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前去幽州,拜入青华宗,如今跟随【春尹】真人修行,已有六年时光。”
陈巍元此时缓缓道出此事,许玄若有所思,只叹道:
“竟这般早离去,若是早些得知,当同思安一道去送送。”
“我看是幸好没让你去送,不然她上山待的都不安心。”
陈巍元此时只觉许玄和温扶风在某些方面都不愧是师徒,心中只觉好笑。
“若是你还念着两家关系,日后,若是她在青华有什么事,怕是还需你去帮衬几分。”
“晚辈必谨记此事,只是.大人?”
许玄只觉对方语气苍凉,隐隐带着一股悲意,让人听了心中沉重。
“我时日无多,今后,陈家注定走向没落,有些事情,要趁我还能喘气,早早告诉你。”
殿中,戊土之光弥散,若太岳镇落的压力升起,一时寂静。
第265章 景冥之乱
青铜大殿。
赭黄的戊土玄光以陈巍元所在为原点,蔓延而出,若崇山峻岭连绵不断,深厚至极的气机散发。
‘果然是五土首位,神妙之处,远在艮蕴之上。’
许玄只觉往日无往不利的雷霆受到阻滞,难以突破这深厚至极的戊土玄光,陈巍元手中祭起一面杏黄宝旗,长约二尺,上有金莲朵朵,戊己二光涌动,遮蔽整座大殿。
“好了,至少现在,紫府不费点力,还是难看见你我的。”
陈巍元抬手,将这面杏黄小旗置于殿顶,此时他整个气势一变,威严至极,开口道:
“你既然入了曜空真人的府邸,想必也看了不少蜀国的物件?”
许玄目光一沉,明白对方意思,便细细将自己在其中见闻讲了,当然未曾谈及曜空真人的事情。
“大蜀兆基上世,开国中古,八百年国祚,历经三朝,至望帝而亡,想来这些事情,你都有听闻?”
“自然听过。”
陈巍元闻言,稍稍点头,继续说道:
“我见你先是修行震雷,又转至社雷,不免想起蜀国旧事,你可愿听听?”
许玄心中稍沉,和雷道竟然有联系?他不由想起昔年听闻过的道论,【戊土藏纳神震】,故而蜀国气数将尽,【涌劫天】便要落下。
【玄雷天枢仙道】是那位神雷真君的道统,直承斗枢院,【玄枢】更是蜀景帝的生死之交,这一道在景帝时更是大蜀第一仙道。
神雷的联系在此,那震雷的因果又在何处?
许玄面色沉凝,不由自主想起气海之中的那苍灰神像来,震雷的道脉划分可是极为清晰,最古时是震雷显化,【雷泽】古神坐于果位,同伏皇的来历相近。
甚至北海的龙种当初都有部分拜入雷泽,这尊先天神圣陨落之后,便是悬混真君,享位至今,不知几千年时光。
陈巍元不知许玄心中计较,语气恍惚,低低道:
“戊土为堤坝长城、九州之土,故而在诸道之中,最为稳定、坚实,号称万法不侵,百劫不坠,虽号国土,却不单指向天子,还指向万民,称得上是五土之首。”
“只是,距离戊土真正达到无漏之境,还有桩旧事,你修行震雷,或许有所耳闻。”
许玄目光一凝,果然和震雷有关。
“敢问为何?”
陈巍元此时抬首,目光似乎要穿过殿顶,看向高天。
“【震雷绝辛】,大蜀建国,正逢北海那位斩杀【青余】真君。「戊土」是千里长堤,却也会溃于蚁穴,你可知「辛金」有道失却已久的象征,是何物?”
他声音低低,殿外却似乎有雷声响起,许玄只觉气海之中,那神像下的一方雷泽也随之发出轰鸣。
“是【角蚁】,金蚀之象,溃基之兆,被北海的大人彻底抹去,如今「辛金」虽还繁盛,但也只是沦为庚位陪衬,缘由便在此。”
“甲木不显,辛金溃败,高祖称帝之前,受那位大人邀请,前去【青余】陨落之地证道,一举功成,将「戊土」推举至顶峰。”
陈巍元面色有些恍惚,凝视着许玄身旁逸散的雷霆,继续说道:
“你可知青余真君是在何处陨落的?”
许玄心中已有猜想,却不敢言,只静静等着这位老人的下言。
“是在幽冥之中,被那位大人斩杀。”
“幽冥,阴世,地府.”
陈巍元眼中精光一闪,沉声道:
“望帝时蜀国确实是亡于群妖,但究其根本,还是冥祸。”
“高祖借助那位大人的手段证道,景帝更进一步,求得「伏土」的一道金位,却也为后来的【景冥之乱】埋下祸根。”
“【景冥之乱】,高祖隐于幽冥殆光,阴世重现,地府洞开,玄枢仙亡,景帝驾崩,有紫雷自北天而来,经漆山十二仙峰,天音轰响,混沌弥散,贯穿九鼎。”
许玄听得心念一沉,只觉原本模糊不清的古史正缓缓向他揭开一角,而那些史书的人物至今长存,还在谋划着这片天下。
陈巍元声音含着些哀痛,低低道:
“这中间的事情,谁也说不清,自此之后,祸毒一道的那位巫相也陨落不现,大蜀失了金丹庇护,彻底走向没落,最后亡于南疆妖物之手。”
“这便是大蜀消亡的历程,立国时就同幽冥纠缠上,而这始作俑者.”
陈巍元看向许玄,此时却不敢再言,殿外的雷声,更响了。
“当初你师父自北海一散修手中得来《震耀问灵法》,要让你修,我心中便有不喜,何不修行丙火?他却并未告知我缘由。”
“只是这些年,我却低估你了,你在雷道之上,走的比我想的还要远,加之这身份,我不免心忧。”
“大人们不谈善恶,只讲道缘,上意难测,见你今日成就,我心中感慨。”
陈巍元低低说道,许玄却觉心中发寒,【悬混】真君或许知道他人身、龙身的奥秘,至于古碑的事情,也不知祂是否窥见。
说来,【玄蛟行雷】,这篆文即便要变化,也当是往北海昔日的震雷龙君上转化,那位可是震雷从位,绝不是【洊合】尊位。
此时再看向体内仙箓,【玄一洊合尊位】上雷光明灭,紫白二色交织转化,他只觉有些陌生。
篆文的凝聚一要清气,二要气数,这道仙箓,显然和【上洊】真君有关,许玄可以笃定,自己并非什么转世,他很清楚自己的来历。
‘无缘无故,这异变就生于自身’
不对,也不是无缘无故,他想起凝练性根之时,从那片宇外雷泽中投下的目光。
‘是这时,祂到底知道我多少秘辛。’
许玄心中发寒,感知到气海中那苍灰石像,清气有自行遮掩的功效,但也只挡过紫府的试探,可若是金丹?一位自身道统的金丹,向下窥视,可能拦得住?
“够了,想这些作甚!”
天陀暴喝一声,冷冷道:
“天心难测,你还是莫要揣摩,我只怕你自己把自己吓死,若是真要暴露,我敢肯定,我的下场比你要凄惨一万倍,死都是奢望。”
许玄心神一定,听到天陀的声音,他才安心不少,至少没有那般悚然,此时同陈巍元对视,皆都默然。
殿外,雷声滚滚,天音不断。
第266章 压注
殿中。
赭黄的戊己玄光覆盖于青砖之上,厚重的地气弥散升腾,那面小旗此时悬空,震颤不已,上面的金莲道纹逐渐黯淡。
‘紫府灵器。’
许玄默默看向这面杏黄旗,南海那处也有件土德灵物,为艮土的【恒岳印】,却是远远逊色这面灵旗。
殿外的雷声渐渐止息,许玄透过殿门,遥遥看向天边,正是晴空,不见半分雷云。
“北海那边,恐怕迟早有一天会寻上你。”陈巍元声音苍老,面容被浓重的戊己玄光遮蔽,看不真切,“你今日知晓此事,往后的路,也能走的明白些。
“敢问大人,大赤、空剑昔年上宗,和大蜀又是何等关系?”
“奉玄?”
陈巍元摇了摇头,低低道:
“大赤、空剑归于大蜀,有剑开仙峰,奉帝入朝之功,至于奉玄宫,并未在大蜀仙道之中。景帝践位不久,太阳光黯,【恒仪】明至夜中,犯北斗,至此不见,【奉玄】也就了然无踪。”
“这些事情,还是莫要去深究,有传言说是天外有生灵走出,这位真君前去诛魔,至此未归。”
主座之上的老人缓缓起身,站的笔直,一扫先前衰老迟暮的气息。
“往昔之事,已经难能理清,还是要看看眼前的事情,玉流几次妖物来犯,你现在应当知道实情?”
“晚辈明白.”
陈巍元却是摇头,那张苍老威严的脸上有些晦暗。
“不,你不明白,他们的手段.仅仅筑基,做再多谋划,都是一场空。”
“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许玄眼神稍沉,他自然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此时唯有沉默。
“我会给你提供些助力,但却不能全部压注到你身上,今日让你来,也是看着昔年的交情上。”
陈巍元声音低沉,却让许玄心中有些疑惑,此地,还有谁有希望突破?
殿中浓重的戊己玄光散去,一切恢复如常,陈巍元重新坐于主位之上,挥了挥手,低低道:
“暂离去罢,功法的事情,我也会帮你问问,只是社雷难寻,【劫心池】又颇为特殊,恐怕还是要看你自己的缘法。”
许玄低声应道,此时同座上老人拜别,转身走出大殿,仅听得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
刚走出殿外,便见一道赭黄流光自天而降,正是陈铭煜,此时面上带笑,快步上前,只道:
“许兄,可是同老大人谈完事情了?”
许玄缓缓点头,便听对方朗笑道:
“既然如此,可要在西蔚山中看看,我可陪许兄一道走走,这座灵山中倒是有不少好去处。”
“不必了,我还有事务在身,就不叨扰了。”
许玄谢绝对方好意,陈铭煜神色如常,仅低低道: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多留许兄了,今后说不得多有再见的时候。”
许玄却是眼神稍凝,看向对方,只问道:
“贵族,不知何时解除封山?”
陈铭煜闻言,神色稍变,声音压低,周身赭黄法光涌动。
“待到尘埃落定时。”
天风呼啸,峰上松涛阵阵,许玄这时才发觉,此地种上的青松,和天青峰上的是正是同种。
两人道别,银色雷光奔天而去,转瞬不见,陈铭煜面上的笑意一点点散去,他负手而立,缓步向峰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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