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多谢太子,多谢太子。”
“去吧。”
“是!”郭保坤一脸兴奋的应了一声,转身就跑。
看着郭保坤兴奋的背影,侍立于一旁的毛奇五眉头挑了挑,“他一定会被打出来的。”
“这不重要。”李承乾笑道,“郭攸之这个人有意思,跳的恰到好处,是个聪明人,这次,几个老登的决心够大,接下来还有一番清洗,齐五啊,最近警省一点,宫内宫外,严守门户,其他地方我不管,东宫,我不想有老鼠混进来。”
“老鼠?”毛齐五眸中冷厉之色微闪,垂头道,“是,殿下,殿下,要不要我……”
李承乾摇头,“没有必要。”
“是。”
交待完之后,李承乾将一旁小桌上的糕点吃净,正欲回转寝宫,便又有内侍来传旨,让他去临湖殿。
李承乾有些意外,“现在?大朝会不是刚刚结束吗?”
“陛下说正值多事之秋,国事繁重,殿下身为太子,不可懈怠,从即日起,每日需至临湖殿议事。”
“呵——”李承乾无奈一笑,老登的报复,还真是幼稚啊!
※※※
临湖殿,一面临湖
在不临湖的那一面,是一条长长的小径,直通承天殿
出了承天殿,转头向东,能够隐约看到临湖殿飞扬起的檐角以及上头挂着的铃铛。
小径之上,几个太监没精打彩的清扫着路面,时不时的抬头望向不远处的那座空旷串风的清凉宫殿。
在大庆,到了一定级别的官员都知道。
这个国家真正的决策圈子,不在朝堂,不在六部中书,更不在承天殿。
真正的决策圈子其实是在临湖殿。
临湖殿有一个小圈子,固定的是三个人,庆帝、范建和陈萍萍,除此之外,丞相大人、秦老将军亦是常客。
大庆几乎所有的高官都想要挤入这个圈子,但成功的并不多。
当李承乾被近侍推入临湖殿时,这才发现,殿中,只有庆帝一人。
“儿臣参见父皇。”
“免礼。”看到李承乾进来,庆帝抬了抬手道,“过了年,你就十五了,也不要再拿年龄当借口了,从今日起,每次大朝会都要参加,另外,六部之中,你选一部观政吧。”
“大朝会倒是无所谓,六部观政,那就没必要了吧?”
“怎么,你觉得你比六部尚书还能干不成?”
“那倒不是,只是,我这个人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六部腌臜之地,藏污纳垢,父皇真的确定让儿臣去吗?”
庆帝目光一凝,望向李承乾,“你不是说朝堂之上都是忠臣么?怎么现在又不信任他们了?”
“忠诚只取一个忠字,与人品行为无关。”李承乾笑道,“只要不造反,愿意做事,都是忠臣。”
“呵,你的条件比我还宽啊。”庆帝道,“你不愿去六部,想去哪里?”
“我哪儿也不去,上上朝得了。”李承乾道,“我本人是不想搅风挡雨的,但我是个小人得志的性子,到时候肯定忍不住,一定会给父皇招来麻烦的。”
一句话,又快把庆帝说自闭了,仔细一想,也不无道理。
这么一说,他还真的不敢把李承乾轻易放到六部去,不过是上了一次朝,便在朝堂上点了一把火,以教坊司为引,引发这么大的风波,真把他放到六部去,还不知道惹出多大的麻烦呢,但他又不甘心。
“那便去礼部吧,礼部郭攸之已经开始清洗了,等他清洗干净了,你再去便是。”
“二哥不是在礼部观政吗?”李承乾笑道,“我们两个都去礼部,您真够看的起郭攸之的。”
“下个月,我会让承泽去刑部,那里现在也有些乱,多历练历练,也是好的。”
“是要历练历练,二哥这个人看似精明,其实蠢的要死,不历练历练,恐怕等不到我登基,就被身边那帮人给玩死了。”
砰!
一个茶盏飞了过来,李承乾下意识的要躲,可是却发现,过茶盏随着他的动作,竟然也改变了方向,仍然直直的朝着他的额头落了下来。
看起来,庆帝今天,是真的是想好好的给他一个教训了,否则,不至于连宗师的手段都使出来了。
当!!
一声脆响,李承乾抬起一根手指,因茶盏落下来之前,挡在身前,那茶盏与李承乾指尖相触,顿时滴溜溜的急整旋转起来,茶盏中蕴含着的一缕霸道的真气,直接破开了一道道流云真气,瞬间就要爆开。
李承乾怎会让他如意。
不管是砸在额头上,还是在指尖炸开,都是要落面子的,我这么大一个人了,不要面子啊!
大宗师又如何,一缕真气罢了。
一道道流云真气射出,化为一张巨网,开始围剿这缕霸道真气。
茶盏的转速越来越快,旋转之间,竟然发出了阵阵清啸之声,李承乾微眯起眼睛,真气有如生命一般,猛烈的收缩。
欻!
茶盏中残余的茶水化为一道水箭直射而来,噗的一声,便将不远处的一根石柱穿透。
“好霸道的真气!”李承乾赞道。
“真气如丝,绵密如云,这不是流云真气。”庆帝的面色变的古怪起来,刚才他是想要教训一下李承乾,但只是要落一下他的面子,出一口承天殿上的恶气罢了,因此真气也控制的很好,绝不会有这凝水一击,穿透石柱的威力。
刚才那道水箭之所以会有这般的威力,完全是因为李承乾的原因,他的真气绵密如云,构成一张巨大的网,不断的压缩着自己的那一缕真气,最后,又能极速度的旋转加持这缕真气的威力,最终,化为那道水箭。
“是流云真气,或者说,是属于我的流云真气。”李承乾微笑道。
“看来,所有人都小看你了。”庆帝看着李承乾,目光深邃,与之前那一副懒散的模样仿佛是两个人。“能够如此运转真气,说明你体内的经脉已经毫无阻滞,装的可真像啊?”
“我没装啊,我只是懒,坐轮椅很舒服。”李承乾笑着拍了拍椅把,“母后早就知道了,怎么,她没告诉您?”
庆帝面色顿时一黑,深深的看了李承乾一眼,跳过了这个话题,“说说看吧,你是怎么发现礼部问题的,不要告诉我,你只是想恶心王道安才扯到教坊司的,这不合理。”
“礼部没有问题,从来都没有。”李承乾摇头道,“礼部现在的问题,仅仅只是因为父皇您觉得有问题才出现的。”
第62章 这就是朝廷
“礼部的问题,从来都不是问题,如果您认为这是一个问题的话,那么,整个大庆,朝堂,六部,各州府甚至到县,都是问题。”
“这本身就是体制运转的一环,礼部,原本就是这个样子的。”李承乾道,“这个体制的运转,从前朝,甚至更前朝开始都是这么运行的,没有太多的变化,牵扯到里面的这些人,相互勾连,势力庞大,真的让他们勾连起来,甚至能够将朝庭掀翻,但,他们不会?”
“为什么?”
“因为他们就是朝廷啊,为什么要掀翻朝廷呢?甚至他们还希望朝廷强大,希望这盛世持续到永远,因为只有大庆强盛了,繁华了,他们的生意才能越做越大,得到的利益才会越来越多,甚至,我大庆的人口越多,生出来的美丽女子也就越多,他们的目标也就越多。”
“他们,只是一群做皮肉生意的人罢了。”李承乾道,“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勾连起来会形成多么巨大的力量,而他们之所以能够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也是因为大庆强大了,庆国繁华了,各种需求增多了,他们随之成长,谁要对大庆不利,他们一定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因为大庆的利益就是他们的利益。”
庆帝目光中闪过一丝惊异,竟然不由自主的细细品味起李承乾这段话来,越品,越觉得有道理。
是的,这群人乍一看,十分强大,强大到了他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
从太常寺教坊司到流晶河,从六部到地方的官员,从大学士到部中小吏,相互之间,都有利益牵扯,一旦遇到了事情,就官官相护,对敢于侵害他们利益的人狠辣无比,朝庭的官员,说杀也就杀了,发展到现在,竟然连太子的护卫统领,枢密院秦家的子弟都敢刺杀,原因仅仅是因为秦元选的黑骑驻点影响到了他们的生意。
这么大的力量,这样的胆子,这般的手段……
当初查清的时候,连陈萍萍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这帮人竟然发展出了这么大的势力?道心差点崩了。
为此,庆帝将其视为大敌,做出了各种部署,并施以雷霆手段。
但是,很快他们便发现,事情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困难,甚至可以说非常的轻松。
轻松到他们都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别的不说,抚远侯鲍建宁手下有三万步兵,三千马队,但没有任何防备,也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被准备充分的秦恒一波带走。
据秦恒密奏,鲍建宁手下的,镇守边境的悍卒战力力远超想象的低下,根本就不像是边镇官兵,反倒像是京都里的那些老爷兵,被杀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被秦恒一波带走。
完全没有他们之前想象中的那么严重。
这几日,他们也在想这是什么原因,这么庞大的一个组织,而且看起来还很严密,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就范了?
现在听李承乾这么一说,庆帝的思路一下子就通了。
是啊,是这个道理啊!
结党营私、广织羽翼、拉帮结派、排除异己、争相贿赂,以利益相勾连……
朝堂不就是这个样子的吗?官场不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如果他们有问题,那么整个朝堂都有问题,整个官场都有问题。
但,真是这样吗?
如果真是这样,自己也好,陈萍萍也罢,还有范建,林若甫、秦老将军怎么当时都没有意识到呢?还非要太子说了这一番话之后,他才意识到这一点?
“不对,他们在结党。”庆帝断然的道,“他们在危害朝廷的利益。”
“父皇说的对,大庆的利益是他们的利益,而他们的利益并非是大庆的利益,说到底,他们是依附在我大庆身上的蛀虫,应该清除掉,而他们成为蛀虫的原因,想来父皇也很清楚。”
“盛世吗?”庆帝微微闭上眼睛,终于明白了过来,之前总是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现在,他知道了。
因为庆国开始强大起来了,这些年来,越来越强盛,越来越富,特别是内库的存在,让大庆的商业变的极度繁华起来,在这样的背景下,各个利益集团攫取的利益就越大,利益越大,胆子也就越大,做起事来,就变的毫无顾忌。
教坊司勾连起来的那一帮子人看起来是一伙的,但实际上了,从来都不是,他们只是在贩卖人口、做皮肉生意这一块的利益上是一伙的,仅此而已。
一个官员,收青楼的钱,也会收商铺的钱,甚至会收地痞流氓的钱,还有打官司人的钱。
今天,是从教坊司的角度清查,发现了这么一个“势力”,明天,你从盐铁的角度去查,同样会发现一个类似的“势力”,后天,你去河道看看,同样如此,甚至里面很大一部分人都是重合的。
这就是大庆,这就是朝堂。
大庆越强大,这些势力也就越庞大。
教坊司之所以被暴露出来,不是因为他的强大,而是因为他离的太近,而且失控了。
今天,你敢去刺杀太子护卫统领,明天你难道不敢去刺杀太子,后天,就来刺杀他这个皇帝了!
所以,还是不能容忍!
想通了是想通了,但是却发现,这是一个死结啊!
“承乾,你怎么看这样的事情。”
“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便是亡于此啊!”
“说人话。”
“文恬武嬉,马放南山的结果就是这样,您得给他们找事情做啊,让他们有一个目标,有了目标,就有动力,有了动力,才能向前嘛,譬如说,攻伐北齐,一统天下!”
“实力不足,时机不到。”庆帝摇了摇头,现在的大庆看上去是繁花着锦,烈火烹油一般,但他明白,这只是表象而已,以庆国的实力,想要一举灭掉北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想要的不是那种持久的一城一池的争夺,而是凝聚力量,以无可匹敌之势碾压而过,这也是为什么这几年来,与民修养生息的原因,可是没想到,国力是提升了,但国内的隐患又多了起来。
刚才李承乾说的是清楚,但问题是,身为庆国的皇帝,他能任由事情这么发展下去吗?能看着下面相互勾结,行事肆无忌惮而不管吗?
当然不能。
就像这一次,陈萍萍查的彻底、部署得当,但即使如此,为了朝堂稳定,他们也不敢将所有人一网打尽,而是从中选出几个关键的节点、关键的人物进行清除,将整张网都掐断,再也凝聚不起来了,也无法再形成威胁,剩下来的,通过几年的时间慢慢收拾。
但其他方面呢?譬如盐铁、譬如漕运、譬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