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得说,简直就是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
不,甚至比当年的自己,还要更胜一筹。
他余百川像是陈浊这个岁数的时候,还在各州漫无目的的流浪,到处拜师学艺,可没有这小子这般好的环境,进而养出这么一身精湛的武学。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他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抬手把手里茶壶中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只觉满口苦涩,却又回味甘甜。
随后,他才像是刚想起来什么似的,慢悠悠地踱步回到院中。
果不其然,古长青正捂着胸口,一张老脸憋得通红,浑身气得直哆嗦。
干瘦遍布老人斑的手指更是颤抖的指着院门口的方向,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你这老匹夫!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
“爷爷,您消消气。”
一旁的孟清晚赶忙上前,轻轻为他抚着后背顺气。
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此刻也满是复杂与惊疑。
不是她不敢做声,而是眼前这位余百川的凶名赫赫,早已深入人心。
似她们这般在最近十多年里武馆道场里长大的弟子,又有哪个不是从小听着他的故事长大?
被教导着练武有成之后,一定要为师门找回当年的场子。
之前没面时自然什么也都好说,各种豪言壮志自可挂在嘴边。
可当真个见了面,孟清晚才发现,一个气血完好、精神充沛,且对自己没什么好感,甚至还带着些恶意的四练,究竟是有多恐怖。
光是一个眼神落在身上,就足以压的人喘不上气。
“行了,古老弟。”
余百川迈过门栏,上前几步大马金刀地在石凳上坐下。
随手拿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的茶壶里填满水,语气平平,但内里却也带着几分压抑不去的小小得意。
“人老了,就得认命。
你看老夫我,这十多年不就活得挺好?
儿孙自有儿孙福,小辈们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去折腾吧。
咱们这些老骨头,就别跟着瞎掺和了,万一不小心...晚节不保,岂不是叫人笑话?”
他这番话说的“语重心长”,可听在古长青耳中,却无异于火上浇油。
什么叫认命?
什么叫晚节不保?
这字字句句,简直就像是一记记耳光,毫不留情地抽在他脸上!
世人都知余百川凶威赫赫,可现在又有几人记得他古长青当年亦是清河武行的两杆大旗之一?
可眼下,却落得这般气血衰败,命不久矣的下场。
而这一切,都是拜眼前人所赐。
“你...你给我滚!”
古长青恨不得此刻就和这老小子拼命,纵然他一身实力现在十不存一。
但伤不了他,也能恶心死他。
可余光瞥见身旁的孟清晚,心里那点破釜沉舟的气势就又消失的一干二净。
这么多年过去,想拼命的话早就去了。
一直苟延残喘下来,为的不就是培养一个能够继承他一身所学的后辈。
他古长青承认自己不行,打不过余百川这老匹夫。
可是他的徒弟未必就不如余百川的徒弟,这个仇早晚会报!
“诶,这就走了。”
余百川也不在意他这般龇牙咧嘴的样子,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站起身来。
顶着孟清晚的注视缓步走到古长青身边,抬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力道之大,险些没将这行将就木的老头子直接拍散架。
“糕点不错,就是茶水多少还了差点意思,下次记得换点好的。”
说完,他就如同到了自己家一般,随手从桌上食盒里抓起几块精致的点心,又顺走了半包没开封的上好茶叶。
这才背着手,迈着四方步,闲庭信步般朝着院外走去。
那份从容与潇洒,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大胜的不是陈浊,而是他余百川。
只留下古长青在原地,一双老眼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眼泪都快流出来。
“老匹夫!狗东西!无耻之尤!”
骂声凄厉,却又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
他还能如何?打又打不过,骂又没这狗东西脸皮厚。
眼睁睁看着这老仇人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一番,连吃带拿扬长而去,除了无能狂怒,别无他法。
孟清晚看着自家爷爷这副模样,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安慰。
就在这时,一名道童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惊骇之色,躬身禀报道:
“老爷,大小姐,不好了!
外面传来消息,真武道场的魏源...惨败!”
“什么?!”
孟清晚闻言,此刻也顾不上去安抚自家爷爷,那张清丽的俏脸上,瞬间被一片愕然所占据。
魏源是谁?
那可是与她齐名,稳坐清河郡年轻一辈前三交椅的顶尖人物!
一身【真武纯阳劲】早已登堂入室,便是面对寻常三练高手,也有一战之力。
这样的人,居然败了?还是惨败?
一瞬间,她脑海里不禁浮跃出无数种纷乱想法。
可到了最后,全都变成了一个简单而纯粹的念头。
那个叫陈浊的,余百川的徒弟......
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
与此同时,崔家府邸。
一片压制幽静的山水园林当中,两道身影对峙。
关缨依旧是一身青甲,只是手中那柄随身携带的长刀并未归鞘,森然的刀锋之上,正有丝丝缕缕的青色气焰流转不休,将此间无光的昏暗地界映照得一片幽冷。
而在她的对面,一位须发皆白,身着玄色道袍的老者脸色阴沉。
周身环绕着一层肉眼可见的浑厚光晕,将那扑面而来的凛冽刀意尽数隔绝在外。
此人自也不用多说,正是清河崔家得以屹立不倒的定海神针,那位早在数十年前就已经踏入四境的顶尖炼气士——
崔玄!
“崔伯伯,本官的话,想必你已经听得很清楚了。”
关缨在称呼上叫的亲切,可脱口而出的话语却是冰冷一片,叫人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
“人老了,就要服输。
现在退场的话,看在过往的面子上,还能留个体面。
不然,你崔家这几百年的富贵,怕是就要到头了。”
同样的话,从不同的两位四练武夫口中说出,却带着同样的霸道与蛮横。
崔玄双眼微眯,仅仅露出的一条缝隙里,此刻隐约间能见到内里精光迸射,怒意翻涌。
他心中早就是将关缨这“不当人子的小儿辈”骂了千百遍,可面对其咄咄逼人的态势,却又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奈。
打不过!
这女娃子简直就是个不讲道理的怪物!
一身气血雄浑得不似凡人,那柄刀更是凶厉到了极点,一刀斩出,仿佛连天地都能劈开!
他一个养炼神魂的炼气士,本就不擅拳拳到肉的搏杀,若是被她近了身,怕是连她三刀都撑不过去。
“关统领,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事到如今都撕破脸了,崔玄便也懒得再维持表面上的和睦。
他崔家能在清河立足上百年,又岂是没有别的底气?
“呵。”
关缨嗤笑一声,不再废话。
就在声音落下的瞬间,一股磅礴浩瀚的气血廊檐便从起体内冲天而起。
滚滚升腾、四方蔓延,片刻后竟是在她身后化作一条栩栩如生、鳞爪飞扬的苍青长龙!
龙首高昂,龙目威严,同时间一股斩尽天下不臣的凛冽杀意,瞬间锁定了崔玄!
“今日,本官便要看看,是你崔玄的骨头硬,还是本官的刀,更硬!”
青龙咆哮,杀意如潮。
崔玄只觉得浑身一紧,如坠冰窟。
坏!
这个煞星,它要来真的。
......
匠作营外,那片临时开辟的演武场上,随着最后一批看客带着一种很难演说的心情离去,终于重归寂静。
外面如此,里面也大差不差。
方烈呆呆站在屋子门外,看着屋子里正颇有兴致地收拾着战利品的陈浊。
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他活了这么大,见过狂的,却从未见过这么狂的!
见过猛的,也从未见过这么猛的!
一人一拳,硬生生将整个清河郡年轻一辈的脸面,按在地上反复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