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围观众人早已迫不及待,翘首以盼,只这高台一立,钉板一放出来,所有人都知道,此战不死不休,既是杜绝了场外之人插手,也没了退路,必是场你死我活的恶战。
擂台上,雷天精赤着上身,环臂而立,双眼居高临下,直盯着脚下的源顺镖局,似是等不及要将里面的人踩在脚下,神情戏谑,眼中杀意如火。
“嘎吱!”
“开门了!”
听到动静,所有人齐齐转头。
半启的门户里,一道穿着青衣的身影迈步走出。
歪头睨了眼台上的雷天,陈拙淡淡道:“源顺镖局,陈拙挑擂!”
台下做见证的三名宿老当即做了个请的架势。
“请挑擂者签生死状!”
见程庭华也在当中坐着,陈拙走到近前,眼神一扫生死状,提笔签字,留名状上。
“陈爷,您可一定得胜啊!”
一众游侠俱是瞧来。
老游侠起了个头,身后一众小游侠齐声拱手开口,吼得撕心裂肺,“陈爷,大胜!”
“嘿嘿!”
一声轻笑,陈拙抛下毛笔,转身几步纵跳而出,掠上一条麻绳,弯腿塌腰,人已似老猿般从天而起,登擂而上。
第16章 大胜
“嚯!”
“这位陈爷耍的是猴架吧。”
“好身法。”
……
日上中天,勾连高台与地面的绳索上,一人如那走绳的手艺人,在绳上连纵连跳,缩肩塌腰,弯腿腾挪。恍惚间似是个灵巧的猴儿,在绳上戏耍翻转,一双猿臂更在腾跃中搭绳急攀,眨眼已到中腰。
绳索斜飞,倾斜的坡度大不说,绳面更是用十几条细绳揉成,光滑的好似泥鳅,压根无法着力,越往上越容易滑下来,先前一个挑擂的便是连擂台都没爬上去,在绳上被雷天振绳抖下,摔在钉板上扎出了满身的窟窿眼。
眼下众人也都定睛细瞧,本以为能摆下这生死擂,雷天绝然是不可能让陈拙轻易上去的,哪料雷天竟只是冷眼看着。
望着翻上擂台的陈拙,雷天一展筋骨,浑身上下就听传出一阵“噼啪”异响,像是磨豆子一般,他咧嘴发笑,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既然有胆上来,我就绝不会让你死的痛快。”
陈拙神情漠然,一双刀眼瞧着对方,眼中似有无穷杀意如烈火喷吐而出,但转眼又消失无踪,眯眼平淡道:“你放心,我肯定让你死个痛快!”
“哼!”
一声冷哼,哼的是雷天,率先出手的却是陈拙。
他刚猛果决,喉中吞气入腹,声如虎啸,箭步一冲,两手十指内拢,拳风乍动,右手攻其心口。
老猿掏心。
长臂一展,杀机尽露,转瞬已至。
雷天眼神轻蔑,竟纹丝不动,连挡都不挡,只结结实实受了陈拙一记杀招,脸色如旧,丝毫未损,唯有胸口受劲力冲击,皮肉泛红而已。
陈拙眼神一凝,当机立断,蹲身一坐,左手往上送去。
猴子摘桃。
雷天裆下一凉,面上冷笑更甚,单腿一抬,一道腿影已裹着澎湃劲风扫向陈拙,呼啸震耳,罡风扑面犹如针扎。
似早有准备,陈拙不急不慌,耸肩一抖,竟是不退反迎,浑身汗毛尽皆竖起,毛孔紧闭,气劲上提,自己以右肩贴了上去。
鞭腿扫落一刹,陈拙左手一抖,袖中抖出一截雪亮刀身,五指一握,刀身一横,刀尖登时迎着那腿影扎下,刃口贴肉带过,可下刀触感却让他心一沉,简直似落在坚韧的牛皮上。
一刀甫落,电光火石间陈拙又出数刀,双膝、两股、肋下、腰腹、腋下,刀光齐齐罩过,一闪而没间,他已抽身退出一截,二人相望站定。
雷天抬手掸了掸胸口,高壮的身骨散发着恐怖的压迫感,他扬了扬冒着胡茬的下颌,看着被陈拙割的破烂的裤子,阔嘴一张,轻蔑笑道:“有种,登擂的几个,也就你有胆上来试我的气力。”
反观陈拙,他面无表情,刀眼微凝,右肩一耸一抖,适才的酸麻登时消散,再看那下刀的地方,布帛开裂,可只有一道道浅浅的白痕。
果然是刀兵难伤。
而且这厮的个头少说也有一米九,然看着魁梧,出手却好似雷霆霹雳。
“想试我罩门?我这横练功夫出自白莲教,配以秘药,罩门隔天便会移位一次,莫说你一人,就是加上你们镖局所有人,我也不放在眼里。”
话刚落。
“你试完了,该我了!”
雷天双眼陡张,双腿紧绷一直,浑身上下爆发出一股凌厉惨烈的气机,如猛兽过境,两腿一弹一抖,脚下擂台都似震了三震,缝隙间尘沙簌簌散落,伴随着一声爆响,二人刹那拉近。
狂啸声中,雷天两手五指大开,竟是直进直取,按向陈拙的双肩,如老熊抱树,凶悍绝伦。
“跤技!”
陈拙瞳孔一缩,浑身一寒,腿上肌肉疯狂蠕动,拧身已走转踏圈,以弧形步绕开,右肘顺势回捣,以九成力道,戳在雷天肋下。
可那厮体壮如熊,气血雄浑,受此重击,脚下步伐只是一缓,扭腰回转,左手便已闪电般扣向陈拙的左肩,嘴上气息一沉,如熊虎口吐人言,瓮声瓮气地狂笑道:“八卦游身步?掌法呢?使出来让我瞧瞧。”
陈拙却不与之废话,虽说他瞧不上如今的满清王朝,但这满、蒙融合形成的跤法却有独到之处,而且看这架势还融合了鹰捉与沾衣十八跌的擒扣拿捏,再加上此人这副得天独厚的身骨,但凡沾上,只怕就是头猛虎也得被摔死当场。
眼看大手抓来,他手中刀凌空一转,刀子一送,已被雷天擒入手中,五指发劲,一时如被铁箍扣住。
陈拙趁机撒手,蹲身一跃一坐,已到雷天双肩,两手却是使了个虚招,两臂伸展,已将其上三路尽数纳入攻杀范围,瞧着便要伺机打下。
原本仗着非人身骨横冲直撞的雷天却是不可察的浑身一紧,上身筋肉疯狂颤动,攻势骤变,也不再废话,气息一吞,屏气暴起,右腿向上一勾,双手则是拿向陈拙双脚。
陈拙见此一幕,猛一沉气,平淡神情骤变狰狞,双脚下蹬,两腿肉眼可见的粗了一圈,裤腿紧绷,浑身劲力贯通足底,竟将那雷天生生给踩跪在了地上。
借着反震之力,他正想顺势而起,不料雷天喉间发出一声狂啸,啸声震颤,竟带动其浑身筋肉也随之颤动,一股内劲霎时自陈拙足底透入,像是被点中麻筋,攻势一缓,便被其拿中左腿脚踝。
得手瞬间,雷天一抖一摔,陈拙登时就如麻袋般,手脚打着摆子,被狠狠砸向擂台。
场下围观众人也都纷纷变色,左宗生立在镖局内,留意着台上局势,眼见陈拙被雷天擒住,不由得腾地起身。
霍元甲气息一滞,眼皮一颤,扶椅的右手不知不觉已按进木中,五指深陷,犹不自知。
便是台下观战的所有人也无不是瞪大眼睛,想要看清败者是如何死的。
可就在形势已至千钧一发之际,陈拙
喉咙间猝然冒出一声虎吼,双眼一红,背后脊柱如大龙扭动,一股暖流自骨缝间渗出,竟是短暂的摆脱了对方手上的劲力。
他抬手一过,手中已接连抖出两枚飞石,打向雷天双眼。
劲风袭至,雷天下意识一眯两眼,手中攻势更添几分力道,神情癫狂道:“白莲圣女的天罡劲?”
陈拙哪会应他,飞石一出,左手虎口大开,却是闪电般锁上了雷天的喉咙,顺着横飞的力道,一扣一拽,二人尽皆翻滚砸出。
陈拙口鼻溢血,只似滚地葫芦般被那巨大的力道摔下擂台,转眼没影。
雷天则是翻身跪地,张了张嘴,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正待起身,可他就见擂台一角的绳索突的绷紧一直,贴着擂台边缘刺啦划过。
愣神间,一道身影自半空高高荡起,翻身落下之际,一团灿烂刀光当头罩来。
雷天面颊抽搐,伸手便已挡向自己的头顶百会穴。
见他这般,陈拙眼底精光一闪,刀刃走势立如附骨之疽般咬上。
不想雷天却露出一个阴谋得逞的怪笑,双手猛的变掌为拳,舍防转攻,拳心中空,五指虚拢,双拳如推磨般砸向陈拙胸膛。
“你中……”
但笑容刚起,刹那便又凝固。
一把刀子,走势忽改,直入雷天张开的口中,没至刀柄,鲜血直流。
不等起惨叫出口,刀身一横,一颗瞪大双眼的头颅已被陈拙拎在手中。
“今天,你的罩门在嘴里。”
转身,头颅抛下。
……
“陈爷,大胜!”
台下吼声震天。
第17章 初会敖青
“胜者,源顺镖局,陈拙!”
望着骨碌碌滚落在地的脑袋,众京中游侠无不拍手叫好,简直是给他们出了口恶气。
“呵呵!”
叫好声里,忽听一声淡淡冷笑。
“好啊,年少有为!”
说话的声音是从神手门一方传出的,众人寻声望去,一半百老者负手走出,足踏官靴,脸皮白如洋腊,穿着黑袍、短褂,身子精瘦,一双如鹰如隼的阴沉眸子正瞧着高台上的陈拙。
猝然,趁所有人不备,老者双臂一展,掠上一条绳索,踮脚急奔,轻如飞鹤,几个闪身已翻上高台。
“神手敖青!”
“不好,他不讲规矩,要对陈爷出手!”
听到人堆里传出惊呼,陈拙缓了几口气,压下胸腹间尚在震荡翻腾的气血,定睛瞧去,终是看清了这个只能从他人嘴里听来的人物。
底下见证的几位宿老亦是齐齐变了脸色,作势就要追上拦阻,却听台上的陈拙说道:“我没事儿。”
敖青的声音也传了下来,“老夫只是想替徒弟收个尸而已,诸位少安毋躁!”
台上二人四目相对,敖青神情如旧,眼中不见波澜,“我有个义子,听说半个月前在津门被人杀了。”
他说的隐晦,语气不轻不重,带着一股子京味儿,低沉微哑,瞧着还有几分和善。
陈拙轻声道:“如何?”
摩挲着手上的扳指,敖青漫不经意地淡淡道:“那孩子一向孝顺,说是替我找了颗九品叶的棒槌,想要讨我欢心。可惜了了,东西丢了,命也丢了……不过,那东西可不是给我用的……”
他话到这里稍一停顿,望着陈拙,挑眉一笑,“九品叶的棒槌,万金难求,乃延年益寿的神品,就连太后老佛爷都动心了,点名要那东西,令我可自由出入宫门,全力追回,那东西现在可是贡品,谁若私藏,死罪!”
陈拙算是听明白了,这是变着法的以势压人,毕竟敖青成了宫中侍卫副统领已经传遍了武门,谁不知晓。
陈拙抖了抖刀上的血,像是听到个笑话,眸子一斜,“强取豪夺也算你的?”
敖青摇摇头,“唉,亏你还行走江湖呢,这么粗俗浅显的道理都不懂。这世道,高欺矮,富压穷,对有权有势的人来说,他们说东西是你的,那才是你的,说不是,就算是你祖宗八代传下来的,也不是你的。”
陈拙眼皮一颤,“受教了!”
敖青敛了笑容,脸色冷白极了,狭眸微张,又从头到脚好好打量了一番陈拙,上身微微下弯前倾,伸着脖子,凑近了一些,小声道:“当然,你也可以有另一种选择。譬如,自己交出来,那可是大功一件,凭你的身手胆气,何必屈居于一个破落的镖局,需知王五现在自己都自身难保。况且,听说你还没正式拜他为师呢,好好想想,想明白的话,我
在神手门等你,我给一个月的时间考虑。”
说完,不等陈拙反应,敖青突的大声夸赞道:“好,王五收了个好徒弟啊!”
说罢,拎着雷天无头的身子转身跃下擂台。
静静地望着敖青领着一干弟子干脆离开,陈拙眼中已有杀意在疯狂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