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阿爹被剥了皮挂在城门,我阿娘抱着妹妹跳了护城河——他们连块坟都没给留!
四名绣娘从里间闪出来,袖中短刃映着晨光。
她们站成四角,把苏阳围在中间。
柳青青抄起案上的剪刀,刀尖对着他心口:今日你要么死在这里,要么...
苏公子!
石子破空的声音混着瓦片碎裂声。
柳青青的玉簪当地落在地上,她摸了摸发髻,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淌——那石子正打在她发间,再偏半寸就是太阳穴。
小石头从屋檐上滚下来,像团沾了灰的棉絮。
他脸上挂着血道子,怀里还揣着半块发硬的炊饼:钟...钟老头带人去旧院了!
说今夜子时,血祭开鼎!
苏阳弯腰把他抱起来。
孩子的衣服薄得能看见肋骨,身上还带着灶火的焦味。
他喉结动了动,刚要问你怎么知道,小石头就把脸埋进他颈窝,抽抽搭搭道:我...我常在驿馆捡剩饭...苏阳的指腹蹭过小石头后颈结着血痂的伤口,孩子身上还带着灶火熏出来的焦糊味,混着半块炊饼的麦香。
他喉结动了动,将玉佩塞进小石头掌心时,指节微微发颤——这是徐脂虎去年亲手雕的玉蝉,刻着平安二字。跑起来别回头,他压低声音,温热的吐息拂过孩子发顶,要是有人拦你,就喊北凉王女官,姜泥的人会护着你。
小石头攥紧玉佩,鼻尖还挂着泪珠,却用力点了两下头。
他像只被惊飞的麻雀,撞开绣楼后门时带翻了半筐茉莉,白生生的花骨朵滚了满地。
柳青青望着那道跌跌撞撞的背影,袖中剪刀当啷坠地,剪尖扎进青砖缝里,震得她指尖发麻。
我们...是不是也成了执念的刀?她的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蛛丝,眼角那点残红被泪水洇开,倒像是被血浸过的朱砂。
绣绷上的星图在风里摇晃,天权星的空位正对着她,像只永远闭不上的眼。
苏阳向前半步,靴底碾碎一朵茉莉,甜腻的香气突然涌上来。
他想起李义山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执念是火,能烧出光明,也能灼瞎眼睛,喉结动了动:当年楚宫被屠时,姜泥才三岁,她连父王的脸都记不清。他伸手按住星图边缘,金线硌得掌心生疼,若真为楚国,该护着她活成一面旗,而不是用她的血祭一口破鼎。
柳青青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碎瓷片的刺:你当我不想?她猛地扯开衣襟,锁骨下方一道狰狞的疤痕从左肩蔓延到心口,像条扭曲的蜈蚣,这是靖安王的狗腿子用烙铁烫的,就为逼我说出星图下落。她又扯断腕间银镯,翡翠珠子滚了一地,我阿娘的陪嫁,当年她跳护城河前塞给我的——话音戛然而止,她低头盯着满地翡翠,忽然弯腰去捡,发间银簪滑落,露出耳后淡青的胎痣。
苏阳的呼吸顿了顿。
他想起姜泥总爱把耳坠子转来转去,想起徐脂虎给丫鬟们分胭脂时,总说耳后有痣的姑娘,心最软。
他蹲下身,和她一起捡珠子,指尖碰到她手背时,能摸到层层叠叠的针茧:南宫仆射的断水刀在案上。他指了指那柄泛着冷光的刀片,听潮亭的827暗桩已经围住旧院,只要你们停手,我保你们去南疆,开个绣坊,教小丫头们绣并蒂莲。
柳青青的手在珠子上顿住。
她抬头时,眼底的火焰灭了大半,只余灰烬里一点火星:开鼎之钥在钟离权手里。她扯下袖中密信,信皮上还沾着老瘸的烟油味,他当年跟着楚庄王看过鼎文,说只有处子之血能解鼎中咒——可他疯了,上个月把自己儿子的手砍了,就为试血祭灵不灵。
苏阳捏紧密信,指节发白。
他想起三天前在破庙见过的老学究,穿月白旧衫,捧着本《楚宫遗典》掉眼泪,怎么都想不到那副老骨头里藏着这么狠的执念。
他起身时带翻了绣架,满地绣品里突然滚出个小布包——是小石头跑走时从怀里掉出来的,布包里裹着半块炊饼,还有张皱巴巴的纸,画着歪歪扭扭的姜泥,旁边写着好人姐姐。
走。苏阳把布包塞进柳青青手里,带你的人去西市,找卖胡饼的老张头,他会送你们出城。
他转身要走,又顿住脚步,对了,你绣的百寿图,徐渭熊收在妆匣最底层,她说针脚比宫里的老绣娘还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夜行龙腰,火油未燃
柳青青攥着布包的手突然收紧。
她望着苏阳的背影消失在门后,低头看那幅歪扭的画像,突然捂住嘴,肩膀剧烈颤抖起来——不是哭,是笑,带着劫后余生的轻颤。
书院东斋的青瓦在月光下泛着冷白。
苏阳刚翻上院墙,就看见檐角蹲着道雪白身影。
南宫仆射的银发被夜风吹得散开,像落在屋顶的雪,她怀里抱着那柄大凉龙雀,刀鞘上的云纹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素王刃。她的声音比刀鞘还凉,却抛来一柄短刃——正是素王刀鞘里那把备用的薄刃,刀身刻着细密的雪花纹,若你今夜死在地宫,她垂眸盯着刀身,像在看某个很远的梦,她的梦,就真的断了。
苏阳接住短刃,指尖触到刀身上的寒,却觉得比心口还暖。
他想起半月前在听潮亭,南宫仆射教他握刀时说刀是人的命,人在刀在,此刻刀在手里,倒像握着半条命。所以我不会死。他仰头看她,月光落进眼里,等解决了钟离权,我请你去吃徐脂虎烤的栗子糕,她新学了蜜渍山楂的法子.
南宫仆射的睫毛动了动。
她没接话,却把大凉龙雀往怀里拢了拢,刀鞘上的云纹突然泛起微光——那是她运起内力的征兆。旧院的钟,她望向西北方,声音轻得像刀鸣,敲了七下。
苏阳侧耳。
夜风卷着钟声扑过来,一下,两下,第七下余音未散时,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开:最终任务倒计时:6时辰。
失败惩罚:扣除已获内力五成,姜泥神志永久受损。他摸了摸腰间的短刀,徐脂虎绣的并蒂莲针脚硌着皮肤,像在提醒什么。
走了。他冲屋顶挥了挥手,转身跃下院墙。
青石板路上落了层薄霜,踩上去咯吱响,像极了小时候在雪地里跑的声音。
他摸出火折子点燃灯笼,橙黄的光映着密信上的星图,天权星的位置被他用朱笔圈了个圈——那是地宫入口的方位。
北风突然卷起来,吹得灯笼纸哗哗响。
苏阳拉紧披风,跨上院外拴着的青骓马时,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刀鸣。
他回头,看见南宫仆射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屋檐后,只余一片雪色,像落在瓦上的月光。
青骓马扬蹄时,霜花从马蹄下溅起。
苏阳望着西北方渐浓的夜色,旧院的钟声还在飘,一下比一下急。
他拍了拍马颈,缰绳在掌心勒出红印——这一趟,他要把所有的执念,都砍个干净。
北风渐起,吹得荒道旁的枯苇沙沙作响。
苏阳的披风猎猎翻卷,青骓马的铁蹄敲在冻硬的土地上,溅起细碎的冰碴。
前方的山影越来越近,像头蛰伏的野兽,正等着他来掀翻它的爪牙。
北风卷着碎冰碴子往脸上割,苏阳的青骓马喷着白气,铁蹄在冻硬的荒道上敲出火星。
他攥着缰绳的手心里全是汗,系统那道猩红提示还在识海烧着——宿主若未能救下徐凤年,即刻抹除。
这是系统绑定三年来头回威胁,他喉结动了动,想起昨夜在书院翻的《北凉舆图》,龙腰州那道隐秘峡谷的位置被他用朱砂圈得发红。
苏公子!宁峨眉的声音裹着风撞过来。
这位铁甲重骑的统领勒住青灰色战马,腰间横刀的刀穗子被吹得乱颤,前方十里扎了营,挂着北凉巡防营的旗号,说是奉徐将军之命接应世子。
苏阳眯起眼。
暮色里那片营帐的轮廓渐渐清晰,旗杆歪着斜插在雪地里,旗面被风掀开一角,巡防二字的墨色晕成了团;营外的哨兵缩着脖子跺脚,连火把都举得东倒西歪;最要命的是炊烟——明明刮着西北风,烟却往南边飘,像条软趴趴的蛇。
伪营。他吐出两个字,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短刀的并蒂莲绣纹,那是徐脂虎昨夜塞给他的,《孙子兵法·虚实篇》有云,旗动者乱,卒怠者诈,炊逆者虚。
谢玄想引我们入伏。
宁峨眉的手按上刀柄,虎口的老茧蹭得刀镡沙沙响:那狗贼本是吕钱塘结义兄弟,当年在拒北城挡过北莽箭雨,如今倒反了?
结义时刺的忠字,如今怕是要剜下来当反纹刻脸。苏阳扯动缰绳转向,青骓马打了个响鼻,小豆芽!
蹲在马后打哆嗦的杂役猛地抬头,鼻尖还挂着清涕:公子?
带十骑绕东岭,用狼粪点三堆火。苏阳从怀里摸出块碎银弹过去,要让对面看见,就说北凉骑军主力到了。
小豆芽接住银子的手直抖,却立刻抹了把鼻涕:得嘞!他翻身上马时差点摔下来,十骑马蹄声裹着碎冰碴子往东边去了,像一串炸开的鞭炮。
宁统领,咱们走北谷密道。苏阳望向左侧的山林,枯枝在风里簌簌作响,老哑巴该等在林子口了。
话音未落,林子里传来咔的一声。
老哑巴拄着铁叉钻出来,猎袍上沾着松针,脸上刀疤随着摇头晃了晃——他比划着,手指在脖子上划了道,又指向密道方向。
(钱了赵) 瘴气?苏阳解下腰间钱袋抛过去,铜子儿撞得叮当响,又摸出张纸在老哑巴面前展开,这是我找李祭酒写的字据,保你全家今年免粮税。他指尖点在保北凉百姓不受战火波及几个字上,谢玄要是烧了峡谷,火油顺着河冲下去,下游三个村子的人都得喂鱼。
老哑巴的瞳孔缩了缩,粗糙的指腹蹭过百姓二字,突然攥紧钱袋和字据,转身往林子里钻披。
他的猎靴踩断枯枝的声音很轻,像在数着心跳。
密道里的风更冷了,带着股腐叶味。
老哑巴突然停住,铁叉往崖壁一戳,指向一簇枯藤。
苏阳凑过去,枯藤下的石缝里卡着半截箭矢——箭杆焦黑,尾羽却还留着靛蓝纹路,那是北莽狼旗军特有的染色.
第一百四十五章 你救百姓,我便信你
北莽。他倒抽一口凉气,短刀的刀柄硌得掌心生疼。
谢玄勾结北莽,那峡谷里的火油就不是普通的截杀,是要断北凉的龙脉。
老哑巴回头看他,刀疤下的眼睛亮得吓人——他比划着,手指戳了戳心口,又指向密道深处。
苏阳懂了,这老猎户是在说:你救百姓,我便信你。
暮色渐沉时,密道出口的风突然变了味道。
老哑巴的铁叉在地上划出半道弧,示意停步。
苏阳翻身下马,踩着松针爬上高处,山风掀起他的披风,露出腰间徐脂虎绣的并蒂莲。
峡谷的轮廓在暮色里渐渐清晰,谷口堆着黑压压的一片——不是石头,是柴薪。
他摸出火折子晃了晃,火星子溅在雪地上,像极了南宫仆射刀鞘上的云纹.
宁统领。他压低声音,把马缰系紧,刀鞘包上布。
山脚下传来巡防营的吆喝声,混着小豆芽那十骑故意弄出的马蹄声。
827
苏阳望着谷口的柴薪堆,想起系统倒计时还剩三个时辰。
他摸了摸怀里的短刀,刀身的雪花纹贴着心口,比任何暖炉都烫。
今夜,他要烧的不是火油。
是谢玄的反骨,北莽的阴谋,还有——
所有敢动北凉的人,都得把命留下。
月上中天时,谷底的篝火连成串,将谢玄叛军的旗帜映得像浸了血。
苏阳贴着北崖凸起的岩块,指尖能摸到石壁上未消的冰碴,《大黄庭》的热流从丹田涌至双足,在鞋底与岩石间凝成层薄而黏的气膜——这是他昨夜刚用系统奖励的《指玄境感悟》悟得的控气技巧,此刻正托着他的身子,在仅容半足的崖缝里一寸寸往上挪。
苏公子,第三块岩钉松了。左侧死士的声音裹着颤音。
那是个刚满十六的少年,入伍时在枪杆上刻过杀北莽的字样,此刻攀到半途,望着脚下翻涌的雾海,喉结动得像吞了只活蛤蟆。
苏阳反手扣住少年后领的皮甲,真气顺着指尖渗进去,在他背心烫出个热烘烘的小团:盯着我靴尖。
看见那块带青苔的石头没?他靴底蹭过块暗绿岩石,踩上去,青苔下面是实心的。少年的手指抠进岩缝,指节发白,却到底挪了半步。
老哑巴在最前头,铁叉在石壁上敲出规律的嗒嗒声——这是他独创的探路暗号,三短一长代表安全,两长一短代表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