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翻身下马,从那名怂恿的把总手里接过一把角弓,大步流星走向许言。
许言刚放下鸟铳,就看见马宝攥着角弓迎面走来,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笑道:
“马副营总,这是要指点我的弓术?”
马宝也不废话,献上角弓,道:“我观营总枪法不错,想必弓术也不差吧,何不比试比试?”
周围的士兵见状,纷纷围拢过来,兴致勃勃地等着看这场较量。
许言爽快点头:“好,那就却之不恭了。”
随后,他命人在百步外架起两面盾牌,用红泥在上面标了点,充作靶子。
待这简易靶子立起来,许言便让马宝先行射箭,马宝也不客气,张弓搭箭,屏息凝神,随即“嗖”的一声,箭矢破空而出,正中靶心!
“好!”士兵们齐声喝彩。
马宝嘴角微扬,接连又射出四箭,箭箭不离靶心,最后一箭甚至将前一箭的箭杆劈开,引得众人惊叹连连。
许言见状,不免对马宝另眼相看,这厮果然是有几分真本事傍身的。
马宝收弓而立,略带挑衅地看向许言:“营总,请。”
许言不慌不忙,掂了掂手中角弓的分量,思忖片刻,问道:“马副营总可敢换个比法?”
马宝皱眉:“什么意思?”
许言指向更远处的一棵枯树,道:“那棵树距此约莫有一百二十步开外,你我各射三箭,看谁射断的树枝多,如何?”
围观的士兵们一片哗然,一百二十步的距离,枯枝又细又轻,这难度可比射靶心高多了。
马宝眯眼看了看远处的枯枝,心里略一犹豫,众目睽睽之下,岂能退缩?
他咬了咬牙:“好!”
许言微微一笑,抬手拉开弓弦,眯眼瞄准远处的枯枝,这一瞬,周围的时间流速都好似被放缓了许多,那远方的枯枝也在他的视线中放大。
嗖——
箭如流星,朝着枯枝飞速而去,远处的一根枯枝应声而断。
不等众人喝彩,许言紧接着连射两箭,又断两根树枝。
三箭全中!
士兵们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马宝神色微变,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他深吸一口气,全力拉弓,第一箭勉强擦断一根树枝,第二箭却射偏了,第三箭更是偏离得不知所踪。
胜负已分。
马宝脸色涨红,握着弓的手微微发抖,许言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马副营总的弓术果然名不虚传,今日我不过是运气好些,如果马副营总没有先射那五箭,胜负还未可知呢。”
马宝猛地抬头,见许言眼中并无嘲讽之意,反而带着真诚的赞赏,还出言为他开脱,心中的不服顿时消散大半。
他抱拳沉声道:“营总箭术超群,属下心服口服,不过属下心里清楚,即便没有先射那五箭,属下的箭术也绝非您的对手。”
许言哈哈一笑,说道:“马副营总,此番比试代表不了真功夫,待遇到鞑子游骑后,我们再接着比试一番。”
马宝郑重点头,抱拳应下。
……
队伍继续往北而去,斥候尽数被散派出去,探查清军游骑的动向。
此时的河南经历过明末农民起义战争的摧残,乡间几乎是十里无鸡鸣,许多村镇都被废弃,只剩下一片废墟。
路边不时能够看见被啃食得只剩下白骨的尸骸,以及吃过人肉后变得更加嗜血、凶狠的野狗。
“真是一片人间地狱。”
许言暗自感慨着。
赶了大半天的路,接近黄昏时刻,散派出去的斥候终于赶了回来。
那斥候不断扬鞭,显得很是焦急,一路冲到许言跟前,抱拳喊道:
“营总,前方五里外的庄子内有清军游骑活跃,里面似乎还有几户百姓,被清军骚扰。”
许言一听,顿时就怒了,扬起鞭子喝道:“这帮狗鞑子,这就迫不及待祸害百姓,待我去取了他们的首级!”
“营总,属下愿往!”马宝连忙抱拳请缨。
虽然他心里已经对许言服了大半,但心里还惦记着两人之间的约定,怎么可能让许言去杀鞑子,自己则在后面看戏。
许言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好,你与我同往。”
说着,他又看向那名斥候,问道:“鞑子有多少人?”
斥候回答道:“标下生怕打草惊蛇,不敢靠得太近,但从他们拴在庄口的战马数量来看,至少有二十余人。”
“二十余人……”许言面露思索,看向战意昂扬的马宝和他身后的骑兵们,思忖片刻,便说道:
“马副营总,你点五十骑随我先行出发,其余人随后跟上,包围庄子,莫要让这些鞑子逃出去。”
“遵命!”
马宝连声应下,随即点了五十名弓马娴熟的骑兵,跟随许言先行出发。
至于剩下的大部队,许言则是点了一名经验丰富的老把总代为坐镇指挥,随后跟进。
第9章 初遇清兵
小王庄内,原本宁静祥和的庄子此时已然变成了一片人间炼狱。
清军游骑四散冲入民宅,翻箱倒柜,见值钱之物便抢,稍有反抗便是一刀。
一名老汉死死抱住自家粮道,被清兵一脚踹翻,雪亮的刀锋划过,老汉的头颅滚落在地,鲜血染红了门槛。
“爹——!”
他的儿子目眦欲裂,抄起柴刀冲上前去拼命,却被另一名清兵一箭射穿胸口,钉死在土墙上。
女人们的哭喊声此起彼伏,清兵拽着一名年轻妇女的头发,硬生生将她拖出屋子。
妇女衣衫破碎,拼死挣扎,却被一巴掌扇得口鼻流血,昏死过去。
“哈哈,这中原女子果然温润!”清兵淫笑着,将她横甩上马背。
村中火光四起,浓烟滚滚,有的清兵在抢完财物后,不顾屋内还有活人,直接一把火点燃了草垛。
火舌迅速吞噬茅屋,老弱妇孺被逼得无处可逃,活活烧死在屋内。
“巴喇林,这些尼堪隐匿的钱粮都被翻出来了,我们要不要先带着战利品撤回对岸?”
一片哭喊声中,一名甲兵走到领队的巴牙喇面前,询问道。
巴喇林听言,看了看将抢来的钱粮都装在马背上的部下们,正准备答应下来。
可就在这时,站在庄口负责望风的士兵却突然扯起嗓子,大声喊道:
“有敌情!有敌情!”
巴喇林猛地转头,只见远处尘土飞扬,一队骑兵正疾驰而来,为首一人手持角弓,一马当先如同脱弦之箭般。
“上马!准备迎敌!”巴喇林厉声喝道,一把抽出腰刀。
旗兵们听言,皆果断将抢来的财物扔掉,纷纷上马。
可冲在最前面的许言已经进入角弓的射程范围内,他在马背上张弓搭箭,屏息凝神,遥遥瞄准着村口负责望风,准备上马作战的清兵。
那清兵在他的凝视下,动作好似被放慢数倍,其本身也好似被放大一倍有余。
隔着近一百五十步的距离,许言甚至也能清楚看见他张大嘴巴呼喊的狰狞面容。
嗖——
下一瞬,许言猛地松动弓弦,箭矢如闪电般飞出,朝着那名被他瞄准的清兵高速飞去。
这近一百五十步的距离只用了数息,箭矢便飞到了那名清兵面前。
清兵只来得及看见一抹黑点在眼前愈发放大,还未等他做出躲闪,箭矢便迎面命中他缺少护喉保护的咽喉,鲜血四溅!
【您杀死了一名满洲镶白旗披甲旗丁,寿命+2】
“杀鞑子!”
许言一箭射杀一人,震声高呼。
即便没有看清庄内百姓遭遇的惨状,但是从那升腾燃烧的焰火便能看出,庄内的百姓定然惨遭毒手。
他本身就对满清充满了厌恶,在许言看来,大明已经到了寿终正寝的时候,灭亡并不可惜。
但是取代它的可以是大顺,也可以是别的汉人朝代,但唯独不能是满清。
满清荼毒华夏近三百年,扼杀思想,闭关锁国,防汉甚于防川,视汉人为猪狗,种种恶行,只要是有良知的中国人都会深感厌恶。
许言便是其中一员,如果说在这之前,他对满清的憎恶只是徒于表面,基于自己对历史的了解。
那么从现在,亲眼看见清军屠村的暴行,他对满清的憎恶便有了实质。
“随我杀鞑!”
许言再度高呼,顺势取出箭矢,搭弓引箭,朝着上马组织防御的清军再射一箭。
这一箭,如流星赶月般破空而去,正中一名清军的面门,他刚刚翻身上马,还未坐稳,便惨叫着仰面栽倒,被惊乱的战马踏得筋骨破碎。
马宝紧跟在许言身后,见他还未接战,就先一步射杀两人,顿时惊得瞪大双眼,不禁暗自叹道:
“好箭术!此等身手,我真是望尘莫及!”
许言箭术之高超,让他感到望尘莫及之余也不免有些自惭形秽。
但很快,他就重整旗鼓,暗道:“我马宝好歹也算是久经沙场,岂能落后于这等初出茅庐之辈!”
想到这,马宝便拍马跟上,抬手接连几箭射向清军,但清军被许言连杀二人后就有了防备,马宝这几箭虽然命中目标,但多被甲胄卡住,没有造成伤害。
巴喇林见己方还未接战便死伤二人,顿时勃然大怒,领队拍马迎战。
他见明军只有五十来骑,一时怒极反笑,骂道:“该死的汉狗,只有五十来骑就敢主动来犯,他们难道忘了我八旗铁骑的厉害了吗?!”
“儿郎们,随我杀!让汉狗为他们的狂妄付出代价!”
巴喇林一声令下,二十余八旗骑兵立即组成锋矢阵型,铁蹄震地,杀气腾腾地朝明军冲来。
这些八旗兵皆弓马娴熟,历经战阵,一个个手上至少沾染了十条性命,此刻冲锋起来就如狂风骤雨般,气势骇人。
许言浑然不惧,依旧拍马冲在最前,但他手上的角弓已经换成了锋利的腰刀。
“放箭!”
待两军冲入百步距离,明军一方装备角弓的骑兵当即放箭,而清军一方也迅速展开还击。
许言挥刀劈开一支向他飞来的箭矢,大喝:“举盾防御!”
身后的骑兵们连忙举起盾牌,护在身前,但相较于这些明军,八旗兵的弓术显然更加精湛。
箭矢呼啸而来,只听笃笃笃三声闷响,箭矢深深钉入盾面,他耳边忽然响起几道惨叫声,右翼数名明军要害中箭,捂着咽喉栽落马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