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烈眉头皱起,心头似有了些猜测。
“朝天歌?!”
众人心头一凛。
这个名字,代表的可不是什么好相予的人物。
方正宏缓缓点头,眼中闪过一抹深深的忌惮:
“八九不离十了。
此物怕是他们早已盯上的猎物,只是眼下不知因何缘故暂时将其跟丢了。”
话语顿了顿了。
再看向方烈的目光便有些严肃。
“九郎,三思而后行!
这怕是个是非之物,若非必要还是不要沾染的好”
“朝天歌?”
一旁厉小棠的眼中泛起别样光彩,饶有兴致的嘀咕道:
“我倒是听我爹曾提起来过,说这朝天歌乃是当今南海所有海寇当中最为奇特的一支。
而其首领‘先生’更也是个奇葩,不像海盗,却比官府更像官府。
他们不伤贫苦,专抢那些为富不仁的大户商船、作恶贼人,倒也算的上是一方豪杰了。
就也不知其中,又是有几分真假。”
几位大户公子小姐闻言,皆是面皮微微抽动。
除了陈浊之外,在场这几个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是富家大户?
至于为富仁不仁,心里更也门清的很。
虽然算不上什么无恶不作,但显然也不是良善之辈。
眼下厉小棠这话落在耳中,顿时便有些刺耳了。
只不过也都知道她的性子,没做计较。
便连向来不怎么在意这些事的秦霜也是微微翻了个白眼,悄然拽了拽她的衣袖,将其还要再问的话语打断。
陈浊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内心里泛起点点波澜。
朝天歌......
不是因为这般近乎豪杰的海寇而动容,而是叫他想起了故人。
“说好的安稳下来就给我写信的,眼下都过去这么久了,却也不知道白叔和玉儿如何了。”
至于眼下这事。
看似有很多选择,但可选的也只有一个罢了。
果不其然。
只见方烈在短暂的犹豫之后。
那张素来带笑的儒雅面容上,凭空多了几分果决。
“三叔,此言差矣!”
声音不大,掷地有声。
“这片海域的航路,是数十年前我方家用一条条人命和船硬生生填出来的,何来无主之说?
旁人闯进来抢食,便已经是不讲道义,坏了规矩!
如今猎物到了我等面前,那便是珠神娘娘的恩赐,又岂有拱手相让的道理?
若是今日这事传出去了,还叫世人以为我等是怕了这些海寇!”
陈浊闻言,心头也是禁不住一乐。
“啧,好一个先占先得。
这帮大户子弟倒也真是好本事,无论什么样的事情,到了他们嘴里。
这道理,便总是在他们那一边。”
也不吱声,就悄然站在后面看热闹。
反正这一艘船上眼下站着的,可谓都是珠池各方势力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他们都不怕遭了海寇,自己一个光脚的怕什么?
“传我命令,全速前进!
拿下此条鲸鲵,作为今年珠神祭上我等给珠神娘娘的献礼。”
“是,九少爷!”
伴随着方烈一声令下,整艘“破浪号”仿佛在瞬间活了过来!
眼见执拗不过自家的侄儿,方正宏便也只好亲自出马操持诸事。
力求速战速决,在那海寇追来之前造成既定事实。
巨大的船帆鼓荡,吃满风力。
庞大的楼船以一种与其巍峨体型不符的灵巧姿态,乘风破浪,开始朝着那头受伤的鲸鱼全速追逐而去!
甲板两侧,遮盖在八台巨型床弩上的厚重油布被一把掀开,露出其寒光凛冽的外壳。
数十名赤着上身,肌肉虬结的水手合力转动着沉重的绞盘。
进而将一根根足有成年人胳膊粗细,且尾部拴着婴儿手臂般坚韧缆绳的巨型弩箭,缓缓上弦。
“嗡——!”
弓弦绷紧,直叫人头皮发麻的同时,亦有一股子难以言喻的热血从身体当中激起。
不仅是方烈、赵广几人,便连陈浊也是不由的眯缝起眼睛,心跳加速。
他眼下倒是有些明白,缘何此世武道昌盛。
却罕有听闻有高手带头闹事,乃至于造反冲击城池的消息了。
除了朝廷也有自己的武道强者之外,竟然还有这等利器。
就眼下这玩意,真要被一箭射中了。
四练的大武师挡不挡得住陈浊不大清楚。
但他自己显然是没那个能耐的。
不说完全射中了,就是擦着一点,就是个缺胳膊断腿的下场。
“不过此物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笨重,不好瞄准。
面对到步伐灵敏,轻身武学不俗的武者时显然没那么容易射中。
但只要数量足够,上百架攒射之下,怕是师傅见了也要头皮发麻。”
下意识的想着应对的方法。
陈浊心头暗道自己怕也是得找门轻身武学来练上一练。
免得真遇到这般情况,逃跑都慢半分。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功夫里,破浪号已经赶上了那头受伤不轻的鲸鱼。
方正宏立于船头那架最为巨大的主弩之前,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的盯着在他瞳孔里越放越大的身影。
“距离九百丈!风向东南,流速三节!”
“左舵微调,保持匀速!”
“床弩准备——”
就在双方的距离被拉近到五百丈之内的刹那,方正宏眼中精光爆闪,猛地一挥手:
“放!”
嗡——!!!
一声仿佛要将人的耳膜都给生生撕裂的恐怖弓弦震颤声,陡然响起。
蓄势待发的巨型弩箭,带起一道撕裂空气的尖锐厉啸,瞬间便化作了一道肉眼难辨的乌光。
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之后,精准无比的命中了那头鲸鱼的尾部!
“昂——!!!!”
原本平静的鲸鱼在吃痛之下,兀自发出一阵穿透云霄的凄厉哀鸣。
足有半个房子般大小的尾鳍在海面上疯狂拍打,身躯来回翻滚间溅起一阵阵数十丈高的浪花。
水浪飞溅,将众人衣衫打湿。
不知何时偷偷摸上来的周始躲在陈浊身后,直看的是脸色煞白,手心更是被被冷汗浸湿。
“浊哥,咱们...咱们这么做,会不会惹怒了龙王爷啊?
昨夜那位方少爷不是说了嘛,这鲸鲵可是龙种,生来不凡......”
陈浊的目光在那在渐渐停了挣扎的庞然大物身上流连,复又转头看了看身旁神情复杂,眼中既有恐惧又有几分不忍的周始。
他那张素来平静的面庞之上,却是没有半点多余的表情。
只是淡淡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你往日里随你爹出海打渔,一网下去千百条性命,那时就不怕龙王爷了?”
周始闻言讶然,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浊的视线重新投向远处那片已被鲜血染红的海面,语气幽然: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本就是这天地间颠扑不破的道理,至于龙王爷......”
他忽而笑了笑,说出的话语叫人一悚:
“信祂的时候,祂才在。
不信的话...自然便也就无了。”
在船上一众水手的齐心协力配合之下,那头本就身受重伤的巨大鲸鲵,在又接连中了几记床弩之后,终是渐渐没了力气。
挣扎渐停,身躯无力的漂浮在满是血色的海面之上。
只能眼睁睁看着数十条坚韧无比的绳索,将自己缓缓朝那艘玩具也似的造物拉去。
“成了!”
船上顿时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大欢呼声。
赵广、吴振山等人纷纷面露喜色,抚掌大笑。
能够亲眼见证,乃至亲身参与到猎杀这般海中巨兽的壮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