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日出喝茶，日暮饮酒，有何不可？”裴显端起茶杯，没五分钟就转成日落了，于是他换个方向又对着夕阳饮酒。
陆子清：“……确实没毛病。”
就是你这里的一天，实在是短了点儿，从日出到日落，就只有一刻钟。
裴显斟上一杯酒，认真道：“若你的一天，便只有一刻钟，你会想做什么？”
陆子清一怔。
裴显继续道：“若你的一生，便只有弹指一瞬，还不如蚍蜉呢？你会想做什么？”
陆子清心神狂震。
裴显道：“说呀，你会想做什么？”
陆子清想了一下：“坐看日出日落，坐看云起云散，对酒当歌吧。”
若人生如此短暂，什么大事都来不及做，那便只有及时行乐了吧。什么都不做，也胜过匆匆忙忙过一生。
“是吧？”裴显道，“我知道你也有些才气，唱起来！”
陆子清张口便唱：“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终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闲……”
裴显举起筷子敲着酒杯，给陆子清打拍子。琴声响起，由于剑心互通，书剑双灵居然立刻就可以拿出乐器，给陆子清伴奏。到后来，四人就一起放声高歌起来。
陆子清只觉得平生潇洒，莫过于此。感慨道：“你这花月境里的蚍蜉，才是真正短命的蚍蜉。但若要我选择，我宁愿做你这里一生只有一日，一日只有一刻钟的蚍蜉。”
“对吧？”裴显大笑，干杯，知己啊！你已经有所悟了！
两人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但你若偏偏又有些不甘呢？”裴显问道。
陆子清想了想：“那便只做不甘的那一件事。”
“但是时间不够啊！”
“做多少算多少，做不完，也没有遗憾。”陆子清坚决地说。
“做不完的事情，怎么能叫没有遗憾？”裴显摇头，笑了，“至少也要达成平生之愿，才能说没有遗憾。不然的话，我听着都觉得很遗憾。”
“那要怎么做？”陆子清心道，话都让你说了。总不能又去完成梦想，又去坐看云起，时间不够啊。
裴显道：“我只出一剑，荡尽平生遗憾，余下所有的时间，坐看云起。”
第603章 蚍蜉撼日晋五阶
陆子清张大了嘴，心神狂震，满脸惊骇，是了，这才是花月雪剑诀的真谛！什么风花雪月，其实大家看到的那些，都是余下的时间了，真正的威力是在出剑的一瞬间，对手的整个时空，都已经被一剑斩了！
裴显见他正好入对了心境，忽然一把将他推得飞了出去，说道：“就是现在！晋阶去吧！”
陆子清跌向一片烟波浩渺之中，一群白鹤围着他飞旋，四周景物为之改变。
“我只出一剑！”
陆子清的眼前出现了一片巨大的树叶，遮蔽着天空。对陆子清来说，这片树叶便巨大得像是一个运动场，一块田野。在叶片的背后，映照着旭日的光芒。叶片的脉络，便似是一条条道路，整个世界的颜色，便是太阳映照在叶片上的颜色。
“蚍蜉。”陆子清明白，这是由于自己的心境所映照的景色，自己便是这个一天只有一刻钟的世界里的一只蚍蜉，当太阳落下，自己便会一事无成地死去。
裴显的声音从虚无缥缈中传来：“我知道你有些性急，你那四阶修成的火神剑罡，看起来便有些性急，大约是在急切之间修成的。我也知道你修炼过其他门派的功法，包括乱七八糟的无极心诀、无想心诀，全都要修炼要进阶。可伱的一生若只有朝夕之间，就算你只争朝夕，也难以完成什么事，还不如慢下来。”
“蚍蜉也有蚍蜉的活法，蚍蜉也有蚍蜉的神通。”
“来吧，出这一剑！”
裴显的声音消失了，陆子清下意识地伸手一摸，你妹，我连剑都没有。再说，我要刺谁呢？为了迈入五阶而刺出的这一剑，应该是什么样的一剑呢？
对，我要慢下来。我是蚍蜉，哪怕是只有一刻钟的一天，对我来说也是漫长的一生才对。
陆子清不知不觉就开始想，想陆子淑，想李婉儿，也想湖阳，想苏溪，夹杂着也想过其他的人，谢无双啦，卓玉婷啦，俞晴和铁星楠还有梅绛雪啦，鸿蒙老祖啦，呸呸呸，老祖怎么会混在里面，你先出去！
陆子淑的命运要改变，李婉儿还不知道会如何，湖阳活不过七十岁……不过湖阳现在还不到十五岁，这件事不急！苏溪不知道能不能真的跟庞敏和解，哎呀好烦，鸿蒙派和霄云派就算是没有当年那点儿事情，也根本就是相互看不顺眼，总想着要比上比下的。
眼前这片巨大的树叶，渐渐从清晨的嫩绿，在蔚蓝的天空中荡漾，变成了映照着夕阳的金色，还在渐渐变得彤红。
等陆子清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顿时快崩溃了，一生的时间就这么短吗？哪怕我是一只蚍蜉，也不会变得更长吗？
亭台之上，书剑双灵俏生生地并肩而立，望着映照陆子清的心境而生的参天大树。
雪儿道：“这该不会就是太阳居住的扶桑树吧？”
月儿道：“对蚍蜉来说就是的。虽然对我们来说，这只是一棵普通的大树。但在他的眼中，想必如同寰宇吧。”
雪儿有些怀疑道：“能行么？我觉得不太可能成功的。”
月儿也怀疑道：“他还是个孩子呢。”
裴显叫道：“你们这对没见识的书签！他身负天魂印记，岂是凡夫俗子？他的心性早已达到，只缺契机，看着便是。”顿了一下，又有些心虚道，“如果契机没把握好，大不了多推他几次。”
书剑双灵一起翻了个白眼，你果真是主人遗留在世上的凡心。
陆子清此时自然看不到裴显，对他来说，眼前的巨大树叶挡住了整个世界。感受着生命的飞逝，陆子清已经完全毛了，不停诅咒着太阳，心道，畜生，你别走了！我连想点儿事情的工夫都没有，就要死了啊？我还想坐看云起呢！
但叶片依然变红了，后面的落日已是彤红的夕阳。
陆子清简直想一剑戳到这个夕阳，把它拨回早上。但对于一只蚍蜉来说，他连太阳是什么样子都看不见，只不过是能看到树叶背面映照出的日光而已。他的整个世界，其实也就是这张树叶，甚至都没有能力看到树叶的背面，他的生命就要结束了。
“若一切都已来不及，我只出一剑！然后，总有余暇坐看云起！”
在属于蚍蜉的吼叫声中，陆子清发动了自己所有的力量，无极心诀开到五星，无想心诀也同时发动，剑气注入，陆子清要举起这棵树，让这棵参天的树，成为他掌中的剑！
太一鸿蒙五阶心法，金鲤化龙！
水不再是水，水中有九州，蛟龙为之长，而将鱼飞去！
同时太昊三元气五阶心法发动，剑气成龙！
陆子清狂吼着，一只小小的蚍蜉，将参天大树化作了掌中的剑，一剑化龙，剑气干破了残阳！
残阳如血，永远停留在天空。云如火烧，蚍蜉撼日！
陆子清终于移开了面前的大树，看到了更广阔的这片天地。
随后，陆子清飞回了亭台，在书剑仙裴显的身旁坐下来，坐看云起云灭。
“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裴显赞道，“但你现在看起来不急了。蚍蜉撼日，干得漂亮！我想我这花月境里，又可以多出一道绝赞的风景了。”
书剑双灵一起对陆子清道：“恭喜你！成功晋入五阶！”
陆子清浑身酸懒，微微点头作为回应，甚至都没有力气回话。刚才他第一次将无极心诀打开了第五重，透支的力量真的太恐怖了，简直消耗掉了他的所有余生。
只见裴显拿出纸笔和一个空白的扇面，刷刷刷一挥而就。
“蚍蜉撼日图！”裴显画了个趴在树叶上的小虫子，记录下了此情此景，“这一面写点儿什么呢？”
裴显以剑心跟陆子清略作推敲，欣然说道：“有了。”
他随即提笔，在扇面的另一侧写下了“叶落迫光阴”五个字，又事儿逼似的掏出一枚大印，盖上自己的名戳，欣赏了一番，交给了书灵月儿。
第604章 书剑仙提携后辈
月儿拿着扇面欣赏了一番，再扬起扇面轻轻一挥，四周的景物就变成了参天大树，众人皆如蚍蜉，坐看夕阳残血，云起云灭。
裴显赞道：“看，我说过，蚍蜉很厉害的！”
“我记下了。”月儿将扇面合拢，郑重地交给陆子清。
千?寻?小;说;,中'?;转'?一''.'群'6!''0"";!8?"8:9.;8;!,7!8;9 陆子清诧异道：“送给我了？”
“自然。”裴显道，“本来就是给你画的。”又指着月儿道，“月儿已经记下了，此情此景已经收录在花月境里。”
陆子清十分欢喜，这可是书剑仙裴显的真迹哎！虽然是他残留的凡心所画，但是这个遗留在凡间的裴显，已经是裴显飞升前的最高境界了！
“我也有自己的扇子了！”陆子清拿着扇子翻来覆去地看，觉得贼开心。这可比太子那把扇子好多了，这是专门为我画的！将来若是自己飞升了，这把扇子一定会留在鸿蒙书院，成为霄云派的又一件至宝！
“将来大家看着我这把扇子，说不定也能悟出我今天这一剑的境界。”陆子清哈哈笑道，“真好，这一剑叫什么呢？‘蚍蜉撼日’？不不不，太直白了，不够诗意。嗯，就叫‘西风叶落斩’！”
“对啊，知道大家为什么都崇拜我吗？”裴显笑道，“因为我就是那种乐于提携后辈的剑仙！”
陆子清露出了星星眼：“能不能多教我几手剑法？”
花月雪剑诀是凌霄院最流行的剑法，也是裴显留给师弟们的门槛最低、威力最强的剑法，可以从入门一直练到成仙。但是裴显肯定还有许多更厉害的剑法，飞升后大家便无缘得见。
“这个就要看她俩愿不愿意教你了。”裴显搂着雪儿和月儿的肩膀，左拥右抱好不潇洒。
“两位姐姐。”陆子清也恢复不少气力了，作揖道，“能否教小弟一招半式？”
雪儿和月儿相互看了一眼，一起点头道：“好，刚才我俩不看好你，现在对你另眼相看了，自然要给点儿补偿。”
她俩一起说话，声音都重叠在一起，很显然剑心互通，而且完全同步。
裴显道：“既然如此，我就破例大方一次。”
说着，把雪儿和月儿一起推进陆子清怀里。
陆子清大吃一惊，怎么回事？忽然就美人在怀。
只见月儿往他怀里一倒，身影化作了一本书。
“无字天书？”陆子清由于与她们剑心互通，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而雪儿也抱着他的手臂，身影渐渐缩小，变成一枚小小的剑形书签！
“书签？”陆子清被惊到了，雪儿是一枚银质书签，薄薄的做成了一把小剑的形状，镂刻着许多精美的花纹，令人爱不释手。不过想到它刚才还是个美女萝莉，摸起来就忽然觉得不合适了。
陆子清端正坐姿，打开无字天书，里面便呈现出一幅美轮美奂的画面。第一幅是断桥残雪图，粗看时也看不出有什么意境，但是当他把书签雪儿放在书页上，意境便被激活了。整个画面都活了起来，湖畔老柳树于枯枝婆娑之中，流淌出万千剑气，诡变莫测。月儿还贴心地为陆子清呈现出偈语诗句：剑刃分开断桥雪，从此阴阳两相隔。
“哇……”陆子清被这奇诡的剑意，刺激得鸡皮疙瘩直冒。
陆子清每翻开一页，都是一幅绝美的画面，也是裴显所创出的剑法。只要把书签雪儿放上去，就可以激活剑意，让陆子清可以深入感悟。
陆子清看了五页，已是心满意足，不敢再奢求更多。他将无字天书合拢，恭敬地奉还给裴显。
无字天书和书签又化作了人形，雪儿和月儿娇笑道：“五百年来，你是第一个碰过我们的人哦！”
陆子清狂汗，怎么听起来就像是要我负责似的？
裴显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你接下来还有许多试炼，可不是只有我这里有好东西给你。”
陆子清于是跟裴显一起离开了花月境，回到了中央的洞穴大厅。
裴显向剑尊之魂复命：“已经助他晋阶了。”
剑尊之魂道了声辛苦，便仔细审视着陆子清的变化。陆子清也以剑心汇报自己的修炼成果，剑尊之魂点点头，对陆子清道：“你刚刚进入五阶，还需要磨砺一番才好。你跟飞鸿去吧。”
倪飞鸿看了看陆子清，啧啧两声：“走吧，该起床了。”
陆子清问：“不是说还要磨砺一番？”
倪飞鸿道：“自然是起床以后再练，才能算是磨砺。别忘了你现在是灵体啊！你以灵体晋阶，醒来之后不立刻练一练，只怕就忘了。”
陆子清恍然大悟，真的早就忘了自己是灵魂出窍的状态了。
于是他跟着倪飞鸿跑回石床上，自己的身体就躺在那里。陆子清学着倪飞鸿的样子，躺回身体里，四周的剑光就黯淡了，洞窟也恢复成了原本的样子，看上去只是非常平凡的一个山洞。
陆子清觉得自己的感觉，像是做了一个非常真实的梦，但是实际上这并不是梦，而是入了心境。
此刻他的身体状态非常好，精神也很充沛。石床滋养了身体，也滋养着精神。
陆子清一翻身坐起来，倪飞鸿也同时醒来。浮云舟和青红双剑立刻围绕着倪飞鸿盘旋了两圈表示亲昵，陆子清顿时就被它们当做了碍事的东西，差点儿被切碎。
“你的剑灵太粗俗了。”陆子清回味着书剑双灵在怀的那种感觉，那是什么样的佳人，什么样的钟灵毓秀、才华横溢的剑灵？你这三只剑灵，从相貌到内涵都很粗陋，根本就是三只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