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穿行在通道里的也并非只有来自帝国的人。
几个穿着塞伯鲁斯标准工装的技术员或后勤人员,正小心翼翼地贴着墙边走过。
他们一看到冷凯,眼神里立刻透露出一种无声的、带着紧张的支持。有人甚至极其轻微地,用塞伯鲁斯组织的内部特有手势向他表示了鼓励。
冷凯知道,对于这些来自塞伯鲁斯的基层雇员,帝国方面至少在表面上给予了“军士长同等待遇”——也就是对帝国没有指挥权,但享有基本的“尊敬”。
这“尊敬”体现在哪里?大概是分配食物时不会克扣,工作时不会被刻意刁难致死。
但你说有多友善?谈不上的。
要知道帝国人连对自己人都谈不上友善,动辄就是鞭刑、禁闭和扫厕所——甚至这些已经算是比较痛快轻松的刑罚了。
要知道他们的军法里有一大半条例都是违反即死刑,更痛苦的是做成机仆。
他们真是爱死了机仆!
所以指望这些帝国人能对他们眼中属于“异端”的外来者多么好?简直是笑话。
但米兰达的情报也是挺准确的:迄今为止,确实没发生过塞伯鲁斯雇员被帝国人故意弄死的流血事件。
就算有塞伯鲁斯的特工违纪犯法,他们也只会被安排给米兰达,现在是冷凯处理——惩罚力度将会按照塞伯鲁斯的规矩而定,但一定要调岗!
这一点可以说是谢庸力排众议坚持的——也至少在谢庸的掌控下,这种冰冷的、基于实用主义的和平被双方微妙地维持着。
既然得到了指点,他开始沿着被指明的方向前进,通道里投射在他身上的目光如同实质。
像星界军士兵多是审视和冷漠,带着一种“看你如何出丑”的潜在恶意;而作为战斗精英同时也有特别重任的暴风忠嗣军则是专注于他们自身,但也用一种好奇和探究的目光看向冷凯。
要塞里有一个跟空气一样无处不在,却又存在感稀缺的团体——技术神甫可以说是对塞伯鲁斯关系最友好同时也是最恶劣的人了。
每个技术神甫都用全身冒油的态度眼巴巴地看着塞伯鲁斯提供的先进科技——但你要想要等价交换得到来自人类帝国的科技他们就一个劲地之乎者也了。
有的人甚至还骄傲地拿二进制语音进行之乎者也。
不过,他们再怎么不情愿,基本的沟通还是必要的,就连他们的领袖赫斯提亚贤者对此也是无可奈何。
原因是帝国的有些科技在塞伯鲁斯科学家的眼里确实神奇,但在他们更有效率的排列下效率会更高!
这甚至都已经不是创新了——话说为什么机械修会最忌讳创新这个词?
冷凯想起赫斯提亚贤者上次谈判时,有个随行的高级技术神甫在听到‘优化算法’一词后直接宕机了!
是真的宕机了,眼部直接冒出了火花,然后全身冒出了机油。
整个会议都不得不暂时停顿了——那场面活像触发了网络炸弹。于是赫斯提亚贤者不得不让其他教士把那个高级教士像拖重物一样拉出了会议室才能让会议继续。
事后谢庸过来替赫斯提亚道歉时都说,女贤者的手下的人一大部分都是来自小地方,没见识让人见笑了。
但组织里的科学家真的有时候连创新都不需要,只需要重新排列一下机械结构,就能引发巨大的变化。
对此他们的判定是:帝国的科学家……有时候很难说机械修会成员算不算是科学家,但简单来说就是他们吃老本太久了!
只不过对于塞伯鲁斯的科学家来说,挖掘这种老本他们可能都需要至少挖一千年才能挖干净,机械修会的科技底蕴实在太丰厚了!
而且有趣的一点是,跟帝国科研人员全都属于机械修会不同,塞伯鲁斯科学家来自四面八方,涵盖了众多学科。
你喜欢用二进制语音骂人以为没人能听得懂吗?没几天大量塞伯鲁斯的科学家就给自己的万用工具上装载了二进制语言解析包。
现在二进制的互相对骂越来越多了……也是一桩难得的趣事。
这些红袍子在远处一闪而过,兜帽下的蓝色发光义眼如同冰冷的扫描仪——好消息是,再也没有人在乎幻影人神奇的蓝光眼睛了:这里有点地位的技术神甫个个都是蓝色发光的仿真义眼。
而那些塞伯鲁斯雇员的眼神,则像微弱的萤火,传递着无声的加油。
不过冷凯无视了所有目光,步伐没有丝毫紊乱。
因为胃里残留的闷痛和喉间隐约的腐酒余味提醒着他代价,也强化着他的决心——他也不需要对其他的无关人等释放他的任何情绪。
而这个通道的尽头,冷凯发现一扇巨大的、原本用于装卸重型机械的库房闸门敞开着。
这里本该堆满工程机械或备用零件,但此刻,库房内部隐约传来的不是机器的轰鸣,而是嘈杂的人声、金属碰撞声和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了劣质酒气和食物气味的喧嚣。
又一次闻到了第二好……好在已经喝过一次的冷凯已经可以勉强维持住体面了——这次他必须得承米兰达的情。
此刻的库房门外,层层叠叠围满了人!
星界军士兵、少数几个没戴头盔的暴风忠嗣军、甚至还有几个穿着粗布袍的仆役……以及他怎么着也没想到的一两个塞伯鲁斯雇员——他们也在玩,而且帝国方的人也愿意带他们玩。
他们挤挤挨挨,像一道厚实的人墙,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库房内部,却又默契地保持着外围的安静,仿佛在共同守护着里面的某个秘密仪式,又或者是为了隔绝内外的视线与声音。
甚至有个独眼老兵舔着缺牙的牙龈,喉间发出期待的低吼——这些在高压日常中活下来的人,急需一场血腥表演证明自己还算“幸运儿”
只是冷凯很难想象,一个正规的、专业的,适合重型机械存放的库房会沦为一群武装力量人员用来休闲放松的临时会所。
但事实恰恰就是这样——又是那源于一万年以来的,古板得要死的帝国祖宗之法!
按照他们的规矩,但凡是机械,无论是来源于帝国的,还是并非来源于帝国的,都要归机械修会的成员看管、维修和日常保养。
因为技术神甫们不住这个区域,因此他们要求机械要一并跟着他们待在一个区域集中存放——为此他们可以屈尊允许让塞伯鲁斯的雇员来跟他们一起住。
至于为什么塞伯鲁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这个要求?
那是因为作为专精克隆和所谓“灵魂合成”的贤者赫斯提亚还有生物贤者泰勒玛委托谢庸给塞伯鲁斯送了一个奇怪的交换契约。
这个交换契约奇怪到什么程度呢?奇怪到就连贾娜,这种塞伯鲁斯最信任的女助理都只知道这个契约的名字:《生命之巢》——克里格版。
别的就一概不知了,但是也正因为这个契约,幻影人默许了机械修会那些古怪的怪癖。
只不过最后的结果令人大跌眼镜——只住过一晚上,这些基层雇员们最终还是住回了自己原来的宿舍。
他们宁愿花时间走过去启动机器,都好过跟技术神甫们住在一起。
据他们的工作日报上说,技术神甫的居住区域虽然无菌无尘,但是噪声隆隆作响,而且吃的是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构成的复杂营养液——他们大部分人没有正常人类拥有的嘴、胃部和排泄系统,所以只需要吃不需要消化的浆型营养液就可以维生。
可很抱歉,所有的塞伯鲁斯基层雇员都是活生生的人,都得吃起码能体现味觉和需要消化排泄的东西。
所以对于机械修会难得的善意,大家只能敬谢不敏。
而这里也就因为死板的规定,沦为一片无用的空房,最后变成了他们行乐的会所。
第585章 苦酒斗兽场:兵痞的试炼与魔女的预演
“啪!”当他踏入库房的人群之外不足五米时,军靴下传来“咔嚓”*地脆响。
冷凯收起脚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只被遗弃的甲壳虫腹壳被自己踩碎,渗出白色浆液。
他的胃不禁有些抽动……该不会还让他吃虫子吧……不过要真是只吃虫子就好了,N7还是有类似野外就食的训练的。
倒是没想到,因为这声异响,却惊动了库房里面的人墙,很快大家都发现了冷凯的到来。
像一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头,又更像注入进一锅沸水里的热汤,人群外围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喧嚣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过,这数十道眼神里代表的含义也各不一样,各带着各种复杂的情绪:好奇、审视、幸灾乐祸、以及少数塞伯鲁斯雇员眼中更深的担忧。
但也随着他的到来,人群如同被摩西分开的红海般,自发性地向两侧退开。
在厚厚的人墙中,让出了一条狭窄的、直通库房内部的通道。
随着冷凯渐渐走进这个通道,他也看到这个库房现在的样子:除了支撑穹顶的粗大金属柱,以及地面不再光洁明亮的合金地面,四周空无一物,也因此这里挤满了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是少有的由星界军政委和长官给下面的人放松的地方,卫生清洁都不安排。
这地上布满了油污和不明污渍——绝对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打扫过了。
而照明则是几盏悬挂着的、功率强大的工业射灯,投射下惨白刺眼的光束,将库房中央区域照得如同舞台——不过这也意味着,整个库房除了地皮以外,其他全被机械修会或者其他什么人给拿走了。
随着冷凯逐渐走近了中央,他发现刚刚还斗得难解难分的麻将牌局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撤得一干二净,而且没人有异议——他们对于冷凯能亲自应邀,并且见证试炼的渴望,竟然大过计算赌资的欲望。
而很快,在军事化的速度下,一排排桌子被集中拼接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宽度不短的长条桌。
随即在长条桌的一边,一排排食物被摆在了台子上,上面有一半放了一盘盘冒着滚烫热气的,棕褐色的肉块一类的玩意,而另一半则放置一堆颜色乳白色的稠性膏状物。
而另一边,则是一堆样式标准几乎一致的酒瓶,只是瓶盖却依旧是颜色不一,很明显也是一些自酿酒。
没想到一个四万人的星界军竟然还能搜出这么多的私酿酒?!
你们这是打仗的?还是卖酒的?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人群中传过来。
“我还以为你怯战呢?没想到还真敢来参加试炼,嗯……我得收起一点对你们的轻视了。”
话音刚落,冷凯就见人群突然走出一个人,是海玛尔o德沃斯。
他恢复了穿着一身丛林绿无袖背心外罩类似聚酯纤维材质硬化后成形的防弹背心,下身也是翠绿色的军裤一类的织物。
但最不会令人忽视的是他头上戴着的红色头巾与大腿上套着的一把战刀。
话说这么简陋的防弹背心穿着能顶什么用啊?还有战刀的材质难道只是单纯的金属?
眼神中看起来像个猎杀场里的老手,可是装备这么简陋,能干死什么敌人啊?!
在个体实力上,冷凯很清楚面前的家伙是个危险的对手,但如果只是这点垃圾一样的装备和武器……他能一个打十个!
因此他也毫不示弱地走到他的面试不远的地方站定,目光炯炯地看着对方,眼神里带着一股侵略性。
这个行为很快就引发了周边的窃窃私语,其中也不乏暴风忠嗣军这种精锐士兵。
而以冷凯的耳力,自然也能听得到一点悄声细语——他听得正是暴风忠嗣军这种据说的顶级精英的意见。
“这小子是在唬人,还是真的有本事?”
“这个异端仔看起来应该有些本事在身,但他过于小觑一个曾被选为卡塔昌恶魔的老兵中士了。”
“哈,这下有好戏看了!”
……
什么是卡塔昌恶魔?他不是丛林猎手吗?难道卡塔昌、丛林猎手、恶魔这些词对帝国大多数的星界军而言真的代表着什么?
很可惜,谢庸的常识资料库里面并没有太多提及这些奇特的地名,以至于除了“老兵中士”这个词以外,其他的词语他还真意识不到别的引申含义。
但就算是老兵中士,听着也有点拗口——这位究竟是一位枪炮中士呢?还是所谓的指挥军士?
但撇开冷凯心中微微的疑惑不谈,海玛尔的神情倒是有些玩味。
那双如同淬火钢珠般的眼睛,在锐利地扫过冷凯依旧带着一丝不自然苍白的脸后,嘴角突然咧开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露出被劣质烟草熏黄的牙齿。
“哈!”海玛尔发出一声短促、带着浓重鼻腔音的嗤笑。
这道声音在哪怕在略显噪杂的库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双手抱在胸前,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头准备扑食的猛兽审视着猎物脸上的细微表情。
“瞧瞧这张脸,”他伸出手指隔空点了点冷凯,“半个小时前在通道里撞见你的时候,看着还像是个俊朗的小白脸。”
“怎么?进了趟顾问小姐那暖和的窝,出来就一副被榨干了精气的死鬼样?”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脸上瞬间堆满了兵痞特有的、下流而猥琐的促狭笑容:“可别告诉我,你刚刚在跟那位喜欢黑白配色服装的大美人儿……‘深入交流’得太激烈了?嘿嘿嘿……”
他故意将“深入交流”四个字咬得又慢又重,充满了令人作呕的暗示。
而这也不由得引发了场上的一阵哄笑。
海玛尔的话如同点燃了炸药桶,围在桌边的星界军老兵们,包括那几个暴风忠嗣军都迅速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充满恶意和低级趣味的哄堂大笑。
“哈哈哈——!”
“中士说得对!这家伙肯定是累着了!”
“塞伯鲁斯的娘们就是带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