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开局学到禁天神功 第11节

  黄秋成啊哟一声,蹲地伏身,一个翻滚躲了出去,勉强避过,却已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暗暗称奇:“一个小小的金兵,怎会有如此‘刀法’?”——

  陈天识误打误撞,多有投机取巧之功,就如同那程咬金的三板斧,依凭剑招出刀,不循常理,一切俱超越对手意料,反生奇效。他占得上风,精神倍增,又是一刀斫出,还是泰山剑法——

  那济南侯只瞧得心花怒放,喜道:“如此人才,莫说百夫长,便是那千夫长也当得了。”——

  那边朱天与华宝上人苦斗,已然将近得一百二十余招,虽然依旧不曾分出个胜负,却也气喘嘘嘘,气血隐约翻涌,内力难以未继,大刀与那禅杖磕碰,臂上更是麻痹不堪,坚持不得,便一步一步地往後退去。华宝上人见他露出败象,心中暗喜,遂紧逼不舍。周围金兵挥枪呐喊,撞刀振威,声动如雷——

  朱天心烦意乱,情急之下,见得袁子通正与另外三人捉对厮杀,心念一动,以为有了脱身的主意,急切道:“喂,喂,你们这些鞑子,只围困着我作甚,那边还有四个厉害的刺客,须臾之间,便要取去侯爷的性命了。”——

  华宝上人闻言,一杖压住他的刀势,回头探去,果真见得四个人在济南侯身畔厮斗,又惊又骇,喝道:“你们这些奴才,还在这里发什么呆?怎敢肆意松懈,却怠慢了护卫侯爷的职责?”——

  众金兵若醍湖灌顶,顿时被唬吓得一身冷汗,相互催促,转身蜂拥而去,留下华宝上人与朱天自行纠缠。陈天识四人混乱瞬间,竟被刀枪团团围定,不由暗暗叫苦,不觉歇下手来,小心伺窥,心中各是一番心思,迥异不同。陈天识忖道:“我扮作了金兵的装束,终究还是滥竽充数,只怕稍时就要露陷。其时就是说明来意,又有谁肯相信?少不得还是将我当作刺客缉捕。”袁子通急躁不已,低声骂道:“不想这金国大员还是招蜂惹蝶之辈,不过寻常的刺杀任务,却变得如此复杂。”听得那边朱天大吼大叫,想必是被华宝上人逼迫急了,不禁有些怨恨,唾道:“老朱这厮,你打不过逃跑就是了,何必将这许多豺狼无二的兵卒吆喝、驱赶此处?反陷我于无限困境。”黄秋成咬牙切齿,喃喃道:“《八脉心法》未曾到手,我怎能就此受擒?可恶,听闻那官儿当得愈发大,便愈是贪心怕死,我以为不过恫吓得几句。便可迫他交出密笈,不想这侯爷偏偏这般执拗。”再看袁子通一眼,暗道:“他是谁?武功不弱,莫非与我此来目的一般,皆是冲着那密笈而来?以前帮主说过,群狼围一肉,不能争肉,反倒相噬互残。”喟然一叹,叫道:“梅兄弟,我是净衣派的弟子,平日衣着虽然不算得光鲜,但也整齐无漏,因此被你看不起,以为不合丐帮中人的模样,附庸风雅,虚假虚荣。”梅还心愕然。黄秋成又道:“反观你,一年四季皆是邋遢打扮,蓬头垢面、坦胸露腹、显肘示膝的,说句实话,我也是瞧你不起的,以为修整边幅,叫大夥儿都看得赏心悦目,舒服一些,又有什么不好的呢?明明一帮同门,都是兄弟,却素来不合不贴,还是明争暗斗、勾心斗角不已,也教帮主头疼为难,但无论怎样,今日只怕是要死在一起了。”梅还心见金兵列阵相迎,若铁桶森严,刀光寒寒,枪刃锐尖,也是惊惶不已,却不甘示弱,露出怯态畏惧,犹然笑道:“你我若是能够联袂,只怕他们虽然人多势众,也未必能够拦得下我们。”黄秋成摇头叹道:“二人力量尚且不够。”说话间,往袁子通瞥去,低声道:“这位兄台,你是要留在此地束手就擒,还是要与我们一并冲杀出去?”

第54章 净污双丐骇女真(肆)

  ——袁子通大声道:“好,好,你我一并冲杀出去,彼此有什么过节,也等到摆脱这些鞑子之后再说。”——

  黄秋成道:“那倒不必了,今日若能侥幸出去,你我方才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

  那朱天听得他们商议,叫道:“等一等我,三人合手,不若四人联袂。”奋力一刀逼退华宝上人,往陈天识这边冲来。济南侯喝道:“他若要进去,就放他进去,也好一网打尽。”金兵闻言,闪开一条道路,果真不加阻碍——

  袁子通看见朱天,怒不可遏,骂道:“你干得好事。”——

  朱天讪汕一笑,道:“我是大恶人,哪里能干好事?要干也只干得坏事。”东拉西扯。袁子通冷哼一声,不再睬他。便听得黄秋成一身大吼,叫道:“避我者生,挡我者死。”竹杖开道,便往西边薄弱军阵点去——

  金兵挫腰挺枪,齐齐相迎。袁子通、梅还心、朱天喝道:“金狗休得猖狂,我等大侠来也。”四人齐心,威力不可小觑,强行破开一个口子。陈天识暗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提起大刀追赶,见他四人往南,他也往南;他四人转东,自己也趋东,若膏药一般,贴而不脱。朱天掉在最后,看得一个“金兵”紧追不舍,心中烦恼,道:“你这鞑子,究竟要跟到何时,不怕死麽?”一刀后扬,劈砍陈天识咽喉,却被他施展“九天浮云”,轻轻松松地躲过,不觉愕然,见梅还心三人又赶前了几步,慌道:“老袁,你好没有义气,也等等我。”——

  袁子通一杵磕开迎面刺来的长枪,抬脚将一位金兵踢翻,头也不回,呸道:“你是大恶人,我也是大恶人,之间还有什么义气麽?”——

  朱天一怔,道:‘不错,的确是不讲义气的。”仓促逃命,也顾不得陈天识了。众金兵见陈天识是“自己人”,也不阻拦,看他锲而不舍,甚是神勇,反倒纷纷呐喊助威——

  五人前后相衔,渐渐打破金兵围困,掠过一顶盘花帐蓬之时,见布帘一挑,里面出来一个妇人,正是那先前在丘上所见,极像麻姑的女子。袁子通沉声道:“此女与那济南侯干系不甚寻常,正好以她为人质。”一手提杵,一手便往她捉去。那美貌妇人只骇得魂不附体,一时动弹不得。陈天识大惊失色,喝道:“不可动她。”一刀挺出,刺向袁子通手臂。袁子通大惊,急忙收势退开,一杵反砸,正与腰刀相撞。这一撞的气力极大,二人俱是倒退几步。袁子通方要欺身再近,见金兵咶噪赶来,顿足道:“罢了。”转身逃走——

  陈天识帽子落下,粘在追唇上的两撇假胡子也堪堪震脱,露出本来面目。那妇人看得真切,啊呀一声,喜道:“你,你是…”话未说完,见他早已疾窜而出,随着前面四人隐匿于山野之中,踪迹全无——

  五人一路狂奔,听得金兵不再追赶,方才歇足,梅还心见得陈天识的狼狈模样,不觉哈哈大笑,道:”原来你也是乔装改扮混入金营之人。哈哈,不想折腾了多时,却是‘刺客’与‘刺客’自己打了起来,有趣,有趣。”又道:“你为何要护佑那金国女子?”——

  陈天识见袁子通怒目相视,料想他怀恨在心,稍有不顺即要动手,心念一动,大声道:“我堂堂江湖豪杰,生亦豪气冲天,死也光明磊落,又怎能用一个弱女子来挡避箭牌?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岂非被天下人耻笑麽?”——

  朱天大声道:“不错,我是大恶人,万万不可因此辱没了自己的名头。”——

  袁子通脸色青白不定,说不得话来。梅还心拍掌大笑,道:“好,小兄弟武功不弱,气度不凡,叫人佩服。只是我尚有要事在身,不能与你把酒畅谈,改日有缘再见不迟。”飞身上树,踏枝而去——

  那黄秋成往陈天识看得一眼,冷哼一声,纵身而起,远远依稀传话:“他日切磋,定然分个高下。”——

  袁子通既是懊恼,又是沮丧,哼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后会无期。”朱天闻言,叹道:“这话说错了,该是‘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才是,为何好好的宽敞道路自己不走,却要让于他走。”二人口舌争执,结伴离去——

  一时偌大的山间,只剩得陈天识孤零零一人——

  他渐渐心平气和,走开几步,听得远处山坳之中,似乎传来一声狼嚎,月下凄凉,不觉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想起自己随他四人仓促逃出,却将罗琴丢下了,料想此刻金营之中,定然是戒备森严,说不得便在各个帐篷细细搜索,不由叫苦不迭,叹道:“陈天识呀陈天识,你枉读圣贤之书,如何竟将自己的同伴撇下?虽然是慌乱之间忘记了,但你若是真有良心,又岂会有如此不堪的作为?”——

  急急忙忙便往回赶去,脚下被一物磕绊,身形拿捏不得,噗通跌倒,仔细一看,却是两树之间被人束上了一根极细的丝线,白天尚且不易察觉,更何况这浓云黑月的深夜。陈天识狼狈爬起,啊哟道:“是谁这般淘气?”顾不得身体疼痛,拔足就跑,却听得树上有人嘻嘻笑道:“你还算是有些良心,既然摔了一跤,便当作惩罚好了,我也不与你计较了。”——

  陈天识闻言,愕然一怔,旋即喜道:“罗姑娘,你,你没有事麽?”——

  一人从树上轻轻跃下,俏立于他的身前,哼道:“你看我无恙,是不是觉得蛮失望的?好,你老实说,将我孤零零弃在虎狼之营里,究竟是何居心,到底希望我怎样?”她嗔目瞪眼,秀眉微蹙,樱桃小嘴儿微微噘起,只看得陈天识心慌不已,他本来心中愧疚,于是低下头去,喃喃道:“罗姑娘,你无事就好,我,我实在是汗颜之极。”

第55章 净污双丐骇女真(伍)

  ——罗琴看他困窘,噗哧一笑,也不再与他为难,说道她将灵宝上人引到朱天之处,自己便觑准一个空子逃了出来,却未走得太远,依旧回到先前的土丘之上,居高临下地窥看动静。陈天识怎样偷贴帐蓬,踹踢袁子通的屁股,又与那梅还心、黄秋成混战,皆是看得一清二楚。他们五人仓促逃出金营,金兵咶噪一阵,终恐夜色灰黯、银月恍惚之下,敌人若是藏有什么埋伏或者杀个回马枪,都是极难应付的,遂按营不出,加派人手只在营内四处警戒。後来她有心作弄陈天识,料想他必定会回去窥探,便在路上悄悄安设了一根“绊马索”,果真灵验无比,将陈天识勾得一个大跟斗。陈天识有惊又喜,问道她的打算。罗琴道:“你不是惦念着大都的香山麽?那里或许真是红叶峰也不一定,我有空有闲,便陪你去一趟好了。”——

  她从肩上取下一个包袱,唤陈天识到前方树林之内等待,若是未闻招呼,决计不得出来窥望。陈天识不明就里,却也不敢抵逆,便顺着她的意思,转入林中。罗琴见他听话,不禁莞尔,左右觑看得一番,向另一侧树林跑去。陈天识等候得片刻,听见罗琴在外面招唤,出来一看,咦的一声,甚是惊愕,她不知何时,也换上了一身金兵服饰,活脱脱一个俊俏的小士卒——

  她见他瞠目结舌,笑道:“你看我如此瘦弱,一定是上不得战场麽?”——

  陈天识道:“罗姑娘,你这是何意?”——

  罗琴道:“我们还回到那济南侯的大营之内,藏匿其中,一路过关穿城,那都是要便利得许多。”——

  陈天识颇为踌躇:“他们方才受此惊扰,此刻戒备森严,若是就这般回去,岂非自投罗网吗?”恐罗琴道自己胆怯,支吾不定,也不好明言。孰料他的一番心思,皆被这机伶女子窥破,眼睛一瞥,笑道:“此刻他们警备更严,只道刺客也好、强匪也罢,断然不敢再回来捣乱,我们偏偏要逆而行之。”见陈天识依旧犹豫,又道:“你害怕什么,凡事小心一些,多多留意,便不会被他们发觉。”陈天识被她出言相激,忖道:“莫非我还不如一个女子麽?”躬身一礼,道:“罗姑娘所言极是,我瞻前顾后,反倒不象个堂堂的男儿了。”心中不觉豪气冲天,便往大营走去——

  罗琴见他如此模样,忍俊不住,一把扯住他的袍袖,笑道:“不过是偷偷摸摸地混入其中而已,你以为是公然地叫嚷挑战吗?是了,从此之后,你我皆不可称呼真实姓名,以免得留下破绽,被人发觉。我唤你哥多,你便叫我金耳好了。”陈天识暗暗赞叹:“女儿家的心思就是要缜密周全许多。”——

  他二人躲在金营之中,待天明之时,众人开拔上路,便混入后勤辎重队列,坐于拖拽日常杂什的马车之上,倒也轻松使然。陈天识屡次见得那酷似麻姑的女子,在几位婢女搀扶下,出来巡游晒日。他心中疑惑不已,但不敢上前询问窥探,偶尔那妇人抬头往这边看来,想起当日曾被她见过颜面,恐被窥破身份,于是慌慌张张低下头去,两人终究是不能正面相迎——

  这一日,他们坐在车上赶路,听得後面有个老苍头唱道:“雪初销,斗觉寒将变。已报梅梢暖。日边霜外,迤逦枝条自柔软。嫩苞匀点缀,绿萼轻裁剪。隐深心,未许清香散。渐融和,开欲遍。密处疑无间。天然标韵,不与群花斗深浅。夕阳波似动,曲水风犹懒。最销魂,弄影无人见。”——

  陈天识道:“此乃李之仪的《早梅芳》,不想一个杂役也能诵得。”罗琴笑道:“杂役便念不得麽?原来你也看不起下人。”陈天识叹道:“非也,非也,你这可是冤枉我了。这首词乃北宋早期之作,留传不广,便是饱读学识之人,也未必识得,可是这北国之地,却被他唱来,岂能不让我诧异莫名?”——

  罗琴道:“华夏文化积淀极深,影响甚广,便是金人附庸风雅,偶尔朗诵几篇,那也是司空见惯,勿需大惊小怪的。”——

  他二人窃语私聊,不觉见天空渐渐飘起了小雪,雪花入地即化,有些落在二人的脸上,若水凝露,竟是一片清凉——

  陈天识笑道:“若再过二月,梅花乍开。”见老苍头兴致昂然,自己也按捺不得,吟道:“晓日初长,正锦里轻阴,小寒天气。未报春消息,早瘦梅先发,浅苞纤蕊。揾玉匀香,天赋与、风流标致。问陇头人,音容万里。待凭谁寄。一样晓妆新,倚朱楼凝盼,素英如坠。映月临风处,度几声羌管,愁生乡思。电转光阴,须信道、飘零容易。且频欢赏,柔芳正好,满簪同醉。”罗琴明目若兮,柔声道:“这是什么?”陈天识望那空中灰云,绵绵若层絮,道:“这唤作《蜡梅香》,是喻陟的一首好词。”

第56章 俏装女何为金宠(壹)

  ——便在此时,一阵马蹄声响,有人急奔而来,道:“老苍头,你调拨两个人、一辆车,与我去那酒香村一趟。”老苍头睁开老眼,道:“已经到了酒香村麽?只是买酒哪里用得了一辆车,莫不是还要到京城去贩酒作生意不成?”那金兵笑道:“这你便不知了,乃是侯爷慈悲宽厚、体恤关心我等的意思,说道在这里多买一些,待到进入京城之后,要好好犒劳一路辛苦的众家兄弟们,大醉三天三夜。”老苍头大喜,道:“莫怪以往每次侯爷出得远门,你们这些兔崽子皆是争先恐后地伴随他左右,想必是觊觎这等醇酿美酒的好处了。”那金兵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终究被你看透了。”手指陈天识与罗琴二人,道:“你也不用另行调配了,我看这两位兄弟轻松得紧,便由他们随我去罢。”老苍头点头道:“好,只是我被你勾起了馋虫,你索性替我多买上一些酒来。”扔过一个葫芦,被那人接著,应道:“没问题。”陈天识恐推诿之下,反被生疑,大声道:“金耳兄弟,你我就随他去那酒香村一趟,说不得先一饱口福,且看看他们那水酒究竟是怎样的美味。”罗琴好笑,点头不语。她能易容,却变化不得声音,是以较少当着外人的面说话,以免露出女儿语气。陈天识牵引马车尾随在那金兵身後,罗琴附耳低声道:“你唤我金耳即可,莫须画蛇添足,再加上兄弟二字。‘金耳’便是兄弟之意,怎可说兄弟兄弟?”陈天识咦道:“是吗?可是我看他们从来不曾如此叫唤。”罗琴叹道:“你不信我?”陈天识慌道:“我信,我信。”罗琴微微一笑,三分狡黠,七分淘气——

  那金兵在前面引路,陈天识与罗琴驾着马车在后面紧紧跟随,渐渐越过中营与前哨,一路之上,想必那些金兵皆得了消息,看见马车过来,纷纷趋避,拍掌笑道:“到了大都之后,便是欢娱之时。”陈天识低声道:“这位济南侯不同寻常。”罗琴笑道:“什么?”陈天识道:“他让我们去买酒,却故意放出风声,鼓舞士气。你看那些士卒的精神头儿,若是再有刺客过来,必定是竭力阻挡,必效死力。”罗琴道:“体恤部下,可见得是个好官。”陈天识摇头道:“体恤部下,那只是一个懂得带兵的好将军,若能体恤百姓,才是真正的好官。”罗琴笑道:“你这话倒也在理,以后见着他,可要与他好好讲上一番道理了。”看她神情,三分揶揄,七分严肃,便好似真与那济南侯有得什么交情一般。陈天识哭笑不得,却不敢多嘴多舌,暗道她的小性子若是执拗倔强起来,那是十匹马也拉不回来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心血来潮,便携带着宝剑,闯入那侯爷府中讲说“道理”。此刻嘲笑,只怕她即刻就要掉转马头,奔到济南侯的跟前,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不多时,马车来到了一处岔口,转向左行,越过一片树林,听得前面马匹长声嘶鸣,任凭鞍上金兵怎样挥鞭踢踹,都是不肯前进一步——

  陈天识问道:“怎麽不走了?”那金兵回头道:“说来也怪,它便如见鬼了一般。”话音甫落,便看一人从草丛急急窜出,大叫救命,却是一个乡人。后面尚有咆哮急喘之声,愈来愈近。那乡人看似精疲力竭,晃晃悠悠走上几步,普通跌倒,抬头往他三人看来,双眼无神,依旧叫道:“官爷救小人一条性命吧。”陈天识大惊,跳下马车,疾步往他奔来,到得跟前,急急搀扶,问道:“你怎么了?”听得身后罗琴叫道:“小心恶犬。”便看几条黑影猛然窜来,长舌若血,双目狰狞,浑身毛发通体黑亮,正是极其凶悍的几只大狗——

  陈天识啊呀一声,机伶伶打个寒战,手拔刀出,正中一犬脑门,听它不及哀嚎,气绝而亡。另外两只见状,陡然分开,蓦然一声吼叫,齐齐跃起,分左右夹攻而来。陈天识见它们若有训练,大是生疑,一刀往左劈去,正中黑犬肚腹,再难活命,也不扭身,就势一脚后撩,又踹中另一只大犬的颈脖,听它呜咽*,慢地翻滚,须臾不再动弹——

  马上金兵本要下来帮忙,见他瞬间连毙三犬,好生佩服,大声夸赞,不防一只黑犬从树后窜出,扑向马匹。那马受不得惊吓,半立而起,将他掀翻了下来,一路狂奔而去,不见了踪迹。黑犬纵身扑来,利齿往其咽喉咬下,比那豺狼更要暴戾——

  金兵跌率得极重,一时身体疼痛,继而麻痹,再也动弹不得,眼见它来,魂飞魄散,叫道:“不好了,我乌里花要死在狗嘴之下,实在使狼狈得紧。”闭目等死。听得扑哧一声与哀号,大犬压在他的身上,再也动弹不得,睁眼来看,原来是罗琴甩出一支飞镖,正扎中恶犬的要害,不由心中连呼侥幸,十分感激——

  陈天识叹道:“不闻酒香,先听犬吠。”又看几条黑犬窜出,下手更不留情,几刀下来,遍地犬尸——

  罗琴心细,见犬脖之上,皆有铜牌,不觉好奇,扯下一片观看,见是“宗”字,眉头微蹙,道:“这恶犬有主,不知是谁?”——

  那乡人惊魂未定,道:“你…你们如何将大狗都打死了?”陈天识道:“这犬留下,也是祸害,还是打死的好。”乌里花将身上犬尸踢开,爬起来擦拭尘土,哼道:“我们救你性命,你反来嗔怪我们?”那乡人叹道:“官爷救命大恩,我是感激不尽,只是你们杀了宗王爷的恶犬,他岂能善罢甘休?说不得一时气恼,带兵将我庄中数十人一并杀了。”——

  乌里花闻言,神情陡然变化,厉声道:“你这刁民,胡说些什么?宗王爷尚在大都,如何会来到这偏僻野地?”——

  罗琴咦道:“此地属承德境内,因气候凉爽,京城的文武百官皆在附近建立避暑山庄,以为怡情纳凉之所,但此初冬之时,又有谁会来避暑呢?”——

  那乡人哭道:“小人姓毛,排行老二,乃前面百兽山庄人氏。数日前,来了一批官兵,说我家老爷与南宋刺客勾结,欲对当今圣上图谋不轨,要悉数抄斩,诛灭九族。老爷奋力冲杀了出去,从此不知所踪。我等下人本领不济,不能逃脱,被捆绑扎实,就要受死。后来指挥围剿的宗王爷听说我几十人擅长养兽,便留下了我们的性命,替他喂养这黑犬。其余男女老幼,尽被屠戮,就掩埋于后山乱葬岗中。”罗琴若有所思,低声道:“又有人去行刺完颜亮了麽?果真是天怒人怨,皆欲将他杀之而后快。”只是她声音极其低微,他几人未曾听见——

  陈天识咦道:“我也曾听说过百兽山庄的名气,你既然是其中的驯师,技艺比那江湖马戏之人要强上许多才是,为何凡被狗咬,如此狼狈不堪?”毛二叹道:“军爷有所不知,我等以前驯兽,那是要脱其野性,以为人用。这宗王爷偏偏不同,提来许多活的囚犯,当作黑犬食物,是以专门勃发其凶恶兽性。莫说这些囚徒,便是我的几个兄弟,稍有不慎,也被它们按压咬噬,已然去了几条性命。我今日开笼,不过是踩了一条它的尾巴,便被其苦苦逼迫,又喝来其余黑犬,急急追踪。所幸遇得你们救援,否则此刻只怕早已变成了它们的腹中餐,只余下一堆骨头了。”陈天识怒道:“这宗王爷是谁?怎能如此无法无天?”罗琴沉声道:“他唤作完颜乌蒙,是那完颜亮的表弟,凶残暴戾,闻名大都,哼,此人早晚必有报应。”

第57章 俏装女何为金宠(贰)

  ——却听得有人叫道:“这几个贼人将王爷的大犬打死了,就想这般拍拍屁股溜走么?天底下那有这般便宜的好事?”——

  另一人道:“不错,好歹要、取下他们几人的性命,王爷来了,也好交差。”——

  先前那人叹道:“王爷的脾性你不是不知晓,这大犬的命值多少钱多少钱,他们几人的命又能值多少钱?王爷盛怒之下,少不得又要将周围村庄戕戮一遍。”——

  陈天识听他说话,暗道此人倒也有些良心,方有此念头,听那人又道:“杀了这些乡民倒也无妨,却免不得要拖累我们,若是将後面的俸禄打了折扣,你我以后还怎样去*快活?那些人看似一个一个的大爷叫你,实则都是贪图你的钱财罢了,你要是没有银两,她们哪里还会睬你?什么三月春花、六月夏实,其时皆要变成十月落叶、腊月寒梅了。”另一人道:“不错,不错,那可怎么是好?”先前那人道:“我有一个法子,却不知能不能行得通?”咳嗽一声,道:“王爷的脾性来得快,去得也快,若是能给他一个宣泄怒气的法子,他心情舒畅之后,大不了再买些恶犬来,怡情弄意,那时俸禄依旧,你还怕*中的小翠、小红跑了麽?”——

  陈天识闻言大怒,喝道:“你们究竟是谁?”罗琴轻轻拉扯他的袍袖,低声道:“休要着急,且探看动静,再作应变之策。”便看树上跃下两个人来,一个手执钓竿,一个手拿葫芦,年约四十余岁,似笑非笑,神情惬意,便如到此游山玩水的客人一般——

  那手执钓竿的汉子哼道:“你们都是济南侯的手下麽?为何好好的道路不走,却为了他的一条贱命在此滞留,惹下弥天大祸,要与我家宗王爷作对?”——

  葫芦汉冷笑道:“大哥,还与他们废话作甚?现在将他们悉数捉了,交给王爷去千刀万剐,还怕不能消气麽?”——

  陈天识闻言,一摆长刀,怒道:“好恶毒的歹人,你们有本事便试试看。”——

  葫芦汉子哈哈大笑,道:“你不过就是打死了几条狗罢了,就以为自己有着通天的本领麽?实在是笑死了人。好,我便来成全你,先打断你的手脚,且看你怎样嘴硬?”罗琴见此人步履稳重,暗暗担忧,拔出长刀,守在陈天识一旁。那个钓竿汉子冷笑道:“你也不用着急,我手里痒痒,便屈尊与你这小卒子斗上几招。”陈天识叫道:“乌里花,你退后一些,若是见势不妙,便与毛二逃去侯爷处,谅他们不敢将你怎样。”——

  乌里花踌躇不决,继而牙关紧咬,大声道:“你们如此讲义气,我又怎能独自逃生?大不了我们与他们同归于尽,好歹也死得轰轰烈烈。”对那毛二道:“你逃命去罢。”毛二颓然坐下,道:“我逃到哪里去?今日得罪了宗王爷,我纵然逃到天涯海角,也插不下一只脚去。”依靠树桩,失魂落魄。陈天识见他如此模样,暗暗心惊:“这完颜乌蒙如此凶残,若是得了机会,定然要将他除去才是,否则北国百姓,哪里还有什么好日子过?我不曾杀人,但是若要杀…杀他,也一定是能够下…下得了手的。”转念一想:“听闻那完颜亮也是极其残暴之人,奈何都是这等恶人当权?好人只能受尽压迫吗?”——

  几人正要动手,却听得远远有人哼道:“济南侯的部下又怎样?我要杀便杀,除了皇帝,谁敢阻拦。”便见草丛漱漱作响,缓缓走出一彪人马,马上一人,红袍蟒带,甚是肥胖。两个汉子躬身施礼,恭声道:“王爷,我们正要那下他们,交由您处置。”——

  陈天识细细打量,见此人面目猥琐,甚是不屑,方要出言讥讽,无意一瞥,看他旁边尚有一匹白马,上面坐着一位贵妇人,珠光宝气,华丽之极,再看面目,不觉目瞪口呆,几乎就要叫嚷出来,暗道:“如何是她?她怎麽会陪伴在这恶王爷身边?”——

  罗琴见他神情有异,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咦道:“你认识她?”陈天识不敢隐瞒,低声道:“她就是那金簪子的主人。”罗琴惊讶无比,眼睛一转,似乎颇为开心,道:“原来你与王爷的宠姬私通?这胆子也实在够大了。”陈天识羞臊得满脸通红,喃喃道:“你胡说什么?再口不择言,我果真要生气了。”——

  罗琴嘻嘻一笑,道:“好,好,我不说了,只是你休要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伺得机会,便将那金簪子怀给她。”——

  辛英面无表情,将那环辔缰绳绕在手腕,百无聊赖之下,也只是上下打量,要看清着面前这几个胆大包天的济南兵卒之面目,渐渐认出陈天识,不觉啊哟一声,有些失态。宗王爷轻轻捏住她的手腕,柔和摩搓,道:“美人,你怎麽了?”

第58章 俏装女何为金宠(叁)

  ——辛英微微一笑,颇似尴尬,道:“没甚么,只是吸了一口冷气,嗓子有些呛着了。”见陈不时诧异望来,心中惶恐羞惭,极其难堪,慢慢抽出手臂,道:“王爷,大狗死去,虽然有些可惜,但毕竟都是畜生而已,您却也犯不着为了它们生气,否则岂非被天下人耻笑?”——

  宗王爷一愕,点头道:“美人言之有理,我堂堂王爷,怎可为了几只黑犬失态。只是这几人得罪我的威严,今日无论如何是饶将不得的。”——

  此言一出,辛英大急,再往陈天识窥去,见他再也不向自己觑上一眼,只是与旁边一个身材瘦俏的金兵说话,心中顿生旁落之感。她眼目敏锐,见他身旁的金兵耳垂扎孔,分明就是女儿家刺环之痕迹,不由一阵惶然:“他,他有了红颜知己吗?”看他与罗琴神情亲密,不觉又气又妒,冷笑道:“王爷说的是,他们冒犯了您,正该留下性命抵偿。”话一出口,心中蓦然一惊,懊悔不已——

  宗王爷哈哈大笑,道:“天下虽大,但知我者,唯美人一人也。”——

  罗琴低声道:“她是你的旧相识,不求情倒也罢了,为何还要说这等恶话?”——

  陈天识也甚是气恼,道:“此女心肠素来歹毒,落井下石,也不为奇怪。”他说话声音大了些,被辛英听在耳中,不由怔然,若被雷击一般,一时竟动弹不得——

  便在此时,有人高声叫道:“宗千岁,我这手下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乌禄在此向你陪罪了,还盼你大人大量,饶将他们一条小命罢。”却是济南侯引兵赶了过来。陈天识喜道:“好了,给我们撑腰的来了。”罗琴眉头微蹙,道:“好什么?这番不打也得打了。”陈天识颇为不解。罗琴道:“你我能够在金营中混迹至今,皆是万事小心翼翼,避免惹人耳目。如今你我得罪了完颜乌蒙,正如深夜皓月,还能隐晦麽?”陈天识恍然大悟。那宗王爷冷笑道:“是济南侯爷吗?我说他们怎敢在我面前逞将威风,原来是你在背後撑腰,饶不得。”乌禄心中恚怒,勉强按捺,道:“王爷说笑了,我乌禄区区小侯,位薄权浅,又怎敢得罪您呢?”扫视地上犬尸,叹道:“此犬凶悍,想必名贵,每条一千两白银,我悉数赔偿怎样?”陈天识暗暗佩服,忖道:“这位侯爷如此关心下属,果真是侠义宽厚之人,若是能够当上金国的皇帝,想必这北地情景,那是大大的不同了。”宗王爷冷笑道:“我金银财宝累积若山,区区几千两银子,我还看不上眼,今日休要多言,只要这几个小卒子的性命。”乌禄好话说尽,见他依旧不肯退让,就要发作,听得罗琴大声道:“我等济南兵士,皆是忠勇强悍之人,岂会与你宗大猪府中的那些窝囊废一般,贪生怕死。你这钓鱼的,拿葫芦的,若有本领,便来斗上一斗,谁怕谁呀?只是这几条宗大狗皆是我兄弟二人所杀,与乌里花不相干的。”朝陈天识使将一个眼色。陈天识会意,道:“他二人哪里是我兄弟对手?只怕打我们不过,恼羞之下,尚拿乌里花与毛二出气,什么宗王爷,就是这点能耐,狗屁,狗屁。”二人一唱一合,只气得完颜乌蒙脸色铁青,浑身颤抖,怒道:“好,什么乌里花也好,毛二也罢,他们的性命老子都不要了,只是对你两个,定然要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一声令下,便看那两个汉子各自钓竿、葫芦,飞身扑上。陈天识与罗琴不敢怠慢,弯刀一摆,挺身相迎——

  甫一交手,二人心中皆是一惊,盖因这两个汉子的武功,都在那朱天与袁子通之上,或与顾青山、万鹏一正在伯仲之间,极难应付。葫芦汉接下陈天识,斗上几招,咦道:“小子,你是泰山派门人?”陈天识愕然,却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见识:“我以刀代剑,多有变化,不想还是被他一眼就识破了招式的来历。”哼道:“你眼拙了,我这是泰山武学吗?”陡然一挥,却是壁画之上长发小人儿的一招剑法。葫芦汉咦道:“这招就要精妙得很了,超出泰山派许多。你究竟是谁,为何扮作金兵?”侧身避过,将葫芦望他肩上砸下,一式连接一式。他那葫芦不同一般,乃精铁打造,磕碰之下,力道甚大,陈天识手臂麻痹,呸道:“我乃天地丈夫、乾坤英雄,你害怕了麽?”施展“九天浮云”,闪到罗琴身边,道:“琴儿,我抵当不得了。”他本欲唤其“金耳”,但不觉之间,脱口滑出如此二字,实在是谐音相近,仓促之下,不能分辨,听在辛英心中,若重锤一击,落在罗琴耳中,却是甜蜜畅怀,笑道:“打不过,跑也。”她应付那钓竿汉,因其招式怪异,也颇为吃力。二人心意相通,遂合力一击,逼退两汉,觑准空档往树林窜去。陈天识扔出一物,道:“辛姑娘,还你。”辛英愕然,接过那东西,掌心一片冰凉,正是金簪子,不觉如痴如醉,莫名怅然——

  辛英自有一番痴怨,待回过神来,陈天识与罗琴二人已然奔出许远,更是头也不回,心中不觉又羞又急。那铁葫芦与钓竿汉子喝斥不已,一路追去,四条人影渐渐杳踪抹痕,再难看见。罗琴见得前面一处百花林,三步成簇,五步为拥,心中蓦然一念,拉着陈天识的袍衽,闯入其中,步履甚是奇怪——

  葫芦汉子在林外觑见,暗暗生疑,暂且按下脚步,左右打量。钓竿汉子咦的一声,盘膝而坐,拾起数颗石粒,在地上排列拨弄,眉头紧蹙,若有所思,偶尔抬头看那弥漫的高矮花卉一眼,满目皆是迷惑,口中啧啧有声——

  陈天识听她叫道“跳”,自己便“跳”,听她说道“转”,自己又转,诧异莫名,如此一番折腾,只是这般被她拖曳奔跑,渐渐有些米糊,定睛观之,看其步伐似乱犹整,奇怪甚然,再也按耐不得,问道:“琴儿,你这是作甚麽?走路颠三倒四,是女孩儿的跳皮筋吗?”——

  罗琴扑哧一笑,道:“不识哥哥,你果真不识其中的奥妙,却连这百花六十四卦金锁阵也人不得。”——

  陈天识愕然,见她往左跳去,不敢怠慢,也往左跳去,听罗琴又道:“自古混沌孕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相互交叠,又生六十四卦。此阵便是依照六十四卦变化之理,取百花众树为才,布成的一个阵法。要是不小心走出得半步,机括发动,我们便会陷入阵中,再也出不去了。”陈天识暗暗佩服,笑道:“你一个女子,怎会懂得这许多的东西?”——

  罗琴听他夸赞,心中得意,笑道:“你读书虽多,皆是那琴棋书画之类。我读书也不少,若是放在了你的眼中,只怕都是旁门左道之属,不入圣贤之道。”——

  陈天识道:“我也是喜欢看这些书籍的。”话音甫落,一脚踏上了圆圆卵石,便听得地下嘎的一声,不由心惊肉跳,暗道:“不好了,触动机关。”罗琴也是骇然不已,但见周围并无什么异样,大为不解,便拾起一根树枝四处刺探,旋即呸道:“这阵法布置得好看,其实皆是废物,不识哥哥,你我不用挑路行走了。”——

  陈天识咦道:“你说这阵法早已荒芜无用吗?”身子陡然窜动,却是被罗琴拉着奔跑,撞坏了多少枝叶花朵,有嘎吱震颤之声,但不曾见得丝毫风险埋伏——

  罗琴低声道:“这个百花阵原来是无用之物,亏我等小心翼翼地探寻出路,唯恐触碰得什么厉害的机关。不想这脚下皆是大路小道,任意行走都是可以的。”一把扯起陈天识,笑道:“不识哥哥,他们犹然蒙在了鼓里,畏惧这百花六十四卦金锁阵的厉害,不敢进来。我们速速逃去,且看他们怎样追赶?”陈天识怔然:“这般就离去麽?”罗琴眼睛一转,道:“如此走开,的确有些可惜,不若如此如此。”二人私语,继而相视一笑,借掩着枝叶缤纷,一个道:“不好了,为何转了半日,又回到这里了。”另一个道:“不错,这里倒是怪异得紧。”相问相答,皆是为难之极。葫芦汉子在阵外听得真切,不觉幸灾乐祸,哼道:“你两个小子不识天高地厚,这阵法岂是能够随便闯将的?它比那八卦阵尚要厉害十倍也不止,你们沦陷其中,若是出不来,嘿嘿,只好枯死于其中了。”钓竿汉子点头道:“这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罗琴暗暗冷笑,俯耳道:“不识哥哥,我们自走去,莫要睬他,便叫他二人在外面等待,也不知是谁枯死?”将帽子摘下,挂在树枝之上,又把身上的金兵衣裳脱下,露出里面的本来红绿衣裳,掼于灌木,远远望去,随风摇曳,果真如某人迷失了方向,来回徘徊一般。陈天识看她如此机警,不由好笑,便学她的模样,依样画瓢一番。二人又顾作张惶地叫喊了一通,倒似阵中凶险无比,苦于乏计少谋,葫芦汉子与钓竿汉子更是深信不疑。罗琴叹道:“他们真是蠢死了。”噗哧一笑,与陈天识大摇大摆地向阵后走去,须臾便出了这百花林。趟过一条小溪,翻过几座山丘,过得约莫几柱香的工夫,来到了一个村庄,微风过处,酒香阵阵袭来。二人咦道:“酒香郁浓,莫非这里就是酒香村麽?”——

  村落之中,家家户户皆在窗台之上摆放着一坛好酒,尽已启封,又以竹笠窗护遮掩,不至于雪花粘若其上,微微融化,水滴若渗透入坛塞,恐伤了酒质。阵阵酒香,正是从其缝罅溢出,飘香悠远,不负“酒香村”之盛名——

  此刻天*晚,陈天识与罗琴便寻着一户人家投宿,里面一个老儿、一个老妇倒也热心,道:“我们这里院小屋陋,你们要是不嫌弃,便在其中的一间安歇好了。”以为他们是一对少年夫妻,自然恩爱,坦坦荡荡,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陈天识本觉不妥,但见此地只有两间屋子,也无法挑剔,他若与罗琴一人一间,那老夫妇岂非要睡到了屋外。转念一想,这几日与罗琴混迹于乌禄金营之中,每晚也是在后勤辎重队中,共居一间帐篷安歇,也不曾逾越规矩,乱了男女礼仪,此刻虽然除去了金兵装束,还复本来的面目,又将粗布葛织的帐篷换成了砖瓦木梁的农房,也依旧还是各安本分,又有何戚戚忌惮、瞻三顾四的?念及如此,听那老夫妇一口一个“你们小两口”,心中不禁有些赧然,咳嗽一声,偷眼往她瞥去,却只见得她的一个背影,颇似泰然自若,不用正眼瞧他——

  老夫妇摆上几个炒菜,盘小量微,可见得平日里都是甚为节俭之人。陈天识腹中饥饿,见此情形,不好大快朵颐,吃过一碗米饭,见罗琴与老夫妇皆将碗放下,自己也不好再添,推筷收座,讪讪道:”我也饱了。”罗琴扑哧一笑,问起户外窗台的酒坛一事——

  老农道:“这便是售酒了。”陈天识极其诧异,道:“如此村庄,没有人来收酒,集中售卖麽?”老妇道:“有的,只是今晚若是老天眷顾,将我这一坛好酒买去,便相当于卖了五十坛酒水。”——

  陈天识惊问缘故,老妇人道:“我们这里来了一个酒仙,每晚专在一户人家的窗台上取走一坛好酒,又留下十五两银子。”——

  罗琴笑道:“但他每晚只买一坛,你们却有着许多的庄户,于是便将坛盖开启,飘出香气,以图招揽生意麽?”老头道:“不错,便是卖不出去,如此寒凉之天,放上十日半月也不会损坏,若是其时依旧不被酒仙看中,我们也能够自己喝掉。”四人哈哈大笑——

  入夜之时,陈天识在地上结毡抱毯地躺卧,意念丹田之息,气海浓浓郁郁,若温半烫,倒也不觉得寒冷。罗琴从炕上翻下,轻轻推搡,道:“不识哥哥,我们去看酒仙去?”——

  陈天识听她提及如此建议,不觉愕然。罗琴又道:“我看此地颇为蹊跷,你便不想探看一个究竟麽?”陈天识道:“哪里蹊跷了?”罗琴道:“先前你我在那百花林中,枝上百花开放,虽然算不得是绽放,却也十瓣开得八瓣,里面有芍药、月季种种,在此凉寒之季,便是在江南也早已萎败,为何在这北地,依旧还能犹存?难不成乾坤逆转,这北地还比南方暖和了吗?”陈天识睡眼朦惺,道:“非也,北地终究还是苦寒之所,你看得别的地方,莫不是草木稀疏、大树颓秃,也唯独百花六十四卦金锁阵有些迥异。”言罢,蓦然醒觉,咦道:“不错,那里的确有些奇怪。”二人推窗跃墙

第59章 俏装女何为金宠(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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