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问题你去谈。”谢庸指了指伊文娜大主教，“星联的能人志士不少，可是尸位素餐者也多，不要认为我们的粮食交易是服软，而是给一个双方发展的机会——不然……”
谢庸露出了一副和善的笑容：“就按你们的原定计划去办——”
“只不过——”谢庸很快地话锋一转，站起身让两个正常体格的主教看到了一位三米巨人的磅礴，“记住，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让人类帝国在这个宇宙能够扎根，让帝皇的荣光泼洒整个银河系，而不是为了在这里上演一场盛大的殉道表演。帝皇需要的是活着的、能战的信徒，而不是记载在经文里的烈士数字。”
“用好你们的人力——他们是你们带过来，但他们也是帝皇的货币，而不是可以扔进火堆里听响的柴薪。如果让我发现谁只是为了所谓的‘净化’而平白浪费宝贵的帝国人口……”
谢庸没有说完，只是用他那双看惯了尸山血海的眼睛扫过两人，留下了一个充满无尽威胁的沉默。
但两个人都没有被谢庸的威胁所动摇，哪怕是看着精明的伊文娜大主教也是如此。
她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好的，大审判官，如果您觉得这些无信者是可以沟通的话，那我即刻安排对话……希望他们能够体会到您的良苦用心。”
“不过……”伊文娜却对谢庸提出了一个问题，“您对帝皇之光在这里的传播有什么建议吗？”
“噢？”谢庸没想到傲慢的国教竟然还有向自己提问的一天，“诸位都是为神皇争取信仰的牧羊人，自然经验丰富……为什么还要我的建议呢？”
“自然是因为本地的人文环境跟帝国是有所不同的。”伊文娜摇了摇头，“您并非普通的审判官。您是跨越星海之人，是帝皇意志在此方宇宙延伸的活体航道。您亲眼见证了两个宇宙的法则，您的存在本身，就是帝皇神迹最有力的证明。”
“因此大审判官阁下，我们才更需要您的‘启示’。”
阿曼杜斯没有多说话，但他认真和坚定的眼神也说明了一切。
“好吧……”谢庸最终还是决定让国教尽可能配合自己。
毕竟，如果真由着国教原来的计划来，也许这个银河系会更恐惧帝国——但也一定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骚扰和麻烦。
“我来讲讲这个宇宙的局势。”
第752章 帝皇的细雨，而非烈焰：大审判官的传教谕令
谢庸能说的事情其实也不多。
就是第一这个宇宙的人类整体人数过少，只有区区四百亿人口。
而这在帝国本土可能是一个巢都的人口数字，在非巢都区域可能算是几个或者十几个星球的人口总和。
总而言之，这个数字在帝国人看来是非常希少的，少得让人无法做出太多罔顾性命的选择——人有点死不起了。
阿曼杜斯听完了谢庸的顾虑后，拳头下意识地紧握，语气带着一种纯粹的狂热：“大审判官！如果人口是唯一的阻碍，那么阻碍必将被粉碎！”
他手向着外面虚空的方向摊着，急切地建议道：“我们应该立刻向神圣泰拉发送最急切的请求，请求发动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圣战迁徙！”
“让成千上万的朝圣船队满载着帝国的忠嗣，如同洪流般涌入这个宇宙！用数百亿虔诚信徒的呼吸，彻底改变这里的力量对比！为了帝皇，没有什么代价是高昂的！”
直接拿人来冲这里的人口布局？
谢庸不禁笑了，当然他不是笑阿曼杜斯愚蠢——一位能做到红衣主教，享受亿万教民敬仰的人绝不是愚蠢之辈。
但他真的很狂热，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只不过，伊文娜显然要现实一点的：“安静，阿曼杜斯兄弟。你的热忱值得称赞，但你的计算却忽略了现实。”
紧接着，她转向谢庸，语气变得更为务实：“大审判官阁下，请原谅他的激动。他看到了目标，却未曾衡量路径。”
“我所担忧的，正是他所说的‘代价’。组织如此规模的迁徙，所需的行政协调、船只调度、航线保障……其难度不亚于发动一场跨星域的战争。
“正如您所说，这是一个以世纪为单位的宏伟计划，却无法解决我们当下的困境——我们当前的重心，必须放在如何高效地‘耕种’和‘收割’本地这片…略显贫瘠的‘田野’上。”
“伊文娜大主教的经验果然老道……您看起来在偏远扩区的传教经验上非常丰厚啊。”谢庸对此十分惊异。
“那是因为我过去曾是卡利西斯星区的主教，专门负责一些落后的，帝皇之光并没有完全覆盖的区域。”伊文娜半是自谦，半是自矜地介绍着自己的过往。
“难怪你有经验。”谢庸顿时恍然大悟，接着看了看壮硕的阿曼杜斯o赫法尔主教，“您过去是在哪里传教？”
“阿维诺教区。”阿曼杜斯只吐出了一个简单的回答。
但这已经让谢庸肃然起敬了。
因为阿维诺教区靠近恐惧之眼，是人类对抗混沌大敌的最前线——哪怕自卡迪亚陷落，大裂隙开启，但都不能否认这个人的坚定意志。
这下，谢庸算是明白国教的意思了。
很明显，伊文娜大主教是国教希望的能够在新宇宙迅速打开局面的开拓者，而阿曼杜斯则是保证这个野心家不要陷入范迪尔老路的保险阀。
有鉴于此，谢庸还是提出了一个他的想法：“因此，我需要二位谨记：在此地传播帝皇真言，当如细雨润土，而非烈火焚原。”
“暂收起净化异端的烈焰，藏起惩戒的刑架，以坚韧、奉献与无可辩驳的福祉示人。”
“我们首要之务是播种，而非收割——让这些未闻帝皇圣名之人，首先见识到的是追随祂所能获得的庇护与秩序，而非违逆祂所带来的恐惧与毁灭。”
谢庸的话音刚落，伊文娜还没说什么，阿曼杜斯就拍了拍胸脯向谢庸保证道：“大审判官阁下，请您放心。我们深知这些无信者乃是迷失于黑暗中的羔羊，而非必须立时焚尽的异端。”
“对待这些羔羊，更应该引导而非惩戒，播撒种子而非急于收割——我们将以坚忍与奉献默默耕耘，静待帝皇的荣光在他们心中生根发芽的那一天。”
说到这里，阿曼杜斯已经露出了一副腼腆的笑容，那是极端虔诚之人的坚定：“这绝非一蹴而就之事，但我们已做好了付出世代之努力的准备。”
很明显，这位战士主教已经做好了哪怕死在这里，也要将荣光挥洒的大志愿了。
倒是伊文娜大主教，听到阿曼杜斯的话语时，神色略微有些微妙，但总体上依旧也是赞同的。
这让谢庸觉得他心中那个猜想可能更加接近事实了。
但紧接着，谢庸对于国教的要求还没说完呢，而且很多事情……真的不能像在帝国一样蛮干。
因此谢庸的目光扫过两位主教，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说道：“还有一点你们必须谨记。根据我们的考证，这个宇宙的人类文明，按其时间线推算，大致相当于帝国纪年中的第三个千年，一个无比古老的年代。”
阿曼杜斯主教闻言，拳头猛地攥紧，眼中立刻燃起净化异端的烈焰：“第三个千年？那意味着此地必然充斥着无数未被神皇圣光净化的、蒙昧原始的所谓‘宗教’！”
“大审判官，请务必授权于我，我即刻带领战斗修女，将这些蛊惑人心的邪教连根拔起，以圣火涤净这一切污秽！”
“安静，赫法尔兄弟。”伊文娜大主教立刻出声，她的眼神锐利，显然领会了更深层的意图，“你的热忱用错了地方。大审判官阁下的意思绝非简单的净化。”
她转向谢庸，语气转为一种精明的探询：“在我看来，那些古老的信仰，并非全然是邪恶的异端，更多是迷途的灵魂在未见神皇真正威仪前，于黑暗中产生的有限遐想与蹒跚摸索。”
“幸运的是，我们带来的团队中，正有归化修会（Orders Sabine）的专家。她们擅长的不只是毁灭，更是‘收编’与‘改造’——将异教的壳，填入国教的核。”
归化修会是役从修会的下属修会，负责对新发现的人类世界进行渗透并颠覆其本土宗教。
归化修女会先制造虚假的证据以证明当地主神就是帝皇的某种化身，如果是多神教的话还会将次级神与帝国圣人一一对应。
只需一代人的时间，这个世界的年轻人就会痛斥自己的爹娘都是异端并针对异形开展暴力犯罪——当时机到来时，当地民众将张开双臂喜迎王师，顺滑地加入人类帝国。
是的，这就是国教最厉害的思想间谍之一。
阿曼杜斯愣了一下，眉头紧锁，显然在消化这个更迂回也更复杂的方案。他沉默了片刻，最终缓缓点头：“……如果这是更高效、更能根除谬误的方式……我认可此道。”
他不再多言，并且选择了服从。
但还没完呢，国教总以为自己不带他们玩是因为什么？
“伊文娜主教看到了关键，但只看到了一半。”谢庸的声音骤然变得冰冷，如同寒铁，“这些原始信仰在现代威望扫地，除了你们所说的‘未见真神’，更因其自身历经千年所产生的无尽腐败、丑闻与伪善！”
他逼视着两位主教，话语如同重锤：“而我们的国教——恕我直言——在泰拉，在无数世界上，堆积的丑闻与内部滋生的蛆虫还少吗？多少世界对国教的敬畏，最终变成了恐惧与憎恨？多少混沌的污染，正是从国教内部那金光闪闪的袍服之下开始滋生蔓延的？！”
他稍作停顿，让这尖锐的指控沉淀下去。
“好消息是，就目前观察，此地的亚空间……或者说虚境，相对平静，混沌的低语尚未如此猖獗。但一旦你们的人也在这里爆出不可接受的丑闻——”谢庸猛地抬手，巨大的手掌重重拍在自己的厚重的脸颊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象征着事情的严重性。
“那丢的就不只是你们自己的脸，更是丢帝国的脸，是帝皇的脸！”他放下手，目光如刀锋般刮过两人：“如果十年内就发生这等事……那我只能说，二位，你们自己去找帝皇陈述自己的失误吧！”
第753章 帝皇的新衣：国教在新宇宙的角色转型
对于谢庸的严厉指控，两个主教对此神色微妙。
要搁在帝国本土，他们早就因为这一点跟眼前的这个大审判官吵起来了。
原因在于这种频繁暴发丑闻引发浑沌污染的事情真的在国教数千年的历史中只是少数——甚至是极少数。
当然了，不妨碍大审判官立刻就能找得到海量个例——比如弗拉克斯攻城战，就是典型的主教出问题导致的大叛乱。
甚至在泰拉也不是没出现过帝国国教霍乱朝纲的事实——不然叛教时代这个词语怎么来的呢？
但是，如果国教真的是这么迂腐不堪的话，为什么数千年来国教的力量会越来越强，影响力越来越广，并且在抵御混沌污染，维护帝国统治的大业上越来越承担重要作用了呢？
总而言之，一个集体的害群之马总是会有的，而且帝国控制下的领土是如此庞大，以至于光海量个例就能让人心惊胆颤。
但是国教还是可以问心无愧地对待任何批评者，声称自己已经做到了最好了。
但眼下嘛……就事论事的情况下，而且有国教第一次在新宇宙伸出自己的触角，引发一系列的猜疑确实情有可原……
只是该怎么回答这位大审判官呢？
伊文娜大主教精致的面庞上，那惯常的、仿佛用圆规刻量出的得体微笑僵硬了一瞬。她的指尖下意识地捻过挂在胸前的圣徽，那纯金打造的帝皇圣像似乎也黯淡了几分。
不得不说，谢庸指出的风险——即国教初次在新宇宙伸展触角可能引发的猜疑和反噬——确确实实存在，且后果他们承担不起。
失去尚可，失败无赦——这话一直是帝国在大是大非上一直坚持的最高原则——鲜少有人能从失败的重罚中躲过一劫。
阿曼杜斯主教的反应则更为直接。
他那张饱经风霜、如同花岗岩雕刻般的脸上肌肉绷紧，粗壮的脖颈微微泛红，拳头在身侧攥紧，指节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他那源自阿维诺教区，恐惧之眼前线习惯于用爆弹和火焰“净化”一切异端的思维，几乎要脱口而出激烈的反驳。
区区丑闻？在真正的信仰面前，些许污点岂能掩盖帝皇的荣光？
但他终究没有吼出来。并非因为畏惧，而是因为责任。
伊文娜之前的话语点醒了他，这不是一场关于教义纯洁性的辩论，而是一次关乎战略部署的协调。
伊文娜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微微调整了一下站姿，让长袍的褶皱恢复最优雅的弧度，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沉稳与圆滑，只是细听之下，少了几分温度，多了几分审慎。
“大审判官阁下的……警示，如晨钟暮鼓，发人深省。”她巧妙地用了“警示”而非“指控”，“您所忧虑的，正是我等必须竭力避免的。国教在此地的作为，不仅关乎信仰传播，更关乎帝国在此新宇的稳固大业。任何一丝行差踏错，都可能被放大，进而玷污帝皇圣名，破坏摄政大人的宏伟规划。”
她抬起眼，目光坦诚地迎向谢庸：“因此，我以帝皇之名起誓，我与赫法尔主教，以及我们所率领的所有国教人员，必将以最高标准自律。我们将甄选最忠诚、最纯洁、最智慧的教士与修女，确保他们不仅是狂热的传火者，更是明智的播种人。”
“任何可能引发不当联想的行为、任何可能授人以柄的瑕疵，都将在萌芽阶段被坚决剔除。”
阿曼杜斯深吸了一口气，接着伊文娜的话头，他的声音略显沙哑，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决心，仿佛每个字都是从花岗岩里凿出来的：“大审判官阁下，请您放心。我，阿曼杜斯·赫法尔，也在此立誓……我带来的传教士与修女，他们的烈焰将只焚烧确凿无疑的异形与异端。在对待本地迷失羔羊的问题上，我们将……恪守您‘细雨润土’的方略。”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克服某种巨大的心理障碍，最终补充道：“我会亲自监督纪律。若有谁管不住自己的手……裤裆或是嘴巴，第一个净化他的，将是我本人。”
这话从他这位以净化异端为天职的战士口中说出，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妥协。
听到这两位主教的表态，谢庸也点了点头，表示敲打也就到此为止了——毕竟要阻止国教内部腐败，光靠内部监督其实用处不大。
还是需要审判庭这边监督，而且如果国教连十年不出腐败问题都坚持不了……那真丢脸的不会是他谢庸，而是国教。
只不过，接下来就是谢庸最后需要提点的事情了。
这事其实是帝国最不想遵守，但在谢庸看来最少要坚持底线的。
那就是——“你们在传教过程中，要停止丑恶化异形，多宣扬人类在神皇领导下的团结和优越性；减少由国教出面的迫害和针对异形的活动，可以私下里由非军事组织来操作，但面上最好对异形无视就好。”
阿曼杜斯的反应几乎是瞬间的，他粗壮的躯体因震惊和愤怒而前倾，声音如同压抑的雷鸣：“什么？！大审判官阁下，请您重复一遍！我是否听错了？‘停止丑恶化异形’？‘无视’？这…这简直是对帝皇圣训的背叛！异形乃众生之敌，其存在本身即是原罪！净化它们是我们的神圣职责！为何要束缚我们的手脚，甚至…甚至去美化它们？”
他的拳头再次攥紧，指节发白，目光灼灼地盯着谢庸，寻求一个解释，或者说，一个让他不致于当场爆发反驳的理由。
伊文娜虽然没有像阿曼杜斯那样失态，但她精致眉毛也微微蹙起，眼神中充满了深刻的不赞同和疑虑。
她没有立刻开口反驳，而是用一种极其谨慎的语调探询道：“大审判官阁下，这个指令…确实非同寻常。恕我直言，这似乎与国教万年来的基本教义以及我们一贯的行事方式相悖。能否请您阐明背后的深意？这绝非出于怯懦，而是为了…更好地执行您的战略。”她巧妙地将问题包装成了对战略的理解需求。
谢庸面对两人的激烈反应，神色依旧平静，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因为你们必须要保持相对‘伟光正’的角色——这意味着你们没必要亲自下场，扯到相对缓和的对异形关系上，这会有损你们试图建立的‘引导者’和‘庇护者’形象。”
说着，他手指了指外面：“这里的异形对这个宇宙的人类没有原罪——至少没有正在进行时的、显而易见的血债。过去差点犯下原罪的突锐人，在阿莎丽人的周旋下，跟人类的日子过得既不好，但也不差，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和平。”
阿曼杜斯几乎是在低吼，他的信仰无法接受这种说法：“这只是假象！大审判官！异形都是可怖的，而且毫无道理与信用可言——它们只会为了种族的私欲而行动，所谓的和平不过是蛰伏的阴谋！人类怎么可能受到这种虚伪的蛊惑？我们又怎能坐视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