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看后面一人跟出,从黄脸汉子身畔闪过,挥臂踢足,舒展筋骨,道:“长久不能与人打架,这武功都荒废了,我便与你二人结伴好了。”柳庭花“啊呀”一声,道:“此人绰号‘雪山判官’,一双判官笔专门点人死穴,甚是厉害。”周三竹笑道:“东郭兄,有人夸你呵。”东郭晟瞅瞅屋内,道:“便是拍我马屁,我亦不会手下留情。否则他们看我武功不高,还道我名不符实,以为我是故名钓誉之徒咧,那时侯百口莫辩,我岂非大大的冤枉么?”吴攀在后面拍掌笑道:“有理,有理。愈发拍你马屁,愈发糟糕之极。”——
辛英哼道:“他们把台子架好了,不上去唱上一出戏看来是不成的。”转眼瞧着柳庭花,本想唤他出去,但忆起昨夜耳鬓几近,探究女红花红之术,听他侃侃而谈,多有论道,心中反生踌躇,语至嗓间,却又咽下——
辛芙突然说道:“柳大哥文弱书生,哪里能够出去?还是他去得好。”一个“他”字出口,手臂一样,手指牢牢点定杨不识。辛英大急,心道杨不识武功虽然高强,但外面之人莫不古里古怪、多是穷凶极恶之辈,先前柳庭花不是说了闯阵之人‘生死天论’吗?想必知晓那结阵之人往往下手无情,招招夺命,式式撼魂,是以破出其中凶险。她呆呆瞧着杨不识,心想:“所谓‘单掌难架双拳,双拳难敌四手’,你怎能出去的?”只是饭粮不足,气力萎泄,待黄昏之时真被那吃人秀才捉住,自己丝毫不得抗争反拨,那可如何是好,心下好生为难。一手往头上摸去,触着那发簪,心念一动,暗道:“我既然有求死之心,骇怕这许多作甚。人死如灯灭,留下身躯也不过就是一具臭皮囊,他彭大恶人真要吃去,便由他好了。”正是横下一条心思,念忖如是,方要出口阻拦,却听得王萍道:“杨少侠武功高绝,不知胆色怎样?”——
她昨夜一顿便是大饥小饱,晨时又仅分得半个馒头,她体态魁胖,肠胃宽大,早已难耐难济,因此听得柳庭花建议,脑中思想,翻来覆去,皆是惦记着外面的肉食茶水,同时也想见识那几人的武功,若能瞧出其中破绽,晚初相斗,也好化招解式,乘隙逃出一条性命。她这算盘打得甚是如意,恐杨不识畏惧不出,索性又使将激将法。杨不识聪明剔透,如何不知她的心思,心中暗叹:“我又不是什么大英雄,大豪杰,便是躲在屋中作个缩头乌龟,那又能怎样呢?只是辛姑娘、华宝大师饥馑之态,衰弱无助,果真捱到晚上,只怕挣脱逃命的气力也没有了。”——
辛英见他眼睛瞥来,无奈之色流溢不掩,然双目依旧平和,神情亦是恬淡无恙,心中不觉一动,才要说话,口中“你”字甫一出言,便即见他长抒一气,昂首挺胸,大步推开屋门走了出去。华宝上人听得动静,合十诵道:“阿弥陀佛,小施主能舍己救人,真乃有我佛割肉喂鹰、舍身饲虎之风,慧根深固,金光灼灼,耀遍大千世界、十万红尘,善哉,善哉!”——
柳庭花嘻嘻一笑,并无言语,一双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只是攀依窗口朝外望去,见杨不识双手攥拳,从袖中脱出,与周三竹、窦渊、东郭晟迎面而立。虽然背上插着一柄“半笔”长剑,青锋斜引,玉坠贴肩,但果真不似那笑傲江湖之豪情侠客,却如一位找人寻理辩驳的书生文士——
王萍又是欢喜,又有几分愧疚,暗道:“他真是一个老实人呢!我教你出去,虽然有些对不起你,但江湖之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辛芙拍掌笑道:“大和尚得了好处,原来也会称赞人呢?”展眼觑见辛英脸色忧戚,登时一呆——
周三竹双手叉腰地立于正前,左首下是那窦渊,右首三尺处,站立东郭晟,三人上上下下打量杨不识,面有惊异之色,相顾笑道:“好,好,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小娃娃倒也有几分胆色。”杨不识也不答话,猛然一拳击出,直取周三竹面门,正是一招“伏虎拳法”。如此变出不意,大超周三竹的预料,只觉得这少年招法凌厉,既迅且猛,拳路呼啸带风,威力实在不容小觑,心头一惊,急忙侧身躲避。孰料杨不识施展开“九天浮云”的身法,左足才蹬,右足已然弹开,一个身子疾扑入他的怀中,那拳头便即要撞伤肋下——
周三竹叫道:“好,这才有趣。你也不答礼,便即抡开了拳头,倒也是性情中人呢。”言罢风到面门,吹发散须,忖料躲避不开,急忙一爪探出,一招小擒拿手法,五指微弯,中、食、拇指坚硬若钩,去捉杨不识右腕脉门。那脉门是手三阳,手三阴交汇过处,乃臂膀使劲运力之中枢,且干系全身气血调转、吐纳呼吸,自是极其重要,若能一击得手,制住对手脉门,敌人便即如蛇捏七寸,再也肆意动弹不得——
杨不识被他一句话提醒,愕然一怔,继而心中叹息不已,暗道:“他说得不假,我确是将彼此礼数给忘了,唉!我心情不甚好,思虑纷杂,彼此又素无相善,见不见礼,其实都是一样的。”不避反进,招式陡变,拳头往下压去,欲避开周三竹一抓之势,却看那爪若鬼魅魍魉,不离不弃,也跟着压下坠追,索性不顾。杨不识拳头击下,急近胸腹,待离得对手肌肤尚有半寸之时,被那爪追上,眼看就要受捉——
他此刻撤拳尚能回避曲护,但要再冒进,这手腕破绽就断然遮掩不得了——
周三竹心中冷笑,暗道这少年毕竟年轻,十分冲动,却看杨不识拳头嘎然而止,收势不前,那拳面也不收回。周三竹颇为错愕,不知他这是什么打法,蓦然灵光一闪,生出一个念头,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暗呼不好,急忙要抽身纵开,已然晚矣,却见杨不识松开拳头,五根手指骈出,合成掌刀之状,那“刀”前中指不偏不倚,不多不少,正好弹中周三竹肋下。周三竹只觉得一阵疼痛,低头观看,幸赖自己那小擒拿手使得好,一推一压之间,教杨不识拳头略微凝滞,阻挡了稍稍攻势,这一指击来,稍贴皮肉,再要进得小半分,只怕就要伤及骨头,急忙退后,双掌横护于前,把持空档。额头上已是冷汗涔涔,心道:“好厉害,不想他竟有如此的武功。”只觉得方才那一招甚是眼熟,蹙眉沉吟,听见后面吴攀咦道:“怪哉,他这不是伏虎拳法么?他与那头陀是什么干系?”周三竹恍然大悟,忖道:“不错,这正是伏虎拳法,如何被这江南少年给学了去?”——
左右风声卷来,东郭晟与窦渊各出拳脚,上下两路,分攻杨不识肩膀、腰腿。东郭晟左手点出一指,纵身而起,落下之时,欲按他“肩井”大穴,右手捏拳,骨节突兀,藏纳袖中不发,只待左手一击得逞,右拳便急捣他的胸口,瞬间便可置敌于死地。杨不识见他两根黄铜铸就的判官笔别于腰上,不曾拔出,心中暗暗留意,心道:“判官笔戳点贴压,大多是点穴制穴的游斗缠绕之法,他便是没有使用兵刃,双手双脚般招递式,想必也不离如此路数,我可要当心了。”脚步迭换,身形一晃,就从东郭晟旁边掠了出去,似乱云缭绕,暗星转月——
他这一避甚是巧妙,不仅教东郭晟点穴无功,便是那窦渊的一脚也同时躲了开去。窦渊力猛,眼看得失去了杨不识踪影,惊骇之下,不能收势,那脚尖正往同伴服下要害踢来,急道:“不好,快些退后。”东郭晟此刻双足甫才落地,不及运力,眼见情势大大不妙,遂急中生智,看他脚来,一掌推在他足踝上,生出一股撞力——
两人跌跌撞撞往後退去,异口同声道:“好小子,果真有些道道。”——
辛芙瞧得开心,牵扯摇晃辛英衽袖,笑道:“姊姊,这书呆子哪里学来的这些好武功,与当日那狼狈模样判若二人呢。”辛英道:“我久未见他,你自己问他去,或是问他那--”想起罗琴,心中一黯,闭口不言。辛芙听她话出一半,奇道:“或是问谁?”辛英勉强一笑,道:“我哪里知晓,你只问这书呆子就好。”王萍见之,心中也是稍宽——
周三竹嚷道:“他使得是‘伏虎拳法’,但咱们也不惧怕那头陀邻居,且此人失踪已久,大伙儿不必手下留情。”他尚不晓得那头陀和尚早已死在青城派长老顾青山的掌下,这拳谱被他夺来,又传授于杨不识习得,还只道杨不识师从头陀习艺,因此有得这般拳脚武功。东郭晟与窦渊应道:“咱们可不存妇人之仁。”三人合攻,掌爪翻飞,拳捣指点,将杨不识团团困于中央
第287章 围魏可是要救赵(贰)
——四人若走马观灯,绕来转去,穿花度柳,转眼间,十数招已然过去。窦渊、周三竹与东郭晟皆是全力施为,掌来重贴,若是贴上,能断奇经八脉;引指猛点,要是点中,可阻气血运行;指抓若钩,式式不离左右周围,稍有不慎,便被扣抓擒拿,穴封脉锁。只是杨不识身法轻功实在巧妙,任三人怎样配合无间、心意相通,也奈何他不得,不由心生戒虑——
窦渊大吼一声,右足前踏,绷背挺腰,突然左腿踢出,径取杨不识胸窝。他这一招甚是普通,却是少林寺长拳的一招,此招不算精奥,乃少林诸多弟子俱会之寻常拳式,不过闲暇之时挥弄,以求舒筋活络,强身健体。只是窦渊体裁巨大,身雄臂长,双腿壮实,这一脚踢来,当真虎虎生威,势夹劲风,迅猛无匹——
杨不识不敢怠慢,急忙扭腰侧身,堪堪避过。听得后面风向,却是周三竹无声无息来到他背後,双掌平推,不徐不急,朝“大椎”穴贴来——
三人之中,以他内力最为浑厚,全不似东郭晟游走四方、乘隙扎戳的轻巧技艺,也不同窦渊之狂劈滥砸、大开大阖的外家武功,若是后心果然被他那掌心贴上,吸气吐力,一股真气内力从“劳宫”穴喷泻而出,饶是杨不识内力再强,造诣修为愈深更厚,也免不得要受内伤,祸贻五脏六腑,遗孽无穷无际。杨不识心中凛凛,又见东郭晟双目阴谲,寒恻恻神情若带几分笑容,再看他伺候一旁,虽是一招递出,然飘飘忽忽,手指虚渺,不见着力,分明就是虚招,且悄然受脚,不丁不八,略一沉吟,登时恍然大悟:这周三竹双掌平推出来,掌力含蓄手心,却不求疾捷,分明是知晓不易击中自己。他陡出招式,实中藏虚,乃是要逼迫自己朝右侧空档退避,那空档狭小,自己万难舒展,此时东郭晟却能撤了虚招,手指猛然点出,反用实招攻袭暗算——
杨不识窥破得他二人一番打算,不敢懈怠,遂吸气凝神,不往左逃,不朝右闪,忽然大叫一声,双足笃地,飞身而起。围攻三人不妨他有如此机变之能,尽皆骇然,心想:“未料如此情致,他尚能应变逃脱,着实了得。唤做我其中一人,逢此景状,只怕早已中招倒下了。”心里暗暗喝彩,口中也不觉叫了一声:“好!”杨不识仓促之下,纵跳不高,见窦渊那一招余势未尽,一条胳膊尚横亘于半空,双手便攀住他的臂膀,拧腰吸气,蓦然倒立起来,便好似小猴子在树上挽着树枝,戏耍单杠一般。窦渊见他招式如此奇异,咦道:“你这是作甚?”呆呆愕愕,浑然无觉。东郭晟道:“你管他作甚?”见杨不识倒立之时,整个胸腹门户大开,可谓处处皆是破绽,心下大喜,急忙与周三竹随跳而起,各各击往他的肋下心窝处——
杨不识手臂运力,双肘一弯一弹,身体蓦然腾空而起,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顺手抄起一条羊腿、一个盛满羊奶的皮囊,就往小屋窗口掷来。柳庭花双臂挥出,长袖过处,左右长鞭疾射而出,迅若闪电,灵似蛟龙,各各在半空振荡风向,甩出几个旋圈,一条卷住羊腿,一条缠紧皮囊,稍稍回力,便带着它们拉进屋来,笑道:“杨少侠好手脚,那一日若得机会,你我二人也去那金国、宋朝的皇宫大内走上一圈,也不知可以搜刮得多少金银玛瑙、稀世珍宝哩。”杨不识闻言,哭笑不得,忖道:“这为小兄弟是把我当作强盗匪贼了。”知他是玩笑之语,也不往心上去——
窦渊此刻方始缓过神来,哈哈笑道:“好小子,倒会使用如此技巧,莫怪都说江南人物俊秀机灵,此言当真是不虚假。”却看周三竹一招凌空而击,本是劈向杨不识左肋,此刻他人在半空,收势不能,却想自己颈脖子狠命斫下,不由脸色陡变,急道:“不好。”舒腹缩腰,急忙后纵跳开。周三竹暗呼侥幸,孰料他收不得势,那东郭晟也是欲止犹动,屈肘长顶而出,两人掌肘相撞,俱觉一阵剧痛,待落地之时,各自踉踉跄跄朝斜旁跌撞而去。吴攀喝道:“小心。”几步抢出,来到周三竹身後。周三竹恰踏上一块小石子,下面棱角不支,上面贴面凹凸不平,身形拿捏不住,摇摇晃晃就要往地上摔跌,甫觉双腋下一紧,正被吴攀探掌插入,相托扶持。周三竹脸色一红,叹道:“多些吴兄弟帮忙。”——
吴攀笑道:“举手之劳,哪里称得是帮忙?你切莫胡乱抬举我,大非好事。”那边东郭晟直退开十余步,他肘被掌缘削斫正切,内里经络受了震荡,一时麻痹不堪,整条膀子也举不起来,软绵绵毫无气力。便是足下也瘫软萎顿,几乎跌倒。幸赖身後贴上一棵大树,急忙反手抱住。银月教众人瞅着杨不识,有人已然竖起了大拇指,啧啧夸赞,说道:“小兄弟好本领、好武功、好应变、好机谋。”——
“枪刀斧三宝”兄弟大声叫道:这位少侠武功如此之高,以后大伙儿动起手来,可千万加意留心了。除了狠命使出压箱底的功夫,便是有什么毒药、暗器,也不妨都朝这位兄弟身上招呼,下手夺魂,决计不可留情慈悲。”杨不识心中凛然。其中以为使着九环鬼头大刀的汉子定定瞪着他,抱拳道:“丑话方才都说在了前面,既已示警,小兄弟,你若是再中了什么毒镖暗器、飞蝗柳叶,也怨不得我们大夥儿了。”——
辛芙从窗里探出脑袋,一根手指刮着脸皮,哈哈笑道:“不要脸,不要脸。”三宝兄弟中,使着亮灿灿、明晃晃一柄大斧的魁梧汉子斜眼睨来,神情满不在乎,嚷道:“臭小丫头懂得什么事理?咱们浩月当空之人,行事最是坦坦荡荡,便要用什么暗器伤你,也不会一声不吭的。”——
杨不识哭笑不得,心想你们这示警之声,现下哼来,也未免太早了些,哪里当得光明磊落?只是听他们如此说话,黄昏若是交手,必定是一场恶斗,心中也是骇然悚惧,不敢多行停留,拱手道:“晚辈运气好,闯阵已毕,可否回去了?”——
众人左右分开,让出一条道路,抱拳道:“自然行的,小兄弟,自己走好,只盼你今日红星高照,晚上也有好运气。”黄脸汉子叹道:“既然晚上,那红日火轮都已经下山了,哪里还能照得了他呢?除非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他要好运下去,难,难,难。”一连三个“难”字,满脸愁容,倒似他有偌大忧虑一般。独独那彭云飞悠闲舒懒地站立一旁,冷冷淡淡,目静气凝,捧着书册,自沾自诵——
华宝上人不沾荤肉,余下几个馒头,便多半匀给了他。那一条整羊腿甚是肥嫩,也不曾被啮咬分割,足够屋内众人享用。杨不识从腰间拔出匕首,正是当日辛英送他之物,已然除锈清洁,虽然寻常之极,却也寒光闪闪,射阳映照之下,紫巍巍蓝印印。辛芙眼尖,记性甚好,看见这柄匕首,目有诧异之色,不觉转眼瞧着她姊姊。辛英也是呆呆地看着那匕首,或瞅瞅杨不识,嘴角微翘,似笑非笑。杨不识割下一块羊肉,递于辛芙,看她接过,大嚼大咽,点漆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忽然也不嫌羊肉油腥,就这般托在膝上,双手拊掌相击,哈哈笑道:“妙哉,妙哉,如此甚好,姊姊正是天下第一聪明人也。”辛英脸色羞赧,咳嗽一声,伸出手指在她额头弹一个响头,指指柳庭花,道:“是他出的主意,干我什么事情?”柳庭花露齿一笑,洁若雪贝,整齐精致,咬下小块羊肉,笑道:“也不干我的功劳,都是这位杨大哥武功高强,能够有本领从虎口夺食哩。你该谢谢他才是。”——
辛芙摇头道:“不用谢他,他的了若大好处,做这些事情也是应该的。”吃下几口羊肉,忽然眉头微蹙,道:“是我唤你出去的,啊呀呀,要是你武功不强,运气也不好,方才若是出了事故,伤身殒命的,那可如何是好。”便见她激灵灵打了一个寒噤,当真是好不后怕。辛英也是心有余悸,勉强展颜一笑,道:“所幸无恙。”“哧”的一声,便见王萍不用匕首,用手撕下大块羊肉,欢欢喜喜坐在一旁,深嗅长吸一番,大快朵颐。辛英冷笑一声,转过身去,寻思:“你这愚妇,吃得最多,难怪如此肥胖厚硕,便是一辈子也瘦不下来呢。却不知后面打斗起来,你这什么‘勾死人恶医’究竟能派上多大用场?”想及于此,愈发厌恶她,突然心念一动,闪出一个主意,好生踌躇:“也不知行不行得通啊?哎,既然如此情形,好歹什么法子也该试一试罢?说不得便撞上一根救命稻草,不是,救命木板,救命小船才是,载着我们慈悲普渡,顺利渡过如此厄难。”
第288章 围魏可是要救赵(肆)
——便在此时,听得外面传来一阵清啸声,声音极长极远,初时闻之,似是尚在三五里之外,但不过转眼,那啸声便即到了屋外。柳庭花脸色陡变,目光之中,颇有几分失措惊惶之意,低声道:“不好,此人若来,你我屋中众人加起来,怕也不是他的对手。”辛芙不以为然,笑道:“书呆子武功这般高,也抵挡他不得么?你说的是什么人哩?难不成窗上的停战牌子也约束他不得吗?”——
她一句玩笑话,却看柳庭花秀眉微蹙,叹道:“这铜牌子尚有半日期限,只对银月教有用,对他却是一块废铜烂铁罢了。糟糕,糟糕之极。”踱步走到窗前,神情凝重无比。众人见他不似做作玩耍,前后委实判若两人,心头也是格噔一下,皆是悚惧不安,随他来到窗口,朝外面窥望。听得脚步声响,华宝上人面色端凝肃严、整衽顺袍,合十站立身后——
小院之中,站立一位黑袍黑冠之人,袖口之上,锈着金色苍鹰,张翅欲飞。袍下露出一双青皂布履,清棉踏底。此人面容之上,套着一副青恻恻的人皮面具,不动不牵,无皱无纹,毫无表情态色,只是两个眼洞里双目透出,尖锐若隼,朝着窗格之内一瞥,精光四射,只瞧得众人心头俱是一震,胸口莫不悸颤慌张,莫名胆寒。那面具下面,华须银线,露出一尺的胡髯,飘飘洒洒,风过处,尽垂于胸前。杨不识与他对视一眼,双目甫交,似曾相识,然细细观辨,又觉陌生,不觉暗暗凛然,心想此人神光精敛、三花藏纳,果然是好浑厚的内力,再望柳庭花瞧去,见他瞪目咬牙,显对这戴着面具之人甚是戒备,双拳紧攥,一只放在窗楣上,一只格于腰间,微微颤抖——
辛英、王萍见他如此模样,一颗心也是噗噗乱跳,便在胸腔里七上八下,暗道:“此人是谁,便连这淘气无惧之人,也似失魂落魄一般无助。”虽不知晓黑袍人身份,但想必也是极其厉害的一个主儿,更兼添焦思躁虑。辛芙不自觉攀着窗边的绳索,正是先前布置的机括总枢所在,却被柳庭花按住肩头,摇首道:“使不得,若是违约,这牌子便连周三竹、窦渊之流,那也阻碍不得了。”辛芙惊愕讶然,颓丧退下——
周三竹与彭云飞引着众人走上几步,躬身抱拳道:“秦王爷见好。”那黑袍人颔首示意,道:“那和尚还是不肯将物事交出来么?”周三竹道:“和尚脾性执拗,我等若是逼迫过甚,犹恐适得其反,反教他玉瓦俱碎,将物事毁去。”——
黑袍人嘿嘿一笑,道:“好,你办事小心,莫怪汝教林令主对你备加赞赏,堪为大用。”缓缓走到窗前,距离杨不识一众二三丈歇停,抱拳道:“大辽国殿前总管、诰封秦王爷、一等夹山爵耶律余幹求与华宝大师说话。”言语甚是恭敬。杨不识奇道:“怪哉,辽国自天祚帝后,不是已然被金国灭掉了么?如何这里又出来一个辽国?”百思不得索解。辛英在大都日久,多听完颜亮谈述国事,对此知之颇多,低声道:“你有所不知,那天祚帝乃是一个不能知彼知己,一生唯对名茶、古画、音乐、美姝兴趣浓厚,且信任所托皆非人善用,处理军国大事接连失当的大大昏君。昔日金辽战事,那东京、乾、显诸州失陷后,他不思进取,丝毫未做防御中京之部署,却一路南下,大作逃亡安排。因他‘恶闻女真事’,殿前佞臣萧奉先便自擅主张,却连上京失陷如此重大军情也不上报,乃贻误战机。后这皇帝虽得知战败消息,依旧不肯追究战败责任,也不做防守中京的准备,尚装珠敛财,携姬带妾,一路南逃至南京、中京、西京,结果金兵势如破竹,垂枯拉朽,紧追不舍之下,反致中京、西京相继失陷,最后惶惶若丧家之犬,无奈逃入夹山。因他数月沉靡颓丧,不与外界往来,消息堵塞,于是南京蕃汉诸臣共立秦晋国王耶律淳为帝,贬天祚帝为湘阴王,辽朝遂一分为二。保大二年底,南京亦然失陷。三年,被金兵俘虏的林牙耶律大石带领部分兵力逃出,至夹山见天祚帝。孰料这位昏君惦念当初荣华极享,见兵力稍厚,不识时务,不辨形势,又想出兵收复燕、云。大石力谏,昏君只是不从,当真是利令智昏,无可救药。大石心灰意冷,率众北上,后自立为王,建立西辽王朝。天祚帝遂率军出夹山,攻克天德诸州,然毕竟天数已尽,胜绩不过昙花一现,荣耀已为昨日黄花,终为金兵击溃,其势悉毁。昏君逃赴西夏,于半途之上被俘。”——
杨不识哦道:“如此说来,这位黑袍先生便是西辽的王爷了。只是,只是西辽离此江南十分遥远,他不辞辛苦,竟然万里来此,究竟是有何所图?”——
华宝上人叹道:“阿弥陀佛。”推开屋门,长身而出。他双目虽被王萍药物所迷,然足下无虚,径自走到那黑袍人跟前,欠身一礼,道:“千岁欲见贫僧,我这化外野人,怎敢避而不见?”那黑袍人叹道:“大师此言差矣,你既然遁入空门,不过青灯礼佛、体悟世间诸般无常罢了,却并非那伯牙子期之类,高山流水隐士,哪里称得化外野人呢?该说化外空空才是。”杨不识心念一动:“他这说话倒也不差。”——
却听华宝商人摇首道:“王爷当真是颇具慧根之人,领悟修行,便是贫僧也大觉弗如,惭愧,惭愧。”黑袍人道:“既然如此,小王有一事奉劝,不知大师听得听不得?你当初受戒剃度,投身于佛门大教,从此不在三界外,脱离五行中,这国事家事也好,兵火泰平也罢,其实都与大师不再相干。既然这般道理,又何苦携带密册南下,却为他赵家老儿效力卖命?想这赵构偏居江南一隅,至如今也当了几十年的皇帝,日夜艳舞笙歌、自享荣华富贵,全然不思当年‘靖康之耻’、父兄被虏之恨、王国百姓哀哀欲绝之鸣,如此鲜廉寡耻、不忠不孝、无德无义的小人,你还替他打算什么?也不过是赵构行了狗屁运气,边上又有一帮子愚臣蠢下辅佐扶持,教他当了这皇帝,大享非分之福,日后地狱阴府,自有报应。”咳嗽一声,又道:“大师便是顺利将此密册送于临安朝廷,只怕那帮昏君佞臣也是将它束之高阁,终年岁月,也不会去瞅上一眼。”华宝上人道:“贫僧既然是化外空空之人,此身体既不属金,也不归宋,孰去孰来,皆凭一点灵犀指点。王爷要此宝册何用,莫不是尚有问鼎中原之心,欲引军东进,再与宋金梁国争较天下么?”——
黑袍人哈哈大笑,道:“不瞒大师,小王正有此意,我辽皇英明神武,胸怀大志,每日每夜,莫不思杀回幽州,光复国土,却不似他南蛮子皇帝怯弱无能,只躲于江南苟全性命咧。”柳庭花斜睨一眼,剑杨不识眉头进蹙,低声问道:“杨兄弟,你怎么了?”杨不识摇摇头,默然无语,心中却是疑窦丛生,百葛纠缠:“华宝上人分明是乌禄幕僚之客,砖与他谋策效力,如何又会挟带什么密册投奔南朝?那是什么密册,却叫这位西辽国的秦王爷与银月教众人惦念不忘,追围堵截,穷追不舍,誓必夺之而后快?”——
华宝上人叹道:“这密册干系极大,恕贫僧不识时务,不敢奉出。”黑袍客身体略为一僵,沉声道:“如此说来,大师是不肯答允我这小小请求了?”语气之中,颇有萧杀之意。屋内众人面面相觑,尽皆紧张万分,想必此人脸色甚是难看,但被面具遮掩周全,难以辨貌鉴色。华宝上人摇首道:“恕难从命。”话音才落,甫觉前面风声呼动,却是黑袍客双掌推出,喝道:“如此得罪了。”——
华宝上人不敢怠慢,吸气运力,也是双掌平推而出,彼此相接,登时生出偌大一股巨力。那黑袍客浑然无动,稳若泰山,华宝上人却觉得身前似有无数的狂涛骇浪卷迭扑来,拍石击岸,有挪移巨岩之躬,不能抵挡,急忙收势蹬腿,借着反弹之力朝后面跃出。他出来之时,便已算准位置,倒纵之下,不偏不倚,若纸鹞般正好飘入屋门,颇有借力用力之妙。辛芙急忙过去把门关上,拨弄门闩死死抵住——
众人胆战心惊,暗道这黑袍客武功之高,实在匪夷所思,莫说这一扇木门,便是十扇、一百扇,怕也拦他不能。那黑袍客却不追击,咳嗽一声,负手昂然而立,脸上面具于阳光照耀之下,愈发显得冷竣骄傲。吴攀大声道:“这停战牌只对我银月圣教有用,王爷并非两教中人,不用遵守这个规矩的。”却是唆掇他进屋。杨不识大惊失色,拔出半笔青锋,挡在大夥儿身前——
黑袍人看看窗上的铜牌,淡淡道:“我对红日教教主素来佩服,不能不给他面子,这规矩铁成,还是遵守得好,也不在乎多等几个时辰。”屋内众人闻言,松了一口气,心中尚是愁闷:“时刻若过,那可怎样是好呀?”
第289章 围魏可是要救赵(伍)
——便在此时,听得远处人声喧嚣,吵闹呼喝之音衔绵若长,娓娓不绝。稍时一道火光冲天,似火箭直插云霄,贴天接云之际,蓦然又是一声巨响,震开崩坍,却向周围四面八方散去,化作无数璀璨。可惜天色大亮,许多彩光艳茫皆被遮掩,不及本来颜色十分之一——
柳庭花拍掌笑道:“他们果真是来了,妙哉,妙哉。”杨不识道:“小兄弟说谁来了?”话音才落,就听得远处有人大声叫嚷,道:“此地村民皆已离去投军,屋舍空荡,咱们便在此地安营扎寨,也不用于檐下街旁顿憩。”——
杨不识愕然一怔,暗道:“这声音如何这般熟忒?”却听有人哈哈笑道:“若是冬夜寒霜之时,大夥儿便在屋中睡觉,自然是酣眠不醒,极大的享受,可是此刻天气炎热,屋内门窗俱开,也远远不及外面来得舒坦凉爽。”——
另一人道:“是是,今日大夥儿不妨对包长老的号令违迟一二,还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才好,也不枉你我自在潇洒、逍遥快活之绝世风流。”那被唤作包长老的笑骂道:“一帮兔崽子,分明就是戏弄风云,跌宕破落,与老花子我一般穷困潦倒,何曾变了什么绝世风流?”——
大伙儿哈哈大笑,笑声从周围村舍传来。尚有一人道:“包长老此言差矣,我等兄弟今日不去乞讨,却来此山清水秀之地踏青赏绿,那不是风雅高致事情又是什么?难不成还是凑将热闹,来此干什么围魏救赵之举吗?”旁边有人呸道:“你我又不是将军,什么围魏救赵,狗屁不通。”——
先前那人笑道:“通与不通,还不是你一张嘴说了算吗?”那包长老大声道:“正是,正是。”杨不识脑中灵光一闪,瞬间恍然大悟,喜道:“这莫不是海蓝天与鬼斧三的声音么?那包长老,想必就是包向泓前辈了。唉呀呀,不想他们来此,当真是天降神兵,老天垂悯,欲救我等脱离苦厄也。”——
他欢喜之下,不禁喜形于色,大声叫道:“远处的可是丐帮兄弟么?”——
远远有人“啊呀”一声,惊愕无比,道:“怪哉,这声音哪里听过的。”杨不识急道:“是小弟杨不识。”蓦然一念,心想海蓝天与鬼斧三或不知自己复姓之事,又道:“便是陈天识。”海蓝天又是“啊’的一声,道:“是杨兄弟么?是小恩人么?”杨不识答应一声,道:“可不敢唤作小恩人的,是你们几位大哥洪福齐天,不教那黄秋成阴谋诡计得逞。”海蓝天哈哈大笑,甚是欣喜,大声道:“我们有福,也托小相公福气,这里正是还蓝天与鬼斧三两位咧,是了,包长老与梅长老也来了,大伙儿许久不见,不想今天重逢,果然大大的有缘呀。”——
杨不识笑道:“是,是,果然大大有缘。却不知丐帮兄弟,如何也会来到此地?”海蓝天应道:“自然是看得此地神仙福地、瑶池洞天,专程赶来赏玩夏色。哈哈!”他说到最后,却连自己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料想提及“赏玩夏色”四字,颇有东施效颦之嫌。杨不识尚未说话,又闻丐帮诸人唧唧喳喳、七嘴八舌议论不休,声音渐扩更大,倒似有百人之多——
一人声音尤为巨亮,说道:“小兄弟,我看你小院之中,尚有一些客人,搭棚烤肉,遍地野炊,彼此亲热无朋,这便不过来打扰、自讨没趣了。你们亲近亲近,我这里尚有大会召开。待结束之后,大夥儿慢慢叙旧不迟。”又是一片喧闹,离得小屋愈发近了一些。银月教众人面面相觑,面色甚是难看。一红袍汉子怒道:“这帮臭烘烘的叫花子真是讨厌,哪里不好去,却偏偏来到老子的门口大肆咶噪。若非我脾性好,出去抡起拳头打死他几个。”“枪刀斧三宝”相顾叹道:“这秦老大生平最恨乞丐,每每见了乞丐,他总要倒霉。大倒霉也好,小倒霉也罢,今日他又撞将这许许多多的叫花子,终究是躲避不过去了,也难怪他突然性急暴躁。”——
彭云飞将书笼入袖中,冷笑道:“秦老大,你当真以为他们来此穷乡僻壤之地,是为了开一个什么叫花子大会么?”秦老大一怔,道:“不然怎样?”——
窦渊大声道:“你听他们与里面小相公说话,彼此早就是旧相识。花子早不来,迟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摆明了是要替屋里人帮拳助威的。”秦老大眨巴眼睛,咦道:“他们也没有出手,你如何就知晓是来帮拳的?胡乱揣测吧?”吴攀道:“不消此刻出手,也能知晓大概。”秦老大颇为不服,哼道:“你不是常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吗?窦渊又不是算命先生,难不成还能前算五百年、后测五百年么?他的话我不能相信,非要花子大打出手,跑到老子跟前挥舞拳头,我才相信咧。”吴攀摇头道:“与你说话,委实对牛弹琴,累死我了。”秦老大浑然不解,道:“什么对牛弹琴?是好话,还是坏话?”那黄脸汉子笑道:“是好话,说你聪明伶俐,聆音听理,一说就明呢。”——
秦老大咧嘴一笑,忽然怪目一翻,跳将起来,揪住周三竹的衣襟,狠霸霸地骂道:“老滑头,你以为我听不明白么?别人都说愚顿蠢笨,这油耗子怎么会说我聪明伶俐呢?你敢戏耍我,来来来,我与你大战三百回合。”挼袖拊掌,捏拳顿足,跃跃欲试,吴攀与窦渊摇头笑道:“三百回合?你若是能在他手下撑住两百招,我们便请你上杭州醉仙楼点起八仙酒肴,任你吃喝。”秦老大怒道:“我打不过他吗?”一拳就往周三竹鼻子上捣去。周三竹也不躲避,笑嘻嘻望着他。秦老大拳走一半,歇下臂膀,垂落两旁,倒有几分沮丧,喃喃道:“他两个说得不错,我与你打了多少回?没有一次打过你的。”——
吴攀忍不住道:“这世上除了教主与几位令主,他还能听谁的话?”秦老大愣了愣,蓦然醒悟,得意道:“我好糊涂,却忘了紧要,那周大嫂是我教有名的母大虫,最能制服丈夫。我回去见着她,便说你周三竹甚不老实,到了江南花花世界,采花摘柳,到处风流快活,看你老婆不撕下你的耳朵么?”周三竹脸色陡变,叹道:“好,好,秦老大,你正是了不起的老大!这一招动口不动手,无招胜有招,我万万不是你的敌手,自然甘拜下风。你莫忘了,外面有许多的乞丐,你还不调息打坐,护住元气?若是他们的晦气侵袭,不知不觉害了你,你再要抵挡,怕是万劫难逃。”秦老大一惊,神情凝重,点头道:“与你胡闹,几乎忘了正经事情。”盘膝跌坐,双手合托,置于腹前丹田处,闭目运气。屋内诸人心想:“不料银月教中,还有如此糊涂蒙昧之人?”——
王萍拍拍杨不识肩膀,笑道:“你年岁不大,如何结交得这许多丐帮的朋友呢?好,好,有了他们守望救援,你我性命能够保全。”杨不识心中稍宽,却要疑惑不已,不知丐帮如何会来到此地?柳庭花叹道:“银月教之人自然不用挂忧,但是那西辽王爷,武功之高,匪夷所思,你我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实在不好应付呢?”——
却听半空一声风响,一人翻了两个筋斗,落在场中,白袍蒙面,正与黑衣人相映成趣,冷笑道:“耶律王爷,老朽听闻你武功高强,今日特来领教。”又扭头对银月教群豪说道:“这是我与他二人之事,与外人俱无干系,还望你们莫要添惹是非。”双目精光湛然,瞧得周三竹、彭云飞等俱是胸中突突,错愕之下,莫敢言语,心想:“他从屋顶上跳下,可见先前便是藏在哪里了,如此许久,我等竟然毫无察觉,此人轻功之高、内力浑厚,着实骇人听闻。”——
华宝上人合十叹道:“阿弥陀佛,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位施主修为之深,造诣之高,贫僧诚衷佩服。”他双目暂不能见,但耳目敏锐,听得外面风声,已然知晓屋上跳下一位高手。辛芙低声道:“姊姊,你我这里,不想也是藏龙卧虎之地呢。”黑袍人冷笑道:“阁下是谁?我们见过面么?”白袍人冷然道:“我来与你切磋,不是与你攀交情的。”言罢,猱身扑上,双拳如飞,径直击捣黑袍人胸腹,其运力刚猛强劲,破云穿雾,作速之迅、举招之捷、角度之妙,俱是瞧得众人一怔,窗内窗外,都叫道:“好。”黑袍人也不觉应了一声好,收腹蹬腿,身体往後滑去,却不肯大退,堪堪避开此招,反手成掌,急急切下,掌刀劈向白袍人肩膀,另外一手划了半圈,圈未尽,手指点出,径取对方肋下。这一招也是大妙,旁观诸人前所未见,不由又是一声好赞,声音却大了许多。杨不识倚靠窗楣,抬头望去,见小院之外,几处屋脊之上,密密麻麻地爬着许多乞丐,左近檐上,两人昂然而立,正是海蓝天与鬼斧三。右首屋舍颇大,楼阁层层,本是村中财主住所,建得一幢两层花楼,上面尚有一间阁楼,雕檐画栋,油漆粉饰,远较周围黑瓦白墙、草棚篱院来得气派。阁楼细窗大开,两位老者探头而出,颔首示意——
杨不识眼尖,辨得正是梅还心与包向泓两位丐帮长老,看他们含笑瞧来,遂不敢托大,慌忙拱手遥举,远远作揖。那两人也是抱拳摇晃,以为回礼。只这瞬间,白袍人与黑袍人已然你来我往,相互搬招递式,彼此皆是全力而为。银月教众人受他们拳风掌势逼迫,心惊肉跳,不觉往後退去,皆贴着篱笆墙外站定——
辛芙见他们聚精会神瞧着场中两人相斗,心下欢喜,一手又扯住窗边绳索,心想:“我此刻发动机括,你们就是神仙,也万能躲避。”却被辛英压住,摇头不许,低声道:“说不得你我昨晚休憩之时,他们便悄悄将机关卸了,只是不为我们所知而已。”斜睨王萍一眼,心中忖道:“我本欲请她布些毒药防身,如今看来大可不必。”辛芙哦道:“姊姊说得是,他们狡猾得很呢,可不能上当。”松开绳索,往外瞧去
第290章 百难辨皆莫能辨之(壹)
——白袍人与黑袍人连斗数十招,皆是拼命抢攻争先,拳掌飞扬,抓指乱舞,密密叠叠将两条人影裹在其中,不能真切分辨,只瞧得里面黑白两团飞来飞去,左转右绕的。众人只瞧得目瞪口呆,凝神屏息,一时不能言语。辛芙眼花缭乱,突然趴下身子,嘟哝道;“不瞧了,再也瞧不清楚。”辛英、王萍也是连连摇头,道:“不想世上竟有如此武功,便是江湖‘六绝’奇人,想必也不过如此吧?”——
杨不识内力浑厚,眼力最好,初时尚能将那两人过招往式瞅得清清楚楚,但渐渐费力,白袍人与黑袍人斗至四十余招,已然有些应接不暇,再至六十余招,更添混乱,待两个斗到八十余招,他已然难辨东西,双目困顿疲惫之极,任怎样睁大眼睛,却瞧不清楚里面的人形。他揉揉眼睛,用力再瞧,终究是瞧不清楚,不由长叹一气,心想:“世上武功,果然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就在此时,外面脚步声响,一人大喝道:“不得无礼,我,我就要无礼。”说话颠三倒四,浑浑噩噩,蓦然纵身跳起,哇哇乱叫,就往圈中二人撞去。那两人斗至正酣,不妨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来,俱是不知所以,两人同出双掌,“轰隆”一声巨响,各自借力反弹了出去,飘然落下——
那人正好一掌劈下,落个空,收势不住,扑嗵跌倒于地,摔了一个狗啃屎。他翻身爬起,摇摇晃晃,笑道:“老子武功天下第一,你们斗怕了我吧?”秦老大哼道:“天底下厚脸皮的我见了不少,这人脸皮最厚,是厚脸皮皇帝呢。”那人拍掌大笑,道:“我是皇帝,你是太监,还不来服侍老子更衣么?”——
秦老大大怒,骂道:“狗贼,你说谁是太监?”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就要砸他。吴攀笑道:“他是傻子,你与他计较正好。”秦老大呸道:“放屁,放屁,他是傻子,我若与他计较,我岂非也是傻子么?我偏偏大人大量,不和他计较。”将手指小石子扔掉,抱臂而立,昂首挺胸——
吴攀嘿嘿一笑。杨不识瞧得真切,“啊呀”一声,道:“这不是乌大哥么?”辛英定睛观看,也惊道:“他,他是耶律雷藿的弟子乌铁手呢?怪哉,如何会在这里出现,他师父呢?”——
却见乌铁手满脸酡红,如饮酒酣醉,手舞足蹈,竟然满口胡言乱语,手脚半分也不曾歇停。杨不识心中大为忧虑,才要出去扶他,却见乌铁手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斜睨白袍热一眼,又瞅瞅黑袍人,嘴里不知在嗫嚅些什么,陡然一声咆哮,精神大振,高声道:“老花子,谁怕你来了?”倏忽一声窜至白袍人跟前,双拳疾出,便朝他双耳掼来。他既是耶律雷藿弟子,武功自然不弱,可惜白袍人武功之高,远非他能企及,冷哼一声,道:“回去。”身形一晃,侧身避开他的双拳,左足一蹬,右足一弹,旋即绕到了乌铁手的背後,一手点了他的穴道,教他动弹不得,犹不收势,手腕翻转,继而捏住他的脖后衣襟,用力甩掷,道:“去吧!”。声出人起,乌铁手身形魁梧,被他如此一投,便如一个断线的纸鹞一般,径往小屋扑来,“当啷”撞开屋门,落在地上。杨不识急忙上前将之扶起,惊道:“乌大哥,你,你没有事罢?”——
乌铁手茫然瞧他一眼,摇摇头,闭目不语。王萍一把按住他的脉门,又翻开他的眼皮看看,咦道:“这倒是奇怪了,他如何中了‘素兰灵香’之毒?”她绰号“勾死人恶医”,一身使毒用药的本领,尚在“无常恶医”之上,一眼便窥破出其中的症状——
杨不识闻言,大惊失色,急问道:“这‘素兰灵香’是何物,可会害命谋魂?”王萍笑道:“说是毒药,其实*,凡吸入这‘素兰灵香’的花香,三五个时辰之内幻觉丛生,难辨虚实,倒不伤性命。”——
杨不识长抒一气,叹道:“这便好,待药性过去,他就好了。”王萍摇头道:“非也,非也,吃药不比寻常,要是中途化解药性,自然无恙,但是若等候它自行渐渐化去,却能长久迷损心神,贻害无穷。”杨不识惊道:“这可如何是好?还请医姑大发慈悲,救救他才是。”王萍道:“佛家主张大开方便之门,广运慈悲舟楫,这大和尚坐在边上,我若是不救,岂非给他落下口实?我倒不怕人骂我,但若是有人从此喋喋不休、迂腐说教,那可是受不得。”华宝上人不觉莞尔,笑道:“我看不见你,怎么说你?”王萍笑道:“你看不见我,却知晓我的姓名,若是动辄‘王萍呀,我说与你听’,其后解上一大堆的道理责言,又与睁开眼睛说我有什么区分?”言罢,探手从袖中摸出个小青葫芦,倒出一粒药丸,碾成粉末,撒在乌铁手鼻孔内。那乌铁手只觉得鼻内奇痒难当,“啊欠”大出一个大喷嚏,其后喷嚏不绝,响彻屋宇,最后连眼泪也挤了出来——
如此折腾一二百个喷嚏,乌铁手终究清醒过来,抬眼瞧见杨不识,又惊又喜,道:“小兄弟,你如何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众人见他鼻头通红,若贴了一个红辣椒在上面,甚是滑稽,不由扑哧窃笑。乌铁手愕然,想起前事,恍然道:“哦,我想起来了,可惜我穴道受制,不能动弹,否则一定要起来给你磕上三个响头,谢谢大恩大德呢。”杨不识勃然变色,道:“乌大哥说话为何如此见外呢?难不成从来不把我当作兄弟?”——
乌铁手唉呀一声,笑道:“是我该死,如何与你客气呢?我昏头昏脑的,稀里糊涂,尚未大觉,你莫要与我见识。”杨不识哈哈一笑,伸手去解他穴道。连点数下,不能开,不由愕然,心想:“那位白袍前辈点穴手法极其高明,我,我解不开。”听外面白袍人道:“里面的停好了,老夫使得是天下第一的锁脉点穴大法,旁人是解不开的。你让那浑小子安安静静坐上两个时辰,其时自然得释。”啪啪几响,两人又击掌相争,厮斗愈急——
杨不识才要说话,听得又有人叫道:“哪里逃,哪里逃?”杨不识啊呀道:“这是,这是--”乌铁手叹道:“这是袁子通,他与我相斗,都中了恶毒,还请你也救他一救。”——
外面闯将进来之人,正是袁子通,他步履踉跄,一把推开前面秦老大。秦老大猝不及防,跌跌撞撞朝一旁闪去,几乎摔倒,破口骂道:“不张眼的东西,往哪里乱跑呀?”——
却看袁子通冲到场中,一手叉腰,一手按住自己脖子,呆呆瞧着黑袍人与白袍人打斗。秦老大见他充耳不闻,恼羞成怒,就要上前揪他,听得吴攀笑道:“方才来个傻子,此刻又来一个痴人。”不由一愣,心想:“我若是寻他不是,这耗子又要笑我与痴人计较,自己也是痴人了。”遂隐忍不发,深吸一气,退了下来。他心中尚是忿忿,朝身後诸屋顶篷上的乞丐恨恨瞪了一眼,心中骂道:“今日被傻子冲撞、痴人摆推,果真是见了乞丐就晦气。”——
袁子通呆呆瞧了半日,哈哈大笑,举步往前,径直闯入圈中,任那白袍人与黑袍人的招式在他身前身後、左侧右旁传来接去、你递我拆,全无丝毫畏惧,更不躲避趋闪——
黑袍热冷笑道:“好烦人的浊物,滚开些。”袁子通迷糊之间,听明白了,哇哇乱叫,道:“你叫谁滚开?”张开双臂去搂抱黑袍人。黑袍人退后几步,不料袁子通被地上碎石磕绊,立足难稳,“啪”的跌倒于地。他也能胡闹,不肯爬起,顺势就地打滚,转到了黑袍人脚下,双手一开一合,便即锁死对方双腿。他脸上满是污垢,倒也知晓干净,将脸贴在他的腿上,就着布襟擦抹起来——
黑袍人哭笑不得,喝道:“糊涂人,如何把我裤子当作毛巾了,还不歇手?”袁子通依旧故我,不理不睬。黑袍人一指点下,袁子通动弹不得,也被他拎着领脖,高举起来,甩进屋内。却与白袍人先前所为,一模一样——
杨不识早有准备,见袁子通飞来,双臂探出,手掌贴在他的背下,一收一放,卸了劲道,尚不及对王萍说话,便看王萍笑嘻嘻将药末扑入他的鼻中,道:“看人如此打喷嚏,其实有趣,却非我故意救人。我若是能够随便救人,岂非坏了我‘勾死人恶医’的赫赫名头么?”杨不识微微一笑,颔首示意。便在此时,听得黑袍人冷然道:“你也莫要痴望能轻易解他的穴道,两个时辰之后,自然得解。你不悉我那点穴之无穷高妙,费力劳心,徒然无益。”所言说语,皆与白袍人甚是相近。杨不识听他说话,心中凛凛,不敢乱试。袁子通“唉呀”一声,喷嚏若暴雨狂雷,不止不歇
第291章 百难辨皆莫能辨之(贰)
——窗外呼喝四起,黑袍人与白袍人连斗百余招,尚是面不改色气不喘,二人犹然屏气凝息,周围丐帮弟子与银月教众人已然咶噪吆喝起来。黑袍人左足往下一弹,右腿长踢而起,径撩白袍人下颌。他这一腿有千钧之力,若是击中,碎石断岩,饶是白袍人武功再高,也不免筋骨折损,身负重伤——
却看白袍人沉声一哼,身体朝后倒纵,堪堪避开了此招——
黑袍人顺势展腹弯腰,双手按在地上,一弯一崩,曲肘还直,身体蓦然弹起,若飞箭一般斜斜窜出。那白袍人倒纵之下,亦然双臂引力,成倒立之势,奋勇一推,也自反跳而起,向黑袍人撞去——
两人都是头朝下,脚朝上,于半空中踢腿交膝,拍掌过拳。如此打法,周围众人皆是闻所未闻、见之未见,个个只瞧得瞠目结舌,面容失色。白袍人与黑袍人空中连斗七八凿,势尽欲坠,就要往下落去,那白袍人突然一手捉去,不偏不倚,正拿住黑袍人腰带,喝道:“开。”黑袍人不甘示弱,反手抖腕,一手拽住白袍人衣襟领口,说道:“走。”言罢,两人同时运力,俱朝外推搡,皆朝后面翻转几个筋斗,一位落在院旁榆树之上,双手攀着树枝滴溜溜转了几个圈,压枝跳叶,上得树梢顶处,白袍飘飘,衣袂闪动;一位落在屋檐角下,金钟倒挂,盘脚勾踝,收势纳气,却无分毫慵惰——
白袍人冷笑道:“好本领,好武功,不想那西辽落魄之邦,尚有如此了不得的能人异士。”黑袍人微微摇头,叹道:“都说宋人积弱,孰知江南武林之中,尚有这般修为奇人。”言罢,见白袍人飞扑而至,遂腾挪跃起,就在空中狠狠叠交一掌。两人落于地下,余威不减,噔噔噔后退得几步,乡野粗石青砖,当不得他们践踏,所过之处,绽纹断痕,悉数碎裂——
旁人尽皆高声喝彩,道:“好厉害的内力。”便见黑白双袍倏忽纠缠一起,两人愈发精神抖擞,都是狠斗拼命的打法。周三竹叹道:“你我便是再苦练一辈子,怕也达不到他们这般境界。”——
吴攀摇头笑道:“此二人与‘六绝’一般,皆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奇才,林令主诸位算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你我莫要妄自菲薄,却也是十年难得一遇的奇才,都是奇才,何必嗟叹?”秦老大听不得他的玩笑话,怪眼一翻,颇为不服,哼道:“他们如何就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奇才,我们就是十年一遇的奇才?一千年等于一百个十年,难不成他其中一人,能打赢一百个我秦老大么?我却大大不信。”彭云飞冷笑道:“你若是不信,就去试试看。”秦老大怒道:“你以为我不敢么?”才要举步,斜睨稍瞥,见窦渊与“枪刀斧三宝”兄弟笑嘻嘻地瞧着自己,面有揶揄之色,他虽然糊涂,但尚有聪明之时,登时恍然大悟,心想:“这帮坏蛋不来阻拦,欲观我笑话咧。”收住脚步,摇头大声道:“只是我也为难,哪里再去寻九十九个一模一样的秦老大呢?既然凑不齐一百个我,那就不能与他们打架了。”众人听他说话,忍俊不住,皆放声大笑——
屋内王萍施药,杨不识旁边照应,不过片刻,那袁子通脸上酡红尽数消去,神志得以恢复。他辨认出杨不识来,“啊”的一声,奇道:“小兄弟,原来是你,又见他旁边站立几人,除了那华宝上人瞧得有几分熟忒,余者一概不识,不禁咦道:“怪哉,我如何会在这里?”杨不识笑道:“我等也不知晓,看你莽莽撞撞自己便闯了进来的。”袁子通点点头。忽听得有人叹道:“也不是我们自己进来的,却是如沙包一般,被人从外面扔进来的。”正是乌铁手说话——
袁子通被扶起之时,他的背正朝着乌铁手,不能后视,是以乍一听见他的声音,骇了一大跳,急忙道:“杨兄弟,你帮我转过身子。”杨不识好生为难,心想:“他与乌大哥打得激烈,此番再要相对迎面,还不知会怎样?”踌躇间,听袁子通道:“杨兄弟,我知晓你与这位姓乌的金鞑子交情不错,若是你不扶我转过身去,那你可是对不起他了。”——
杨不识不晓其意,不由错愕。辛芙嘻嘻一笑,道:“怎样就对不起这位乌大哥了?难不成书呆子还会替你冲过去,给他一顿老拳吗?”辛英轻轻扯拽她的袍袖,使个眼色,辛芙吐吐舌头,扮个鬼脸,不再说话。袁子通哼道:“我是大恶人,这大恶人可是什么坏事都能做得出来的。你不转过我的身子,只教我把背朝他,那也正好。我就不住放屁,放臭屁熏死后面那人。”乌铁手叹道:“杨兄弟,还请你把他转过来吧,我瞧着他的后脑勺,倒似不屑于正眼看我一般,好生难受,且我也算得半个英雄豪杰,若是果真白被他那了不起的臭屁熏死,岂非莫名冤枉之极么?”杨不识无奈,只好照办。袁子通一见乌铁手,咬牙切齿,就要扑过去,但身上穴道未解,动弹不得,不由急道:“快些解开我的穴道。”杨不识苦笑道:“两位的穴道受制颇妙,我,我解不开。”——
柳庭花笑道:“点你们穴道之人,说道此穴两个时辰之后,自然通畅。”袁子通愕然,继而呼吸吐纳,道:“我哪里等得两个时辰,非要提前解脱,把这姓乌的好好揍上一顿。”引气调元,丹田绵绵,气息发动,但不能贯经穿络,心中一凛:“这穴道被点得好生严实,我运气充穴,倒似溪水拍山、蜱蚨撼树了。”又是颓丧,又是气恼。乌铁手道:“你失了兄弟,也是意外之故,何必耿耿于怀?”袁子通呸道:“狗屁,他哪里是我兄弟,只不过我与他吵闹打架惯了,如今孤独寂寞,没有人相陪,只好要由你补偿,来替他陪我打架戏耍了。”——
乌铁手眉头微蹙,说道:“你那分明就是性命相争,哪里是寻常打架比试?”袁子通恨恨道:“这你就不懂了,昔日我与老朱就是这般玩命的,若是怕死,还好意思未列六大恶人吗?”杨不识这才了然,方知袁子通欲为朱天报仇,但自忖不是耶律雷藿的对手,便迁怒于他的弟子乌铁手。两人在外面相逢,苦斗不休,不知怎么却中了花毒,稀里糊涂来到了此地——
又过得半盏茶的工夫,外面二人争斗犹然不歇。屋内乌铁手与袁子通体内气血尚未通透,但手脚也能缓缓移动,只是双腿各自盘膝,足三阳、足三阴皆不能运气,挪移不得。袁子通忽然说道:“小兄弟,我想你帮个忙。”杨不识道:“什么?”袁子通道:“我有几句话要与这姓乌的说,只是屋内尚有女眷,说出颇有不雅。你与我一支毛笔,上面蘸满饱墨,我就在地上写出来。”杨不识心想,你们不用动手打架,只是逞将口舌之威,既能泄愤,又不伤身,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左顾右看,见得屋角桌旁一个笔筒,里面歪歪斜斜插着几根秃毫毛笔,将旁边的砚台磨出墨,蘸饱了,塞在袁子通手上——
袁子通道:“你们都转过身去,我写着几个字,不欢喜让人看见。”杨不识无奈,只好转过身去,倚着窗口观看外面打斗。那黑袍人一拳击出,正被白袍人架臂阻拦,反手捉出他的臂膀。黑袍人手腕都陡翻,五指探出,也扣住白袍人小臂,两人不知使了个什么手法,突然挣脱出来,却不受势,互拍一掌,各各后退半步,又踢一脚,脚面正贴,猛然一蹬,再弹出三四步。便看人影晃动,也不知是白袍人身法更快,转到了黑袍人右侧,还是黑袍人轻功精妙,饶至白袍人身畔,两人拧腰旋臂,“啪啪啪啪”击出数掌,又齐声轻叱,闪脱开去——
远处听得有人叫道:“海兄弟,你看这两位高人,孰强孰弱?”海蓝天咳嗽一声,大声道:“依我高见,这两位前辈武功,或是在伯仲之间,但强要区分,始觉还是白袍前辈武功稍稍高得一些。”鬼斧三咦道:“这是为何?”海蓝天笑道:“白色为朗朗乾坤,含寓正道,那黑色为鬼魅魍魉,乃是邪道。自古以来,邪不胜正,自然是正道前辈的武功要高过那邪道前辈的武功了。”鬼斧三拍掌笑道:“原来如此。”周三竹心中愤怒,暗道这一帮花子好不饶舌,冷笑一声,道:“吴兄弟,你看后面胜败怎样?”吴攀会意,哈哈笑道:“这却为难我了,他们修为,实在教我等高山仰止,观瞻羡慕,俱是叔季相当。然仔细觑辨,还是黑袍王爷胜券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