上似的。
当费尔顿狼狈摔倒时，保罗已经从容出手，压哨球刷网而过的声音和半场哨同时响起。
“39比32！“记分牌泛着红光，保罗的数据定格在14分6助攻。
他走向球员通道时突然抬头看了眼观众席，正好和陆远四目相对。
没有夸张的庆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像做完实验等待导师点评的研究生。
更衣室里，保罗正用冰袋敷着右肩——费尔顿那次肘击的纪念品。
看见陆远进来，他条件反射般要站起来，被教练按了回去。
“知道北卡下半场会怎么对付你吗？“陆远拿起战术板。
“包夹，在罚球线附近。“保罗不假思索，“费尔顿上半场被我突成了筛子，罗伊教练不可能忍受这个。”
陆远在板上画了条虚线：“所以他们要在这里设置陷阱。“笔尖点在中圈和三分线之间，“但这也是机会。”他快速画出三个箭头，“一旦你吸引两人防守......”
“弱侧45度角必然空虚。”保罗抢答。
陆远满意的笑了。
“看来这场比赛的胜负已经失去悬念了。”
下半场刚开始就验证了预测。
北卡果然采用高强度包夹来限制保罗。
但是CP3总是能在包夹形成的前一刻将球转移出来。
分差被直接拉开，下半场打了十分钟，杜克就领先了整整15分。
而在第十二分钟，保罗的表演更是让整个卡梅伦球馆的地板都在震。
这个小个子在两人包夹下腾空而起，隔着北卡两米零三的大前锋把球摁进了篮筐。
比赛就此彻底失去悬念。
最后的比分定格在73比58。
保罗的数据栏填得满满当当：22分9助攻4抢断，最惊人的是全场只有1次失误。
当终场哨响时，费尔顿愤怒地把毛巾摔在地上——这个NBA乐透秀被180公分的菜鸟彻底打爆了。
赛后发布会，记者问保罗如何看待北卡球员赛前的嘲讽。
“篮球不会说谎。“男孩擦着汗，引用了一句陆远当年的名言，“数据比口水更有说服力。“
陆远站在球馆后门抽烟时，发现保罗不知何时溜了出来。
他手里攥着皱巴巴的笔记，上面密密麻麻记满北卡的战术习惯。
两人交流了很久。
雪又下大了。
陆远望着这个对篮球有着病态执着的小个子，恍惚看见当年那些凌晨四点加练的弟子们。
他把烟头摁灭在垃圾桶上：“有个老朋友想见你。“
拐角处停着辆熟悉的保时捷。
摇下的车窗里露出艾弗森标志性的地垄沟：“嘿小鬼，听说你偷学我的crossover？”
这小子本来约好和陆远一起来，却装逼的要从宾夕法尼亚开车到达勒姆，结果被风雪堵在了路上。
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了属于是。
保罗僵在原地，手里的笔记啪嗒掉在雪地上。
陆远悄悄退后两步，看着96级最桀骜的天才和03级最耀眼的新生走向停车场。
AI手里还拎着瓶佳得乐——和七年前陆远第一次见他时一模一样。
老K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下赛季还来看我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