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开口,声音稍微缓和了几分。
“你来说说,先前那个姓钱的小子是怎么回事?”
三徒弟江河闻言,连忙上前一步,将钱灼如何以“金钱开路”,试图腐化石磊的伎俩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话音还没落,欧平子就已经是勃然大怒,一双老眼瞪得滚圆。
“蠢货!你们一个个都是蠢货!”
手指连点,几乎都戳在江河几人的鼻子上:
“人家是什么身份?十三行钱家的嫡出公子,天生武骨的武道天才。
在看看他石磊,要出身没出身,要实力没实力,又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钱灼交朋友?
那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江河被自家叔父数落到抬不起头,可却也没法反驳。
这事已经发生了,也确实是这样。
都怪他前段时间太忙,没什么时间关照石磊,也怪这钱灼就像是个苍蝇,循着个缝就过来了。
“哼,石磊他没长心,你们这些当师兄的也都是睁眼瞎不成?!”
欧平子骂了一通,胸中火气稍平,复又叹了口气。
“反倒是你们这些做师兄的,一个个都是木头疙瘩!
居然还要靠一个外人出手解围,老夫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尽了!”
他这话,显然指的是先前陈浊出手之事。
“师傅教训的是。”
江河几人哪敢再多说,连忙躬身认错。
正当此时,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工坊外传来。
“欧师傅言重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分内之事。”
陈浊不知何时走了进来。
先朝着欧平子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即又半开玩笑地说道:
“就这点小事,晚辈也不敢奢求什么别的。
就是日后有空,欧师傅若是能指点晚辈一两手打铁的技巧,晚辈就感激不尽了。”
“哼!你小子倒是会顺杆爬!”
欧平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不过心中反倒是对这个胆大包天,却又懂得分寸的年轻人多了几分欣赏。
“老夫钻研了一辈子的技艺,又是你看两眼就能学会的?
也罢,先前的事老夫终得承你一份情,就给你演示演示。”
话音落下,欧平子整个人的气势一变!
先前那股子躁怒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凝如山,专注如一的大师气度!
其人大步流星的走到那座最为巨大的锻兵窑前,也不用人帮忙,单手便抄起一把足有百斤重的巨型铁钳,从熊熊炉火里夹出一块烧得通体赤红的铁胚。
“看好了!”
欧平子手腕一抖,铁胚便稳稳落在铁砧之上。
随手抄起一柄八角重锤,身形一沉,气血鼓荡间,整个人仿佛与脚下的大地融为了一体。
下一刻,重锤落下!
没有石破天惊的巨响,唯有一道道清脆至极的敲击。
锤落如奔雷,火星似流萤。
欧平子的动作快如闪电,一锤接着一锤,。
一锤都蕴含着恰到好处的力道,而且每一锤都精准无比的敲打在铁胚最关键的节点上。
那块粗糙的铁胚,在他返璞归真般技艺锤炼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不断压缩、提纯、塑形。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想来,这就是老技艺专家的从容?”
陈浊看的双眼直发亮,心道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像他这样......
第223章 看热闹不嫌事大
铸造大窑的工坊里,方才直灼的人脸皮生疼的滚滚热浪逐渐消弭。
一身皮肤黑红,站在炉火前浑然不觉有异的欧平子一手捏着柄刚刚淬火完成的“断水”大刀,脸上露出几分挑剔。
仿佛这柄放在外面绝对会引来一番争抢的百锻精兵,对他而言也不过如此,只是随手玩闹之作。
“时间上略微赶了点,但好在老夫这么多年的手艺也没丢下,没在你小子面前丢了人,叫你看了笑话。
怎么样,看出些什么门道没有?”
陈浊虽然主业是武夫,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余百川的打铁手艺有多高不好说,但阿福师兄的手艺,他却是亲眼见证过的。
耳濡目染之下,对于打铁锻兵的基本功,他自问也算是略知一二。
可眼前欧平子所展现出的技艺,却已然是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范畴。
“利害!”
饶是陈浊搜肠刮肚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有水平、有文化的夸奖。
只得伸出大拇指,有种的表达出心里最直观的感受。
可惜也就是这里的人不懂他上辈子语言的博大精深,不然高低都得整两句牛逼......
【观摩大师技艺,眼到心道,技艺大有长进】
【技艺:打铁(入门)】
【进度:455/600】
“好家伙......”
瞧着打铁技艺后面的进度,陈浊没忍住心里惊了一下。
虽说以往十分也有这样观摩旁人,增长进度的先例,可像眼下里这般直接提升折磨一大截的,那却也是绝无仅有。
光是从此一点上,就能看出欧平子在锻造兵器上的水平有多高。
而正如世间绝大多数事情都要分个高低上下一般。
这世间的铸造匠人,自然也是少不了高下之分。
能熟练锻打,铸出十几炼兵刃的,便可称之为“巧匠”,足以在一方县城开馆立业,吃穿不愁。
而更进一步,能够锻造出“百炼”刀兵的,就能被尊称为一声“能匠”。
便是寻常的官员见了,也要以礼相待。
但想要做到这一步,绝非易事。
拜师学艺,十多年的拉箱打铁的苦熬不说。
就算是师傅认可你的品质,决定传你真本事,可选料炼铁这两门技艺,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练成的。
三年五载不少,十年八年也不多。
可就算是你历经苦熬,终于初步够得上能匠的门槛,想要锻造这么一柄百炼宝刀,证明实力。
那从选料、熔炼、锤锻,再淬火、开刃,前后不下上百道繁复工序,都需要由你亲自盯着。
然而纵使是这般耗费月余的功夫,最终打造一柄百炼刀兵的成功率,也是仅仅不到六成罢了。
由此可见,欧平子居然能在在短短一刻钟的时间里锻造出一柄百炼的断水大刀,究竟是多么恐怖的实力!
其人在铸兵一道上的造诣,已经是到了一种离奇的地步。
神兵之下的刀兵铸造,对他而言就是信手拈来,毫无难度。
将事情吩咐给下人,叫他们小心安排,被抓了千万别说是自己干的的方烈正好赶上这场表演。
眼下里站在工坊大门外面往里瞧着,心头更是一片愕然。
他方家早些年也做过兵器买卖,自然知道这其中的艰难。
双眼放光的看着欧平子,神色里满是对于金钱财货的虔诚。
在他眼里,这哪里是什么满身汗臭的匠人,分明就是一尊财神爷。
但凡有人能请回家里,那绝对就是财源滚滚来。
“可惜,上了关大统领的贼船。”
他摇了摇头,不敢打什么歪主意。
况且来说,就算关缨不把这匠作营一锅端了,也轮不到他方烈觊觎。
像这么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清河城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明里暗里盯着呢。
也就是他们身上披着一层大周朝廷的虎皮,以往又懂得分润一部分利润出来,这才能安稳到今天。
不然的话,早就不知道成了哪家的门客了。
说的好听点叫门客,不好听的那就叫奴隶,不好好干活就往死里打那种。
“不过现在也好,我方家高攀不上,这钱家往后也别想再偷偷吃好处。”
入了海巡司的大营,还想有一刀一枪流出去?
是十三行的人都飘了,还是真当关大统领提不动刀了!
欧平子听着陈浊的吹捧,虽然话语简单,可他也是个粗人,向来也听不惯文绉绉的话。
况且活了大半辈子,自然也能听出话里话外是否真心实意。
眼下这两个字,却是正好说在了他的心坎上。
老头子打铁打了一辈子,最值得称道的就是这门手艺,被人夸了嘴上不说,可心里自然也是高兴的。
当然了,也得看人。
若是方烈来吹出花来,欧平子也只会觉得他吵闹,可若是换成余百川的弟子,以及关缨所看重的年轻人陈浊,那就不一样了。
这般想着,心头里那点被关缨强迫而来的不痛快,此刻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随手把手里新鲜出炉的宝刀丢入水槽,发出“嗤”的一声锐响,升腾起一片白雾。
欧平子拍了拍手上的灰,一番酷烈高温下的锻打,居然在其人额头上连半颗汗珠都没看见。
可见除了铸造手艺外,其人的武道实力同样非同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