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是彻底的虚无——就好像他已经不存在了一样。
“轰隆隆！”穿梭机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平稳地滑出护卫舰的格纳库，投入冰冷的太空。
舷窗外，那艘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帝国钢铁巨兽在视野中逐渐缩小，但留在冷凯心头的沉重感却丝毫没有减轻。
不过，有趣的是，来之前感觉到噪杂的引擎轰鸣声此刻却是缓解他痛苦的麻醉剂——只有这剧烈的轰鸣和震颤，才能压住他心中难以言说的情绪。
等他回到地面的小型要塞后，他竟然感觉到空气似乎都轻松了一些——至少没有那种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宗教压迫感。
冷凯穿过厚重的合金闸门，步入要塞的主大厅。
这里的设计更偏向塞伯鲁斯的实用主义风格，冰冷的金属结构，高效的照明，人员往来也带着明确的目的性。
就在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时，一道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了他身上。
他不用看都知道是谁？只有海玛尔o德沃斯。
那个前卡塔昌老兵，现在的侍僧，像一尊用花岗岩雕成的阴影，靠在大厅一根粗壮的承重柱旁。
他穿着那身标志性的、洗得发白但浆得笔挺的旧式卡塔昌丛林迷彩背心，外面松松垮垮地套着一件印有模糊不清帝国祷文的粗麻布罩袍，两种格格不入的风格在他身上形成一种奇异的、充满威胁的和谐。
他并没有像上次奉谢庸之命那样直接堵上来，只是站在那里，双臂抱胸，那双经历过无数死亡的眼睛，隔着半个大厅的距离，牢牢锁定着冷凯。
那眼神，冷凯很熟悉。
是掠食者在评估猎物，带着审视、估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兴趣？
又或者说，是等待猎物露出破绽的耐心。
然而，出乎意料地，冷凯竟从这道充满侵略性的目光中感到了一丝舒适。
是的，舒适。
因为德沃斯的目光里，有确认。
确认他冷凯是一个“活物”，一个值得被观察、被警惕、甚至未来可能被猎杀的“存在”。
这比刚刚在帝国的火焰风暴级护卫舰上那些将他视为“不可接触之垃圾”、“理应被净空的污秽”的冰冷无视，要好上一万倍！
至少在这里，他还能感觉到自己是个“人”。
德沃斯似乎察觉到了冷凯那瞬间微妙的神色变化，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几乎难以察觉，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岩石般的冷硬。
他依旧没有动，只是那目光中的审视意味似乎更浓了。
冷凯移开视线，压下心头那点荒谬的“舒适感”。
他现在没心思跟这个危险的侍僧玩眼神游戏。他需要答案，迫切地需要。
要塞里似乎正在筹备着什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兴奋感，一些身着帝国制式服装或少数穿着塞伯鲁斯工装的人员在匆匆布置。
冷凯瞥了一眼，大概是所谓的“欢迎仪式”——这欢迎究竟是一个字面意思上的欢迎？亦或是一个印象深刻，永世无法忘怀的下马威？
但无论是什么，冷凯都毫无兴趣。
他现在只想找到一个人——米兰达o劳森
那个他一直不太感冒的前财团大小姐，完美主义者和基因调整者。
他很想知道，这个姑娘是怎么在这个充斥着落后又愚昧的狂信徒、危险而毫无人性，喜欢改造自身的技术宅和铁锈味的鬼地方安然无恙地待上一个月的？
甚至还顺利完成了交接？
要知道，他冷凯才待了一天不到，就已经感觉自己快要窒息，像条被扔进沙漠的鱼！
凭着记忆和对要塞布局的熟悉，冷凯径直走向顾问室。
那是塞伯鲁斯为米兰达这类高级顾问准备的独立办公兼起居套间。
厚重的金属门紧闭着，上面没有标识，只有简洁的线条和塞伯鲁斯的暗纹。
冷凯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伸手按下了门禁识别器。
门锁发出“滴”的一声轻响，绿灯亮起——他的权限依然有效，厚重的金属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结果一进来，他就感觉到毛骨悚然！
第580章 无信者的圣物匣：尊重、回礼与冷凯的酸涩
一股混合着旧皮革、羊皮纸、某种奇特熏香以及昂贵酒精的气味扑面而来，瞬间冲散了门外要塞里那种冷硬的工业气息。
冷凯站在门口，整个人僵住了，这气息……怎么跟船上一模一样？！
他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但仔细一想就知道自己没走错……可这变化……变化也太大了！
映入眼帘的景象与他记忆中的顾问室、甚至与整个塞伯鲁斯要塞的风格都格格不入。
这间原本设计简洁、充满未来科技感的办公室，此刻近乎有一半的空间被彻底改造了。
左侧靠墙，原本应该是全息投影仪和战术分析台的地方，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由深色硬木打造的多层壁龛。
壁龛里错落有致地摆放着数十个大小不一、材质各异的小匣子。
小匣子？！又是小匣子，是那个精神病哈维腰间那个当成重要支柱的小匣子？！
有的漆黑如墨，表面刻着繁复的祷文，盒子的缝隙处渗出类似骨粉的苍白碎屑。
有的镶嵌着暗淡的金属边角，似乎来自某件古老装备的残片。
有的则覆盖着磨损的皮革，散发出岁月的气息。
所有匣子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机油混合金属的刺鼻气味，像博物馆里陈列的陪葬品。
但出人意料的是，每一个小匣子都像是被精心照料和打理过的私人物品，不知道什么原因全都放在了这里。
而壁龛上方悬挂着一幅巨大的、色彩略显斑驳的挂毯，上面用粗犷的线条绣着一个头戴兜帽、面容模糊但气势威严的骷髅形象——冷凯知道那就是所谓帝皇的象征。
挂毯下方，一盏造型古朴的钷素灯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在那些小匣子上投下跳动的阴影。
房间中央的办公区域倒是还在，那张昂贵的人工力学椅也还在。
但在办公桌旁边的空地上，还设置有一个小书柜，里面塞满了书。
而且书柜的上下层还整齐地码放着一摞摞厚重的，收录着羊皮卷轴的卷筒和一本本用金属包角加固的大部头书籍。
但书柜的顶端则放置着一些有着多次翻阅痕迹的大部头书籍。
这些书籍的封皮上，都有烫金的哥特字体在灯光下闪烁着神秘的光泽。
诸如《圣言录》、《帝皇箴言集》、《阿斯塔特圣典节选》、《机械教祷文解析》……这些被精心整理同时被多次翻阅的书籍摆放在最上面证明其主人依旧需要经常阅读它们。
更让冷凯眼角抽搐的是，在办公室原本的小型吧台区域。
那里原本应该存放着高效能的营养合剂和一些提神饮料，可现在，却像是一个小型收藏馆。
几瓶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风格、造型古朴、标签泛黄的名贵酒水，如同艺术品般被放置在特制的支架上，旁边甚至还配上了擦拭得锃亮的水晶高脚杯。
而下层的酒柜里，则放着一些奇怪的，或金属，或玻璃瓶一样的异色液体，看上去都是酒，但完全没有牌子和标签。
当然，这里的杯子就是正常的玻璃杯或者普通的杯子了。
但总体看上去，整个空间的装潢透着一股刻意的、混合了宗教神圣感与某种贵族式收藏癖的气息，与塞伯鲁斯标志性的冰冷高效，科技效率的装潢格格不入的同时却又莫名地合拍。
它更像是一个……私人小圣堂兼收藏室外加高科技办公室？
而这一切的中心，米兰达o劳森，正姿态优雅地靠在那张人工力学办公椅上。
她还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白色修身套装，这是她最喜爱的工作制服。
她的长发依旧像黑色的瀑布一样垂直而下，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标志性的、仿佛能洞察一切的蓝色眼眸。
但她手里又端着一个帝国风格的陶钢杯，杯口氤氲着热气，里面的液体散发着浓郁的茶香——也是没见过的帝国货。
她看着门口僵立的冷凯，脸上没有任何惊讶，只有一丝了然和……难以言喻的平静。
“你回来了？”米兰达的声音依旧悦耳动听，带着她特有的那种略带疏离的礼貌。
仿佛冷凯只是出去散了会儿步，而不是刚从一艘能轻易碾碎星联舰队的恐怖战舰上回来。
只见她抿了一口陶钢杯中的茶，关切地对一副落水狗样子的冷凯安慰了一句：“看来审判官阁下的‘款待’让你印象深刻？”
冷凯的目光艰难地从那些刺眼的小匣子、大部头和异宇宙的酒水饮料上移开，重新聚焦在米兰达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
他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干，那句在肚子里憋了一路、盘旋了无数次的质问，此刻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尖锐：
“你……你加入了他们的信仰？！”
“唉！”只听米兰达恨铁不成钢地将茶杯放下，白了冷凯一眼，“难道必须要加入他们的信仰才需要置办这些东西？有没有可能，这是他们送给我的回礼和纪念品呢？”
说完她指了指那些小匣子：“虽然不知道里面为什么装那么奇怪的东西，但它们可以说是我替他们解决难关后最诚挚的馈赠。”
“回礼？！纪念品？！”
冷凯目瞪口呆，又心中难掩嫉妒地将这两个词脱口而出。
我在帝国的舰船上被排挤得快不是个人了，你竟然在这里还有人送你礼物跟纪念品？！
凭什么？！
“难道这不是你加入他们信仰的最清晰的证明吗？”冷凯走进了办公室，随着自动感应门关上，声音内外隔绝之后，他的话语终于大声了点。
接着他指着周围的收藏品质问女特工，“没有共同的信仰，他们会当你是同类？会给你送来代表友谊的礼物？！”
“为什么不行？”米兰达好笑地看着冷凯揶揄一句，“我尊重帝皇，我尊重他们的信仰，我愿意了解他们，并且积极地解决他们的困境和痛苦……”
“我会对有志发展我加入信仰的人说：我尊敬帝皇，所以我才更希望秉承他的意志用行动让人类更加伟大，而不仅仅只是信仰他这么简单。”
“任何想要让我对圣龛祷告的人，都会满意地看到我用天鹰礼对塑像行礼。”
说着她看了看周围的藏品，带着感怀和骄傲的情绪说道：“但我依旧是他们口中的无信者，这点任何人都可以作证，但这些东西可没花我一分信用点。”
他紧咬牙关，不愿让米兰达看到自己眼底的那一丝酸意和羞耻。
“我只是……不明白。”冷凯干巴巴地开口，“你凭什么能赢得他们的信任。”
但米兰达对此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难道你才上了一回帝国的舰船，耳朵就出问题了。”
“我难道没说过我是怎么做到的吗？”
“尊重…和…了解？！”冷凯没想到这个方法这么简单，“还有解决他们的困境和痛苦？”
“就这么简单。”说着，米兰达站起身，从酒柜拿出了一瓶色泽漂亮，瓶身装饰精美的名贵好酒，同一只手还用小手指和无名指夹住了两只水晶高脚酒杯。
但冷凯却发现，她还皱着眉头，从下面的酒柜里仔细地挑了挑，最后拿出了一瓶散发着诡异绿色液体的玻璃瓶，接着转身过来时用脚轻轻一带拉上了柜门。
第581章 第二好的“毒液”：弱鸡的底线与盟友的底色
米兰达先把名贵的好酒放在了自己的一边，顺便介绍道：“这瓶是他们统称叫阿马赛克的好酒，是我第一次登上谢庸的船上后，其中一个中年军官送给我的。”
“当时是第一次见面，他对我行了一个异常古老的哥特式贵族礼节，还在说着完全不着调的拉丁语。”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历史太久了——听说整整四万年呢！有些礼仪细节、发音，甚至还有口音都有些错误和不正宗的地方。”
“我直接给他还了一个更标准的欧式贵族礼节，同时还在交谈稍微纠正了他的一点语法。”
看着冷凯僵硬的神色，米兰达一边把两个酒杯一人一边各放置了一只，接着继续说道：“一开始他还挺不可置信的，但还是对我保持了敬畏和恭敬，然后过段时间我就收到了来自他的一瓶阿马赛克了。”
冷凯顿时有些坐不住了，他相信米兰达见到的那个中年军官，和他见到的就是同一个人。
结果一个结局是送她一瓶名酒，一个竟然是表面恭顺，暗中使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