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坦克,而是移动的火炮阵地:一门门口径堪比小型舰炮的巨型火炮被固定在重型底盘上,黑洞洞的炮口直指苍穹;旁边是多管旋转的速射炮,密集的炮管预示着毁灭性的金属风暴;更有搭载着粗壮发射筒的导弹武器车,那尺寸的导弹,薛帕德毫不怀疑它们能轻易撕碎一艘护卫舰。
“疯子!”薛帕德心中倒吸一口凉气,“这种级别的重武器就这么堂而皇之摆在舰船停泊区?他们不怕殉爆吗?还是说……他们对自身的防御和控制力有绝对的自信?”
这种肆无忌惮的武力展示,透着一种近乎野蛮的傲慢,却又实实在在地带来了沉重的心理压力。
她下意识地绷紧了肌肉,仿佛那些炮口随时会喷吐烈焰。
通道即将走到尽头,而前方的景象让所有星联人员,包括薛帕德在内,呼吸都为之一窒。
通道尽头,踏着铁靴的脚步像着陆舰的低喑回响,黑影中矗立着一堵会呼吸的金属长城——星际战士。
每一个都是一座移动的堡垒,动力甲的铆接痕与旧战场的血渍糅合成宗教般的纹理,肩甲上赫然是被岁月碾碎的图章与祷文。
它们静默得像图腾,连周遭的空气都被压低了音量。薛帕德觉得自己的胸膛不由自主收紧:在这些钢铁巨兽面前,任何单兵技巧、任何骄傲的作战徽章,都变得不值一哂。
星际战士!
关于他们的传闻,星联情报部门绞尽脑汁也只收集到只言片语,此刻亲眼所见,才知文字描述何等苍白无力。
最低也有两米五的身高,让他们在凡人面前如同移动的山岳。
那身被称为“动力甲”的装甲,厚重、狰狞、布满了战损的痕迹和意义不明的符文,肩甲宽阔得如同小型盾牌。背后的动力背包并非集成在甲内,而是独立突出,粗大的管线连接着装甲,发出低沉而稳定的嗡鸣,如同巨兽沉睡时的心跳。
他们没有携带那些夸张的重武器,仅仅是手持着尺寸同样惊人的爆弹枪或链锯剑,肃然而立。
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刻意的嘶吼。
仅仅是站在那里,一股混合着血腥、硝烟和钢铁意志的磅礴气势便扑面而来——那是一种历经无数杀戮战场淬炼出的、非人的威严。
阅兵式上的步兵方阵在他们面前,仿佛成了孩童的玩具。
虽然理智上对这种炫耀武力、施加心理压迫的做法充满鄙夷,但薛帕德不得不承认,一股源自生物本能的敬畏,正不受控制地从她心底升起。
这些巨人……真的是人类吗?或者,是人类进化的终极形态?
星联最强大的战士在他们面前,恐怕也如婴儿般脆弱——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压下那丝动摇。
通道的尽头,就在这群钢铁巨神像的前方,三位形态各异的人物正等待着他们。
显然,这才是真正的主事者。
但是,这三人里面没有特点最鲜明的,传说中的三米巨人,谢庸。
那个三米高的巨人,星联情报反复提及的帝国为何在此地的核心人物、风暴的中心,并未出现。
这让薛帕德心中警铃大作。
缺席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宣告着眼前这三人,无论身份如何,都只是“代言人”——帝国大势力下各自小势力的代言人。
而真正的主宰者,正隐于幕后,冷眼旁观。
她的目光迅速扫过这三位形态迥异的帝国代表。
第一眼看到的,也是站在C位的却是一位年轻,但明显经历丰富,带着精明之色的女子。年轻女子梳着高高的发髻,雪白的长发映衬着过分白皙的皮肤。
其身材窈窕,穿着一套在这个时代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戏剧化的哥特式紧身礼服,繁复的蕾丝与暗沉的布料勾勒出一种旧时代的优雅,却又透着一丝僵硬的拘谨。
薛帕德一眼就看出,她的姿态并非从容,而是带着一种下级面对上级的紧绷感,眼神中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她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捧着一个似乎是数据板的金属物件,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站在最中间,却仿佛是整个气场中最脆弱的一环——似乎看起来她自己都知道其本身地位并不如旁边两人高。
但她却被安排在了正中间。
薛帕德瞬间明了:她是谢庸的喉舌,一个被推到台前、负责“传话”的角色。
她的存在本身,就在强调那个缺席巨人的权威。
而她的左侧,则是一位身着白色涂装动力甲的星际战士,肩甲上点缀着醒目的蓝色徽记。
誒?好像她刚刚看到的很多星际战士,确实都是一身白色涂装,却在肩甲上有颜色的区分——这意味着他们是不同的连队吗?
但再看回这个星际战士——他并非如山峦般静立,而是以一种精准、稳定的姿态驻剑而立——巨大的动力剑剑尖轻触地面。
令人心悸的是他佩戴的头盔,一个造型奇特的鸟嘴状呼吸器面罩,冰冷、毫无表情,如同中世纪的瘟疫医生面具,透着一股非人的漠然。
透过目镜,薛帕德捕捉不到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
那不是伪装,而是一种彻底剥离了人性情感的冰冷审视,就像一具泥塑木偶一样无喜无悲地看着到来的客人。
他站在那里,不像一个活生生的战士,更像一尊被赋予了杀戮指令的战争机器,无声地宣告着:在他眼中,众生平等,皆为可收割之物。
薛帕德毫不怀疑,如果需要,这个“鸟嘴战士”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们所有人撕成碎片,内心不会掀起一丝波澜。
这种绝对的、视生命如草芥的平静,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压迫感。
最后一位,也是让薛帕德瞳孔微缩的存在。
一身几乎拖地的猩红长袍,材质厚重,带着金属般的光泽,将身形完全包裹,只露出一张被半个精密的金属面罩覆盖的脸庞。
面罩线条冷硬,眼部是深红色的复合目镜,闪烁着非人的光芒。
仅凭未被面罩覆盖的下颌线条和隐约的颈部曲线,薛帕德凭借敏锐的观察力,才艰难地判断出这竟是一位女性。
这是个女人?!
薛帕德第一次发现自己观察到了根本不可能观察到的东西——真是长见识了。
她左手拄着一柄造型奇异的长柄动力斧,斧刃并非传统的利刃,而是由高速旋转、闪烁着寒光的锯齿圆盘构成,发出极其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嗡嗡”声,仿佛随时准备将接触之物绞成粉末——这把武器本身就叫嚣着毁灭。
更诡异的是,从她背后猩红长袍下,无声地延伸出数条细长、灵活的机械触手。
这些触手并非静止,而是在空气中微微摆动、扭动,末端镶嵌着各种微型传感器、探针甚至切割工具,冰冷的金属光泽与生物般的灵活动作形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对比。
它们如同拥有独立意识的眼睛,毫不掩饰地“注视”着薛帕德一行人,带着纯粹的研究、评估,甚至……解剖般的兴趣。
神棍的神秘感与科学家的冷酷理性,在她身上完美融合,散发出一种非人的、令人不安的异质气息。
薛帕德本能地感到一阵恶寒,那些冰冷的触手仿佛已经隔空触碰到了她的皮肤。
三位代言人,三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迎接着星联团队的到来。
总而言之,双方接待人的这场亮相,就这样即将进入到寒暄问暖,互相客套的阶段了。
第707章 表亲?臣属!
位于C位的年轻女贵族率先打破了僵局。
她的声音清亮,带着一丝刻意调整过的、符合“外交”场合的柔和,但内容却如冰冷的钢针:
“星联的来客们,同时也是来自另一个宇宙的……我们的‘表亲’,”她微微停顿,这个词的选择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微妙感,“欢迎你们踏入帝国的领地。我谨代表帝国,以及审判官谢庸大人的意志,欢迎你们的到来。”
帝国的领地!
这个词语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星联代表团的每个人心头。
你们才来半年而已!
但这群另一个宇宙的来客,就把脚下这片属于本地银河系、位于星联殖民地边陲的宇宙空间,堂而皇之地称为“帝国的领地”?!
可这是我们的宇宙!
一股混杂着忿怒、荒谬和被侵犯感的情绪在星联众人心中翻涌。
安德森上校的眼神瞬间锐利如鹰。几位财团代表的眼神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但星联的精英们,养气功夫也同样早已炉火纯青——哪怕是年轻的薛帕德。
没有惊呼,没有怒斥,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没有明显的紊乱
。愤怒被死死压在胸腔之下,化作眼底深处一闪而逝的寒光。
他们清楚,此刻的失态,只会授人以柄,让对方看轻。
更何况……某种冰冷的现实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座庞大得令人窒息、结构复杂精妙远超星联现有工程能力的“星堡”,确实是从对方那个宇宙跨越而来。
它本身就是帝国力量最直观的宣示——至少星联及其神堡议会的任何一个种族,都不会建造一个这么恐怖的人造巨构。
因为其再大几倍,就已经可以跟神堡空间站相媲美了。
至于摧毁它所付出的代价?
情报部门的推演报告冰冷地躺在每个决策者的案头:需要集结整个神堡议会的庞大舰队,付出至少突锐海军主力损失过半的惨重代价,才有“惨胜”的可能。
没有哪个种族,哪怕联合出兵也好,愿意为一座尚未主动对外攻击的星际要塞平均分摊损失了,更遑论让单个种族承担如此代价。
这座金属巨构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战略威慑。
“我是审判官谢庸大人的王座代行,同时兼任帝国新域代总督,行商浪人拉格娜·万·温特。”拉格娜仿佛没看到星联众人瞬间的僵硬,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姿态优雅,带着行商特有的精明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矜持。
她随即侧身,左手指向身旁沉默如山的白色巨人:“这位是游侠骑士战团二连长,兼代理战团长,马鲁姆·凯多大人。”
被提及的凯多连长,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点了点头,鸟喙面罩纹丝不动,目镜中的死寂依旧。
在薛帕德看来,他更像一座刚刚被激活了识别程序的雕像。
拉格娜又将手优雅地转向右侧那片猩红:“这位是来自神圣火星,万机神之辉耀下的贤者,赫斯提亚大人。”
猩红的贤者同样沉默。
但在拉格娜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阵短促、高频、毫无情感波动的二进制信号音“嘀嗒”声,从她的方向传来,清晰地在寂静的大厅中回荡了一下,随即消失。
这算是回应?
还是某种内部通讯的泄露?
无人知晓。那深红的目镜,似乎更加专注地“扫描”着星联众人。
帝国方的自我介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程式化完成,压力自然转向星联一方。
安德森上校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身姿挺拔如松,声音沉稳有力,清晰地介绍了己方代表团的主要成员:军方代表、军工专家、财团经济顾问。
每一位被点到名字的人都挺直了腰板,展现出星联军人的刚毅或精英学者的从容。
可当薛帕德报出自己的名字时——“珍妮·薛帕德,星联海军上尉,执行武官”的时候——异变突生!
拉格娜捧着数据板的手指似乎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下,指关节更加苍白。
马鲁姆那一直如同死水般的鸟喙头盔,极其细微地朝薛帕德的方向偏转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角度,仿佛精密的传感器锁定了目标。
而最明显的是赫斯提亚!
她背后那些如同毒蛇般游弋的机械触手,瞬间停止了所有动作,齐刷刷地“聚焦”指向薛帕德!
深红的复合目镜亮度似乎骤然提升了一个等级,冰冷的光束几乎要穿透薛帕德的护甲和皮肤。
那无声的、纯粹的研究欲和评估感,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和集中!
一股寒意瞬间从薛帕德的尾椎骨窜上头顶!
她本人的情报泄露了?!
他们能知道什么?
知道她是异能者?可这不可能!
泰拉之星勋章获得者的身份或许公开,但她的异能等级和能力细节,属于高度机密!
好在,这突如其来的、如同被猛兽盯上的感觉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拉格娜迅速调整了表情,恢复了职业化的微笑。马鲁姆的头盔恢复了原来的角度。赫斯提亚的触手也重新开始缓慢地、无规律地摆动,只是那深红的目镜,依旧若有若无地停留在薛帕德身上,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