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开局学到禁天神功 第74节

  杨不识脑中灵光一闪,不觉激灵灵打了一个寒噤,暗呼不好,罗琴见他脸色突变,略一把忖,便已然窥破之心中忧思:“是了,这蝉吟老翁本是红日教之左护法,他蓦然在此出现,自然是昨日与饶梅娘一并赶来的。只是群豪不明其理,要是晓得了他的身份,悚惧疑惑、畏怯愤怒,再受那别有用心之人唆掇,只怕就要生出大乱子。群豪因此皆与嵩山派为难,嵩山派掌门人胡作非为,活该有此报应,我才不管哩,但要是因此将饶姑姑与她心上人也陷害进去,那我们可不能袖手旁观了,好歹要想个什么法子,保全他两人的周全。唉呀,我竟忘了,那蝉吟老翁本是‘六绝’奇人之一,武功精强武林罕有,他剑法独步天下,轻功内功与念秋和尚并驾齐驱,也与那耶律伯伯、红日教石教主、少林寺念雷大师、丐帮韩老帮主不遑多让之,他要是施展真本领,就在在群豪夹攻合围之下,便带这饶姑姑安然无恙地离开君子峰,其实又有何难?我瞻前顾后,实则杞人忧天了。”——

  她才想开口说话,便听得场中有人叫道:“他,他那人甚是面熟,可,可不是魔教当年之左护法东方日出么?”蝉吟老翁也不遮掩,走前一步,立于饶鹰邛一侧,抱拳道:“不错,老夫昔日正是红日教左护法,不想隐姓埋名多年,春深秋远,此番乍一出来,还是有朋友认得在下?”群雄闻之,莫不骇异失色,心中忐忑不安,暗道:“这大魔头来此作甚?他如何又在嵩山派内出现?他旁边的妇人是谁?”——

  先前惊呼之人怒道:“我正派武林与魔教素来势不两立,谁是你的朋友?你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可丢不起这人。”说话之人,正是何消说。朱寻籁连连给他使将眼色,见之置若罔闻,不由暗暗摇头,心道这下可要糟糕了。裘山阳咦道:“何兄弟,你是如何知晓他就是红日教之左护法,那,那‘六绝’奇人之一?此人隐遁江湖,算来也有许多年了,奈何今日武林大会,他又大刺刺出现?”——

  却听得那大都五丑,除了四丑此刻精神不济,闭目歇息,其余四丑俱是捺忍伤口疼痛,哈哈笑道:“嵩山派号称五岳之名门大派,暗地里倒与红日魔教勾结一处,这算是怎么一回事情呀?嵩山五侠,你们且说出一个道道来啊?”嵩山五剑不以为然,冷笑道:“先前裘先生也说得清楚了,这东方日出隐居江湖多年,亦可相当于金盆洗手,不再是红日教之人。既然他不再是红日教的左护法,为何就不能在我阵中出现?”三丑怒道:“放屁,放屁,一日为贼,便终生是贼,你说他不是魔教的恶人,他就不是魔教的恶人了么?”罗琴忍耐不得,站立与岩石之上,高声道:“你五丑兄弟又在放屁了,好臭,好臭。”幺丑抬起头来,此刻看得石头上真切分明,见这罗琴面目,初时尚是一愕,旋即认出她来,不觉骂道:“臭丫头,你胡说八道。”——

  罗琴笑道:“不识哥哥,我可是胡说八道么?”杨不识眉宇一挑,大声说道:“你没有胡说,是他们不可理喻,颠倒黑白是非。”五丑兄弟看着他,脸上都闪过一丝青色,暗道我们看你来此,顾虑大局要计,始终不曾与你为难,你却先下手为强,专来与我兄弟作对,实在使可恶之极也——

  听杨不识又道:”什么‘一日为贼,便终生是贼’,要是依凭这般道理,你们昔日也是先后替金国宗王爷与完颜亮效命死力,助纣为虐、为虎作伥,难不成今日来此,也是诈降?其实究论根底,却还是金国的内应,所谓那金国将军的首级,不过是苦肉计罢了?”大丑浑身一颤,惊道:“你…你胡说。”罗琴嘻嘻一笑,吐吐舌头,道:“是么?我们才从寿春城中出来,在里面打探了整整一日的讯息,什么手段都用上了,确是知道了不少事情。”大都五丑哪里晓得他们两个是在那寿春妓院困守了一日,听闻此言,愈发惊惶,暗道:“那金国将军乃是因为喝酒误事,又自恃功劳开罪了陛下,方被法办斩首,他头颅被我们拿来行此苦肉计,莫非他们在城中尽数系闻?”——

  四丑深吸一气,神色萎靡,低声道:“你胡说,你胡说。”杨不识暗道:“现在还没有什么证据,那地下的‘兰亭雷’便即取出来,也说不得就是他们五人的,稍一扭辩,就可开脱,且再等等看。”于是语气一缓,说道:“我也并未说你们就一定是奸细,不过是依凭方才那位第三异侠说言,推之他理罢了。呵呵,要是我是胡说,那么他也是胡说,想必是气愤之下,说的一些胡话了?”——

  三丑勃然大怒,就要唾骂,肩膀一紧,却被二丑轻轻拉出,低声道:“此番情状大为不妙,你我稍安勿躁。”三丑狠巴巴瞪视了岩石上杨不识与罗琴一眼,重重一嗤,坐于地上。群豪大感困惑,莫名奇妙。不倒翁笑道:“怪哉,怪哉,他们个个看似恶人,却又个个都说自己是好人,究竟是好人坏人,我们都分不清楚了。”落魄老翁仔细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他,不倒翁奇道:“你做什么?”落魄老翁摇头道:“我看你先前是个好人,后来觉得你又象是坏人,你是好人坏人,我也糊涂了。”——

  那两位玄衣红袍的老汉笑道:“也是,也是,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其实天地下又有几人分得清楚。你就是大强盗大土匪,若抢了一万两银子,送我五千两,我也说你是好人;你便是大善人大菩萨,要是不肯给我一些好处,我也大可说你是大坏蛋,是也不是?”不倒翁手指头长胡子缠腰的老头,挤眉弄眼,道:“你听清楚了,你老是说我是恶人,原来是没有得过好处,是不是?来来来,这里有几枚铜钱,你拿去买茶喝,此刻我在你心中,可又是好人了?”长胡子老汉啐他一口唾沫,哈哈大笑——

  他几人欢声笑语,却惹恼了那何消说,便见之神情森然,冷笑道:“嵩山派既与别派有约,共守正道大计,奈何不守信用,却又与魔教勾结?”众人不解其意,以为他不过说道嵩山派既然与其余各大门派并立江湖正道之中,就不应该与魔教旧人有所往来。”——

  杨不识与罗琴相顾一眼,心中却另有思忖,他二人知晓嵩山派早与银月教有所勾结,此刻偏偏蝉吟老翁又出现于嵩山派中,且居之饶鹰邛后侧,足教人以为彼此干系亲密。何消说乃是银月教香主,看见此景,心中不住喝骂嵩山派得陇望蜀、朝秦暮楚,哪里还能忍耐?罗琴将杨不识拉后两步,低声道:“这下子可是纠葛复杂了,红日教、银月教、嵩山派还有其余诸多门派,想必现下心中都是朔风愁雾,谁对谁错,孰敌孰友,没有谁能分得清楚了。”那无怨道人立于场中,呆呆发怔,不知如何是好——

  无逞道人斜眼一瞥,见旁边依树附木之无飙道人面有笑容,叵诡怪异,大有幸灾乐祸之色,不禁心中恚恚有气,暗道此番我泰山派出来,上下老幼、大夥儿本该齐心协力、拧成一股绳索才是,这三师弟小肚鸡肠,罔识大体,反倒推波助澜,将不谙拨藤弄叶、整经顺络之老实大师兄置于上面难堪困窘之地,委实有些促侠恶作,心中不觉又是一阵愧疚:“我与他合谋了不少事,如今观视,断无好事,唉,当初怎么会这般糊涂,却与之――”不愿思忖下去,胸中连连叹息

第365章 红蓼枝条多摇月(贰)

  ——蝉吟老翁叹道:“何兄弟,当日我掌伤你兄长,也是因为你银月教不念同源本根之德,先重手害我红日教兄弟在前。两派相争死伤,也是因公而为,殊无私人之怨,你也是堂堂汉子,为何苦苦惦念不歇?”此言一出,全场登时哗然,无怨道人满脸讶色,扭身朝向那裘山阳,问道:“裘先生,你的这位何恩公,原来却是银月教中人么?我们都不晓得啊?”心中却是暗暗叫苦:“才谈论那五人是金国的细作、后又顺藤引瓜,牵扯出红日教旧日左护法,本已经纷繁叠闹,此刻偏偏再冒出银月教来,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苦也,苦也,如此情状,教我怎样才能打理。”——

  裘山阳脸色阵阵苍白,呆呆瞧着朱寻籁,并不答他。无怨道人并无催促,暗道他或许也蒙在鼓中,教之怎样应答?——

  朱寻籁手指拨弄胡弦,叮当几响,全无成韵拼奏,见之神色,也是无可奈何,良久方始长长叹道:“不错,无怨掌门,我与何兄弟皆身属银月教之人,来此君子峰下,权属巧合罢了,你勿用多虑,我二人并无丝毫恶意。”裘山阳面红耳赤,走至何消说身后,心中七上八下,他耳目众多,也曾听说过红日教与银月教相互争夺本坛宗主之位,银月教数番与红日教明斗不得,铩羽败归,其后手段便大晦锋锐、匿韬光芒,再少与红日教面对面决斗比论。心想:“银月教数次三番假扮红日教为恶,掠劫财物,害损性命,挑衅门派,斗压江湖,欲将浓浓脏水悉泼溅于红日教身上,忖夺起意图,分明真切,就要教侠义之士嗅臭觅迹,去寻红日教打斗报仇,他们便可乘虚而入,痛歼魔教余势。我这车马于路上受截,莫不也是他们设下的计谋,先拦劫阻杀,情急之时,再遣此二人过来援手施救,随我一并来此君子峰下参加武林大会?”他本就聪明,细细忖虑,愈想愈是可疑,愈想愈是骇怕,便若面前浓雾稠稠,哪里就藏着一只吊睛白额的大老虎,虎视眈眈、尖牙利齿,伺机就要跃出扑倒,大快朵颐,但这老虎究竟在哪里,却看不真、瞧不切,心中惴惴不安,只觉得背上一阵寒凉,不知不觉渗出冷汗,将衣服都打湿了,晨尾半午之时,风息吹过,几若虚脱,惨然一笑,有气无力抱拳朝周场旋行一礼,低声道:“抱歉,我身子有些不适,想要休息一会儿。”转身往后面走去,其下人早撑起了几顶帐篷。他走得几步,陡然一个踉跄,便有两人慌慌张张奔跑过来,搀扶着他往左边最大的一顶帐蓬走去,入内后反手打下篷布,将帐蓬口门户遮掩得严严实实的——

  群豪暗道:“看来这裘山阳也是不明真相,被银月教狠狠戏耍摆弄了一道。”众人对红日教乃是恨之痛之,但好歹又有几分敬重他们行事虽然乖张奇异,去也坦坦荡荡、光明磊落,却不似银月教这般总爱藏头缩尾、暗地里不晓得要搞什么阴谋诡计,因此对银月教多生厌恶。有人低声道:“哼,这什么银月教毕竟是西域荒蛮之地的魔教,鬼鬼祟祟,不懂我中华泱泱气度。”——

  朱寻籁走到何消说身后,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悄声道:“你与无飙道人斗得甚狠,两败俱伤,此刻却不碍事了吗?”口中关切,心中却颇似大为不悦。何消说点点头,双目依旧凝视前面蝉吟老翁,眼睛也不眨巴一下,便好象他只要眨一下眼睛,这蝉吟老翁就会乘此片臾时间逃走无踪。朱寻籁低声对他道:“你好糊涂,五丑迟早会戳破他的身份,何必急切出来争吵寻衅?你我大功未成,此番身份皆破,回去之后,刑堂怎样责罚你,盼你早有盘算。”何消说浑身一颤,脸色铁青,默然无语——

  朱寻籁突然将头一抬,手指五丑兄弟,冷笑道:“他五人本是完颜亮手下,尚且能够弃恶从善,我二人虽然是银月教麾下香主,但心无恶念,本性善良,况且我教教主近年来欲以道德礼仪、忠义孝勇命世济人,走上赫赫正途大道,正该与诸名门大派、正庄义院多多亲善往来。我二人禀持大义,在此之中,自然也算好人。嘿嘿!东方先生,当年一别,对你昔日武功犹然记忆如新,此番良唔,你尚是老当益壮、风采依旧啊,可喜可贺。”蝉吟老翁道:“不敢,朱香主精神也好得很。”——

  朱寻籁哈哈一笑,笑得有些勉强,对无怨道人道:“还请泰山派掌门做个决断,东方先生归隐之后,重现江湖,可还算得好人?可还参加这武林大会?若是不可,咱们好言好和,也没有必要与东方先生动手,料想此地也无人是之对手,还是恭恭敬敬请他离开的好。”无怨道人暗道:“他这是要我对那东方日出下驱逐令了。”——

  罗琴嘴角一扁,低声道:“不识哥哥,这人心机很深,表面上说的客客气气的,实际上包藏祸心,委实坏透了。”杨不识眉头微蹙,道:“梅娘前辈不能丢下她兄长就这般离去,东方前辈又不能撇开梅娘前辈飘然奔逸。”连连摇头,双臂高举,左右摇摆,以示不可。无怨道人远远瞧见,急忙大声问道:“那位杨施主,你见识过人,也有什么主意?”——

  杨不识才要应答,罗琴道:“不识哥哥,你也到场中去,在那里说话论理,大夥儿都能瞧得仔细,听得也认真。”杨不识点点头,拔身纵起。那岩石之前尚有不少武林豪杰,他恐落得低了,贴着别人头顶掠过,委实不甚礼敬,于是跳得高高的,状若一只鹰隼,双翅平展,轻轻飘于地上,竟然没有半点声息,一者固然是下雨之后,土地绵软,不易磕碰着音,二者也足见他轻功高明。群雄都是武学行家,他虽然无意炫耀,但观之身形,俱是齐声喝采,道:“好轻功。”——

  罗琴听得其中一人声音尤其响亮,抬眼望去,见是那“云里雕”薛飞拍掌鼓赞,不觉莞尔,心想自己不识哥哥内力浑厚悠长,浓浓城绵,用力纵跳之下,不经意配合“九天浮云”的身法,那自然是精绝之极的,可比你扛着一个虚假大鼎,抬腿踢鼎强得太多了。朱寻籁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嘿嘿一笑,道:“少林寺一别,少侠武功又是大有精益,佩服,佩服。只是此事既然交由泰山派掌门决断,你还是休要干涉为妙,难不成阁下智识,较之无怨道长还要卓越么?”此言大又挑拨离间之意,杨不识心中一愣,扭头望无怨道人瞧去——

  朱寻籁只道无怨道人甚好颜面,自己出言暗讽藏刺,他哪里听不出来呢?少不得要再请这杨不识回去,孰料那无怨道人心胸开阔,不以什么虚名假利为念,呵呵一笑,说道:“贫道久居清净散地,不谙破萝断藤之事,东方先生能否留下,实在大费周量,苦忖难夺,杨施主见识,高我十倍,正好替我说道说道。”朱寻籁怔然,继而冷笑道:“原来这位少侠的见识武功,都高出泰山派十倍,若是如此,老夫也无话可说了。”罗琴心中有气,道:“不识哥哥,他说话看似恭敬,其实肚薰杀机,口中说道好话,心里不知还在盘算什么哩?”朱寻籁怒道:“那石头上的丫头,胡说八道什么?”罗琴拍掌笑道:“你瞧瞧,怎么现下不再装腔作势了?我哪里胡说八道?你忘了当日便是悄悄施展暗算手段,在嵩山荒野杀死了那瓜州万事通的么?我不过要我不识哥哥小心你这笑面虎罢了,哪里有错?”朱寻籁瞠目结舌,惊道:“你,你--”——

  罗琴嘻嘻一笑,道:“不错,那时我就躲在庙门之内,可将你杀人灭口的本领觑窥得十分清楚,吓了你一大跳吧?”无怨道人脸色一凛,问道:“杀人灭口?当真是施展暗算手段杀害那万事通么?”他口中如此询问,自然是对朱寻籁而言,但一双眼睛,却是瞧着杨不识,意思是此事你果然看见了?杨不识颔首道:“幸赖那万事通早有准备,身穿坚甲妆死,方才逃过大劫。”何消说与朱寻籁脸色俱是陡变——

  朱寻籁骇异之下,心中盘算,此事只要来个死不认帐便是,就在此时,却听得何消说冷冷道:“老朱,枉你自负聪明诡异、周密无疏,原来也有失手的时候。”朱寻籁闻之,咬牙切齿,暗道你这不是不打自招了么?脸色登时一片紫涨,就要发作,却听那何消说又问道:“万事通果真没有死么?”话音才落,听得场外远远有人道:“他没有死,咱们便是向他买了消息,才来此报迅的。”众人大愕,纷纷转身观看,就见山道上走来两个人,一个黄衣袂袂、缓步轻履,一个布裙木钗,两条袖衽赤红艳火,袅袅婀娜——

  那男子走近一些,道:“小兄弟,我们‘黄谷六恶’有两人也来弃恶从善,你且一并论断,可否参加这武林大会?”女子笑道:“要是准我们参加,便送上救命讯息;要是不准我们参加,以为我们还是恶人,那我们只好袖手旁观,尽看屠戮了。”正是“黄衣秀士”施伯明与“红袖女”白凤——

  杨不识与罗琴俱是一愣:“啊,那施伯明的伤势全然好了?”罗琴想起一念,站立石头上翘踮双足,举目四望,却不见蒋理与吴千秋的踪影

第366章 红蓼枝条多摇月(叁)

  ——无怨道人长长一叹,心道不想又来了二人,也言及自己弃恶从善,这可怎生才能判断呢?不由长长叹息,目视杨不识,请他拿个主意——

  杨不识瞅瞅朱寻籁与何消说,又看看那嵩山五剑与大都五丑一干人等,思忖此刻委实不好妄言阴谋,徒添混乱惊惶,唯所用之的手段,只能留心察揣、小心应付,便朗声道:“如今国难当头,大丈夫成事不拘小节,那里还能拘泥于甚麽门派之别、昔日善恶之辨呢?就是称不得高量雅致,也该气度恢宏、磊落光明,正是群策群力、众毛成毬,合伙儿拧成一根绳索做事才对。”——

  不倒翁远远笑道:“小哥说话倒也合道理。”长胡子绕腰的老翁也笑道:“你看他斯斯文文的,一看就是读书人,这读书人说话,自然是大合圣贤之道。”鼻头生痣之玄衣红带老者摇头道:“这顾全大局,不较小恶,未必就是圣贤之道,但也符合王道或是权宜之计,果真见识不凡、高瞻远瞩。”——

  落魄老翁抚须说道:“不错,不错,高屋建瓴,自古英雄出少年,后生可畏。”几人皆是异口同声地夸赞,其后说道:“你这话听得,听得,咱们谁若不听,足见他就不是那高量雅致、磊落坦荡的汉子,还不如我们几个老头子哩。”“云里雕”薛飞也大声道:“我也算一个开明宽仁的老头子,便加入汝等何妨?”红面老翁拍掌笑道:“如此自然很好,可惜就是嫌小了一些。”不倒翁道:“小些不怕,依旧是欢迎之极。”便在此时,就见丐帮阵中闪出一彪人来,附和道:“妙哉,妙哉,我们也赞同杨公子的提议,大伙儿目光皆放高放远一些,不要小家子气的,罔顾了我等江湖豪情。”杨不识瞧得真切,心中欢喜:“原来包长老、鬼斧三、袁子通他们也回来了。”方始欢欣,才要张口说话,就听得白凤嘻嘻一笑,道:“看来我要当好人,诸位英雄不会来阻拦了?”罗琴笑道:“你要做坏人恶人,我们侠义之士自然会全力拦阻,但你要作好人,我们干吗还与你过不去。”——

  群雄面面相觑,暗道:“我们要是为难你,反变成不通时务、不明是非、不辨好歹的浑人了。”有人点头赞同,有人静观漠然,有人则心中颇多不屑,然面上颜色不改,袖手旁观。有两人分开人群,从另外一侧挤步迈足,近至场缘边际,说道:“我百兽庄也愿意接受杨兄弟建议。”正是南宫音与周冶平,其后面又挤出一人,头戴顶头,面目不清,饶是如此,杨不识还是辨得分明真切,心中又是一阵高兴:“乌大哥尽数痊全了。”乌铁手朝他点头一笑,并不说话——

  有人哈哈大笑,道:“这位杨少侠说话忒也可笑,难不成为了大善,就可放弃小恶追究之事么?这岂非是是非不明、恩怨不清吗?”此言乍出,乃是白绢一墨,格外分明,只听得众人都是一愣,举目望去,见水潭旁红蓼枝外,一块盘水灰白大石头上,歪歪斜斜坐着一个中年汉子,蓝衫白巾、扎发束髻,年约四十余岁,叁尺长髯散垂胸前,倒也有几分雅闲气质——

  杨不识微微愕然,抱拳道:“先生高见。”那人神情慵懒惫赖,打个哈欠,哼道:“高见不敢当,低见却是有一些的。”罗琴也是冷笑不已,心想:“这人摆明了是要捣乱的。”清声道:“好,那咱们就低下头来,不耻下问,且听听你的低见如何?”那人闻言,脸色遽然变化,眉毛竖挑,就要发作,瞬间又形色平复,道:“什么低见?我只是问这位大言炎炎的杨少侠,小恶不究,奈何剿歼大恶?小义不明,怎能保家卫国、安全社稷?”无怨道人眉头微蹙,稽首道:“这位施主,不知晓有何高见?”罗琴噗哧一笑,道:“人家都说了见识敝陋,没有高见,你偏偏还要问人家什么‘高见’,还是请他少要提问,直接说出自己的‘低见’罢了。”——

  那人大为恚怒,左臂在石头上伸直,撑持身体,坐得端庄了些,沉声道:“臭丫头,我就问不得几句么?”——

  罗琴拍掌笑道:“瞅瞅他,我才不过说了两句,他便如此生气,先前什么闲雅宽仁、睥睨风云、懒眼睁看江湖之态,原来都是装出来的。有趣,有趣!你既然是个小肚鸡肠、脾性差戾之徒,便老老实实显出本色罢了,何必推雅妆致,如今破了包馅的皮儿,不过贻笑大方,唉!偌大的年纪,这又何苦呢?莫怪大夥儿都不究小恶,独独你要死揪住别人辫子不放。”那人“霍”地立起身子,怒道:“你说什么?”罗琴笑道:“你那低见是什么?我大概也揣测得到了。不识哥哥,你可知道?”杨不识道:“莫不就是请红日教、银月教之新人旧人一并离开?”罗琴道:“还多少差了一点,那便是也要这大都五丑早早奔走,否则后面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作内应的,岂非是大大不划算吗?”嵩山五剑脸色陡变,那大都五丑更是浑身激灵灵地打个寒噤,俱张目凝视之——

  却听得又有人笑道:“罗姑娘说得不错,你心胸本就狭隘,且脾性喜怒无常、多戾乖张。我与你工事多年,呵呵,为此可没有少吃苦头。”从丐帮后又转出一个人来,众人多认得,正是丐帮长老梅还心。石上那人身体登时一僵。白凤笑道:“相公,你看那人脸色。”施伯明微微莞尔。杨不识暗道:“哦!他们已然配成夫妻了?正是可喜可贺。”受她提点,朝水潭看去,细细打量之下,心中不觉凛然:“怪哉,此人明明十分生气,奈何神情却无生大动?那皱鼻子、挑眉毛,看似也不太自然哩。”——

  梅还心朝杨不识抱拳道:“杨兄弟,好久不见了,一向可好。”杨不识哈哈一笑,回礼恭敬。群雄暗道:“这少年年岁不大,却好大的人脉路数,却与这黑白两道许多豪杰英雄都认识咧。”未免对之大生好奇。梅还心看那人仓促跳过水潭,落至岸边,便道:“老相好,你做了什么恶事,却连真脸也不要了,遮遮掩掩,可是大失你武林前辈的身份。”那人大声道:“你说话稀奇古怪的,我听不懂。”心下却是惊惶惴惴,暗道:“我一时忍耐不得,却将这个大瘟神给惹了出来,瞒别人容易,要在他面前虚晃花枪,可是大大作难了。”梅还心脸色陡然一沉,忿忿之色溢显无遗,突然大声喝道:““你乔装改扮得虽然十分巧妙,却蛮不多我丐帮兄弟的敏锐耳目。奸贼黄秋成,还不现出你的原形么?”——

  众人皆是骇异,张口呼道:“他,他就是丐帮叛徒、金国之走狗黄秋成么?”杨不识与罗琴恍然大悟,说道:“不错,他就是那恶人,却乔装改扮,混入君子峰下了。”——

  黄秋成尚要抵赖,忽然风声一响,一人陡然扑窜到他的跟前,伸手就往脸上抓去。黄秋成匆匆躲闪,避开这一招,饶是如此,仓促间看得那偷袭之人袖中疾抖,几点寒星往自己迎面扑来,不及躲闪,打个正着,却不痛不痒,方始放心:“不是暗器,想必是他的唾沫星子。”心中登时厌恶,就要掂袖擦拭,若想起了什么念头,稍稍犹豫,手臂缓缓垂下,怒道:“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唾人清白,你是哪一门派的英雄?”那人一招扑空,也不追击,哈哈一声,道:“我不是英雄,乃是专放天下数一数二歹毒暗器的坏蛋,就喜欢对付你这等了不起的豪杰。好,好,且看你怎样抵挡这千万腐蚀水的厉害。”长袖飘飘,双足一蹬,纵身後跃退回群豪之中。杨不识认得此人,喜道:“原来他也来了。”不觉笑道:“鲁兄,好身手,好敏捷。”——

  鲁派人哈哈大笑——

  黄秋成只觉得脸上若有清寒冰凉之感,听闻此言,不禁失声道:“你,你说什么,这是,这是--”梅还心笑道:“鲁兄弟,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名堂,这位了不起的黄老爷黄大官人耳朵不好,没有听清楚呢。”鲁派人大声道:“我说的是‘万千腐蚀水’也。”一字一顿,场上各派群豪莫不听辩分明。鲁派人道:“我知晓黄老爷是大金国的官爷,素来贪脏枉法,欺压良民,无不用尽了心思要敛取世上的奇珍异宝,正是‘韩信用兵,多多益善’。我敬仰黄大老爷的官威,一直想要孝敬古玩珍宝,惜担风袖月,囊中羞涩,思来想去,怀中只有这‘万千腐蚀水’,江湖中不曾多见,既然稀罕,勉强也算得宝贝,因此就孝敬黄大官人了。哈哈。”那万千腐蚀水乃是银月教的一种奇毒,沾之皮肤,初时无痛无痒,不过片刻,遇风发作,瞬间腐烂皮肤肌肉,深入骨头,能将人活活疼死。黄秋成“啊呀”一声,急忙掂袖擦拭,手掌笼在袖中,不敢接触脸肤,待几把下来,脸上的易容药物尽数抹除,他不是丐帮的叛徒、净衣派旧长老黄秋成是谁?那药物在他脸上结成一层薄薄的透明药膜,正将万千腐蚀水挡住——

  丐帮中人大呼可惜,心想这般恶人为非作歹、心肠狠毒,且卖国求荣、不知廉耻,真该受万千腐蚀水的万千腐蚀之苦,却听得鲁派人哈哈大笑,说道:“只是後来我发觉,这什么万千腐蚀水乃是我费尽心机得来的假货,想来也是,我无福泽,哪里这般轻易就能得到宝贝呢?这孝敬黄大老爷一事,毕竟还是落空了。”众人恍然大悟,相顾莞尔,暗道黄秋成老奸巨滑,不想今日变生不意,自己也上了一个大大的当

第367章 红蓼枝条多摇月(肆)

  ——那无飙道人依草附木而坐,立起身来,朝无嗔道人说上几句话。无嗔道人双眼睁得大大的,又朝旁边崆峒女派走去,与袁媛几位女子、姑子盘嘀一番。崆峒女派中又有人传声出去,不多时,那一片俱是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终究有人按耐不得,大声道:“这黄秋成既然是金国的细作,说不得金兵就在周围,唉呀呀,这可是糟糕之极,咱们大夥儿不小心都踏入他的圈套了。”——

  罗琴从石头上跳下来,疾步奔到杨不识身边,低声道:“真相渐露,可以将那火雷之事说出,哪里还用管他什么证据不证据的?”话音才落,便见蝉吟老翁携着饶梅娘的手,飞身而出,那饶梅娘瞧见罗琴嘻嘻哈哈,不觉面色羞红,罗琴攀住她的臂膀,附耳几句。两人亲亲热热,便若一对母女般密切。蝉吟老翁笑道:“这丫头好生调皮,小兄弟,你这难应付她?”杨不识呵呵不答。那蝉吟老翁又转向施伯明夫妇,问道:“你们可得了什么讯息。”——

  白凤笑道:“咱们不说,只怕丐帮皆晓得了。”施伯明抱拳道:“东方前辈,周围那火雷威力极大,咱们不可不防。”白凤高声道:“这火雷委实了得,一旦爆炸,惊天动地,却是要将在场英雄炸死一半咧。”群豪闻之,惊道:“果有此事?”包向泓声音宽广,叫道:“这件事咱们丐帮察得清清楚楚,千真万确,就是那黄秋成与那五个恶丑密谋串筹干下的极恶勾当。不过大夥儿放心,那雷咱们已经用一泡尿浇湿了,就是放在火上烤,也教它爆炸不得。”群雄心下大宽,纷纷咬牙切齿,朝黄秋成与五丑兄弟瞪去,骂道:“狗贼作了汉奸,却比那金鞑子还要好生恶毒几分。”有人怒道:“那五个怪物果真不是好东西,我们也饶他们不得。”——

  黄秋成冷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又是难堪,又是骇怕。他环顾周围,见群雄各提兵刃,脚步移动,从四面八方将自己围住,五丑更是被十余个大汗挟刃包围,情势大急,胸中登时怦怦乱跳,心想:“我乔装改扮混入这武林大会,正待建功立业,以享日后不尽之荣华富贵,不想计谋尚未实施便利,就被这梅老花子识破端倪。他们恼怒,又恨我存心不善,今日是万难饶我性命了。至于那五个怪物,我自身难保,且任他们听天由命吧。”面上犹然不甘示弱,冷笑一声,说道:“看来诸位是势必与我为难了?嘿嘿!大夥儿逐鹿中原,还不知道鹿死谁手呢。”梅还心将手中打狗棒往地上敲击,笃笃作响,周围丐帮弟子也纷纷撞打地面,发出“佟佟”之声,口中呼喝成奏,威势大不相同——

  群雄暗道:“丐帮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帮派,莫看里面大半都是乞丐,麻衣鹑履、破衲百洞,然还是戒持严明,毕竟不同寻常也。”有人不自觉举刀弄枪,便随着丐帮举动,吆喝炫耀——

  黄秋成脸色甚是苍白,额头上冷汗涔涔,用手一抹,那黄豆珠子大小的汗水津稠稠贴于手掌,脊背阵阵透凉,料想面前梅还心一人,自己便难以应付,尚添上周围的许多丐帮兄弟与江湖好汉,再要酣斗,当真就是以卵击石而已,遂一咬牙,不敢耽搁,伸手往怀中摸出了一支响炮,哈哈笑道:“好,好,大不了同归于尽,到了阴曹地府,且再看谁更威风。”火折子轻轻一晃,引燃炮绳,但见一道白烟从那炮屁股上喷出,炮身化作一道明晃晃、红灿灿,中间夹着几丝青冉冉晕茫,“倏”地便往半空飞去,疾如利箭,破雾穿风时,就听声音尖锐刺耳——

  众人正在诧异,杨不识与罗琴,还有旁边一干人等,皆是神情陡变,暗呼不好。未几,听得山下传来一阵阵敲锣打鼓、呐喊喝嚷,其音浩浩荡荡,曲转玄荡,震彻四周,不禁愕然,有人多疑,三两下攀爬树上窥看,手搭凉棚,瞧得真切,分明看得金兵旌旗猎猎,旄带甩飘,不由大惊失色,朝树下叫道:“不好了,不好了,果然有大队的金兵攻上来了。”言罢,一支羽箭呼啸虎虎,劈风斫雾地疾射过来,被那人挥刀挡开,才要下树,不料第二支羽箭尾衔而至——

  那汉子再是骁勇,躲避不及,正被射中右胸,“啊呀”一声翻身跌落下来,下面有人伸臂接引,正好把他抱住。有人认得他,此人是太湖庄的一把好手,唤作“扑云隼”左浅隐,此刻倒应了名讳大忌,躲在树上被枝叶遮掩,偏偏挑选的那处枝叶稀稀疏疏,不得繁迭葳蕤,因此保护也不甚周全,“浅隐浅隐”,不能深深隐藏于树后,结果却被下面冲出的金兵一箭撩倒,“扑云隼”终究变成了“落树隼”。众人皆道左浅隐万难活命,细细观之,不禁莞尔,继而哈哈大笑,道:“这位兄弟好大的福气,又惊无险,却又是好小的胆量,实在笑煞人也。”原来左某长袍胸前的金色大雕乃是纤细的镀金细铁丝线密密累叠编织而成,较寻常衣服更为坚韧扎实,且那金兵虽然射箭极准,但毕竟相隔忒远,箭到之时,已然势末垂羽。此箭撞上了左浅隐的胸口,扎不进去,就要自己落下,孰料左浅隐大骇之下,乱了手脚,反倒一把将之抄住,紧紧贴在身上,又失足跌了下来,倒教人以为他是被人射了下来。左浅隐暗呼侥幸,低头不语,羞臊得满脸通红——

  黄秋成胆色略壮,竟昂首挺胸,大声喝道:“你们死到临头,还不束手就擒?若是投降我大金国,性命无虞,荣华富贵,指日可待。”五丑尚垂头丧气,各人脖子后面,被几把大刀架着。梅还心冷笑道:“完颜亮欲染指江南,嫌我等武林人氏碍事,意除之而後快,你乔装改扮,设下陷阱埋伏,内步机关,外设伏兵,用心之毒、莫不昭然。如今晦迹韬光不得,尚要我们束手待毙,这如意算盘,真是打得很好呀。”黄秋成眼睛一转,语气忽然转软,嘿嘿笑道:“梅兄误会了。我奉金帝之命,涉及诸位朋友委实不假,但绝无谋害众位之心。想我大金国皇帝也是爱才之,素来宽以待人、礼贤下士,只要诸位顺天意民心,肯为我大金国效力,俱不失封官进爵,从此富贵一世,享尽荣华温柔,岂非好过江湖上厮混的破落日子么?”——

  无飙道人冷笑道:“若论本领,你黄秋成武功不在我之下,却不知投靠于完颜亮廷下,官居几品?”有人哼道:“几品?老牛鼻子的,当真是糊涂了么?他若非极品的侯爷丞相,就是无品的走狗羽翼。”无飙道人大怒,四下看待,却不知是谁说话。孔池低声道:“那人说得也是,他若想极品官爵,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无飙道人阴森冷笑,说道:“好孩子,如何却帮那藏头缩尾的大乌龟说话了?”孔池脸色一红,微微垂首欠身。无嗔道人轻轻拍拍他的肩膀,道:“这般看来,这汉奸之人,虽然自鸣得意,但只能屈居无品了,是也不是?所谓无品,实则无良也,乃被我名门正派的武林人氏唾弃痛骂也。”——

  黄秋成被他数人揶揄讥讽,愤然大怒,听得有人叫道:“还自与他唠叨罗嗦什么?金鞑子就要攻上来了,且把他擒下,退入昨夜避雨的山洞再作道理。”众人连声附和——

  听得号角甚鸣,金兵前锋马疾步快,愈发离得近了。杨不识见黄秋成渐渐退至南宫音左近,便朝之悄悄使个眼色,南宫音会意,缓缓往後退开几步,转手从袖中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小匣子。黄秋成哼道:“想要擒我,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字尚未出口,忽然“哎呀”一声,脚下蓦然传来一阵剧痛,急忙打量,却被一条小青蛇咬住了足踝,不由恼羞成怒,骂道:“你这畜生也来--”一言未毕,登时头晕目眩,身子摇摇晃晃要往地上跌去,慌忙手腕一转,铁棒笃地为杖,一头抵于地面,另外一头顶住肩头,颤声道:“你,你--”见南宫音呼哨一声,小青蛇松开了口,灵走游动,径直奔回。众人知其有毒,恐被它也惦念着一口,见得它过来,纷纷左右散开,趋避躲闪,空出一条道路。小青蛇“呼”的一声钻入小木匣之,兀自抬头吐信。南宫音笑道:“好乖乖,你咬中了一个大恶人,立下了大功劳,回去之後,一定好好犒赏你的。”——

  小青蛇似乎听懂了人言,俯首贴身,不再动弹。群豪莫不惊讶,相顾赞道:“都说百兽山庄*禽兽之术天下无双,今日观之,果真是名下无虚呢。”南宫音袅袅而起,体态婀娜,笑道:“那只禽兽好生桀骜,我可是*不能。”纤纤手指戳出,指向黄秋成,见他双目恍惚迷离,双足跌跌撞撞,难以稳持。孙庭凤走了出来,大声道:“黄大官人,你随我们去罢?要是听话,我夫妻二人自然想法子替你医毒。”此言不假,那小青蛇毒性发作极快,但一时之间难伤人命,“无常恶医”施手救援,自然能够药到毒除、妙手回春——

  黄秋成咬牙切齿,方要说话,甫一张嘴,突然天旋地转,“扑嗵”一声摔跌于地,昏迷了过去。众人冷笑道:“好,好,我们也把这只‘禽兽’带回去,南宫庄主不愿意*,咱们却是可以待劳的。”言罢走出两个汉子,前后扳提,抬起黄秋成,另外数人押着大都五丑。此刻又是几支羽箭射来,啪啪打在各处,声势骇人。大夥儿心惊肉跳,不敢耽搁,急忙入洞躲避

第368章 红蓼枝条多摇月(伍)

  ——山洞自水潭之后一处曲盘小径通上,甚是狭窄,不过三四人能够并肩齐身通过,过去数丈,道途开阔,循升拔高十余丈,便见眼前地势陡转,平延而出,泥土石方天然构筑出一片平台,入目赫然就是一个偌大的洞口,黑幽幽深不见底。洞府旁边,却有木枢户轴,连接着两扇大门,根根木柱罗列挤致,用麻糙大绳编扎紧固,门下门中,各以几条横木穿亘压住,更添牢固,门顶柱头,却用刀斧器物削斫得森森尖耸,不教随意攀爬,分明是人力营建。木色褐灰,来历不可考究——

  众人鱼贯而入,最后面几人的尚在下面小径路口,金兵人未至,箭先到,无怨道人等纷纷格剑抵挡,便听得“当当”声不绝於耳,满地散落箭矢。金兵强弓硬弩,箭势逼人,但闻半空凌厉呼啸,不绝於耳,有数十人武功低微,簇拥混乱,纷纷中箭,不觉骂道:“唉哟哟,我被射中了屁股。”“小心些,那鞑子的箭甚是厉害,啊,不好!”“他奶奶的浑蛋王八羔子,有本领就来与老子真刀真枪地面对面地干上一架,绕到老远放箭,又称得什么好汉?”、“老陈,你说错了,他们一大群儿就在对面射箭,那不是真刀真枪又是什么?”“呸!老子哪里说错了?哇哇!箭又来了。”——

  南宫音与饶梅娘在小径里口接应伤者,罗琴与白凤就在外隘小心护持。不倒翁与几位老兄弟从她们身边匆匆走过,连道好慈悲的女菩萨、救苦救难之观士音云云,偏偏薛飞也在后面附和咶噪,只教四女哭笑不得。便是不倒翁走远,尚听见他声音从上面传飘而来,道:“我只是说她四人是女菩萨,可非括赞那恒山派与崆峒女派诸人,咱们这一批老骨头还是让她们先奔上去的。”——

  蝉吟老翁与杨不识双剑齐出,忽而穿花绕柳,忽而蝶引蜂飞,便见两人周身都是团团寒芒银光,那光芒之中,若有一条条雪龙金蛇倏转而出,将四面八方射来的羽箭纷纷推开。无怨道人与梅还心、包向泓三人见之,大生羡慕,暗道这两人剑法委实精强高明、奥绝玄妙,远胜自己数人修为造诣,羡慕之余,不觉暗暗称奇,心想:“他两人使剑,剑式顺畅滑溜,阴阳互济、刚柔并存,倒似彼此能够东作西和、南呼北应一般。”却不知这杨不识的剑法本就因巧机缘得之“吟天剑法”,后又于大都甘家镖院得悉蝉吟老翁有意无意之指点,路数尽同。不多时,那远处号角擂鼓之声愈发大作,且渐渐离近。众人听得那足踏马蹄之音轰轰隆隆,谷峰震颤,回风萧嘹,金兵军马,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或是数万也不止,俱是胸中怦怦乱跳,忐忑不安。待最后十余人窜过小径,那金兵先锋部队已然冲出树林,刀枪齐举,吼声震天。一个百夫长将自己白毡毛子往半空抛却,喝道:“着。”——

  另外一人眼疾手快,抬弓便是箭出,那羽箭铁镞扎过帽子,拖着两条毛茸茸的花斑杂色的长尾巴,径直飞过水潭,“啪”的一甚射在树上。包向泓大声道:“敢情是那人嫌天气热,这帽子带毛,穿戴不得,索性就扔了,是不是?”梅还心道:“那是他金鞑子耀武扬威,要咱们江南群豪见识他们的武功厉害呢。”包向泓呸道:“什么厉害?他奶奶的,我这就将那帽子摘将下来,撒上一泡尿,看他以后还敢不敢逞眩威风。”话虽如此,那帽子射得极高,他要是施展轻功跳跃,金人箭如羽下,密密麻麻朝之身上纷攒而来,他身在半空举止不便,岂非大有被射成刺猬之嫌?因此喝骂半日,任由那帽子悬于枝上,摇摇晃晃,显摆鼓荡之。施伯明在小径里面探出头颅,道:“大夥儿都安顿好了,你们辛苦,快些进来。”白凤莞尔一笑,伸出手,被他拉拽进去——

  杨不识道:“琴儿,你也快些进去。”罗琴嘴角一扁,噘道:“不嘛,花子头头与牛鼻子先进去。”梅还心微微一笑:“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们却好恩爱,同甘共苦,不离不弃。”包向泓哈哈笑道:“如此情形谈情说爱,却也别有风致,可惜老花子不懂风情,知道很好,又说不出究竟好在哪里。无怨掌门,咱们休要在此惹厌,还是先上去再说。”闪身蹬步。梅还心跟随在后,打狗棒在石头上轻轻一磕,乃是丐帮之迎客礼俗,笑道:“泰山派掌门请。”无怨道人不敢自专,将拂尘驾于臂上,躬身欠腰,稽首道:“客气客气,梅长老先请。”——

  两人彼此推谦。蝉吟老翁朝杨不识呵呵一笑,道:“有长进,有长进。”也不知是说他剑法大有精益,还是别处哪里大有长进。罗琴脸色微微一红,见他转眼又往自己瞧来,神情古怪揶揄,不由心慌意乱,急忙低下头来,暗道:“这老头子复得饶姑姑欢心,便没了筋斗骨头,也大不正经,变得好生轻浮胡闹起来了。”却看蝉吟老翁收剑归鞘,大步走到梅还心与无怨道人身后,伸出双手,轻轻按在他们左右双肩,笑道:“老包说了,休要惹厌,咱们一并上去吧。”梅还心与无怨道人只觉得一股偌大的劲道传来,绵绵散散,身体不由自主被推搡升跃,相顾看视,心中骇异,忖道:“东方日出,武功果真名不虚传,我等就是再练上几十年,也不能到达如此境界也。”杨不识反手又是一剑击出,剑华闪烁,银花吞吐,点点绽放,花瓣开处,“叮叮当当”又是七八支箭打落于地,散乱于草丛石土之间,有拨得远的,便跌在水潭,半浮不起,歪歪斜斜的。杨不识哈哈一笑,携着罗琴窜过小径,往上面大路疾奔——

  两人跃上石台,听见后面脚步响动,却是一众金兵跃跳上来。蝉吟老翁怒道:“这些人不畏死乎?”从地上拾起小石子,伺机而坛,那石子“嗖嗖”射出,破雾穿风,风声凌厉呼啸,当年一个金兵躲避不及,抬头来看上面,正被那石子崩中脑袋,登时头骨破裂,*四溢,死于非命。后面同伴见之,莫不骇然惊呼,就要往後退去,却被后面鞑子推搡呵斥,没奈何,只好鼓足勇气再往上躲躲闪闪贴壁而行——

  蝉吟老翁石出不断,如连衔珠串,“啪啪啪啪”四声响过,传来四道惨叫,登时又有四人横毙丧命。金兵虽是人多势众,但小径狭窄,且雨过之后,路途石板甚是滑溜不堪,皮靴踩踏,跌倒者不计其数。杨不识学蝉吟老翁模样拾起石头弹射,他内力浑厚无朋,劲贯指尖,初时不甚准头,渐渐熟忒,把握了窍门,这石子射出,便渐渐象模象样。只是他下手不忍恶毒,留情之下,只打得下面金兵哭爹喊娘、满脸血污,却不曾伤害性命。蝉吟老翁摇头道:“毕竟还是妇人之仁,这些鞑子十分凶恶,绕将不得。”拈石补射,正中伤者面门胸口各处要害紧关之处,须臾道口上已然堆积数十尸体,垒高如山。下面金兵朝上射箭,一者路口被尸体阻拦,眼界不阔,二者那山道曲曲折折,两旁岩转壁峭,又有盘枝滚条胡乱绊出,或布列地面,或绕空旋转,箭矢往往不能尽势便要中途跌落。折腾了半日,又有十余人被杨不识所伤,受蝉吟老翁所毙,尽皆魂飞魄散,听得后面鸣锣收兵,如蒙大赦,慌不迭地倒退躲避——

  此后金兵连攻数次,皆因群豪占了地利,就在那石台旁侧隐蔽,看见敌人,便大喝“鞑子来了”,举石暗器,木条滚擂纷纷打下。洞后颇多石木,采伐无尽,金兵前后冲突,那道上尸横遍野,与大石巨木血肉交错,阻亘道路愈甚,情状惨不忍睹。约莫过了三四个时辰,金兵渐渐歇下,就在下面水潭之外安营扎寨。群雄干粮耗尽,饥肠辘辘,那不倒翁道:“不怕,咱们宰杀了这牛马骡子,还能勉强撑持几顿。”袁媛道:“虽然这洞内天地甚是开阔,我却没有看见牛马。”——

  不倒翁笑道:“这洞中只能住人,哪里能容纳那些牲畜?石台贴壁,内里过去,尚有一段野地,我看裘老弟前夜避雨,将许多牛马都赶至哪里,又搭了草棚为它们遮风挡雨,是也不是?”群豪有人哦道:“原来如此,莫怪我等今晨出来之时,迎风扑来一阵牛马溺便之味,还好生纳闷,道这峰上高高之地,哪里来得腥臊恶味?不想却是裘兄先将牛马赶来了。”裘山阳苦笑道:“是,是,还请几个懂些手艺的大师傅赶去屠宰。”——

  众人叹道:“咱们都是江湖武人,打架杀人都会,这杀牛宰骡,却大不称手咧。”请了几个手刀块的汉子,自去那野地置办餐食。未几听得传来牛哞马嘶之声,丐帮鲁派人蓦然想起一念,一边大声嚷道:“先杀那牛骡,且放过马匹。”一边疾奔过去,恐那帮汉子听不见。不倒翁却笑嘻嘻走到无飙道人面前,笑道:“小牛鼻子,稍时开荤,也是无奈之举,你可不要挑肥拣瘦的。”无飙道人甚是烦他,转过身去,毫不理睬

第369章 鼓轰琴动引箫月(壹)

  ——近黄昏之时,金兵又往峰上冲了几次,毕竟彪猛,一次险些冲上石台。杨不识与一众群豪举刃冲杀,又将他们给压退了回去。孔池施展轻功,跳到树上窥看下面动静,见金兵排营密密串串,栏杆阵墙,拥簇攒攒,不由暗暗心惊。入夜之时,群豪轮流把守道口,余者皆在洞内安歇,幸赖并无战事——

  第二日,只闻得金兵在下面一阵咶噪,却始终不曾攻杀峰来。清风明月轻功泛泛,比不得孔池能跳得老高,便顺着洞旁的岩褶一步步攀爬上去,两人挑着一处凸延之地,阳光金灿灿照耀,眩目迷离,遂手搭凉棚遥遥观之,蓦然大叫道:“下面有人架来了好多的担子、车马。”——

  黄秋成穴道被制,呆呆坐于洞口,浑身动弹不得,哈哈笑道:“妙哉,妙哉,如今你们都是瓮中之鳖,哪里还能逃得出去?嘿嘿!先前不听我良言相劝,终究落得如此下场、性命不保,却有怪谁?”五丑颓废之极,相顾一眼,心中俱道:“他们要是不肯投降,先就一刀一个杀了我们,你还得意咧。”——

  再观金兵之势,分明就要要围困此君子峰,牛马不多,群豪人众,粮食难以持久,且洞外一处泉水也是自旁峰高地贴着陡壁缓缓流来,那旁峰之上,若被金兵占领,投毒坏了水源,岂非是糟糕之极?群雄心中大忧。至第三日,有人看见远处有金兵攀爬左近崖壁,果真是在打那溪水主意,俱是大惊失色。可惜彼此相隔甚远,暗器不能击之——

  蝉吟老翁从金兵尸首身上搜来弓箭,连发数箭,因用力极猛,每射一箭便折断一弓,连中数人。听得惨叫不断,悠亘山谷,金兵手足乱舞落将下去,摔成肉饼。众人稍稍松了一口气息,却又不免忧虑彷徨,暗道:“如此相持,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杨不识见大伙儿意气消沉,心下大为焦虑,暗道若是如此的模样,皆萎靡惶惶、神沦无措,其时若是金兵攻上山来,众人哪里还有气力抗击搏杀?罗琴轻轻扯扯他的衣袖,道:“不识哥哥,我给你唱一支歌吧?”杨不识愕然一怔,却见她轻拢鬓旁被风息吹散的长发,衣袂飘飘,对那不倒翁说道:“老前辈,我这歌与众不同,若非有人击鼓为引,后续难济,您兄弟数人可会击鼓?”不倒翁抬起头来,呆呆瞧了她半日,忽然眼睛一亮,大声道:“自然使得。”一拍长胡子缠腰的老汉,笑道:“你受了一箭,虽是涂抹上了金创药,只怕气力不足,这骨槌子便不消你拿了。”——

  长胡子老汉怒道:“放屁,老夫精气神足矣,哪里不能击鼓?”不倒翁哈哈大笑,道:“好,好,老当益壮,休看你七八十岁了,就是再讨几房小老婆,也不致闻听春闺怨语。”——

  群雄有人不觉噗哧一笑。数老汉相携而起,各人从山洞中提过鼓槌,两人或是三人一面鳄皮大鼓,“哈哈哈”连吼三声,果真中气十足,又彼此面面相向,须发皆扬,将那大鼓槌重重敲下,间隔有致,声震洞寰。此刻东方日出轻声悠扬飘起,与那鼓声相合作鸣,欲引还牵,欲牵还留——

  罗琴朱唇微启,唱道:“柳坞出,风息转,手执扫帚盘朱栏。画舫艳,水流潺,依窗半遮轻罗衫。今日红颜不见老,轻语细哝金玉簪。他日鬓白埋黄土,玉肌冰肤化蝶雏。”鼓声三响,数老翁精神抖擞,身体摇摆,顿足擂槌,张口“呵呵呵”又是三声呼吼,声带绵长,整齐划一,气卷绕梁,众人皆为之一振,齐声叫好。便听琴身陡然一转,更为轻扬高飘,罗琴目光柔情,轻轻瞧着杨不识,凝而不滞、含蕴脉脉,唱道:“女儿心,女儿意,一江春水换四季。素心摇,素心晃,来鸿去雁述衷肠。红妆为谁抹,凤钗为谁留,袖中玉笋芊芊长,岂能春风束衽绑?裙袍为谁飘,金莲为谁挪,翩翩公子足印浅,难怪门扉扣不上?”——

  杨不识心中一荡,不觉长身而起,将背上“半笔”青锋轻轻摘下,揭去布囊,弹指轻叩,双目凝视那一汪春水,唱道:“女儿笑,女儿颦,一颦一笑皆性情。女儿愁,女儿怨,半怨半愁胜天仙。红妆我来观,凤钗我来拔,黑云三千垂垂下,春梅绽雪三春晖。裙袍我轻摇,金莲我扶将,折皱尽展荷花摆,步履安走鸳鸯桥。”字字珠玑,脆落叮当,罗琴双目盈盈。不倒翁喝道一声:“起。”数鼓起轰,轰而不巨。红面老翁道:“来也。”——

  几人相望莞尔,张口“哈”出。东方日出双目微闭,手指拨动,那琴若先附着鼓声熏熏而上,蓦然扭转漂荡,却在洞中穿花引柳。却听得一阵啸声响起,却是那“黄衣秀士”施伯明轻啜其箫,箫琴相和,彼此无隙。鼓声、哈呼声再起,琴箫若推若合,便是两条溪水从山间流下,先是一合,旋即小浪跳、轻花荡,双溪分开,东西作应、南北呼鸣。饶梅娘心神沉迷,双手飘曳,几若起舞。白凤托腮微笑,目随箫运,尽痴尽沉,不思自拔。一时之间,此洞哪里还是什么避难所,简直就是天上的乐府洞天。崆峒女派十数人相顾嫣然,纷纷卸下腰间长剑,盈盈起身,款款走到罗琴身边,竟不觉半分江湖气息,笑道:“有歌如何能无舞,我们姊妹在派中之时,颇有修习,愿意陪妹妹共娱。”言罢,将罗琴裹在中间,群袖纷展,向四面八方飞去,若燕衔香泥,悄悄飘下。袁媛立于罗琴身侧,笑道:“妹妹请。”罗琴颔首笑道:“姊姊请。”——

  两人提臂翻腕,皓玉洁白,那长袖随风而起,唱道:“三春逢尽缘未尽,金闺花柳质正然,莫叹谈。休道刀剑误红尘,绣户朱颜巾帼胆,正堪爱。傲骨清心非远拒,秋菊薄霜尚匿情,看避虎狼踏走,刀剑守。芳心钟铃共丝乱,织线懒打不愿眠,托寄柳树枝发,送潘宋。”群袖过处,但见众女笑若春桃,桃花发于春枝,枝上生艳,艳如霞照澄塘。又多有白衣,衣色胜雪,忽而静素,就似那空谷松柏,观其神色,便若月色清澈,沐浴寒江;忽而摇曳生动,纤足过处,在在处处柳树庭花,却鸟惊展翅,雀舞妖娆,拨云闹彩。不倒翁数人大汗淋漓,却目**光,哈哈大笑。鼻头生痣那玄衣红带的老翁笑道:“妙哉!妙哉!老哥几个,回去之后,可有老树春发之意?”不倒翁道:“只怕你此刻鼓也擂不动了,还谈什么老树春发?”玄衣老汉怒道:“胡说什么?”——

  不倒翁乘隙擦拭颈脖滚滚汗水,嘻嘻一笑,道:“如何偏偏就听不得你那里的鼓声呢?”玄衣好汉扮个鬼脸,道:“你这老家伙居心不良,是要我把这鼓打破了?好,好,就随你是了。”各人深吸一气,听得琴转箫提,不倒翁道:“提胯顿足。”齐齐侧身提膝,“哈”的张口呼喝,顿足笃地,果如一人发出,数条手臂抡槌击下,鼓声轰鸣。群豪一扫阴翳,胸中热血沸腾。待第二鼓落下,纷纷按捺不住,许多人相顾道:“咱们还不如这几位七老八十的老前辈么?咱们不会舞袖,却会舞剑。”听得琴箫高奏,鼓声又是三下,不倒翁诸人朝这边“哈哈哈”又是三声,气息长出,若蛟龙出海,气势愈威。数十人哈哈大笑,道:“这是催促我们了。”提剑而出,立于杨不识身后,抱拳道:“杨公子,咱们武夫不懂音律,胡乱凑将热闹,便请你受累,带为指引。”——

  孔池心中奇痒难耐,不住把眼望旁边瞧去,无飙道人冷哼一声,扭转过身,那无怨掌门与无嗔道人却笑道:“你去吧。”不由心中欢喜,领着清风明月便跟了过去,陡闻身边风响,却是一位雄赳赳气宇轩昂的大汉如风追上,笑道:“小道士,咱们可不能输给那些武女。”杨不识心中喜道:“原来乌大哥也绕过下面金兵的包围,混进洞里来了。”正要说话,却听得恒山派诸女弟子飘然而上,笑道:“谁说你们能超越我们?”当中一人道:“场上的姊妹们,我们恒山派也来替你们助威。”言罢各自分散,星星点点盘布其间,若百花园中群芳争翠斗红,口中唱道:“提篮一路奔小径,小径深深云色沉,花香袭人长,馥郁熏神远,长多长,远多远,但看并蒂莲。花带根根系翠竹,翠竹依依惹人怜,青叶酣眠久,俏节醉卧幽,久多久,幽多幽,唯识半生愁。”但见群女纤腰楚楚,目光闪出,若春色桃瓣,睛光灵动,如淘气秋波,齐声唱处,榴齿洁白,当真是飞兮扬兮、烂灼生彩,罗琴遮掩其中,若隐若现,更是眉目似画,顾盼生辉,教人疑之天仙下凡——

  杨不识心胸豁然开朗,哈哈大笑,朗声道:“好,好,大伙儿可得听我指挥。”乌铁手大声道:“是,是,谁要是不听你的命令,我就用那敲鼓的大槌子把他屁股打烂。”众人哈哈大笑。杨不识觑了孔池与他后面清风明月一眼,心想:“这里唱情多有不便。”心念如是,说道:“咱们个个都是大丈夫、大豪杰、大侠客、大英雄,自然不能学他们女儿态唱情,我们唱武。旧朝苏东坡的《水调歌头》,你们可听过?”群雄哈哈笑道:“听过的。”“咚咚咚”鼓声三响,不倒翁几人“哈哈哈”又是三声伴音,杨不识唱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手中“半笔”斜斜前指,行至一半,缓缓上举。”——

  群雄随他唱道:“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心中皆道:“此乃中秋之歌,阖家欢聚,喜乐无穷。不错,我等也有父母,也有妻儿,奈何能够如此颓废,坐以待毙?无论怎样,也要闯杀出包围。”——

  琴箫齐奏,合散有度,错落节拍,忽升忽降,忽绵忽倏,阳光从山顶头泻下,璀璨灼耀,但见女袖曼妙婀娜,长剑寒光闪闪,纵横生气。周围群豪或是吟剑弹唱,或是击石为音,江南细语莺啼,武林豪情侠气,阴阳互济,浑若天成。山下围困之金兵听得上面传来歌舞欢娱之声,俱是惊诧莫名

第370章 鼓轰琴动引箫月(贰)

  ——至暮夜时分,群雄沉沉睡去,杨不识与罗琴眼见金兵围堵甚严,心中烦恼,两人穿出洞口,来到石台外乘凉歇憩。今夜是泰山派当值,把守道口的,却是孔池领着清风明月和另外几个小道士,眼见他二人晃晃悠悠过来,似是百无聊赖,不觉笑道:“杨兄弟、罗姑娘也睡不踏实么?”——

  罗琴手指台下水潭对过,面有忧色,说道:“你看那里灯火通明,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冲杀上来。今日大夥儿歌舞为兴,能撑持鼓壮士气,但耽搁一二日,只怕弦尽弓断,其时可是大大的不妙了。”——

  孔池嘱咐清风、明月、晨星、朝露并春流、秋山六人休要怠慢,好好看守道口动静,自己却与他二人折转趋行,来到旁边侧路。夜风吹过,罗琴闻得袭来阵阵血腥臊恶之味,不觉掩鼻往後推开,侧走西厢,在一块石头上坐下。孔池将辛英、辛芙之事娓娓道来,待言及将幸芙就地埋葬,辛英神伤意绝,飘飘离去不知所踪,杨不识与罗琴心中不禁感慨万千,相顾目视,莫不唏嘘不已——

  听得夜鸟咶咂,扑翅打叶,四下里也是虫声唧唧,杨不识心思重重,举目四望,见四面皆是黑乎乎的,不由叹道:“这洞外石台不过连着两条道路,一条通往下面广场,越过水潭,便即是那金兵大营,营帐深深,那是张口噬人的虎嘴牢椟,万万去不得的;另外一条却衔洞侧野地,那野地虽然开阔,可惜也被两面悬崖交折围伺,一面俯临谷渊、坠不复生。哪里能走,哪里能逃,委实难以抉择。”——

  孔池也是极其悒郁不忿,试探道:“杨兄弟饱读圣贤之术,想来兵法也习过一些吧?”杨不识脸色一红,拱手讪讪笑道:“我读得是什么兵书?不谙皮毛,难窥其斑,若使叫我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那还远远不及赵括纸上谈兵,当年四十万赵兵精卒因其受坑、冤死活葬,我胡乱主意,只怕这千数英雄好汉也万难周全护持、善保己身,至于那什么‘决胜千里’,更是十万八千里之遥,万万谈不上的。”罗琴接道:“且咱们被困在这高高峰洞之内,一切应事,都被人家牢牢把握,就象笼中猛虎,任你怎样蹦跶吼叫,笼外人皆能冷冷观之。”杨不识颔首道:“不错,休说我等智短谋缺,没有救命救难救苦救急之筹谋,就是偶尔挤出一计二计、三计四计,只怕也早被金人勘破。咱们大夥儿守在这里虽然不是办法,好歹尚能坚持数日,倘若我们自恃用计,对方却将计就计,我们用计不成反生大害,这道口峰崖险峻之地,恐之再难据守。”孔池心犹不甘,道:“罗姑娘冰雪聪明,可有什么好主意?”——

  罗琴摇摇头,忽然噗哧一笑,道:“大山我们不容易撼动,可是那小石碎屑,料必还可摆弄几许。”见杨不识不解,遂附耳低言。孔池呆呆站立一旁,见杨不识眉开眼笑,朝自己招手道:“孔道长,嗯,孔兄,我有话与你说,咱们下去做几个金兵玩耍怎样?”——

  孔池叹道:“那有什么玩耍的?”罗琴嘻嘻一笑,道:“是呀,不识哥哥,哪有什么好玩耍的?”杨不识咳嗽一声,道:“我们捉得金兵,也不害他们性命,就将他们衣裳悉数剥尽,然后口里堵上布条,就这般,这般*裸地悬挂在水潭旁边树枝之上,教他们既然旌旗猎猎,也大可人体猎猎。”孔池闻言,登时瞠目结舌,蓦然拍掌笑道:“妙哉,妙哉!如此倒甚是有趣,正好也煞煞他们的威风。”忽然转过一个念头,不由皱起眉头,道:“只是我出家人多以宽仁慈厚为持,这般捉弄胡闹,未免有些促侠刻薄。”罗琴心中不悦,暗道你当初与那孟中在泰山不分青红皂白,就双双持剑围攻我不识哥哥,其后挑拨山下镖局与山庄相争互执、大作一团,难道就不促侠刻薄了么?何止是刻薄,简直是狡诈阴谲、诡恶无比,此时此刻,却反来谈述什么宽仁慈厚云云。杨不识见她嘴角一扁,露出不屑之色,立时窥破得她的心思,胸中“噶登”一下,忖道:“不好,她要是翻提旧帐,孔兄弟岂非十分难堪?”遂伸手轻轻拉扯几下她的衣袖。罗琴会意,朝他嫣然一笑,眼睛眨巴两下,示意道:“你放心,我省得事呢。”孔池眼目敏锐,瞧得真真切切,立时面红耳赤,浑身上下羞烫不已,暗道:“他们是在怪我迂腐不堪呢。”——

  听得“跶跶”脚步声响,有人呵呵笑道:“年纪轻轻的,如何就这般拘泥世俗?小兄弟,我随你下去走上一趟。”三人愕然一惊,扭头观看,却是蝉吟老翁背负铮琴,腰悬长剑走了过来。罗琴笑道:“东方前辈,饶姑姑呢?”蝉吟老翁道:“她不甚放心,自己在洞内照顾她那胡闹取祸的兄长。”又道:“事不宜迟,咱们两个下去走走,罗丫头,你休要下去,就留在这里接应,稍有风吹草动,不可弹虞疏忽。”罗琴点点头,道:“我,我也不好去做这事呢。不识哥哥,我那一份,就由你来顶上了。”——

  孔池走前几步,嗫嚅道:“我也去吧?”蝉吟老翁连连摇头,说道:“不可,不可,便听你适才说道什么‘我也去吧’,尽是为难疑惑之意,果真教你下去,你又拘禁手脚、裹足踌躇,若是稍有什么迟疑,也不晓得会怎样横生枝节。倒不如我与这娃娃两人虎入羊群,大快朵颐一番,岂非正是逍遥自在?”他豪气勃发,惹得杨不识也是胸中气血沸腾,朗声道:“不错,也教他们见识我江湖豪杰的英雄气概。”罗琴笑道:“你两个老少,还没有下去,便自有些昏头糊脑了。你们下去做这些事情,岂能大肆张扬,还敲锣打鼓地逞威风不成?”两人相顾一笑,越过道口,疾步而下——

  金兵于水潭对过列栏驻扎,灯笼成串,垂悬高竿,内里有人在树上架起大竹篮大杉板,围盘结构,权作便宜嘹望哨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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