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陈凡心中并无半分惧意，反倒因百鬼幡的精进，生出几分跃跃欲试的战意。
江水流淌不息，载着帆船向着阳朔城的方向缓缓靠近。
“沧浪号”是澜沧江上常见的商客两用船，长约二十丈，船身刷着防水的桐油，在阳光下泛着暗沉的光泽。
甲板上堆放着各色货物，用油布盖得严严实实——有青阳郡特产的云纹铁矿，也有从南疆运来的珍稀药材。
船首处，几名粗布短打的船工正合力收拢缆绳。
他们皮肤黝黑，手臂筋肉虬结，显然是常年与风浪搏斗的老手。
其中一名独眼老者叼着旱烟，正用沙哑的嗓音哼着不知名的船工号子。
“老周头，前头要过鹰嘴峡了！”年轻舵手高声提醒。
独眼老者闻言立刻掐灭烟头，动作利落地攀上桅杆调整风帆。
中舱甲板摆着几张简陋的木桌，几个行商打扮的人正围坐吃酒。
其中蓄着山羊胡的绸缎商压低声音道：“听说阳朔城最近不太平，血衣帮又灭了两个小家族…”
“嘘！”同伴急忙制止，“你不要命了？这江上到处都是…”话未说完，突然瞥见站在船舷边的陈凡，顿时噤若寒蝉。
陈凡冷眼扫过这群商人。
他们腰间鼓鼓囊囊，显然都藏着防身利器。
在澜沧江跑商的，没几个是善茬。
下层货舱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一个身高近两米的巨汉扛着麻袋走上甲板，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狰狞伤疤。
这是船上的护卫头子“铁塔张”，据说曾是某个小门派的弃徒。
“仙师。”铁塔张见到陈凡，恭敬地抱拳行礼，眼中却闪过一丝警惕。
陈凡微微点头，注意到他虎口处厚厚一层的老茧——这是练过炼体法门的痕迹。
船尾厨房飘来阵阵饭香。
几个粗使妇人正在准备午膳，其中有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格外醒目。
她手腕上系着红绳，每次经过铁塔张身边时都会不自觉地发抖。
“新买来的丫头。”独眼老周不知何时凑了过来，顺着陈凡的视线解释道，“上个月在落雁滩捡的，花了三两银子。”他说着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仙师要是感兴趣…”
陈凡冷冷打断：“到阳朔城还要多久？”
“明日晌午就能到。”老周识相地转移话题，“不过最近江上不太平，夜里最好别出舱。”
正说着，船身突然剧烈摇晃。
远处江面升起一团诡异的白雾，隐约可见几艘破败的渔船在雾中飘荡。
甲板上顿时一片慌乱。
“是鬼船！”有船工惊恐大叫。
铁塔张立刻抄起九环大刀，对空劈出一道刀气。
那白雾被刀气劈散少许，却又很快合拢。
陈凡眯起眼睛。
雾气中分明藏着几道阴魂，正在吸取船上活人的阳气。
他不动声色地掐诀，储物袋中的百鬼幡微微颤动——这些孤魂野鬼，刚好用来给主魂打打牙祭。
第31章 红绡
白雾渐浓，阴风骤起。
甲板上的商人们早已躲进舱内，只剩下铁塔张和几名护卫守在船头，神色凝重。
那几艘破败的渔船在雾中若隐若现，船身腐朽，桅杆断裂，却诡异地逆流而行，缓缓向“沧浪号”靠近。
“装神弄鬼！”铁塔张怒喝一声，九环大刀横扫，刀气劈开雾气，却见那渔船甲板上空无一人，唯有几具森森白骨倚在船舷边，空洞的眼眶直勾勾地“望”向这边。
“是阴尸水鬼！”老周头脸色大变，“快撒糯米！”
船工们手忙脚乱地抛洒糯米，然而雾气中的阴气却愈发浓重。
陈凡冷眼旁观，发现那几艘鬼船并非无主之物——每艘船的桅杆顶端，都系着一根几近透明的丝线，延伸至雾中深处，似有人在暗中操控。
“有意思。”陈凡指尖轻弹，一缕阴煞之气悄无声息地顺着船舷没入水中。
水下视野骤然清晰——三条黑影正潜伏在船底，手中牵着那些透明丝线，显然是在布置某种阵法。
他们身着灰衣，胸前绣着血色莲花印记。
“血莲教的人？”陈凡眉头微挑。
这个邪修小派专修控尸驱鬼之术，在澜沧江一带臭名昭著。
看来今日是盯上了这艘商船，想要杀人越货。
正当铁塔张等人疲于应付时，陈凡袖中百鬼幡轻轻一震。
“既然送上门来，那便收下了。”
他心念一动，幡中主魂化作一道黑气钻入水中。
下一刻，江面突然沸腾！
三条灰衣人影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黑气缠住四肢。
他们惊恐地发现，自己辛苦炼制的阴尸竟反过来扑向主人！
主魂狞笑着吞噬他们的魂魄，将精血尽数抽干。
雾气瞬间消散，那几艘鬼船也化作朽木沉入江中。
甲板上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危机为何突然解除。
只有铁塔张若有所觉地看向陈凡所在的位置，却见那位“仙师”早已不见踪影。
舱房内，陈凡把玩着新得的三枚血莲子——这是从那些灰衣人身上搜出的。
血莲教修士以自身精血温养此物，对修炼鬼道功法大有裨益。
“倒是意外之喜。”他收起血莲子，目光落在墙角——那个系红绳的少女不知何时躲在门外，正透过门缝偷看。
四目相对的瞬间，少女慌忙退后，却不慎碰倒了门边的水桶。
“进来。”陈凡淡淡道。
少女战战兢兢地推门而入，直接跪倒在地：“仙、仙师饶命！奴婢只是来送热水的…”
陈凡审视着她。
这丫头虽然衣衫褴褛，但脖颈处露出的皮肤却异常白皙，不似常年劳作的粗使下人。
更奇怪的是，她手腕上的红绳竟隐隐泛着灵光，显然不是凡物。
陈凡指尖轻抬，少女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被迫与他对视。
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却又强自镇定，睫毛微颤，像是受惊的小鹿。
“名字？”陈凡语气淡漠。
“回仙师，奴婢……奴婢叫红绡。”她声音细弱，却透着一股清灵。
陈凡目光落在她腕间的红绳上，忽然伸手一拂，那红绳竟如活物般扭动起来，发出细微的嗡鸣。
少女脸色骤变，下意识地捂住手腕，却已经迟了。
“锁灵红绳？”陈凡眯起眼睛，“你是被谁封了修为？”
红绡身子一颤，眼中终于露出惊恐之色。
她猛地后退两步，似乎想要逃走，可舱门却“砰”地一声自动关闭，将她困在原地。
“我耐心有限。”陈凡指尖凝聚一缕阴煞之气，缓缓逼近她的眉心，“说，或者死。”
红绡咬紧下唇，眼中挣扎片刻，终于像是泄了气一般，低声道：“我……我是玄月宗的弟子。”
玄月宗？陈凡眉头微挑。
这是越国澜沧江上游的一个小门派，专修月华灵术，虽不算顶尖，但也算名门正派。
可眼前这少女身上却隐隐缠绕着一丝阴邪之气，显然并非纯粹的玄月宗功法。
红绡似乎看出他的疑惑，苦笑道：“三个月前，宗门遭血莲教偷袭，师父和师姐们……全都被炼成了阴尸。我侥幸逃出，却被他们种下‘血咒’，修为被封，只能伪装成凡人躲藏……”
她说着，眼眶微红，却又倔强地忍住泪水。
陈凡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冷笑一声：“撒谎。”
红绡身子一僵。
“血莲教若真要抓你，何必大费周章派三个喽啰操控鬼船？”
陈凡指尖一划，红绡的衣领被无形之力扯开一角，露出锁骨下方一道暗红色的莲花印记——正是血莲教的“奴印”。
“你是他们的逃奴，对吧？”
红绡脸色煞白，终于瘫坐在地，颤声道：“仙师明鉴……我、我确实曾是血莲教的炉鼎，但我不想再助纣为虐了！求仙师救我！”
陈凡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按在她的头顶，一股阴冷的气息瞬间侵入她的经脉。
红绡痛苦地蜷缩起来，却不敢反抗。
几息之后，陈凡收回手，淡淡道：“根骨不错，可惜被血咒污染了。”
红绡伏在地上，声音哽咽：“只要仙师肯救我，红绡愿为奴为婢，终生侍奉！”
陈凡瞥了她一眼，忽然勾起一抹冷笑。
“好，那我给你一个机会。”
他袖袍一甩，一枚血莲子悬浮在红绡面前。
“吞了它，活下来，我便收你为仆。”
红绡盯着那枚血莲子，瞳孔紧缩。
血莲子蕴含剧毒，寻常修士吞下必死无疑，但若能熬过去，便可化解血咒，甚至修为大增。
这是赌命。
她颤抖着伸出手，最终一咬牙，将血莲子吞入口中！
刹那间，她浑身肌肤泛起诡异的血红色，痛苦地倒在地上翻滚。
陈凡冷眼旁观，袖中的百鬼幡微微颤动，似乎随时准备吞噬她的魂魄。
然而，半刻钟后，红绡的气息竟慢慢平稳了下来。
她缓缓爬起，嘴角溢血，却露出一丝解脱般的笑容。
“主人……”她虚弱地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