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塔的余光捕捉到周围几位参观者探究的目光,在这种场合引起注意就等于麻烦。
他指向画作标签:“阮文小姐,800美元买下这幅《四季》的话,能否引荐作者?”
这个数字在他眼里不算钱,即便买回去当柴烧,也比此刻陷入围观强上百倍。
第113章 情报(一)
吴复生的表情微微不自然,这个细微表情被贝塔强大的观察力发现:“怎么了?吴,你也想买这幅画?”
吴复生轻轻摇头:“怎么会.只是惊叹霍克先生的.决断力。毕竟从艺术角度看,这种机械般精确的复制品,也算是一种后现代主义的.行为艺术?”
贝塔草草签完支票,将那幅被吴复生戏称为“激光打印画”的作品随意夹在腋下,这幅黑白线条的《四季》成为画展首件成交作品。
与作者李问的会面纯粹是走个过场,那个香港男人拘谨的笑容和程式化的谈吐,活脱脱是个人形打印机。
简单寒暄后,贝塔便夹着画框匆匆离开。
他快步穿过旋转门,纽约傍晚的喧嚣扑面而来。正当他抬手要拦出租车时,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霍克先生!请留步!”
贝塔转身看去。
吴复生小跑着追来,定制牛津鞋在大理石地面上奔跑,手杖都忘了用。他的丝质领带被风吹得翻飞,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完全没了展厅里的从容气度。
吴复生小跑过来的样子,让贝塔想起那些追赶公交车的伦敦老绅士,虽然气喘吁吁,却还要保持西装革履的体面。
“吴先生还有什么事?”贝塔用手抓住画框,目光越过吴复生的肩膀,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吴复生整理了下微微歪斜的领结,声音里带着刻意的从容:“霍克先生,能否割爱?我恰好有位客户对这类.特殊作品感兴趣。”
贝塔瞥了眼胳膊下夹着的画框,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1000美元。”
“这”吴复生的手杖在地上轻点:“它五分钟前才以800美元成交”
“1200。”贝塔打断道。
吴复生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艺术品的升值需要时间沉淀”
“1400。”贝塔再次加价。
老绅士的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
“现在1600了。”贝塔故意晃了晃画作:“时间就是金钱,吴先生。每多说一句,它就增值200,它在我手里的增值速度,就是这么夸张。”
吴复生抬起手掌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另一只手从西装内袋掏出支票簿。笔尖在纸上沙沙划过,1600美元的数额被他写得力透纸背,恨不得直接扎穿整本支票簿。
“成交。”他将支票递给贝塔。
贝塔两指夹过支票,随手把画塞给对方,动作随意得像在递出一叠旧报纸。
吴复生接过画框,指尖在黑白线条上短暂停留,随即转身离去,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自由大厦旋转门的光影里。
贝塔望着吴复生消失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要不是顾忌街头监控,他出门时就想把那幅破画塞进垃圾箱,这种连当壁炉引火物都嫌呛鼻的劣质品,居然有人愿意花双倍价钱回收。
他将支票对折两次,随手塞进钱包。指尖触到内层的弹簧刀时,突然觉得有些荒谬。
自己接一单跨国暗杀的佣金,折算成小时工资,居然还不如这次倒卖垃圾画的收益。
——
贝塔推开安全屋的门,屋内静得能听见冰箱的嗡鸣。
卡塔莉亚的外套不在玄关,鞋子也不在鞋柜,看来她又去处理那些“私人事宜”了。
他将那张1600美元的支票,放在茶几正中央。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支票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
贝塔取出相机存储卡,打印机开始一张接一张地吐出照片。他用胶带将这些照片贴满整面墙,很快,中央公园演讲台的每个细节都在墙面上完整重现。
从自由大厦88层的落地窗俯瞰,中央公园的演讲台如同沙盘模型般清晰可见,两者之间虽然隔着数栋摩天大楼,但这些建筑在541米高的自由大厦面前都成了微不足道的矮丘。
这种绝对的高度优势,造就了完美的狙击视野。通过照片,贝塔甚至能看清演讲台木质地板的纹路、安保人员的站位,以及演讲者上台时必经的台阶角度。
贝塔拈起一张高倍变焦拍摄的特写照片。
画面中央,尚未布置演讲桌的空旷舞台,被两米高的深蓝色围挡环绕遮挡。
照片右下角,一名牵着德国牧羊犬的巡警,正俯身检查围挡接缝处,警犬的鼻尖几乎贴到地面;左侧三名黑西装的安保人员,呈三角站位,耳麦线从他们领口处蜿蜒而出;背景里,几名穿着荧光黄背心的特勤人员,正在调试金属探测门,其中一人手中的检测仪正发出绿光。
贝塔的目光落在另一张照片上,仔细分析中央公园周边建筑的制高点布防。
那些精心挑选的狙击点位,构成了一个严密的防御网络,在公园平面视角下几乎无迹可寻,却能将整个演讲台区域纳入绝对控制范围。
但当视线切换到自由大厦时,这座高度541米的超高层建筑,让所有狙击小组的位置都无所遁形。
通过照片可以清晰看到,每个火力单元都采用标准双人配置。观察员使用M151观靶镜负责监测,狙击手则操控XM2010 ESR增强型狙击步枪。
贝塔仔细检视着照片中的每一个细节,没有发现任何反狙击雷达的电子设备痕迹。
但是,那些星罗棋布在周边建筑制高点的狙击小组,已然编织成一张人工反狙击防御网。这些狙击点的布防经过计算,每个位置都经过视野评估和射界规划。
从照片中可以清晰看出,他们的监控范围不仅完全覆盖了中央公园的核心区域,还将周边所有可能对演讲台构成威胁的建筑制高点,都纳入了交叉火力控制范围。这种防御体系,理论上可以拦截来自任何角度的狙击威胁。
然而,这套防御体系显然存在一个盲区。
他们完全没有预料到,会有一名杀手,将会在5687米外的自由大厦上,用一发子弹打掉他们雇主的耳朵。
贝塔起身,伸手握住桌边那支经过精心改装的肘拐,看似普通的医疗辅助器械,实则是伪装的狙击步枪。
他将肘拐抵在肩窝,摆出狙击姿势,黑洞洞的“拐杖”末端正对着墙上钉着的照片。
他必须再去自由大厦踩一次点。
87层那个正在施工的楼层是关键,他需要实地确认施工进度表,摸清工人的作业规律。
万一行动当天,施工方突然封闭楼层,甚至装好钢化玻璃,封死射击窗口那绝对会让他把知道的脏话都骂个遍。
第114章 情报(二)
万一行动当天,施工方突然封闭楼层,甚至装好钢化玻璃,封死射击窗口那绝对会让他把知道的脏话都骂个遍。
贝塔取出加密U盘。
他需要在地下情报市场收购些特殊信息,关于自由大厦87层施工进度的详细情报。这类毫无价值的信息,往往只有那些专门收集边角料的“拾荒人”才会留意。
随着U盘插入接口的轻微咔嗒声,屏幕上的进度条划过。原有的操作系统界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纯黑的对话窗口,光标在左上角规律地闪烁着。
在这个暗网世界,只要开出足够诱人的报价,连施工队每天的盒饭口味都能查得一清二楚。
贝塔的指尖在鼠标滚轮上轻轻滑动,屏幕上的联系人列表快速滚动。
他忽然想起那个叫杰森·伯恩的人,那个被他干掉的倒霉鬼。光标最终停在一个熟悉的账号上,那是曾经发过悬赏指令的联络人,当时这位客户对目标的描述是“受过专业训练人士”。
结款,谢谢。
贝塔简短地敲下这四个字,同时附上了几张精心挑选的照片,杰森·伯恩染血的驾照特写,尸体脸部的特写,脖颈刀伤的特写。
贝塔向后靠在椅背上,屏幕的光在脸上照映,聊天框静止不动。
这笔钱他非赚不可,既然人都已经莫名其妙地杀了,若不要酬金,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杰森·伯恩这条命?
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贝塔的右手滑向桌面的格洛克,左手按下显示器休眠键,轻捷地闪到门廊转角。
卡塔莉亚正倚着鞋柜解高跟鞋的系带,栗色卷发垂落在肩头。
“回来了?”她头也不抬地问,声音里带着疲惫。
贝塔松开扳机,让手枪自然垂在大腿外侧:“是。”
镜子前,卡塔莉亚的动作像在剥落另一个人格。
她扯下栗色假发,带起一片静电火花,扯断了几根粘着胶水的真发,硅胶面皮被撕开,发出类似创可贴剥离的黏腻声响。
当她把整张硅胶面具揉成团,镜中终于映出那张贝塔熟悉的脸,属于卡塔莉亚的脸。
贝塔斜倚在磨砂玻璃门边,看着她把伪装材料扔进盛满丙酮的玻璃皿。那些价格昂贵的定制道具,在溶剂里卷曲溶解,就像阳光下的吸血鬼般滋滋作响地化为黏液。
贝塔倚在门框边,看着卡塔莉亚用卸妆棉擦去眼角晕开的眼线:“你那边进展如何?”
卡塔莉亚的动作顿了顿,镜中的倒影与贝塔四目相对,她扯掉最后一截假睫毛:“找到他的藏身处了。”
她将沾满粉底的棉片捏成一团:“我会亲手了结这件事。”
“需要支援吗?”贝塔的视线落在她肩胛骨上新增的淤青。
卡塔莉亚转身,反手拉开包臀裙背后的拉链,金属齿链发出细碎的声响:“当然需要。”
她挑眉看向贝塔:“现在我要洗澡,你是打算继续在那看着,还是做个绅士把门关上?”
贝塔说道:“我选第三种方案,关上门,留在里面观摩。”
回应他的是卡塔莉亚高高竖起的中指。
贝塔耸耸肩,轻轻带上门,回到闪烁着蓝光的电脑屏幕前。
“叮!”
电脑响起提示音,漆黑的聊天框里跳出一条红色字体的新消息。
发件人是那个账号,内容简洁:注意查收。
几乎同时。
“嗡!”贝塔的口袋传来震动。
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离岸银行的加密通知出现:账户余额变动,进入账户金额4,000,000.00美元。
贝塔吹了个轻快的口哨。真皮转椅随着他后仰的动作,发出舒适的吱呀声,四百万美金的分量让靠背仿佛变成了云端。
贝塔现在对那个叫杰森·伯恩的家伙彻底释怀了,这个陌生人,此刻在他心里已然升华为价值四百万美元的慈善家。
——
贝塔创建了一个全新的暗网账号,精心编织身份。他将自己塑造成某家建筑公司的高管,正试图搜集竞争对手的黑料。
在发布栏里,他特别标注了对自由大厦87层景观平台施工计划的“浓厚兴趣”,字里行间暗示着商业竞争的恶意。
食指轻敲回车键,这条悬赏汇入暗网的数据流。贝塔随即点开另一个加密窗口,向平台运营商支付了1万美元的“优先推送费”。
不到三秒,他的悬赏就被推上了榜首,在暗网所有用户的视野中闪闪发光。
贝塔坐在电脑前,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浴室里传来卡塔莉亚淋浴的水声,淅淅沥沥地穿透隔音不佳的墙壁。
屏幕的蓝光映在他脸上,贝塔忽然有些恍惚。这一刻竟莫名有种家的错觉。
他在这头处理“工作”,卡塔莉亚购物归来正在沐浴。再过一会儿,她或许会裹着浴袍走出来,顺手给他递上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
这个念头让贝塔猛地甩了甩头,仿佛要甩掉什么危险的东西。
都怪他们认识太久,久到连这种荒诞的幻想,都会不自觉冒出来。他用力揉了揉太阳穴,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闪烁的屏幕上。
“你刚才在想什么?”卡塔莉亚的声音裹着沐浴后的水汽,从贝塔背后飘来。
转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贝塔转过身。
卡塔莉亚倚在门框上,黑色长发被浴巾包裹着,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正往下滴着水。水珠顺着她修长的脖颈滑落,在锁骨处短暂停留,最终消失在白色浴袍下的沟壑里。她赤足踩在木地板上,留下深色的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