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钩鼻子叹道:“那里只有牛头马面,千般小鬼,我和谁去欢喜?还是你菩萨心肠,和我欢喜就好。”言罢,身子轻轻一侧,避开锋刃,反往她手腕捏去。金庚孙见他如此举止,心中暗笑:“果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我此刻只消手腕一转,刀锋反斫,你的这一双手就要废了。”转念一想,这人无赖得紧,便是废了他的一双手,也是应该,于是冷笑一声,道:“看刀。”话音甫落,不及动手,却看鹰钩鼻子一手蓦然暴涨三分,点光火石之间,已然握著了自己的手腕,嘻嘻笑道:“好,好,我的眼神不太好,你将这刀探到我的鼻子底下,教我看个仔细咧。”——
金庚孙骇然不已,拼命想要挣脱,但他那手跟铁箍子一般,丝毫不能动弹。陈天识与罗琴相顾骇然,暗道:“这人的招式如此精妙,好高的武功呀。”看那黑胎汉子拍掌称赞,道:“大哥出手,天下无敌。”哼着小曲,得意时,一拳打在了墙上,顿时就是一个偌大偌深的窟窿。陈天识与罗琴又是一惊,忖道:“他也好强的内力。”众乞丐咶噪称好——
金庚孙急道:“你这臭烘烘的狗贼,还不松手将我放开?”鹰钩鼻子也不生气,笑道:“是,是,我是讨饭的小花子,你是豪门将军府的千金小姐,全身撒了花粉,香喷喷的。”作势将鼻子往她身上嗅来。金庚孙慌忙朝后仰去,大声道:“你少要无礼!既然知道我爹爹乃是当朝的大将军,一声令下,满城搜捕,你们纵然逃得天涯海角也不能脱身。”黑胎花子哈哈大笑,道:“我们何必要逃到天涯海角,只在这大都呆着,且看那爹爹怎样寻找?”——
鹰钩鼻子点头道:“不错,你那爹爹是个大瞎子,我们就是挟持了你,然后藏在他的眼皮底下,他也是发觉不得的。”金庚孙听他口气狂妄,更是愤怒,一脚往他的腿上踢去,却如撞在了石头上一般,好不疼痛。黑胎花子见她龇牙咧嘴,道:“你这女娃娃,就是使尽了浑身的气力,又能有多大的能耐,他练有铁布衫的外家工夫,你再要挣扎,不过是自讨苦吃罢了。”——
金庚孙骂道:“你们还不松手?若是就此投降,或许我会饶你们一条性命。”——
众人道:“我们这些花子的性命本来就不值几个钱,你爹爹有本事拿去,便由他拿去好了。只是你,往往放不得。”——
一个小花子将墙角的几叶芦篾搬开,竟然露出一偌大的洞穴。鹰钩鼻子对那两个仆人道:“回去告诉你们将军,就说我等只想求财,不愿害命。他若是识相,就于三日后正午时分,带着五千两黄金到城南山神庙换回女儿,只准一个人去,不准带兵,否则便准备替这泼辣的丫头收尸吧。”一帮人带着金庚孙从墙洞穿过——
那两个仆人只吓得目瞪口呆,待他们走远,听不得什么动静,方才回过神来,跌足道:“这可如何是好?”——
一人看见地上有件物什,俯身拾起,咦道:“这是宗王爷府上的通行令牌麽?”——
另一人细细打量,惊道:“不错,我认得,这正是宗王爷府中的令牌。原来这些人冒充丐帮的花子,其实真实身份,都是完颜乌蒙的手下,只是他为何要将小姐捉去?”——
一人蓦然一念,道:“是了,我想起来了,数月前他曾遣人来府上提亲,要老爷将小姐许配给他的儿子,结果小姐心系洪公子,闻言大怒,操起棍棒比便将媒婆打将了出去。莫非这宗王爷尚不死心,就寻思出如此的一个法子,要来抢亲不成。”二人惊惧不定,慌慌张张逃去
第64章 俱往北归若裘雁(肆)
——罗琴道:“不识哥哥,我们也去看看热闹,我知你素来欢喜英雄救美,若是将那金小姐解救出来,说不得她感激之下,便忘了什么洪公子,而甘愿对你以身相许了。”陈天识哭笑不得,揶揄道:“你我一并救她就是了,其后你再扮作男装,想必与那个俊美的洪公子一模一样,自去当她丈夫好了。”——
二人嘻嘻哈哈,越过墙洞,见前面有个岔口,但三条道路皆是通往人多繁华之地,只有余下的一条小路专在偏辟巷陌中转悠,料想那帮叫花子抓着一个大姑娘,断然不敢走前三条道路,于是匆匆插入巷陌,进行追踪。他们走不多时,看得一处院墙,并无门户,大出意外,不想走来走去,又是死胡同。罗琴咦道:“他们的行踪倒是隐秘。”陈天识灵光一闪,道:“琴儿,我们在巷中看得有木板草堆,莫非那里又有门户?”二人往回走去,不过几十步,见一处墙角放着一些松散草垛,于是将之挪开,里面果真有着一个门洞。罗琴笑道:“你倒也聪明。”弯身钻了进去——
里面是草棚茅搭,果真甚是潦乱,但是再走上几步,转过几道墙弯,便看得一处花园,虽是景致陈旧,却也有些清雅,杂草似乎被人整理过。罗琴看见墙边有一座草亭,简陋粗糙,竟有二层的结构,不觉笑道:“不想它有如此高挑,你我上去观看如何?”于是携着陈天识的手臂,攀爬上去。他们举步甚是小心,唯恐草亭结实不足,走着一半忽然踏下来,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二层周围有护栏,不过是些枯绿扁竹而已,探头往外探之,墙外就是一条车水马龙的街道,对过正有一座门户,牌匾之上,高书“镇南大将军府”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未几,看见两人从街头匆匆跑来,边跑边哭,大声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小姐遇上了强盗,被他们给掳走了。”——
行人好奇,纷纷侧目。陈天识咦道:“这不就是那金小姐的随身侍从吗?”——
罗琴莞尔,道:“可不就是他们麽?”——
便看门口的守卫官兵哈哈大笑,揶揄道:“阿大,阿二,你们又在胡闹些什么?小姐那般凶悍,别人避之唯恐不及。那强盗便是将你们捉去,也断然不敢挼她的虎须。”阿大一抹眼泪,呸道:“你好大的胆子,小姐的确被人捉去了,你怎敢肆意玩笑?”阿二摧胸顿足,哭道:“强盗若是真将我们捉去了,替下小姐,那也是我们的福气。”官兵闻言,见他二人神情极其惊惶,不似玩笑,不禁骇然,彼此面面相觑,惊愕道:“小姐真的被捉走了吗?”好半日回过神来,急道:“你们陪同小姐,却惹下如此一个照应不周的祸事,其罚必定不轻。还不先去通知朵管家,且看他有何主意?”阿大与阿二不敢怠慢,撩起衣襟,跳上台阶,仓促奔进院内——
罗琴拉扯陈天识的袍袖,道:“莫看了,找寻那些稀奇古怪的叫花子才是正事。”陈天识颔首称是,叹道:“初时他们说藏匿于大将军眼皮底下,我尚以为是个玩笑,不曾当真,不料果然如此。正是兵法‘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的道理。”——
罗琴笑道:“所以他们大声说自己是丐帮的弟子,教那阿大、阿二生疑,又故意跌落一块完颜乌蒙王府的令牌,只怕也是计谋之一。”——
二人下了草亭,转到假山之旁,方要继续窥探,听得脚步声响,心中一凛,相互使个眼色,便在暗处伏下——
远远走来两个人,一人扛着锄头,一人背着竹篓,有说有笑地走了过来,在假山之前不远的草圃停下——
一人道:“就在这里埋下种子罢,待明年花开,再请黄长老过来赏看,说不得他心中高兴,又赏你我一些好处。”——
另一人道:“你我都是执将打狗棒在千户万门要饭的乞丐,不是园丁花役,为何要来这里干这等杂活?论起好处,黄长老生性吝啬,他能给你我什么好处?”陈天识透过石头缝罅打量二人,心中不觉暗暗吃惊,忖道:“他们的衣裳虽然算不得华美,可是也整齐朴素,如何会是叫花子?”——
罗琴窥破得他的心思,附耳低声道:“傻哥哥,你忘了丐帮中的净衣派麽?”——
陈天识恍然大悟。听先前那人道:“你好糊涂,若是想要金银珠宝,你我不能去偷去抢吗?何必不识轻重,敢去冒犯于他?休说他的武功远远高于你我,一掌一棍便能叫你我成为黄泉的哭泣游魂,他就是寻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你我也承受不得。”——
另一人将竹篓放下,冷笑道:“这话我却不信。”啪啪声响,那人抡起锄头,敲打地面的土石,道:“你不信?哼,我丐帮与魔教屡屡有些冲突,双方每年皆有几场激烈的厮杀,他要是指名派你上得前线,依你目下的轻薄武功,可能保全得性命回来?”——
另一人愕然,半日不语,许久才说道:“争斗之事,派兵遣将,不是帮主他老人家定夺么?”——
那人道:“帮主日理万机,哪里都能顾得过来?何况黄长老也极有办法,左右调度,玩弄手脚,每次出战,俱是褐衣派的倒霉弟子占了大半,而其中尤其以梅还心舵下弟子居众。”——
另一人喃喃道:“梅长老是个忠厚人。”——
陈天识想起当日在济南侯行营之事,袁子通欲挟持类似麻姑的一位女子为人质,自己出手阻拦,为其和黄秋成忌惮,朱天勉强赞同,独独就是丐帮的褐衣派长老梅还心大声赞扬,心中不觉忿忿:“他也是个正直之人,如何反被坏人设计,屡屡吃亏。”罗琴见他神情有些异样,她本是冰雪聪明之人,略一思忖,已然将陈天识的心思猜想得八九不离十,低声道:“不识哥哥,那位梅长老虽然多次与魔教过不去,但是听闻,他也是极其受到魔教上下教众推崇、敬重的一位人物,夸其武功高强,有勇有谋,是个响当当的汉子。”陈天识咦道:“是么?”旋即点头道:“不错,只要是英雄,就算站在敌人面前,也若明日皓月一般,光辉为人仰视。”——
罗琴伸出两个手指,悄悄道:“他在丐帮之中,仅是八袋长老,但论起帮中的声望闻名,据说只在丐帮帮主韩青镝与几位九袋长老之下,乃是那一任新帮主的热门人选。”眉头一蹙:“可是他平日里树敌不少,便是帮中内部,也有一大批的冤家仇人,而多半又为净衣派之属。他们口中所说的什么黄长老,想必就是其中之一。”陈天识心道:“这是一定的了,如果他与梅长老齐心,又怎会故意推诿,一味保全自己净衣派的实力,却推搡褐衣派的兄弟去与魔教厮杀?呸呸,他们也能称得上‘兄弟’二字麽,真是羞煞人也。”——
两个净衣派的弟子自在除草播种,全然不知背後有两人蹑手蹑脚绕过他们,转到了院门之后,犹然在哪里感慨帮内的种种纠纷斗争。陈天识与罗琴跳到走廊之上,寻着一道角落藏匿,心中却有些烦愁:“也不知金小姐被他们关到了哪里?”他左右观看,见这里屋宇层叠,挑檐累累,大小房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且空档之处,皆有那穿戴整齐的净衣派弟子严加把守,稍稍弄出一些动静,便会被发觉,一时踌躇不已,不知如何是好。罗琴微微一笑,道:“不识哥哥,白日里行动不便,你我先到一处房间歇息怎样?”将耳朵贴在墙外倾听,里面安静无恙,确定无人,便推窗而入——
陈天识跟着跃进,轻轻将窗户掩好,叹道:“夜间寻觅,黑灯瞎火的,只怕更是不易呀?”罗琴笑道:“你莫要担忧,山人自有妙极。”——
陈天识见她似乎胸有成竹,知道她足智多谋,心中渐渐安定,笑道:“既然女中诸葛如此说话,那救那金小姐,自然是若探囊取物一般的。”——
罗琴嘻嘻一笑,道:“你少来拍我马屁,恐我中途生变,不去救她。哼!你就是不来谄媚奉承,只看在我与她是故旧的份上,我也不能袖手旁观、坐视不理的。”——
此言一出,只听得陈天识一怔,奇道:“你如何与她是故旧了,她分明就不认识你呀?”——
罗琴瞠目结舌,继而眼珠子滴溜溜乱转,道:“唉呀!你糊涂了么?她在酒楼之中将我当成是什么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说我与那人面目极其相似,这不就算是故旧了麽?”——
陈天识恍然大悟,揶揄道:“你倒是会与人攀上关系,这等厚脸皮的本领,我犹不及。”——
他打量周围,见得一番的布置颇为精致,各种用度皆甚是讲究,不觉摇头叹息,道:“果然是人心日下,世风不古也,这净衣派以这等高宅深院以为分舵,已然是奢侈之极,不想里面的布置,更是胜似小康。”又道:“非也,非也,这普通房屋尚且如此,可以想见那长老之居,定然是穷奢极欲之状。”罗琴笑道:“你如何有这许多的感慨?难道乞丐便不能有此好日子过麽?”陈天识叹道:“乞丐自然可以过得好日子,只是既然是乞丐,若他们所言,终究还是千户求饭万门讨羹,每日能保全暖饱已经是大大的不易了,又如何能够要得这许多的华贵东西?每日思念不得,最终只能是又偷又抢,便如园中那二人所言。如此下去,丐帮岂非要变成恶丐之帮?”
第65章 俱往北归若裘雁(伍)
——他唏嘘不已,却听得门外若有脚步之声。一人哈哈大笑,道:“今日捉得金庚孙,不怕她老子执拗,还敢对王爷不敬。”另一人道:“大哥,待了结此事,你也莫再流连怡红院,还与我回去铸炼宝杆才是。他奶奶的,没有了称手的兵刃,打斗起来,终究不甚过瘾。”——
陈天识与罗琴闻言,心中一惊,忖道:“这不是宗王爷府的‘葫芦樵夫’卢先生和‘垂钓渔人’余先生麽?他们怎麽会在此地,怪哉,怪哉!”料想自己不是他二人的敌手,不觉惶恐,匆忙间,便往床底下钻去,大气也不敢喘息一口。听得嘎吱一声,门被推开,“竹芦双怪”走了进来——
卢先生道:“老二,你我扮作这花子,实在是委屈了自己,我鼻子本来已经高挺,再装饰一番,便是鹰钩鼻子了。”余先生道:“大哥此言差矣,你就算是鹰钩鼻子,也显得更加睿智聪慧,却不似我,要掩盖本来的面目,偏偏在脸上贴着老大的一块黑胎记。便是方才将它除去了,此刻脸上尚有几分粘稠,好不难受。”罗琴知他二人内力极其精纯,稍稍说话,便会被其发觉,于是只用一根手指轻轻挠刮陈天识的衣袖,意思是:“原来那两个武功厉害的花子,竟然就是他们假扮的。”陈天识惊惧不定,心道:“听闻丐帮素来与金国为敌,如何这宗王爷的心腹,却与净衣派有所勾结?”——
便听余先生喝道:“把那个叛徒押进来。”门外有人应诺一声,听见脚步声响,甚是纷乱杂沓,有人大声喊道:“冤枉,冤枉。”卢先生骂道:“你这狗才,如今事情既然已经败露,就该好好承认了才是,我好歹能赏你一个全尸,没有痛苦地死去,为何要还苦苦抵赖?”余先生道:“他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啪啪两下,想必是打了那什么“叛徒”两记耳光,又听得噗通一声,逼迫得他跪了下来,喝道:“我看你包裹中有一个木片,写道‘衣忠’二字,这才是你的本来姓名吧?”衣忠道:“不错,那是我的姓名,只是这却说不得我就是叛徒吧?”卢先生冷笑道:“我等转过墙洞之时,你走在最后面,却做了什么手脚?”衣忠道:“我不明白,你说得是什么回事?”——
余先生怒道:“不到黄河不死心麽?我先折断你的双手,看你还敢无赖?”嘎吱两声,果然折断了他的双臂。垂钓渔人内力极强,如此举止,不过是翻手之劳。那衣忠恩的一声,颤声道:“你,你好狠毒。”却是不肯大声叫唤——
余先生道:“好一条硬汉子,我再断你双足,看你可能支撑?”又将衣忠双足打断——
衣忠疼痛难忍,按耐不得,躺倒在地上。他看见床底下二人,愕然一惊,却没有出声道破,犹自咬紧牙关——
余先生怪笑一声,道:“你还不肯求饶招供么?好,我再将你肋骨悉数打断,看你怕死不怕?”方要动手,被卢先生阻拦,道:“老二,他再是叛徒,但也算得英雄。你看他不起,我却颇为赏识,这後面的刑罚就免了。”余先生这才罢休——
衣忠受如此苦楚,早已生不如死。卢先生道:“你将宗王府的令牌悄悄地扔在了地上,故意向那两个奴才曝露我等的身份,是也不是?”衣忠疼痛之极,一时口不能言。余先生道:“黄长老,你既然来了,何不进来说话?我也知道你是恨透了此人的,便是即刻取他性命,我等也绝无丝毫的阻碍。”陈天识从床幔缝隙往去,一窥之下,不觉惊讶,忖道:“原来是他?”此人正是黄秋成——
黄秋成走到衣忠跟前,恨恨道:“我叫大夥儿扮成褐衣派弟子,本是天衣无缝,却被你给破坏了。”衣忠冷笑不已,颤声道:“你违背丐帮宗旨,竟为了那本《八脉心法》,而与完颜乌蒙勾结,绑架金庚孙,要挟并欲伺机除掉镇南大将军金戎龙。如此一来,前可制擎朝廷重臣完颜乌台,消弱他的势力,后可顺利陷害济南侯乌禄,清除异己,却又怕被帮主韩青镝发觉追究,于是便将净衣派扮作褐衣派,混淆视听,是也不是?哼,你,你如此的猥琐卑鄙,终究少了大将之风,难成大器。”黄秋成大怒,一掌拍下,正中他的胸膛。衣忠唉哟一声,顿时气绝身亡。卢先生叹道:“的确是条好汉,可惜不识时务,算不得真正的英雄。”与余先生和黄秋成走出门去,吩咐几位弟子将其尸身拉走掩埋——
陈天识见衣忠死得凄惨,心中悲切,却听得一个净衣派的弟子待“竹芦双怪”与黄秋成走远,与旁边数人招呼道:“这大白日的,哪里能够掩埋,且待天色黑了再说。你我还去喝酒。”余者道:“这主意甚好。”只将衣忠尸身撇下,掩上房门,却自顾自地走了。罗琴爬出床底,道:“不识哥哥,此人并非断气,尚有一息可救。”陈天识大喜,道:“琴儿,你有办法救他麽?”罗琴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道:“昔日你被黑旗帮喂下毒药,曾经服过我师父炼制的妙药,可还记得?此物除了能够中和体内的毒性,还能生肌续骨、绵生元气。虽然他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但是若能医治及时,救下一条性命,又有何难?”不敢耽搁,遂倒出三粒丹药给衣忠服下,又骈指点其穴道,不至于气血涣散。此刻陈天识揭开衣忠衣襟,松缓禁锢,却见其贴身穿着一件银白色、光泽灼灼的背心,不觉讶然。罗琴笑道:“不想他竟然穿得这件软缕甲,难怪黄老贼一掌打下,他竟能不死。”——
稍时听得衣忠啊呀一声,叹道:“苦杀我也。”睁开双眼,缓缓醒来。此刻罗琴又将丹药捣碎,敷在他四肢折断之处,寻来几个平扁的树枝固定夹好,擦拭额头的汗水,道:“好了,你若是能够仔细调养,他日肢体健全地站在那两个老怪与一个混蛋跟前,还不将他们吓死?”万鹏一调药的工夫果真一绝,此药内服外用,确实使衣忠的痛苦减却了不少,便是四肢依旧痛楚无比,也可忍耐了——
陈天识啧啧称赞,道:“万前辈武功高强,堪与双怪匹敌,他的药学医理,也是造诣极深。”罗琴噗哧一笑,道:“他也自诩为武林奇才呢。”——
衣忠渐觉疼痛轻缓,心中也是暗暗惊异,却有气无力,道:“在下不能动弹,在此无法谢过两位恩人的救命大德了,只是如此一来,愧疚之情如咽在喉,颇为不快。”罗琴笑道:“不识哥哥,你看他说话如此流利,虽然无力,但中气为继不断,可见得并无什么大碍了。”陈天识心中稍宽,道:“这位衣大哥,你伤重不轻,还是少说些话为妙,免得徒耗精神气力。”罗琴道:“无妨,慢慢说些话,配合吐纳工夫,也可有助于药性的进一步发挥,乃是好事。”衣忠点头道:“这位姑娘说得不错,我说些话,胸中气闷反倒能够宣泄。”陈天识微微愕然,笑道:“原来如此,竟然是我孤陋寡闻了。”蓦然一念,想起一事不明,遂眉头微蹙,道:“这完颜乌台本是如今金国天子、海陵王完颜亮的弘股重臣,而济南侯却是被贬谪、处处受到排挤与提防的封疆大吏,可谓水火不相容之对立两派,为何捉将了金姑娘,却能同时削弱他二人的势力,被宗王爷完颜乌蒙受益?”衣忠叹道:“小兄弟有所不知,金戎龙乃是朝廷权臣,手握大兵军符,既被完颜亮所倚重,又同时与完颜乌台、乌禄交好,也是朝庭之中广结官僚、人缘极好的一位大将军,却独独对完颜乌蒙忌讳厌恶。”——
他娓娓道来:原来在金国的满朝文武之中,完颜乌蒙最是主张废除宋金之间的和约,蛊惑完颜亮挥师南下,将赵氏子孙余下的另外半壁江山也夺来,然后封他当一个江南王,坐拥临安无数的财富美女,供其享乐**。完颜乌台依然有此打算,但被完颜乌蒙抢先,且得了完颜亮的允诺,心中不悦,遂极力主张遵守合约,以免为天下人落下个“无耻无信”的骂名。如此一来,完颜乌蒙对完颜乌台表面虽然恭敬,但暗地里却恨得咬牙切齿,思忖若是得了机会,便想要将之除去,只是乌台势力极大,一时之间不敢下手,恐伤虎不成,反被虎所伤——
那乌禄虽被贬谪为济南侯,但手中尚有数万铁甲金兵,军势雄壮,训练精良,皆能以一敌十,杀敌争先,且忠心耿耿,只效忠于济南侯一人,便是私下称呼,依旧叫唤主人为济南王,乃是乌禄受贬谪之前的爵位。完颜亮忌惮乌禄本是金世宗之重臣,有意除之,但顾虑于此,终究不敢动手,若逼其造反,恐自己皇位难保,于是只好忍耐。此人有慈悲宽厚之心,直言两地烽火再起,对金宋百姓皆无好处,亦然不肯发兵南下。乌禄驻地,可谓桥头之堡,如此一来,他若从中阻碍,他地的金兵部队想要绕行伐宋,也是极其不易,是以完颜乌蒙对之也是恨之入骨,便与丐帮的净衣派长老黄秋成商议,定下如此的诡计,由镇南大将军入手,翦除二块截然不同的石头。衣忠得知了这个消息,便暗中扮作丐帮弟子,以事破坏——
罗琴奇道:“黄秋成又如何会与宗王爷勾结?”衣忠道:“他本想入宗王府杀掉完颜乌蒙,取其人头到韩青镝面前邀功,孰料被‘竹芦双怪’擒获,威逼利诱之下,于是降了王府。哼,这等变节之事,算来已有两年了。”陈天识与罗琴面面相觑,暗道:“这么说来,他去乌禄行营行刺,莫非也是宗王爷的授意。亏得梅还心不识真相,还悄悄入营救他脱困。”——
只是衣忠再听得罗琴无意中说起自己师承原本也算得青城派的来历,不觉喟然一叹,神情颇为尴尬。陈天识二人出时尚不觉,但见他说话支支吾吾,若甚不自在,大为好奇,便追问情由。衣忠苦笑道:“你们既然都是名牌正派之人,我要是说出自己的出身了,所谓正邪不两立,只怕要被你们不齿了。罢了,罢了,我非丐帮弟子,亦然不是什么金国的走狗恶徒,本是红日教之大都分舵的副舵主。”陈天识愕然一怔,瞥看罗琴一眼,见她脸色并无什么异状,遂道:“那又怎样?衣舵主为民请命,受此涂炭,如此无畏无惧的勇气,便是许多正派人士也望尘莫及。”他不觉想起泰山派的无嗔道人、无飙道人以及孟中、孔池,冷哼道:“就是一些名门正派,有好人,也有恶人,便是那些恶人,沽名钓誉,实在不值得一提。”
第66章 破谋逆竹芦亡魂(壹)
——渐渐等到黄昏,陈天识与罗琴便要去寻那金庚孙,只是撇不下衣忠一人在此,且净衣派的弟子或许就将回来,欲将“尸首”趁黑掩埋,一时不得主意,竟有些许的忧虑无措——
忽然听得门外有人喝道:“是谁?胆敢入我丐帮偷窥。”——
有人冷哼道:“胡说,不过就是金贼的一个勾搭狗窝罢了,你见着我,是你的命不好,自去向阎王爷报到吧。”噗哧一声闷响,似乎有人倒下——
陈天识大惊,急忙推门观看,只见廊上蓦然多出一具尸体,七窍流血,分明是被人以极强的内力震毙,不禁骇然,忖道:“瞬间取人性命,若悄无声息,这等武功,委实惊人。”——
罗琴眉头舒展,有了办法,笑道:“他为非做歹,死了也是活该,正好助我等一臂之力。”与陈天识将其拖入房中,见着尸体的四肢也已然折断,竟与衣忠的伤患颇为近似,暗暗惊讶:“那下手之人莫非知道我们为难,于是送来一个身子,以为替代?”她的易容之术本就高强,随便三两下,即将尸身面目改得就与那衣忠有了几分相像,一番收拾之后,又把衣忠小心翼翼地移入另外一间房屋——
陈天识低声道:“琴儿,这里如此偌大,我们到哪里去寻金小姐?”——
罗琴不慌不忙,道:“你忘了吴千秋的金银双蛇麽?”从袖中掏出细管,拨开塞子,放出一条小蛇,月色之下,金光闪闪——
陈天识奇道:“昔日吴千秋与蒋理用它来觅辛英,难不成还要用它寻找金小姐。”满脸的不信。罗琴笑道:“蛇儿,他瞧你不起,不相信你的本领,可气不可气?你好好摆弄一番追踪的能耐,莫让他再对你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手指一松,那金色小蛇便往前院爬去。陈天识好不诧异:“它闻着一丁点儿的气味,就可以搜索来源,可是…”罗琴轻轻扯拽他的袍袖,笑道:“你还发什么呆?再要迟疑,就被它跑掉了。”——
那金色小蛇说来也怪,它爬得一段距离,便往黑暗隐晦之处藏去,似乎怕被人发觉,如此一来,休说净衣派的弟子不能觑见,就是罗琴二人稍有不慎,也难觅获它的行踪。罗琴却不着急,作夜鸟啼鸣之音,就见小蛇爬出,昂首吐信,再往前面游去——
陈天识看得羡慕不已,暗道:“琴儿整日里与我在一起,不曾看见她训练此蛇,如何多日下来,它便如有了灵性一般?”蓦然一念:“是了,她与我分房而睡,必定是夜晚抽空*的。”——
二人来到一间屋外,金色小蛇收住了身势。罗琴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将管口对准于它,那小蛇倒也乖巧,自己便钻了进去——
陈天识伏下腰身,听得里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道:“臭老头,你既然将我的绳索解开,为何又封住我的穴道?”正是金庚孙在抱怨——
便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你手脚一得轻松,就要逃走,我不擅长绑缚,自然点你的穴道了。”金庚孙哼道:“你放我下来,又不肯放我走,究竟是何居心?”——
那老者呸道:“你长得虽然还算是俏美,但印堂发紫,眉毛松散,又生就一双杀气腾腾的桃花眼,我年少轻狂之时尚且不会好色起意,更何况如今都七老八十了,能归你有何居心?只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费了好大的气力,岂能这般就放你出去?”——
金庚孙道:“你救我,我也感激,只是你说自己费了许多的气力,却是微功邀赏,年纪偌大了,也不知羞么?此刻天色已晚,那帮乞丐好吃懒做,虽然放哨盯守,也不改无赖秉性,早在一旁打盹睡眠,换作是谁,小心一些,皆可轻易进来。”——
老者冷笑道:“净衣派的弟子虽然算不得什么,可是黄秋成诡计多端,这般大事,怎会疏忽大意?先前站于这门口的叫花子,都是他舵中的六袋弟子,皆为精明之人,谁能随便混入?还有那葫芦与钓竿两个老匹夫,武功高强,虽然尚不是我的敌手,但也颇难应付。”——
金庚孙闻言,不觉愕然,好半日方才回过神来,颤声道:“什么葫芦与钓竿?难不成是宗王府中的‘竹芦双怪’麽?捉我之人,幕后黑手,便…便是他完颜乌蒙?”眉头微蹙,摇头道:“不对,你说这黄秋成是丐帮净衣派的长老?丐帮素来与我大金作对,又怎会与宗王府勾结?”——
老者叹道:“丫头,想必你承欢膝下之时,也曾听得你爹爹说过,那大宋朝庭之中,究竟多少重臣大员暗中与完颜亮书信往来,私通北邦。他们饱读圣贤之书,深谙礼仪道德,又受朝廷俸禄,尚且罔顾廉耻,如此不堪,这净衣派中间窜出几个叛徒,也与金人勾结,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金庚孙拍掌道:“不错,他们分明就是叫花子,却还穿着一身干净爽朗的衣服,可见皆是贪财求金、利欲熏心之人。只要稍微给点骨头,便是一条好狗。”——
老者道:“对了一半,错了一半,他们瞒着韩老儿偷盗兼抢,不缺金银用度。一切根源,俱在那《八脉心法》之上。”——
陈天识听老者与金庚孙谈话,似乎并无什么恶意,心中稍安,却看罗琴一手轻轻按住自己的肩膀,俯耳过来,低声道:“这老头要问她什么事情?”陈天识也是大为好奇。此时屋内幽幽一叹,金庚孙道:“你想要知晓耶律雷藿的武功底细,自己去问他好了,若是问不出来,便与他好好地打上一架就是了。”老者摇头道:“我上次与他切磋武功,已然是十五年之前的旧事了,打了三天三夜,彼此又饥又渴,依旧不分胜负。此后我困于泰山石洞之中,再也未能与他谋面,若是径直去寻他,不知彼不知己,打架不利,岂能为之?”陈天识顿时凛然,心想:“他,他被关在了泰山石洞之中?”——
金庚孙道:“耶律伯伯武功极高,你能与他打成平手,可见得你的武功也是很好的。是了,耶律伯伯号称北国武林的第一高手,你从泰山而来,莫非也算得是中原武林的第一高手?”——
那老者昂然道:“若论天下豪杰,武功堪堪与我匹敌者,除了耶律雷藿,尚有少林寺的念雷方丈、念秋和尚、丐帮的韩老头、红日教教主四人。那耶律雷藿称得上是金国的第一高手,但论起天下第一,哼,却未必是他。至于其他各大门派的掌门和长老,没有一个放在我的眼里。”似乎略一思忖,又道:“不对,不对,那华山掌门吕良宇习得几分《八脉心法》的武功,若是拼起性命与我争斗,勉强也能打上个三百余招,哈哈,他那拳脚武功与内力远不及我,但是华山剑法却极其精妙,与我的‘叹天剑法’正是敌手。”
第67章 破谋逆竹芦亡魂(贰)
——金庚孙咦道:“你这话竟是大谬了,我虽然没有见识过《八脉心法》的武功,但是也曾听得爹爹与耶律伯伯提及过,此密笈乃以内功修炼为主,哪里有得什么剑法?那吕掌门便是与你争斗,也该是神功相搏,又岂能依凭剑法维持?”——
老者道:“你这娃娃就有所不知了。前几代的华山掌门皆有修习《八脉心法》之意,但此书早已流落江湖,不知所踪,于是他们便翻阅老祖宗陈抟的修行笔记,竟然在上面寻觅推演得一些痕迹,依法练习,苦苦揣摩,自成‘撷月神功’。此功虽然厉害,可惜源之《八脉心法》的些许皮毛,终究不能到达极致。其中有一个叫做华西子的长老,苦闷之下,自在华山后山隐居修行。某日他在悬崖练功,突然看见天际有一道神光出现,诧异之下,顿时灵台清明,意念所驱,将练功心得贯入剑招之中,若有神灵相助,与以前使剑大大的不同。此后揣摩改造,终成华山派剑法,威力不容小觑。”——
那老者谈得性起,蓦然叹道:“可惜未得琴音相伴。”金庚孙听他说得有趣,噗哧一笑,道:“你来救人,怎可在敌人的窝中听词诵歌?果真是老糊涂了。”——
陈天识在窗外点头,暗道:“如此的雅兴从容虽然叫人钦佩,但是金姑娘说得极有道理,此刻离开这净衣派的大都分舵乃是首当其冲的要事,待出去之后,哪里不好听曲弹琴。”正胡思乱想之间,听得屋内果真传来悠扬的琴声,不觉愕然——
罗琴亦然哭笑不得,低声道:“他哪里去寻得的这把琴?细细听来,此曲莫非是《蝶恋花》麽?”——
陈天识不及应答,听得老者唱道:“天马来出月支窟,背为虎文龙翼骨。嘶青云,振绿发,兰筋权奇走灭没。腾昆仑,历西极,四足无一蹶。鸡鸣刷燕晡秣越,神行电迈蹑恍惚。天马呼,飞龙趋。目明长庚臆双凫,尾如流星首渴乌,口喷红光汗沟硃,曾陪时龙蹑天衢。羁金络月照皇都,逸气棱棱凌九区,白璧如山谁敢沽?回头笑紫燕,但觉尔辈愚。天马奔,恋君轩,駷跃惊矫浮云翻。万里足踯躅,遥瞻阊阖门。不逢寒风子,谁采逸景孙。白云在青天,丘陵远崔嵬。盐车上峻坂,倒行逆施畏日晚。伯乐翦拂中道遗,少尽其力老弃之。愿逢田子方,恻然为我思。虽有玉山禾,不能疗苦饥。严霜五月凋桂枝,伏枥衔冤摧两眉。请君赎献穆天子,犹堪弄影舞瑶池。”——
陈天识喜道:“这是《乐府诗集》之《天马歌》了,浩瀚雄伟,气势磅礴,不想却被他配上了《蝶恋花》的旖旎婉转之曲,尚能刚柔并济,恰到好处,妙哉,妙哉!”又道:“有歌必有辞,还有《天马辞》一首。”张口诵道:“天马初从渥水来,歌曾唱得濯龙媒。不知玉塞沙中路,苜蓿残花几处开。躞蹀宛驹齿未齐,摐金喷玉向风嘶。来时行尽金河道,猎猎轻风在碧蹄。”——
罗琴叹道:“书呆子,这一弹琴唱曲,夜间听来格外分明,他丐帮弟子与‘竹芦双怪’再是聋子,也能听得一清二楚。”话音甫落,听得里面老者笑道:“不想外面尚有喜好风雅之人,何不进来一叙?”——
陈天识与罗琴不禁面面相觑——
便在此时,墙壁后面有人叫道:“是谁不肯睡觉,三更半夜,却在肆意咶噪?他老子的,你们不睡,还不让被人睡觉麽?”喝斥之声纷起,道:“我帮中哪里有人会弹琴唱曲?定然是有人潜匿进来了。还不过去探看?”脚步纷沓。二人无可奈何,料想此刻逃遁不得,于是推门入户,见得金庚孙坐在一条板凳上,一动不动。她旁边架着一张桌子,上面摆放着一张胡琴,沧桑十指按压其上,弹拨轻灵,再看弹琴的老者,面容清矍,双眼有神,头发半黄半白,三分正气,七分邪气。此时琴音陡转,陈天识与罗琴相顾一视,忖道:“这是《高山流水》了。”——
那老者道:“你二人是谁,为何在外面鬼鬼祟祟?”陈天识一怔,心道:“你我都是偷偷潜入进来,如何反说我们鬼祟?”听得桌后金庚孙喜道:“洪公子,你来救我了?”待见着罗琴的女儿家装扮,既是失望,又是羞臊,叹道:“原来是你,唉,天下之间,为何有面目如此相似之人?”言罢,听得外面有人叫道:“唉呀,如何他们几个都死了,不好,有人劫牢。”稍时屋外纷闹不已,想必是净衣派的弟子手执兵刃,悉数包围了过来——
老者道:“这墙角有两柄长剑,你们拿上。”金庚孙动弹不得,自然是对陈天识与罗琴说得。罗琴看见剑身之上刻有梅花图案,不觉一愕——
老者反手解开金庚孙的穴道,道:“现在你要是想逃,出门就是了。”——
金庚孙呸道:“你把那些叫花子都引来了,我还怎麽逃跑?”——
外面有人嚷道:“里面的人听好了,快些出来束手就擒,否则一旦被我等执获,定然重惩不怠。”老者冷笑道:“这些乞丐好能耐呀!你们两个出去,挫挫他们的威风。”陈天识惊道:“前辈叫我们迎敌?”老者道:“这金丫头的武功太差,出去只会送死,自然要你们出去了。”见他二人尚在迟疑,陡然出手,疾如闪电——
陈天识与罗琴大惊失色,横剑格挡,孰料对方身手实在太快,竟然齐齐被他捉住衣领,喝道:“有我在此,怕什么?出去打斗即可。”陈天识二人只觉得一股劲力若雄涛骇浪袭来,难以抵逆,身形拿捏不得,便从窗口飞了出去。他们双足方才踏地,就听得净衣派弟子一声呐喊,纷纷扑打上来——
二人不及思忖,长剑横点终戳,瞬间已有数人倒地。余者大骇,急忙往後退去,慌乱道:“点子扎手,快请长老过来。”——
黄秋成分开人群,见着陈天识,微微一愕,略一思忖,想起当日之事,不觉讶然,喝道:“原来是你,当日阻碍我夺取乌禄的密笈,已然旧恨难消,不想今夜又跑来这里捣乱。”陈天识瞧他不起,冷笑道:“不错,是我入得大营,你能怎样?只是你那话说得忒怪,我何曾阻拦你夺取密笈了?分明是你胜不得黄谷某圣,被他拦下罢了。”黄秋成见周围几位弟子面有诧异之色,神情一变,若有几分尴尬,遂冷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进来,正是自寻死路了。”一棍当头砸来,下手决不留情。另外几人围住罗琴,将二人分隔开来。陈天识见其势凶猛,不敢硬扛,侧身三尺避过,绕到他的左臂,反手一剑刺向其左肋。黄秋成冷笑一声,道:“这招好似眼熟。”微微吸腹,铁棍横劈而出,风声呼啸,化作破浪云弧,击向陈天识的腰身,正是不避不闪的拼命打法——
陈天识心中暗暗吃惊:“他如何这般狠毒?”却不知黄秋成见了他二人,心中又惊又怕,深恐若被他们逃去,自己净衣派劫持镇南大将军女儿一事,即刻就要败露,于是恶向胆边生,出手便是拼命的打法,势必要将陈天识置于死地。陈天识纵身而起,待双足落地,长剑顺势扭转,一点寒尖戳向黄秋成的膝弯,将近未近之时,剑尖陡然上挑,直指他的小肚。他不等招式用老,剑势又变,剑刃遂削斫黄秋成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