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江湖里的青衫客 第125节

陈拙瞧了瞧手里四肢耷拉犹在动弹的方应看,不为所动的将胸口长剑一点点退出,嘴上幽幽说道:“有野心没错,天底下谁没野望,但你不该勾结女真,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你这种货色……若非那几个刀王给我吐露了一些东西,我兴许还能让你多活些时候,不会来的这么急。”

“可不杀你,我只怕往后食难下咽,寝难入眠……管你什么侯爷、王爷,就是天王老子,敢干这种勾当,我也誓要杀你。”

他说话间剑光唰唰一抖,方应看的手脚已无声而断。

方应看原本涨红的脸霎时发紫,可他却喊不出声来。

陈拙随手一丢,转颈扭头,宛若狼顾,直勾勾望向米有桥。

“你确实来的巧,赶上了死。”

米有桥见方应看手足俱断,这意味着他多年来的心血谋划皆付诸东流,他轻轻问了一句,“你是为了什么?”

而后好像彻底动了真怒,焦黄脸色转为冷白,杵棍立定,无形中四面八方已有缕缕气机流入对方的身体,似万川归海,赫然是要起杀招了。

“正道!”

陈拙回答的很是简单,身形已在舒展。

他今日此举并非心血来潮,一时兴起;戚少商与沈云山的身份既已暴露,京城中便再无他们的容身之地,待到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分出胜负,腾出手来,必然是要对付他们。

但他又不想就此退走,只能另换身份。

方应看的身份。

再者,有此身份,他更能趁机出入皇宫,只因当今皇上早年间承了方巨侠的恩情,才对这个小侯爷喜爱的紧。

而且他已没有多少时间再去江湖上费时耗力的组建势力了。

再有五年……

金国铁骑南下,这一切的一切都要惨遭践踏蹂躏;他不想救这个皇帝,但武人的那口心气告诉他,不能在此迟疑,当一往无前,拳镇江山;皇帝是否废物,他不管,江湖厮杀,他也没兴趣,但那些鞑子胆敢染指神州,不行。

正好以那万千仇寇之血,令无上杀念再攀极巅,凝实神念,以壮拳意。

逢佛灭佛,遇祖斩祖。

“知道你的根底,想那‘斩经堂’的张侯也算是个人物,可嫡传却培养出这么个祸胎,搞风搞雨……死不足惜。”

他踱步走转,如猛虎环伺顾盼,一对猿臂自然下垂,浑身筋骨阵阵颤鸣作响,原本高挑的身段顷刻如妖邪现形,身上的黑衣飞速膨胀,仿佛一尊凶威盖世的神猿奔走来去,目泛滔天杀机。

头上雨笠被狂暴气机震翻,陈拙原本散落的长发蓦然顿在半空,丝丝缕缕,悬空不坠,眉心忽见光华大盛,神念外放,已笼罩全身。

米有桥瞧着面前形神近妖的凶邪身影,又听对方道破自己的来历,双手一紧乌棍,指上血管贲张,双脚未动,然脚下地面石板已在咔咔生裂。

那棍子怪状,棍身奇长,越往棍头越是尖细。

“砰!”

忽听轻响,米有桥脚下一塌,手中乌棍擎天一举,罩着陈拙当头砸来,棍身弯曲如弧月,一棍劈下。

陈拙眯眼细瞧,却不想浪费时间,双脚一沉,形如扎马,双拳一攥,满头长发被那扑面而来的棍风卷的狂动摆荡。

他竟是眼看着那一棍从天而降,落了下来,无动于衷,不闪不避。

“轰!”

电光火石间,一声震响,宛如天塌地陷,惊雷乍破,棍下竟泛出团炫目奇光。

罡风尘浪席卷而过,灯烛再灭,结局却是……

第173章 李代桃僵

“噗”的一声,灯烛熄灭。

方应看尽管已疼的死去活来,生不如死,却还是强忍着手脚上的痛楚,红着眼望了过去。

棍影已落,棍风已散,死一般寂静。

昏暗的厅阁内,狼藉一片,白玉般的石板早已如支离破碎的冰面,好似遭巨石碾过,又仿佛是被重锤砸过,不见完好。

而那四散的尘嚣中,两道身影屹立。

陈拙足踏大地,纹丝未动,双脚已下陷尺许,宽厚的肩颈上落着一根乌棍。

棍身犹自下弯,被棍尾的两只手死死按着、压着,压的手臂震颤,青筋暴突,好似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想要将他压趴下去。

陈拙慢慢回正歪到一侧的脑袋,铁面下的眼瞳似是不见半点变化,平静如水,但暗藏杀机,冷漠残酷,死死的盯着对面握棍的人。

“滴答!”

忽见一颗殷红饱满的血珠自他下颌坠下,溅落在地,击出一个如墨迹般的黑点。

“风刀霜剑一千零一式?”

陈拙语气幽幽,话起话落他已握拳迈步,脚下石板顷刻似尘粉溃散,如雪消融。

米有桥瞳孔一扩,口发尖啸,手中长棍已是一抖,如狂龙在手,又如擒握雷电,乌棍上下翻飞,棍风裂空,似厉鬼神嚎,又似狼啸,还像鹰唳,空气都好像被棍影排开,令人窒息。

简直像是疯魔般的棍法。

但他不是在攻,而是在守,棍影几乎笼罩了自己的身形,眼透凝重,如临大敌。

原本高手厮杀攻守之变不会这般明显,须臾可变,但偏偏陈拙硬接了一招,一招起落,即分生死。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以米有桥的武功已难寻破绽,但他也有最弱的时候,便是一击失利,势尽力尽的刹那。

陈拙亦是在疯,还又凶又恶,尽管瞧不见他的面目,米有桥却仿佛已能窥见那铁面下的狰狞嘴脸,和满身勃然而发的惨烈凶意。

果然,米有桥棍影一起,身前赫然便多了一只拳头。

陈拙等的就是这一刻,焉能错过,拳势如箭,一箭钻心。

米有桥双眼怒睁,尖啸转为怒啸,他明明已提起了棍子,但他实在想不明白这颗拳头为什么会先一步来到身前。

而且拳至近前忽转为一抹晦涩刀光,一闪而过。

漫天的棍影,似狂风暴雨,又似霹雳惊雷。

方应看也瞪大了眼睛……

下一刻,两道身影一错而过。

米有桥缓缓站定,又深吸了一口气,杵棍而立,有些遗憾又有些可惜的看了方应看一眼。

对于这个小侯爷,他几乎把自己毕生的残念都寄托在了对方的身上,吞吐风云的大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势,这些都不是他一个残缺之身所能达到的;所以对于这个年轻人,他悉数指点,耗尽心血,也为其笼络结交了不少不愿意委身在蔡京手下的权贵……

可惜,本以为靠着蛰伏

隐忍能一鸣惊人,乃至一步登天,哪想尚未显露锋芒,一切便戛然而止,遇此惊世大敌,真是时也命也,造化弄人。

四目相对,瞧着方应看那双艰难抬起的眸子,米有桥笑说道:“小侯爷,勾结金人……不好!”

方应看隐在昏暗中的神情一僵,然后嘴唇翕动了三下,像是想要开口,可米有桥的脖颈上猝然飚射出一团浓稠血雾。

血雾喷薄而出,溅出丈余,淋了方应看一脸。

米有桥那只紧握乌棍强而有力的手蓦然一松,顷刻间自乌棍上滑下一截,而他自己则是双膝一软,扑通一跪,就此垂下头颅,气绝血尽,乌棍已倒,死在了方应看的面前。

这位号称上皇宫内最高深莫测的可怕高手,居然就这么败了。

方应看瞳孔颤抖,再见那道转过来的身影,眼里突然流露出一丝恐惧。

“等等……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钱财,那些王侯公卿有数不尽的钱财,他们都是‘有桥集团’的人,都听我的,或者女人,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比雷纯还漂亮……”

陈拙先是重新点亮了灯,然后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那把木柄小刀,放在袖口蹭了蹭,蹭去了血迹,刮去了锈迹,瞧了眼外面的雨夜,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放心,伱不会死,你这张脸我还有大用处,充其量只是死了个老太监而已。”

听到自己不会死,方应看先是一喜,但很快笑容却凝固住,他望着陈拙手里的刀子,又想想那最后一句话,眼里的恐惧突然更浓,但很快又化作怨毒和阴狠,咬牙切齿道:“我义父不会放过你的,皇上也绝不会饶过你。”

陈拙把玩着刀子,瞧着刃口,轻声道:“可是说完了?”

听到这话,方应看愣了愣,又改口求饶道:“等等,你用的着我,那些权贵需要我走动,而且你压根就不熟悉他们的性格,还有金国,我能反叛他们,对你大有好处。”

陈拙想了想,不为所动地说道:“米有桥一死,所谓的‘有桥集团’基本上也就瓦解了。树倒猢狲散,那些权贵绝大部分不会再来找你,要么避而远之,要么反戈一击,离了方巨侠和米有桥,现在的你什么都不是……至于金国,等我纵马北上的时候,亡族灭种,不留活口。”

他像是歇息了一下,擦干净了刀子,接着起身走到方应看身旁,足尖一勾,在其太阳穴上轻轻一啄。

……

一盏茶的功夫不到。

厅阁外忽然赶进来了几道身影,分别是戚少商和沈云山,以及剩下的四大刀王和被擒住的天下第七,连同“迷天盟”的五圣主、六圣主。

一群人进来的时候,看见跪地而亡的米有桥脸上表情当真精彩极了。

再看到已被剥去脸皮的方应看,所有人手脚发冷,倒抽着凉气,差点没敢进来。

“把侯府内的尸体都埋了吧。”

四大刀王也都是后背冒汗,面色凝重,闻言二话不说快步折返回雨中。

戚少商见陈拙坐在软榻上,脸色不觉微变,“没事儿吧?”

陈拙摇头,顺手将一件剥下来的人皮面具搁在他面前,“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戚少商十分郑重的点点头,但又想起什么,“米有桥的尸体也埋了?不如送到蔡京那去。”

陈拙深吸了一口气,又长呼出一口气,回应道:“我也这么想的。”

他起身,戴好雨笠,没去看被点穴错骨的天下第七以及那五圣主、六圣主,而是一把抓起米有桥的尸体和地上的乌棍,飞掠进了雨夜。

张铁心眼珠子骨碌急转,终于没了之前的硬气,再见到戚少商拿着方应看的人皮面具不住打量,更是心底发寒,想到了什么,急声道:“我……我投降……还望饶我弟兄一命……”

张铁树也忙不迭的附和道:“是极!是极!”

天下第七面如死灰,煞白难看,而后咬牙道:“我用‘山字经’和‘伤心箭诀’能不能换回一命?”

第174章 大事

蔡府。

作为当世权倾朝野,又威震江湖的蔡相爷,这个人的府邸,比皇宫更像皇宫,也比六分半堂的总堂更气派,比天泉山上的金风细雨楼更恢宏,外表看似寻常,内里雕梁画栋,穷奢极欲,富丽堂皇。

这个人的府上也有高手,太多的高手,除了天下第七以外,尚有比其还要可怕的六人,便是与“四大名捕”齐名的“六合青龙”;这也是元十三限的亲传弟子,各得了一门真传绝技,可成“六合青龙大阵”,用来护卫蔡京的安危,保其周全。

还有“七绝神剑”……七绝,自然是七个人,七个江湖上威名赫赫的剑道高手。

更有当朝的一品大员,龙八太爷。

丞相傅宗书。

刑部高手朱月明。

……

若说京师是个龙潭虎穴,那蔡府便是真正藏龙卧虎的地方,极凶极险。

他们也收到了关七断臂而退的消息,商议着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的决战。

尽管蔡京在朝堂中已算得上只手遮天,但对于京师武林的势力他也有些眼红,“六分半堂”那盘根错节庞大的势力网,“金风细雨楼”遍布大江南北的帮众弟子,谁不想据为己有,握在掌中。

所有人都在明里暗里的博弈交锋,周旋来去。

夜已三更,雨势渐弱。

相府之中,深处灯火通明,而近处则是亮着几盏欲灭未灭的残灯,映着庭院楼阁,长廊走道,还有七个拭剑、打盹、发愣、出神的人。

七人各居一处,有的横身而卧,有的抱剑而坐,有的斜倚着,有的坐着,有的喝着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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