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挥拂尘,一股风吹入破庙主殿,破除术法,熟睡之人尽醒,中药之人也恢复如初。
四位江湖人反应极快,立刻联手,逼退赤膊的书生,神殿后面,正享受鱼水之欢之人惊呼惨叫,皆因他们发现美娇娘多了一样东西,比他们更胜一筹。
整个大殿陡然乱了起来,行脚商们抽出铁尺,江湖豪杰持枪拔剑,警惕地盯着面前一男一女。
男子自是俏书生,女子则为美娇娘,年轻行脚商愤怒质问:
“你……你们究竟是何人?”
书生笑而不语,女子慵懒地伸个腰,两人皮肤开始如蜡油般脱落,看得人头皮发麻,触目惊心,转瞬间化为一黑一白两个僧人。
两僧如阴阳交织,化为两道光芒,片刻融为一体,从光中走出一位俊美白衣和尚,纤尘不染,皎如明月,气息圣洁,洁净到有些妖异。
至于神像背后的书生同样化为一张人皮,乃是一只猫妖所化,皮毛雪白,迈着猫步,来到白衣和尚身边。
“阿弥陀佛,贫僧无花见过诸位施主。”
亲眼目睹此幕,众人惊悚不已,明白真被道士说中了,他们撞邪了。
行脚商害怕,江湖人如临大敌,曾经分甘同味的年轻行脚商与江湖客心惊胆战之余,更是恶寒,想不到这年头还有人男扮女装。
虽说这和尚长得比女娇娘还好看,皮肤还要白皙,是男的也……呸!
年轻行脚商与江湖客赶紧抛弃脑海恶寒想法,警惕地盯着妖僧,生怕他不放过他们。
“大师,我们是躲雨才擅闯此地,望大师见谅,这就离去。”
行脚商头领试探道,无花和尚双手合十,露出一抹迷人微笑,温声道:“施主言重了,我佛门大开方便之门,一向慈悲为怀,岂会将诸位拒之门外。
只是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贫僧既然借了寺庙给各位避雨,也希望诸位施主能慷慨解囊,施舍贫僧血肉精气,我愿以身布施,助各位施主脱离苦海,早登极乐。”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惧恶寒。
年轻行脚商与江湖客更是半点儿旖旎念想都荡然无存,全戒备地盯着面前妖僧。
“身为出家人,竟如此贪花好色,心怀恶意,实在罪该万死,别跟他废话,一起上。”
两位侠女最是愤恨,差点儿她们便清白不保,招呼同伴,一哄而上。
挥剑、出枪、匹练等兵器一同袭来,呼啸破空,直击无花和尚面门。
可惜,他们修为仅在练精第三境,根本不是练气境无花和尚对手,后者只捏一个拈花指,屈指轻弹,这些兵器便停在半空,难以近身,后倒飞回去,砸在五位江湖客身上,重创他们。
只是他没继续动手,而是转身看向庙门,合十躬身道:“师兄,既然帮他们破除术法,决定不在躲下去,何不现身一见。”
庙门外传来一道叹息声,紧接着满脸横肉的中年和尚再现,此时雨已经停下,乌云散去,月光照破虚空,部分倾洒进主殿,众人这才发现面前这位大师没有影子,换句话说,他是鬼!
这个发现令他们如坠冰窟,本以为来了救星,想不到也不是善茬,估计等他们决出胜负,便会处置他们,一时间,众人颇为绝望。
这一刻,他们悔不当初,就应该听那位道长的话,当机立断地离开。
———
“阿弥陀佛,我洗业寺没你这等逆徒,贫僧更无你这种师弟,我真恨当年为何要将你捡回寺庙,以至于引狼入室,最终为师门招来灭门横祸,上百僧人尽数葬送在你手上。”
中年和尚出口怒骂,无花和尚不屑一笑,眸生冷光,平淡道:“可惜,你已经死了,根本没本事报仇,以前,你躲着不见贫僧,而今,既然你主动现身,看在你生前对我多加照顾的份上,贫僧会亲自超度你,送你投胎转世。”
无花和尚没再开口,右手探出,掌心生佛光,抓向中年和尚,后者不躲不闪。
佛手近在咫尺时,见中年和尚依旧没出手或躲闪之意,他顿觉古怪,为防有诈,想暂时撤手,然而,为时已晚。
三千银丝自中年和尚身后飞出,顺着佛手,如蛇般缠上右臂,继而是全身,只留下一张脸,其余躯体如裹粽子般被缠得严严实实。
本以为十拿九稳,想不到银丝茧竟被撑开,隐有破裂之势,玄明诧异地轻咦一声,朝拂尘中输入一丝法力,银丝茧骤然收紧,无心和尚再无还手之力,甚至喷出一口鲜血。
与此同时,脚步声响起,在众人目光中白发老道去而复返,他们脑筋一转,顿时清楚是面前这位道长搭救了他们,降伏了妖僧。
“多谢道长相救。”
众人立刻拱手行礼,连声感谢。
不在意地挥一挥手,玄明对中年和尚说道:“你们师兄弟可有话要说,若没有,贫道便要替天行道了。”
中年和尚双手合十,感激地行了一礼:“多谢道长成全,无涯确实有话要问。”
玄明示意中年和尚自便,他则席地而坐,瘫坐在庙门口,挥袖放置桌案,自顾自地燃火,抬手掬来雨水,送入茶壶之中,煮水沏茶。
中年和尚转身看向无花和尚,目光复杂道:“十年前,你为何要一夜之间屠戮洗业寺上下百口?我这些年绞尽脑汁,始终一头雾水。”
无花和尚冷笑:“你当真想知道?”
无涯和尚本想坚定点头,却在看到无花和尚表情后心生畏惧,依然害怕知道答案。
可犹豫过后,他还是咬牙,坚定道:“贫道还是想知道,否则,贫僧即便成鬼,也心有不甘,难以投胎。”
无花和尚突然放声大笑,旋即冷声道:“当初,我因先天畸形,阴阳同体,尚在襁褓便惨遭抛弃,是师兄将我带回洗业寺,又将我拉扯大,此恩无花一直铭记于心。
可堂堂佛门净地竟藏污纳垢,主持道貌岸然,表面上慈眉善目,授我修行法,潜心教诲,说出家人普度众生,我在其眼中与普通世人并无差别,可实际上包藏祸心,一直将我视为他破开瓶颈,成就练气金刚的秘药。
若非贫僧无意间偷听到主持与罗汉堂首座的谈话,知晓那老秃驴要在我弱冠之年时采补,事后将我转交给罗汉堂首座继续使用,将我当成一个鼎炉,贫僧恐怕早就惨死。”
谈起往事,无花和尚双目通红,英俊面容浮现一抹癫狂,后话音一转,语气由愤恨变成痛快,朗声笑道:
“幸亏贫僧提前得知此事,心急之下竟误打误撞地发现这具身体秘密,隐藏实力,暗中修持,这才能在那一晚以下犯上、反守为攻,将那头老秃驴采补而死。”
第109章 阴阳石心,清净并蒂莲
荒野古刹内,无涯和尚心神俱震,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真相会是如此。
瞥了眼师兄难以置信的表情,无花和尚眼眶更红,俊美面容更妖异,带有一股癫狂的偏执美,语气更畅快道:
“或许是太得意,以为我已是囊中物,又或许是憋在心里太久,想要找人倾诉,采补前,他告诉我洗业寺不少糟污事,谁能想到这传承百年的佛门净土早就脏了。
既然脏了,那就索性都杀了,用一场血雨将这些罪孽都洗刷干净。”
瞧着无涯和尚,无花和尚道:“师兄一直在后山种菜,甚少接触这些糟污事,是洗业寺难得干净之人,又有救命之恩,贫僧本打算留你一命,谁曾想寺中僧人竟企图拿你要挟我,更想不到师兄会自杀。”
无涯和尚感觉天都要塌了,双目血红:“死到临头,你还巧舌如簧,编造出这种谎言?”
无花和尚冷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可以骗这世上任何人,唯独不会骗师兄。”
瞧着破坏主殿,他笑道:“一切诸果,皆从因起,一切诸报,皆从业起,善因善果,恶因恶果,这洗业寺如今才是真干净。
世人皆恶,业障丛生,贫僧只是以肉身布施,渡他们脱离苦海,顺带化缘,能在极乐中死去,是他们福气。”
无涯和尚闭目,尽管不愿相信,可不得不信,昔日朝夕相处,他清楚无花性格,他确实未曾骗过自己。
睁眼再看偏执成魔的无花,无涯和尚直叹罪过,心疼与怨恨交织,最终都化为一声叹息,对品茶的玄明行礼,他说道:
“过去十载,贫僧藏身在后山一株清净莲残根上,先代主持于此山上建立洗业寺,皆因此莲。
后来清净莲意外损毁,贫僧过去在后山种菜之余,也用心养护残根,此番因果将了,这残根便赠予前辈,相信此莲必能在前辈手上得到妥善照料,造福百姓。”
放下茶盏,玄明起身,回了一礼,没任何承诺,可这一礼却胜过千言万语。
无涯转身看向无花:“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既然一切都源自贫僧,是我昔日将你捡回寺中才给洗业寺带来灭顶之灾,令你误入魔道,那今日便由我终结。”
话落,无涯阴魂竟绽放一抹佛光,凝结为一颗佛珠,光芒柔和,并不阴冷,反而生出一股融融暖意。
玄明眼神微动,想不到无涯竟以魂飞魄散为代价,想渡化无花和尚一身罪孽,他没阻止,求仁得仁,这是无涯自己的选择,他不赞成,可理解与尊重。
无花和尚泪目,想要拒绝,可此刻的他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瞧着无涯师兄魂魄慢慢消散。
瞧着落泪的无花,无涯心中欣慰,这个自己亲手带大的师弟不算无药可救,这便足够,彻底消失前,他愧疚道:
“贫僧死后被恐惧与仇恨蒙蔽双眼,死后一直躲着你,没及时挽回,以至于你在歧路上越陷越深,好在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话落,他魂魄彻底化为一颗佛珠,飞入无花和尚眉心,这位妖僧悲痛大哭,身上无辜亡灵的怨气被佛光缓缓融化、驱散。
往昔师兄弟俩相处的种种情景如走马灯般浮现在脑海,那是他十年来不敢触碰的东西,而今如滔滔洪水冲出堤坝,一发不可收拾。
———
“师兄,我想吃糕饼?”
“师兄,我要举高高。”
“师兄,我僧袍破了。”
幼年、少年、青年……
一句句师兄,一段段回忆,将无花和尚淹没,一滴血泪滴落于地,对屠杀洗业寺上下,他无悔,唯独对师兄愧疚不已。
“万事皆空,因果不空,万般不去,唯业随身。”
呢喃两句,想到自己早已大仇得报,无花和尚萌生死志,玄明没阻止,反而任由他逆转经脉,自焚身躯,既是赎罪,又因唯如此,无涯才有一线生机。
随着无花和尚身死,笼罩在洗业寺上空的无形怨气消散,月光更皎洁明亮,收回拂尘,玄明探手虚握,两抹气机涌入掌心,是无涯与无花残魂。
无涯想渡化无花,无花也想守护无涯,两者相互救赎,互为因果。
注视掌心两缕残魂,玄明心有所感,抬眸远眺后山,灵觉中浮现一抹池塘,水底一截残藕生辉,弥漫清净气息。
探手自后山摄来残藕,他将两缕残魂注入其中,残藕光芒更盛,玄明福至心灵,输入法力,残藕竟重新发芽,于掌心开出一朵并蒂莲花。
“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万法由心生,好一个缘分再定。”
感慨后,玄明收起莲花,抬手自地上招来一块花生大的黑白石头,这是阴阳石,是一件难得的灵材,为无花和尚死后所留,他因此石才天生阴阳同体,为何会在无花体内,玄明不知晓。
收好石头,玄明没在破庙多待,走出洗业寺,他牵驴下山。
———
且行且看,且看且悟。
玄明继续行道悟道,见秀美山川,观人间百态,又前行数日后,步入月泉县。
这是一座千年古县,城墙高耸,城楼壮观,充满岁月沉淀后的沧桑气息,城里人流如织,商铺云集,小贩扎堆,袅袅炊烟伴着香气自吃食摊上弥漫而开,相较于郡城,小城节奏更慢,烟火气更浓。
牵着毛驴,穿梭其中,玄明没着急前往许家,而是先在县城逛了两圈,品尝了特色佳肴,欣赏了藏在市井中的美景,才带采买好的礼物,登许家门。
敲门声响,很快有小厮开门,听到玄明报上身份,小厮顿时激动得不知所措,反应过来后,一个热情地将玄明请入家门,一个则去禀告家主,边走边喊。
“大喜事,老舅爷到了。”
洪亮声音传荡四方,许府众人闻言,皆兴高采烈,上到家主,下到仆妇,都喜气洋洋,许福生带领一家老小,匆匆迎接,最终在前院跟玄明相见。
“外甥携全家恭迎舅父到来。”
挥袖将便宜外甥扶起,玄明目光直直地落在手持檀木拐杖的白发妇人身上。
激动上前,稽首行礼:
“长姐!”
第110章 有书不读子孙愚,长姐练气
手持紫檀木拐杖,满头银发用一根银簪盘固,额头佩戴抹额,穿玄青两色衣裳,装扮简单大方,气质温和慈祥。
此人正是玄明长姐:玄度。
一声长姐出口,不仅玄明心湖起波涛,玄度同样心绪激动:“小弟!”
虽每年都有书信往来,但他们姐弟已许久不曾相见了,抚住各自双手,一起往屋内走去,许福生拦住其余家小,没让他们即刻上前拜见,将空间与时间留给母亲与舅父。
对儿子(外甥)的善解人意,玄度(玄明)心中满意,分宾主落座后,玄明亲自煮茶,姐弟两人边饮茶边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