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高杰在说完后，却直接走到越其杰跟前，躬身行礼，言辞恳切道：
“入城前，越抚台就劝说吾不要轻易进入睢州城，以防发生意外，吾却没有听从，险些丧命，这是吾之过错，如若不是许言拼死相救，吾今日必将丧命城内。”
说着，他直起身子看向许言，众人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浑身是血的许言。
这一看，众人心思各异，能够被高杰当众拿出来说，许言一定在这次事变中起到了最为关键的作用，说不定真是强行将高杰从鬼门关拉了出来。
邢夫人打量着许言，突然想到了什么，柔声道：“许言，此番多亏了你，否则爵爷危矣，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胆识，武艺高强，实在难得。”
说着，她取出一抹手帕，递给身旁的侍女，那侍女踱步上前，轻轻为许言拭去脸上的血迹，动作温柔而细致。
许言嗅着手帕上传来的暗香，微微一怔，又注意到眼前侍女含羞待放的模样，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邢夫人目光投向众人，语气虽然温柔，但又不缺坚定：“你救下了爵爷，此等功绩，岂能泯其绩而不嘉乎？”
她又看向高杰，微笑道：“爵爷，依妾身之见，如此人才，屈居亲兵只怕大材小用，不妨将他提拔为亲兵营统领，如何？”
高杰哈哈大笑，爽快道：“夫人所言极是！许言，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亲兵营统领，许你五百精兵调遣，直接听命于我！另赏白银五百两！”
才五百？
许言有些失望，他想的是即便不将许定国这支人马都交给他，起码也要许他个一官半职，亲兵营统领有什么砍人的机会？
但是，他明面上还是故意露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单膝跪地：“属下谢督镇提拔，定当竭尽全力，为督镇效死！”
邢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又补充道：“我见你衣衫破损，待会让人将几套新衣裳和赏银一起送到你营帐，你若有其他需要，可尽管开口。”
高杰也拍了拍许言的肩膀，笑道：“好小子！跟着我好好干，绝不会亏待你！”
像许言这般勇猛之人，高杰说什么也要将他牢牢掌握在手中，在这个礼崩乐坏的时代，即便是亲兵出身，也不能完全信任。
他只有许以利益，才能将许言的忠诚牢牢掌握在手中。
在场部将见状，不免再度对许言侧目，但他们并没有笼络许言的想法——他现在的地位还是太低，一个小小的亲兵营统领罢了。
接着，高杰又转而同部将们交谈，邢夫人将许言唤到一旁，温言细语地说道：“如若我没记错，你应当还未有婚配吧？”
许言点了点头：“夫人好记性，属下确实没有。”
原主自幼双亲离世，是在半路上被高杰捡到的，培养为亲兵，这点邢氏也清楚。
但她也知道，这层身份无法将许言死死绑在他们的船上，她便笑着说道：“男儿当建功立业，但成家亦不可耽误，若有合适的姑娘，我替你留意张罗着。”
许言听言，连忙摆出感激的表情，邢夫人含笑点头，不再多言，心中已有了盘算。
……
念在许言厮杀了大半夜，高杰没有让他继续守护在自己左右，而是命人拨给他一顶专门的营帐，让他先行回去休息。
许言也乐得清静，他虽然得到了系统改造加持，但也不是能够不休不眠的铁人。
只不过是因为初来乍到，又面临生死困境，肾上腺素的加持下才能一直保持精神，现在放松下来，就感受到疲惫了。
许言被领到分给他的军帐后，托人给他打来一盆清水，简单将身上的污渍擦净，刚好邢夫人送来的新衣也到了，便换上新衣裳，和衣躺在了床上。
他看着军帐白色的顶篷，回想起自己这一个晚上经历的事情，内心长叹了口气，一时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往好的方面想，他终于能够重新用双腿直立行走，不再以轮椅代步，只能终日待在家里用游戏麻痹自己。
而且系统傍身，在这个风橘云诡，兵荒马乱的时代，他如何不能借此建立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
往坏的方面想，这是个礼崩乐坏的时代，不缺阴谋诡计，尔虞我诈，或许今天还风光无限，明天就会被吞得连渣子都不剩。
许言心里想着，沉沉昏睡了过去。
等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外面一片嘈杂，许言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白色的蓬顶，眨了眨眼睛，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方。
他有些沮丧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或许是因为第一次杀人的缘故，他一整个晚上睡得并不好。
梦里不时能够回到血腥的袁尚书宅，回到与叛军厮杀战斗的场景，回到他穿越前蜗居的房间。
许言揉搓了几下脸，便站起身来，掀开帐帘走了出去，冬日的太阳高高悬挂在万里无云的天空中，照耀着这座巨大的营盘。
放眼望去，营盘内旌旗猎猎，刀枪如林，军帐如棋盘般错落有致。
远处的校场上，士兵们正在操练，喊杀声震天动地，不时有一队骑兵飞驰而过，卷起阵阵积雪。
许言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让他精神一振。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快步跑来，抱拳行礼：“许统领，督镇命您前去议事。”
许言点头，跟随亲兵向中军大帐走去，一路上，许多与他相识的士兵纷纷向他投来敬畏的目光——
他们已经听说了昨夜城里的战事，许言强杀许定国的事迹已经被不少人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分享。
刚到帐外，高杰略带不满的声音就传了出来：“这帮狗鞑子，难道真当我大明无人吗？！”
狗鞑子？
许言眉头微蹙，看来这件事是关乎着黄河北岸的清军了。
第7章 马三宝
亲兵通报后，许言掀帘而入。
帐内，高杰仍满脸怒气地坐在主位上，越其杰、陈潜夫和几名部将神色各异，或是担忧，或是愤怒，见许言入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一瞬，但很快就又移开。
只有高杰对着他招手道：“许言，你来的正好。”
许言上前抱拳：“督镇有何吩咐？”
高杰冷哼一声：“河对岸的鞑子不知从哪里得知许定国的死讯，以许定国已经投靠了他们为借口，要求我们做出赔偿，交出睢州城，还派出了游骑渡河刺探我军军情，这帮该死的狗鞑子！”
许言听了，见高杰表现得如此厌恶，当即顺势说道：“督镇，鞑子狼子野心，不可轻易示弱，否则只会引来鞑子大举渡河，与我军开战。”
高杰见许言也是与自己相同看法，神色稍缓，点了点头：“你所言不错，鞑子如此嚣张，公然派出游骑渡河刺探我军军情，如何能够容忍？”
“我给你点五百人马，出营给老子把那些胆敢渡河的鞑子游骑都给赶回去，能否做到？”
许言神色一肃，当即抱拳应道：“属下愿往！”
能够和清军交手，这可是他非常期待的，他正想见识一下现在还处于武力巅峰时期的八旗军的战斗力，能不能和他这个开挂玩家碰一碰。
许言领命后，便转身走出军帐，在他走后，高杰又看向越其杰二人，严肃道：
“二位大人，睢州已定，我军不可继续在此蹉跎，本镇欲即刻开拔，前往虎牢关夺取洛阳，构筑沿河防线，抵御鞑虏，这后方安抚民心，筹措粮饷之事，就交由二位了。”
与大多数人认知里的不同，此时的弘光朝廷早已不再施行联虏平寇政策，早在崇祯十七年的年尾就采用“御虏”之策，以河南地带的黄河为界，分兵驻防。
而高杰作为南明各镇中最有军事眼光的将领，他此番亲自率军北伐，目的便是为了分兵占据河道要口进行防守。
如果条件满足的话，他准备尽量控制住南阳、洛阳、襄阳、荆州，还有本身还在大明手中的郧阳，尽量连成一片，形成防线。
当然，这些就与许言这个小小的亲兵营统领没有关系了。
他不知道军帐内继续交谈的内容，在走出军帐后，高杰准备拨给他的五百兵马很快到位，向他报道。
这五百兵马还配有一名副营总，此人名为马宝，年纪比许言大了几岁，绰号“马三宝”。
在听到马宝这个名字时，许言就觉得耳熟，又听他还有个“马三宝”的绰号，许言顿时就乐了。
没想到后世抗清到最后一刻的大明淮国公马宝居然被拨到他的手下担任副手，这多少让他感到了些惊喜。
不过，马宝对于他这个天降的顶头上司并不服气，这点从他的表情就能看出来。
许言打量着眼前的马宝，见他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眉宇间透着一股桀骜之气，此刻正抱拳行礼，但眼神中却带着几分不服。
“马副营总，久仰大名。”许言微微一笑，故意用略带调侃的语气说道。
马宝眉头一皱，显然对许言的语气有些不满，但碍于身份，还是硬邦邦地回道：“营总客气了，属下不过是督镇麾下一介武夫，哪有什么大名。”
许言也不理会他的语气，饶有兴趣地问道：“听说马副营总作战骁勇，武艺高强，若有机会的话，我们倒可以切磋切磋。”
马宝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显然是没想到许言会主动提出切磋，随即哼了一声：“营总的要求，属下怎敢拒绝，随时奉陪。”
他并不知道许言在睢州城内的战果，只知道他救了高杰，才被从一名小小的亲兵提拔为营总。
在马宝看来，这小子多半是运气好罢了。
许言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而扫视了一圈集结的五百精兵，朗声道：
“诸位兄弟，从今日起，我许言便是这亲兵营的营总，我不喜欢虚礼，只问一句——可愿随我上阵杀敌？”
士兵们齐声喝道：“愿随营总杀敌！”
许言微微颔首：“我许言向来赏罚分明，此战，作战骁勇，表现突出者，除督镇的赏赐外，我也有额外赏银！”
听到这，士兵们的积极性顿时被调动起来，连带着喊声也变得更高昂起来。
马宝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心中暗想：“这小子年纪轻轻，倒是会收买人心，不过战场上可不是靠嘴皮子混的。”
许言自然察觉到了马宝的不屑，但他并不急于证明自己，只是淡淡一笑，下令道：“全军休整，待食过午饭后，再随我出征。”
待众人散去后，许言单独叫住了马宝：“马副营总，留步。”
马宝转身，语气生硬：“营总有何吩咐？”
许言直视他的双眼，缓缓说道：“我知道你不服我，觉得我年纪轻轻，坐不稳这个位置。”
马宝没想到许言如此直白，愣了一下，下意识否认道：“营总多心了，属下岂敢。”
许言摇摇头：“不必遮掩，换做是我，突然空降一个年轻的营总，心里也不痛快。”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凌厉起来：“但军令如山，既然督镇命我统领此营，你就必须服从，若因私废公，休怪我军法无情！”
马宝面色一变，眼中怒意一闪而过，但最终还是抱拳道：“属下明白。”
许言知道他不会因为三言两语放下心中的偏见，便话锋一转，道：“不过，我倒是很期待在战场上见识见识‘马三宝’的本事，接下来，我们可以拿鞑子的脑袋数量来比试一下。”
马宝猛地抬头，倒是没想到许言会向他提出这番挑战，他沉默片刻，不禁露出一丝笑意，信心满满：“我马宝向来杀人不手软，你就等着输掉吧。”
许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谁胜谁负，还不见得呢。”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马宝望着他的背影，原本的轻视渐渐变成了疑惑和几分期待。
“这小子……有些意思，或许真是我错看他了？”马宝心里想着。
第8章 比试
吃过午饭后，许言便带队离开了大营。
高杰除了拨给他五百精兵外，又额外给了他十几名斥候，用以探查清军游骑动向。
而拨给他的这五百精兵也并非全部掌握骑术，他们分为两百骑兵与三百步兵。
其中两百骑兵皆身着轻甲，配备腰刀与长矛，仅有马宝和少量骑兵装备角弓，弓马娴熟。
步兵的装备就有些拉胯了，仅有部分士兵着甲，大部分士兵只能穿着缴获来的，有着多处补丁的鸳鸯战袄。
让许言感到惊奇的是，军中还有五十多把鸟铳，他试着拿来一把鸟铳，装填后兴致勃勃地瞄准约莫百步外的树干，扣动扳机后，居然精准命中。
“营总好枪法！”那名士兵看着远处绽开的木屑，很捧场地称赞道。
马宝骑马立于一旁，瞥眼看着这一幕，有些不屑：“多半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他心里这样想着。
“副营总，不妨和他比试一番弓术。”一旁与他交好的把总笑着怂恿道。
“就是，给他个下马威看看！”旁人附和道。
马宝瞥了他们几眼，冷哼道：“哼，比就比，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才叫做真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