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他们这些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而言,无疑也是一桩足以吹嘘许久的谈资了。
只不过就在船上一片欢腾,所有人都沉浸在这般巨大收获的喜悦当中之时。
远处那原本还一片平静的海天一线上。
却见有一艘通体漆黑如墨,船身修长的海船悄无声息地出现。
最叫人惊奇的是其桅杆上悬挂着一面迎风招展,上面用金丝银线绣着一只展翅欲飞青云仙鹤的大旗。
方正宏的脸色瞬间便是一沉。
快步从床弩前走到方烈身边,话语凝重:
“是青云仙鹤旗!
应是朝天歌的人追上来了,就也不知道来的究竟是哪一位船首?”
方烈遥遥望着那道旗帜,却也不见多少畏惧。
淡定的摆了摆手,出声吩咐:
“来得正好!
三叔,升我方家的字旗。
我倒要看看,他们是不是像传闻中的那般‘遵纪守法’。”
……
与此同时,另一边。
那艘通体漆黑的巨大海船船头。
一个身上系着“仙鹤擒蛟龙”图案披风的年轻男子,眼下正大马金刀的踩着船沿,向前眺望。
唯见其手中正掂量着一个包裹,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愁容则是将其身上的桀骜气息消减了几分。
“鹤九啊鹤九,你说你没事干去挑衅那白老鬼干嘛?
白白挨了一顿揍不说,还平白揽上了这么一个差事,送信......
这是海寇干的事?”
正愁眉不展间,手下大副快步上前来禀报:
“船首!前面看旗帜像是珠池方家的船。
这些大户不讲个先来后到的规矩,居然抢了咱们先追赶的猎物。
您看,要不要......”
鹤九闻言摆了摆手。
他是来有要事要办的,又不是来打猎的。
区区一条鲸鱼罢了,他们想要给了他们就是。
犯不着因此坏了规矩,回去又被先生收拾。
正要说算了办事要紧,可突然眼珠子一转,纠结的眉头舒展开来。
“传我命令,降下半帆,减慢船速。
我们慢慢靠上去,顺道去找他们问个路。”
第123章 互相拆台,一年练骨
出海捕捞,狩猎巨物,这从来就不是个简单的事。
不比陆地还有种种官府律法、人情世故约束。
身处茫茫大海,不仅要同自然天灾搏斗。
同时,更要小心的是你的同类。
若你问那些资历深的老船员,他们在航行当中最怕遇到的是什么?
那绝对不是海浪风暴,而是船,其它陌生的船。
尤其是海寇的船!
“出了大周朝廷勉强还能兼顾的近海,这万里南海之上便是七大寇说的算。
甚至更离谱些的,往来商队船只还需要从七大寇手中购买通行证,方才能保证自己能够安稳通行,不被其它海寇打劫。”
珠池生意是六大家的基本盘,而海外行船则是他们向外扩展的枝杈,自然陌生不了。
从小浸润在这般环境里,哪怕几位公子哥都不曾切实掌握自家生意,但也能说个七七八八。
“若非是十多年前朝廷倾力一战,将七大寇之首的赤水龙王打残,使得这般海寇联盟分离崩析,恐怕现在南海早已是这些贼寇们的乐土了。
如今几大寇虽然依旧势大,但互相看不顺眼之下相互攻伐、厮杀的事情屡见不鲜,不成气候,算不上什么威胁。
至于朝天歌,虽然这些年有些人已经将其隐隐填补在赤水龙王失踪的空位上,候补成新的七大寇之一。
但比起剩下六寇,却也少了些底蕴,不足为惧。”
陈浊站在人群后面,倒也听得有趣。
往日里作为一个采珠的泥腿子,发迹不到几月时间。
哪来的渠道去探听这些对于上流人物说不上秘密,但底层人一辈子也没资格触碰的信息。
虽然往日里时常能听到七大寇、朝天歌的凶名,但也多是乡人臆测,当不得真。
倒是眼下从这几位公子哥的交谈里,窥见了几分真实的海外秩序。
端是山头林立,群魔乱舞。
朝天歌的那位“先生”其志不小,所图远大。
但能否平了这一片海外乱象?
怕也难说。
这地界上,想要讲通道理。
还是得要用拳头开路。
……
而遭了十多年前的那一番惨烈教训,剩下的大寇们也都学聪明了。
知道什么叫“枪打出头鸟”。
也知道什么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一个个都是收敛了不少往日里的嚣张气焰,贼寇作风。
更也因为赤水龙王的前车之鉴,纷纷将自家的老巢搬在了大周势力触及不到的远海之外。
眼下里,还能时常活跃在大周沿海地界附近的。
大多也都是些个被他们本部瞧不上眼,打发出来充当眼线炮灰的小股海寇。
再有便是如同朝天歌一般,因为各自理念不合,进而被其他六大寇若有若无地排挤在外,自成一派的异类。
方烈手持着千里镜,站在船头甲板。
视线打量着远处那艘正不紧不慢,缓缓朝着自家船只靠近过来的漆黑海船,同身旁的几人分说着自己知晓的讯息。
如今破浪号拖拽着那头体型庞大的垂死鲸鲵,船速自然是快不起来。
但你若说是叫他们放弃这好不容易撞到手心里的猎物,满帆拉开距离。
显然,那也是断然没有道理的事情。
且不提这头鲸鲵本身的价值几何。
光是它这个名头,若是能作为不久之后在珠神祭上的献礼。
于在场的几位公子哥、小姐们来说,那便是一件大大涨脸的事情。
这等既能得利,又能得名的好事。
又岂能因区区一股不知强弱的海寇,便轻易放弃?
再看方烈、秦霜几人说起这些个海外秘闻,那一副淡然自若、不慌不忙的模样。
便能从中知晓,他们显然另有底气。
这般景象落在站到陈浊身后,竖着耳朵悄悄偷听的周始眼中,心头便是不由升起几分好奇。
扯了扯陈浊的衣角,压低声音:
“浊哥,我怎么听他们这意思,这朝天歌倒像是个好人呐?
不欺负穷人,专抢大户。
这样想想,若非是遇到了浊哥你,我要是那天真在珠池混不下去了。
说不得...也会上去闯一闯,搏个前程了。”
凑在前面听方烈几人高谈阔论正感到有些无趣的厉小棠,神色一动。
却是忽地转过头来,一双明亮的眼眸似笑非笑的打量过去。
“小兄弟,这‘好人’二字,在这世道里可不是什么好的描述。”
她眨了眨眼,颇有几分过来人的语重心长。
“我阿爹便时常叮嘱我,说在这江湖之上,有两种人最不能沾。
一种是杀人不眨眼,连自己亲人都不放过的杀胚、狠人,
而另一种,就是自诩以天下为己任,救万民于水火当中的救星、好人。
这两种无论哪一种,但凡沾染上半点,往后那便是永无宁日。”
周始挠了挠脑袋,一脸茫然。
没上过几天学的他哪里听得懂这般云里雾里的话语。
只觉得高深莫测,不愧是厉堂主的女儿。
厉小棠见状只是咯咯一笑,也不多做解释。
看着自家这个没几分头脑的好友,陈浊笑道:
“行了,阿始。
海寇又不是开善堂的,哪里有那般好进。
你当是去投军吃粮呢?人家要的是敢打敢杀的亡命徒,不是你这种见了血都要哆嗦的雏儿。
有那心思,不如回去多站会儿桩,把力气练扎实了才是正经。”
周始闻声缩了缩脖子,也不再多问,暗自琢磨去了。
两艘巨大的海船一前一后,就这么在广阔的海面上足足追逐了有小半个时辰。
后面那艘漆黑如墨般的,这才不紧不慢地赶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