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跌宕起伏,瞬间三变,黄秋成不及反应,更莫说拆招破解,只能连连后退,竟然惊出了一头的冷汗,大声道:“这是泰山派的‘削云三式’,你…是泰山派弟子?究竟是哪一位的门下?泰山派与我丐帮素来交好,你怎敢违反师门戒律,与我净衣派大都分舵作对?”言罢,手脚却丝毫也不敢怠慢,长棍挑出,划出一道弧线,横劈其脊背
第68章 破谋逆竹芦亡魂(叁)
——陈天识见他的招法更甚毒辣,遂不敢松懈,道:“我不是泰山派的弟子,你认错人了。”挥手又是六剑,变化连绵,环环相扣。黄秋成似觉梅花绽开,无数亮光飘泄而来,点点寒芒,皆是笼罩自己的身体各大要穴,暗暗骇然,只是此刻万万不能认输,岁牙关一咬,挺棍勉强抵挡,怒道:“错了麽?还要抵赖!这分明就是‘纳云六动’的精奥招式,你还敢说自己不是泰山派的弟子?”心中无比惊惧,另外尚有一番思忖,暗道:“不想泰山派的后起之秀,竟然有如此的挺拔人才,为何以前不曾听得无嗔、无飙那几个好炫耀的牛鼻子说起过?怪哉,怪哉!”神情凝肃,更加小心翼翼地应付,唯恐稍有不慎,便被陈天识击倒,在一众弟子面前丢了颜面——
陈天识心中暗笑,刷刷又是几剑刺来,尚是泰山派的剑法——
他二人连斗数十招,不分胜负。再看一旁,围攻罗琴的净衣派弟子,腰上都挂着几个干净的布袋,或是五个,或是六个,可见得都是丐帮之中的五袋、六袋弟子,武功不算甚强,却也不是太弱,合力之下,勉强抵挡罗琴的长剑,难断输赢——
陈天识见黄秋成铁棍飞舞,虎虎生威,心中也是暗暗佩服:“这铁棍少说也有六七十斤,被他舞动,轻松使然,似乎与袁子通的大杵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此的臂力,我是万万学不来的。只是我练有道家筑基内功,气血运行,劲力渐长,配合剑法游斗,未必就会输于他。”精神倍增,刷刷又是几剑,一剑快似一剑——
黄秋成心中颇为惴惴,陡见眼前剑花灿烂,无数寒光利影横纵劈来,心中大惊,一根铁棍拨弄旋转,如那疾速行使的车轮一般,急急地护在胸前。陈天识见其一时毫无破绽可言,亦然无可奈何,孰料他剑势稍稍轻缓,那黄秋成即刻转守为攻,逼迫他的要害——
观战的丐帮弟子一阵欢呼,齐声道:“这小子太岁头上动土,实在是好大的胆子,黄长老神功无敌,正该给他一些苦头。”——
陈天识心中凛然,暗道:“与他交手,那是丝毫也不能懈怠的。”于是深吸一气,按捺心神,展开“九天浮云”的步伐,配合泰山剑法,犹自苦斗——
黄秋成心中暴躁,但急切之间不得下手,又见对手认真应付,自己稍有不慎,莫说取胜不得,便是性命也有虞患,更是烦恼不堪。听得属下弟子咶噪,忖道:“这帮兔崽子不识时务,现在难分伯仲,又岂是阿谀奉承之时?”——
就在此时,听得边上一声惨叫,原来是罗琴长剑刺中了一名五袋弟子。那人肩头受伤,疼痛不得,忙不迭往後退下,颤声道:“快给我金创药,快给我金创药。”胡乱包扎伤口,再也不敢轻易上阵。人群中,另外一名弟子替上。不多时,又有一名六袋弟子负伤歇下,这次却是两处伤口。一名观战弟子被人推搡,莫名奇妙冲到罗琴跟前,仓促之间,举刀就砍。罗琴不慌不忙,笑道:“你出来乍到,我也送你一些见面礼吧?”长剑抖动,便在此人的臂上、腿上扎了三个伤口,虽不甚深,倒也疼痛,旋即一脚将之踢翻,滴溜溜滚回人群,早有他人接应包扎。罗琴眉头微蹙,咦道:“第一人扎了一个伤口,第二人扎了两个伤口,方才扎了他三个伤口,那是第三人了。有趣,有趣,谁是第四人和第五人?我再刺上四个和五个伤口罢了。”与她对敌之人闻言,俱是心惊肉跳,边打边退,暗道:“如此算法,我等再要上去,岂非要被她捅成马蜂窝了?”怯意一起,斗志顿消,渐渐退回人群,只叫不打——
罗琴解围,不敢停留,长剑一抖,与陈天识并攻黄秋成。黄秋成应付陈天识一人,已然有些吃力,此刻又添一柄长剑攻来,顿时手忙脚乱,节节败退。他心中叫苦不迭,再也按捺不得,破口骂道:“以二敌一,算得了什么好汉?”——
罗琴嘻嘻一笑,道:“你是江湖有名的前辈,我们都是默默无名的后辈,便是真的以二敌一,那也是应该的。”见陈天识一剑刺向他的大腿,料想他会跳跃躲避,便抢先一步,长剑堪堪刺向黄秋成的咽喉。如此合璧,凌厉无比,黄秋成哪里还跳跃得起来,慌乱中往後退去,却被地上石头磕绊,噗通一声仰面倒地,落得个灰头土脸,好不狼狈——
陈天识童心顿起,揶揄道:“黄长老的这一招极其高明,莫非是‘仰天长叹一壶酒,卧地贴臀满屁香?’了不起,了不得。”黄秋成被他嘲笑,羞愤难当,方要喝斥,却听得後面有人哼道:“好一双狂妄的男女,你们昔日扮作金兵与我兄弟打斗,我看以刀为剑,心中便已然起了疑惑,方待问个清楚,却被你们一溜烟逃走。娃娃,你叫什么名字?”话音甫落,就看半空落下两个人来,正是黑胎花子与鹰钩花子——
屋内老者叹道:“竹芦双怪何曾变得这般缩头缩尾了?传扬出去,岂非成为江湖笑柄?”——
二乞丐相互一视,道:“罢了,罢了,既然你我的来历早被窥破,再要遮掩下去,也毫无意义。”将身上褴褛衣裳扯去,双手在脸上一抹,擦去易容药物,露出“竹芦双怪”的本来身份——
原来他们早在暗中观战,细细打量之下,竟然瞧出了其中的端倪——
陈天识虽然惊讶,面色犹然平复,道:“在下”转念一想,“你两个老怪为老不尊,偷香窃玉,我若与你们客气,岂非自辱身份?”于是昂首挺胸,改口道:“本公子,嗯,本大爷姓陈名不识,汝等粗鄙野夫,又是何人?”——
罗琴噗哧一笑,学他口气,道:“本姑娘,嗯,本姑奶奶姓罗芳名琴,汝等孤魂野鬼,怎样称呼?”——
卢先生大怒,骂道:“小小年纪,你们怎敢如此无礼?”余先生道:“老大,我等再不动手,他们就要骂我们是老匹夫了。”拎起钓竿,就要上前。先前他的宝杆早被少林寺逐僧念秋折断,回来之后,一时没有称手的兵刃,于是用软铁临时打造了一柄鱼竿,勉强使用。却听得屋里有人哼道:“这两个老鬼虽然厉害,你们也不用害怕,打得过便打,打不过就逃。”——
卢先生一惊,忖道:“他二人在屋内还有什么靠山?”一把扯住余先生的手臂,低声道:“老二,万事小心。”余先生不以为然,道:“怕什么?”一杆点去,便是陈天识的“膻中穴”——
陈天识见识过他的武功,见钓竿点到,不敢大意,起招架挡,只觉得手臂震颤,长剑几乎就要脱手,却是余先生有意速战速决,一杆之上,竟然贯上了六成内力。他武功虽在念秋之下,但远在“黄谷六圣”与丐帮诸长老之上,陈天识与之对敌,尚有不及。罗琴见陈天识神情陡变,料想方才甫一交手,他已然吃亏,不觉忧虑,道:“不识哥哥,我来帮你。”方要上前,却被一旁的卢先生拦下,笑道:“你这女娃娃脾性不是太好,但长得倒也美貌可人,我最是疼惜美女,不妨我来陪你?”——
他与老二俱是好色,但犹然胜其三分,见着罗琴美若天仙,多少大金国的美女与之相较,也不过如土鸡瓦狗一般,骨头便已酥了一半——
罗琴听他出言轻浮无状,心中厌恶无比,冷哼道:“我自有不识哥哥陪伴,谁要你这丑陋的色老头?”“竹芦双怪”的相貌确实萎缩,但他们多是挟金出入红绿酒楼之地、风月云雨场所,逢上娼妓,亮出金银,便听得她们满口一个一个的“心肝”、“俊郎”,此时还有些自知之明,其后时间长了,竟然分不清楚东南西北,果真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英俊郎君,那什么潘安、宋玉,皆是不可比拟。此时蓦然听得罗琴言语,便如当头一盆冷水浇下,呆呆道:“你说什么?”——
余先生见他有些昏噩,喝道:“大哥,你发什么呆?”一杆往陈天识劈去,被他躲过,那“九天浮云”果然奇妙——
陈天识欲待反击,只是所使的泰山派剑法皆被敌人识破,于是灵光一闪,剑势陡转,余下所用,却是昔日石壁上习得的无名剑法,一会儿是长发小儿的剑式,一会儿是束髻小人儿的招法——
余先生咦道:“你这剑法倒是不错,甚为精妙,可惜火候犹然不足。”心中暗道:“假以时日,他的内力积累厚重,这套剑法也更加炉火纯青,只怕我也不易胜他。”心念如是,隐约觉得面前这个文弱少年乃是他日的一大威胁,不禁有些不安,于是顿生杀意。其钓竿挥出,招招奔向要害,更是毒辣无比——
陈天识骇然,左右躲避,与罗琴贴背而立,问道:“琴儿,你没有事吧?”——
罗琴叹道:“他拎着葫芦发呆,一时无事,只怕待他清醒过来,便要如疯狗一般地咬人了。”卢先生闻言,回过神来,不由勃然大怒,骂道:“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我本想怜香惜玉,好好与你温存一番,不想你却如此地不识好歹。”
第69章 破谋逆竹芦亡魂(肆)
——罗琴又羞又急,斥道:“毫不知耻的色老头,你自去百兽山庄与那侍女温存去。好好的女儿家被你哈上一口气,只怕也要臭上一年半载。”此言一出,顿时若晴天霹雳一般,打在了葫芦樵夫的头上,只见他瞠目结舌,狐疑无比:“他们怎会知晓昔日之事?若是泄漏出去,岂非要怡笑大方?”铁葫芦终於出手,逼迫之势,尚留几分余力,竟是色心未泯,尚有所图——
罗琴深知卢先生的本领,不敢与之对抗,只是施展“九天浮云”的身法,不断躲避,偶尔遇见得空档,便乘隙刺出一剑,也是啄点的几道小菜,不能威胁。陈天识将壁上的剑招悉数使来,本也得心应手,只是这“垂钓渔人”余先生武功实在太高,不能克敌制胜,仅能勉强自保——
她二人虽然同心协力,有共生共死之心,但时间一长,在“竹芦双怪”的逼迫之下,渐渐气力不济,额头汗水渗溢,更加吃力——
却听得屋内老者咦的一声,道:“莫非你习得洞中壁上的剑法,竟是我所说的有缘之人?可惜,可惜,我本想将之传于一个满脸虬髯大胡的雄伟丈夫,正被你一个文质彬彬的少年郎君学去了?天意也,天意也。”——
陈天识愕然,暗道:“他果然就是洞中的高人,无飙道人本要求他指点,误打误撞,反让我习得了泰山派的密传剑法。”心中突然愧疚:“他欢喜那雄赳赳气昂昂地大丈夫当徒弟,却不想被我习得剑法,大为失望,如此说来,我可是万分抱歉得紧了。”——
见余先生钓竿打来,仓促之下,遂长剑护于胸前,封住其势,继而使出一招反击,乃是束髻小人儿的第三十八式,心道:“此刻情形危急,若是不用壁上的剑法,只怕性命难以保全,无奈之下,也只好对不起你老人家了。”进退数步,双方递招拆招——
老者叹道:“你先前的那招使得,唉!真是有些不对了,长剑挑出,刺其胸膛,他必定要甩杆回防,其时手腕的三寸正是空档。你便该就此破绽,趁势点戳才对,就是不能轻易地伤他,也可迫其退后得几步,给自己留有回转的一些余地,怎可中途换招,反去斫他肩头?孺子愚笨,孺子愚笨也。”——
陈天识啊呀一声,如拨云见日,瞬间恍然大悟,心中后悔不迭:“不错,我如何没有想到?”余先生闻言,暗自诧异,心道:“他不曾亲见,只是靠着一双耳朵,辨风识音,就能听出外面双方的招式情形,这等修为,可谓天下第一人等。”不觉生出几分怯意——
卢先生也是脊背一阵阴寒,暗道:“他究竟是谁?为何藏匿不出。”因为胡思乱想,手上的铁葫芦不禁放缓,反为罗琴留下喘息之机——
又听得金庚孙叫道:“你这老头也真是的,何必坐在窗边窥看?若是手痒难耐,不如自己走出去,挑选着几个厉害的对手,肆意打斗就是了。”众人愕然,仔细打量,便看窗边果真探着一个老者的头颅,只因先前灯影恍惚,未能注意而已——
罗琴再斗上几招,甚是吃力,便转到陈天识的身边,喘息道:“不识哥哥,他老人家不是说了麽?打不过,逃也。”一扯他的袍袖,二人急忙奔进屋里,反手将门闩合上。卢先生与余先生不知其中深浅,一时也不敢冒然闯入——
罗琴暗叫好险,转过身子,见那老者依旧在窗前纹丝不动,眼睛一转,笑道:“老前辈,少林寺的念秋大师您可认识?”——
老者淡然道:“老相识了,自然认识。”罗琴嘻嘻一笑,道:“多日之前,他在一片百花林中,用了一百八十三招,方才打败了这‘竹芦双怪’,且折断了其中一人的钓鱼杆。您老人家武功看来也颇好,想必在两百招之内,能打败他二人吧?”——
陈天识会意,心道:“琴儿又在用这激将法了,只是这位老前辈未必上当。”——
果然,就听得老者冷哼一声,道:“你少用这激将法来诱我出手,哼哼,不过我也可给你看看我的偌高武功,不用两百招,便将这两个老鬼夹着尾巴逃走。”“竹芦双怪”闻言,怒道:“你这老头,好狂妄的口气。”心中却是几分忌惮,暗道:“念秋武功之高,匪夷所思,他若与老和尚匹敌,我等可万万大意不得。”——
老者冷笑道:“我就是狂妄了,那又怎样?嘿嘿,今日我就中这激将法,且与你们好好厮斗一番。”纵身便从窗户跃出。陈天识三人也跟了过去——
卢先生抱拳道:“不知阁下高姓大名,可否赐教?”老者摇头叹道:“这世上有许多人问我的姓名,除了韩青镝、念雷、念秋寥寥数人,余者莫不被我打得抱头鼠蹿,呼喝救命,若是犹然不识好歹的,终究丧失性命。”卢先生脸色一变,愕然道:“莫非阁下是?”老者眼神森然,道:“是什么?”——
卢先生倒吸一口冷气,讪讪一笑,道:“没甚么,只是不知如何称呼阁下,若是随意叫唤,多为不敬。”——
老者收了气势,道:“你若要恭敬,便唤我第一老翁罢了。”——
金庚孙嚷道:“这名字虽然狂妄,但也配得上你,可惜忒有些土气。”——
第一老翁眉头微蹙,颔首道:“你这臭丫头说得也是,罢了,不叫第一老翁,便唤做什么才好?”左右思考不得,颇似为难——
他一眼瞥见陈天识,嘿嘿一笑,道:“你看来也读过几年的书,便替我拿个主意可好?”陈天识不敢推托,略一思忖,道:“老前辈看‘朔野老人’怎样?”第一老翁摇头道:“这是李昌符的《书边事》而来麽?”——
陈天识喜道:“先前听他弹琴诵词,便似一个饱学熟读之人,不想果真如此。”张口道:“不错,若‘朔野烟尘起,天军又举戈。阴风向晚急,杀气入秋多。树尽禽栖草,冰坚路在河。汾阳无继者,羌虏肯先和。’”——
第一老翁道:“不好,不好,委实萧杀之意,我不喜欢。还是唤做蝉吟老翁吧?亦然出自他的《与友人会》,若‘蝉吟槐蕊落,的的是愁端。病觉离家远,贫知处事难。真交无所隐,深语有馀欢。未必闻歌吹,羁心得暂宽。’我此行出山,正要与旧友故敌相聚。”——
陈天识面色一红,暗道:“你既然早有了主意,何必要听我的建议。这蝉吟二字,似秋意飘缈,不也有萧杀之息麽?”——
卢先生尚要说话,余先生脾性暴躁,冷笑道:“这姓名乃是大事,怎可如此儿戏?什么蝉吟,不就是知了在叫唤麽?”他此言一出,卢先生暗呼不妙——
便看蝉吟老人瞬间从陈天识面前掠过,夺去他手中的长剑,哈哈大笑,道:“知了叫唤,那又算得了什么?若是看你惨叫,那才是大快人心。”言罢,一剑刺去,余先生挥杆抵挡。卢先生暗暗顿足,叹道:“老二总是这般沉不住气。”扬起铁葫芦,往蝉吟老人砸去,二人左右分攻,正成犄角之势——
陈天识在一旁观看,见蝉吟老人所使将的招法,俱与泰山石壁之上的一模一样,只是长剑在他手中,点戳削斫、劈砍刺切,不知要比自己高明多少倍。且蝉吟老人内力极强,无论是余先生的长竿打来,还是卢先生之铁葫芦砸下,皆能轻松承受,反观“竹芦双怪”,二人的神情渐渐凝重,反差甚大——
罗琴只在一旁念数,待念道“一百二十一招”时,听得当啷一声,余先生的钓杆正被蝉吟老人长剑削断。垂钓渔人见状,不由大惊失色,慌忙纵身退后,却觉得左臂一阵剧痛,已然中了一剑——
卢先生骇然之极,心神未免涣散,见蝉吟老人一拳打来,仓促之间,竟不能躲避,正中小腹,瞬间疼痛如绞,啊呀一声,一个身子横横地飞了出去,跌倒在地上,只见灰尘四扬——
黄秋成叫道:“卢先生,你没有事吧?”心中却是惊惧无比:“今夜之事,若是泄漏出去,那可如何甚好?韩帮主要是责怪了下来,依照帮规严格惩处,大刑加身,那我…我可怎样担待?”葫芦樵夫勉强爬起,摇摇头,胸中却如翻江倒海一般,甚是难受,忽然哇的一声,吐出几口血来。丐帮中人只瞧得心惊肉跳,深感大势已去——
此刻天上降下小雪,状若细盐,不多时,变得大了,如飞洒绵絮,再在卢先生感叹之间,地上多少有了一些积雪,半化半累。他看着墙角的几剪蜡梅,或红或白,反差相衬,红得耀眼,白得眩目,蓦然竟生出几许凄凉之念,铁葫芦似乎也掂拈不起了,颤颤巍巍地拄在地上,喟然一叹,横贯多少春秋,怅然道:“二弟,我们回去吧?那王府的俸禄,怡红院的姑娘,你我是再也不敢领受了。”他先前败于念秋之手,其好强自负之心便去了一半,此刻又受创于蝉吟老人,正是心灰意冷,世上种种灯红酒绿之事,顿时索然乏趣,竟然萌生出归隐去念
第70章 破谋逆竹芦亡魂(伍)
——余先生窥破得他的心思,却也不甚着急,皆因他素来了解卢先生的脾性,知晓他颓废之意来得快,去得也快,说不得过上几日,又是意气风发,或寻人比武,逞强显威,或是闯入青楼红院,在万千温柔之中快活云雨,便强忍疼痛,嘿嘿一笑,甩下半截的断杆,龇牙裂嘴,道:“好,好,你我回到家中,好好安歇,养好伤口,再习练绝世的武功,锤炼上等武器,以后复仇不迟。”又对蝉吟老翁道:“你武功委实高强,我兄弟输得心服口服,这便离去。不知阁下可还要阻拦。”言下之意,便是蝉吟老翁若要赶尽杀绝,他兄弟唯有狗急跳墙,努力与他去拼个鱼死网破了。蝉吟老翁摇摇头,收起长剑,递给陈天识,道:“我既然赢了,目的已然达到,还去厮杀作甚?”——
卢先生走上几步,想起一事,睡歇停下来,大声道:“金姑娘,你…”金庚孙冷笑道:“怎样?”卢先生道:“我等在完颜乌蒙手下做事,忠心耿耿,不遗余力,却因为时运不济,但凡差遣之务,总是不能求得圆满,于是屡受轻蔑,被王爷喝斥训责,渐渐反倒生出了恨金之心,于是挑你下手,又故意露面,欲栽赃于旧主。不想今日功亏一篑。你回去之后,向你爹爹告状,便说一切阴谋,俱是那宗王府暗中指使谋画,叫你爹爹在朝廷之上狠狠地参他一本,或革职查办,或是投入大牢,也好为我等复仇?”金庚孙哼道:“是宗王爷的主意,还是你二人的主意,到时自有公论,不消你来费心。你们都是大恶人,我最是厌恶,若此事果真与完颜乌蒙不相干,我也不会遂了你们的心愿。”卢先生微微一笑,道:“金姑娘自己拿主意罢。”——
陈天识知悉他的一番用意,暗道:“他兄弟临走之时,还要为宗王爷开脱,倒也显得几分忠心,只是此事实在是闹得太过,大都之中,莫不沸沸扬扬,只怕他贵为金国的千岁、女真贵族,也难以轻易善了。”惊叹蝉吟老翁武功极高,下手极狠。便看余先生搀扶着卢先生,蹒跚而去。黄秋成惊惶不已,思忖大都再也停留不得,招唤众弟子纷纷离去,就要趁夜逃脱。一瞬间,偌大的一个净衣派分舵大院,变得冷冷清清——
陈天识低声道:“他击败‘竹芦双怪’,所用招数少于念秋大师,如此说来,他的武功要比念秋大师高强了?”罗琴摇头道:“那也未必,老和尚是半大半玩,多有戏谑之意,却并未似他这般认真努力,依我看,只怕这位老前辈的修为,与念秋还在伯仲之间。”——
蝉吟老翁闻言,笑道:“你这女娃娃,故意诱我中了你的激将法,赶跑葫芦钓竿,吓退丐帮奸佞,便不会说上几句好话,稍稍奉承一番麽?”——
罗琴笑道:“不该我来奉承你,另外有巴结之人。”轻轻推搡陈天识,道:“不识哥哥,你从壁上习来的剑法,竟与这位老人家所使得一模一样,想必上面的束髻也好,长发也罢,都是他刻画上去的。如此算来,他也数得上是你的半个师父,你还不磕头跪拜麽?”——
蝉吟老翁眉头微蹙,道:“我将剑法刻在壁上,留言付代有缘人,他不过是那有缘人而已,可不是我的徒弟,我也不是他的师父。”——
陈天识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一时之间,左右为难,颇为尴尬——
罗琴拍掌笑道:“是了,你欢喜选那虬髯大胡的汉子作徒弟,我不识哥哥自然就难入你的法眼了。”对陈天识道:“这样也不错,不识哥哥,你要是真的作了他的徒弟,习得他的狠毒心肠,那可是大大的不妙。”蝉吟老翁哼道:“我也只对那些干尽坏事、心存不良的恶人下手狠毒罢了,又岂是乱杀无辜之辈?你这臭丫头,说话实在讨厌,比这金丫头还要可恶。”——
二人听他说及金庚孙,回过神来,哦道:“对了,金姑娘没有受伤吧?”四下打量,却不见了金庚孙的身影,不觉大是诧异。蝉吟老翁道:“她刚才回家了。”罗琴笑道:“这也方便,那镇南大将军府就在围墙之外,她翻墙的本领高强,窜跃而去,跳入府门,想必第一件大事,就是扑到她爹爹的怀中撒娇。”——
陈天识微笑附和,忽然想起一念,道:“衣忠不知晓怎麽样了?”——
蝉吟老翁道:“他是红日教之人,此刻也被教众同僚救走,还担心些什么?”二人半信半疑,回去观看,果真不见了衣忠的踪迹。原地之上,仅留下一个包袱,打开来看,里面是那件软缕甲和两块玉佩,尚有书信一封,道:“吾与兄弟自归养伤,足下勿要挂念。深感两位救命大恩,无以为报,留下此微薄之物,以卿表谢意,切莫要推辞。”——
陈天识叹道:“如此重礼,岂能收受?”却看罗琴就要将软缕甲给自己披上,慌忙躲开,道:“琴儿,我最不愿意穿上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你莫要强迫我,还是自己留用吧?况且救他性命之功,其实全在你一人,我若受了此物,终生难安。”蝉吟老翁跟在后面,颔首道:“你倒懂得怜香惜玉。”——
罗琴又羞又喜,也不再强迫于他,拈起两块玉佩,道:“你我一人一块,定然是要配戴的。”陈天识微微一笑,随意挑出一块,揣入怀中。蝉吟老翁叹道:“莫非是鸳鸯玉佩?真正羡煞人也。”罗琴佯嗔道:“您老人家胡说什么?”——
蝉吟老翁哈哈一笑,道:“我胡说麽?既然如此,我也不再这里沾眼惹厌了。”长袖一甩,果真大步而去。罗琴急道:“如何说他几句就走了,年纪偌大,心眼却忒小。不识哥哥,我们快些追他。”陈天识愕然,道:“追他作甚?”身形一晃,已然被她扯拽着往前跑去——
蝉吟老翁走在前面,陈天识与罗琴在後面紧紧跟随,不多时,便看他来到了一处院落,纵身跳了进去——
罗琴道:“不识哥哥,你练习了轻功,虽然还算不得高明,但纵跳之术倒也实用,这些许高的院墙是拦你不倒的。”——
二人飞身而起,也跳了进去。待落地之后,细细打量,见周围黑漆漆的一片,蝉吟老翁在场中负手而立,叹道:“我不曾在世间招惹得鬼,反倒招来你们这两个牛皮糖的人,你们总是跟着我作甚?”罗琴笑道:“我们来到这大都,人生地疏,正该找一个容身歇息之地,料想前辈或有如此知所,于是跟踪来,碰碰运气。不意您老人家果真有得如此大的一所院落,一个人住着实在宽敞,又嫌浪费,所以我二人也要搬过来了。”——
蝉吟老翁哈哈一笑,道:“我若是就此离去,你们也跟着离去麽,还是尚停留此地,安居乐业?”——
罗琴不慌不忙,道:“老前辈说哪里话?您来这大都,不正是为了与北国第一高手耶律雷藿比试武功麽?昔日您与他搏斗了数日数夜,不分胜负,如今过去了十数年,若再不能分出一个高下,只怕就此拂袖而去,也不能甘心情愿。”——
蝉吟老翁愕然,继而微微摇头,莞尔笑道:“你这丫头,心灵剔透,实在让人无可奈何。也罢,你若是不怕这里有鬼魅魍魉作祟,要住多久,便住多久吧?”夜色之下,寒雪飞飘,正有阵阵阴凉清寒的晚风吹来,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只听得陈天识与罗琴脊背发麻,不觉颤声道:“老前辈说什么?”——
蝉吟老翁正色道:“我离开那泰山石洞之后,本是身无分文的一介游民,在路上帮人护镖,前后几趟也赚了一些银两,却不过仅仅维持温饱而已,哪里能够租得下如此宽大的一处场院?自然是传闻此地有魍魉作祟,原来的主人都被吓跑,我才来住下罢了。”——
罗琴毕竟是女儿家,忌惮鬼神,不觉往陈天识的身上依附,神情紧张,喃喃道:“是什么样的鬼魂作祟?”听得蝉吟老翁道:“据说此地于数月之前,莫名出得一个白衣女鬼和疯颠之鬼。疯颠之鬼一路奔跑,口中犹自呼喝,被那白衣女鬼肆意追打,偶尔回手反击,也不能是对手。”陈天识嗫嚅道:“什么?莫不是武林高手打闹,却被百姓误以为鬼怪麽?”蝉吟老翁道:“你说是‘人’?”抚须一笑,道:“又说两人在打斗之下,每每皆是那疯颠之人处于下风,纠缠得半日,白衣女人将疯颠之人首级斩落,方才大笑而去。到了次日晚上,那疯颠之鬼有出来喧嚣,引得白衣女人再度追赶。如此反覆,此间的主人虽然是镖师出身,胆气颇壮,却也魂飞魄散,于是请来几个道士和尚作法驱鬼,鬼未除,自己却吓得昏昏噩噩,惊死过去了。”——
罗琴低声颤道:“如此说来,果真是鬼不是人了!却不知前辈您在这里住了几日?可…可还平安?”陈天识道:“他尚站在你我跟前,今晚更救着那金小姐,自然是平安…平安无事的了。”——
蝉吟老翁摇头道:“我答你不得,今晚乃是头一夜,是福是祸,只有天知道了。你们若是真要陪我,不回客栈安歇,也是甚妙。周围厢房,床第被褥俱全,也还干净,你们自便吧!”言罢,自己飘然走进一间房屋,反手将门掩上——
罗琴左顾右盼,脸色惊惶,道:”不识哥哥,你,你我先回客栈歇息,待明…明日再来如何?”陈天识心中隐约畏惧,莫不应允,只觉得再要耽搁,院中果然就会跳出几只凶恶的怪物,连声道:“好,好,明日再来。”——
二人依旧跳出院墙,辨识了方向,疾步往客栈奔去。夜暮之下,行色匆匆,踏碎无数碎雪屑冰,反倒有着几分狼狈——
待第二日清晨,天色放亮,白雪依旧下个不停,陈天识与罗琴拾掇一番,再次来到废弃的镖局之外,却见大门甫开,不锁不合,来往之人皆远远地趋避行走,神情紧张,步履匆匆,似乎对其颇为忌讳。罗琴一惊,道:“不好了,莫非是他怕我们纠缠,不待我等再来,于是便早早地逃遁了不成?”陈天识眉头微蹙,道:“琴儿,你我寻他作甚?那红叶峰痴恩庭…”罗琴一双眼睛依旧往门内探去,有些心不在焉,道:“不急,不急,我已然派人打听此事。若有消息,即可通知。”——
陈天识灵光一闪,咦道:“你派人…”不及说完,便看罗琴再也按捺不得,急忙冲入门内观看,四周空空杳杳,苍茫安静,哪里还有什么人影?罗琴急得连连跌足,大声道:“什么蝉吟老翁,也不招呼一声,就这般离去了?还是改名叫做蝉默老翁罢了。”言罢,见一侧厢房走出一人,端着脸盆,肩头搭着毛巾,道:“你这丫头又在咶噪些什么?”正是蝉吟老翁。陈天识与罗琴不由面面相觑,忖道:“不想他睡到现在才起来?内力精纯之人,有他如此酣眠,也算是懒惰得紧了。”抱拳道:“前辈!”蝉吟老翁冷哼一声,将盆子放下,转身踱进房间,反手将门掩上
第71章 装神弄鬼孰真假(壹)
——陈天识看他冷冷淡淡,不知所以,方要说话,却见罗琴转到那个铜盆之前,咦道:“怪哉,此时天寒地冻,他将一盆清水放置于此,不消片刻便能凝结成冰,究竟是何等用意?”言罢,突然见屋门推开,蝉吟老翁拎着两个大桶出来,瞥看二人几眼,颔首道:“看来你们昨晚睡得很是不错吧?如此说来,这一身的气力也甚是充沛。”不及二人应答,弃下大桶,转身入屋——
陈天识莫名诧异,道:“琴儿,老前辈这是何意?”——
罗琴眉头微蹙,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听得啪哒一声,蝉吟老翁扔出一根扁担,一头挂着半边瓢,一头贴着符文黄纸。陈天识叹道:“瓢乃是舀水之物,符文乃是镇鬼之宝,如何都在一根扁担上衔着?”——
罗琴灵光一闪,蓦然生出一个念头,笑道:“是了,他老人家要我们捉鬼。”——
陈天识惊道:“此话怎讲?”罗琴附耳嘀咕一番,拍拍他的肩膀,道:“可明白了?”——
陈天识恍然大悟,道:“琴儿一言,胜读十年书,佩服,佩服!”罗琴道:“你拍我的马屁何用?我不过是解读老翁用意罢了,这等主意,皆是他老人家所谋。”二人不敢怠慢,各去忙碌——
待入夜之时,蝉吟老翁自在屋中安歇,其门不见打开。东首一侧厢房之内,陈天识与罗琴藏匿在一扇窗户之后,透过缝罅,小心往外窥看,只盼着疯颠之鬼与白衣女鬼悉数到来,兴奋之余,又有几分忐忑不安——
等候多时,不见二鬼到来,罗琴有些按耐不得,咦道:“不是说它们扑跌追打,才将这镖院的主人一起吓跑了吗?为何一点动静也没有?”陈天识挠挠头皮,低声道:“想必鬼虽然是三魂七魄的聚集之体,也会疲劳的,并非每夜出来作祟。昨晚它们不是就没有出来么?让老前辈安安稳稳地睡了一个好觉。”——
罗琴奇道:“鬼也会疲乏么?若是如此,逢上精通人情世故的鬼,与它讲讲道理,也不用害怕什么了。”话音甫落,听得外面若有什么动静。罗琴深吸一气,悄声道:“鬼来了吗?”二人攀着窗缝,往外探去,心中一半惶恐,一半雀跃,只是细细打量之下,窥看得清楚了,却不觉啼笑皆非,外面场院,哪里有什么白衣女鬼与疯颠之鬼在作祟?一人挥剑腾挪,月下练武,不是蝉吟老翁自己是谁?——
罗琴有些失望,叹道:“不见鬼踪,但瞧人影,好生无趣。”陈天识见他所使,一招一式皆是泰山石洞之中、壁上刻划的剑法,既有束髻小人儿之招,又有长发小人儿之招,且将壁上的互斗之势,转为融济。其点戳劈挑,削斫砍压,威力更强,竟是丝毫不露痕迹。陈天识只瞧得眉飞色舞,啧啧夸赞,又在佩服之余,不觉暗暗记忆。若论体质,无论是陈泰宝还是南毕道,触其骨骼,皆以为不是习武的上材,但说起天资,却是聪颖之极,默默体会,更觉剑法之妙,一时受益匪浅。罗琴会意,笑而不语,忽然瞠目结舌,欲言又止——
那蝉吟老翁练过一二十招,大声道:“筋骨活络,舒畅无比,可以安睡矣。”提剑入屋,吹灯掩门。罗琴道:“不识哥哥,我等将清水泼于青砖之上,天寒地冻,地面早已结冰。”陈天识惊道:“不错,上面滑溜之极,他踩踏其上,犹然如履平地,这等轻功,果真是高强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