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又磕磕绊绊的逃了一段距离，维塔利带着士兵们躲在一颗能遮掩整座村子的古松下，强忍着松针带来的刺痛，略作休整。
他们是人类，他们需要补充食物和水，以及热量。
林奇慢放般的挥动武器渐渐加快，就像是快进的电影，可混沌战獒仍然维持着近乎停止的缓慢。
世界在他眼中停滞了，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包括林奇自身。
巨大的古松下爆发出一阵纷乱的大笑，这笑声也变相回应了波耶，他们早就受够了逃跑。
老波耶揉了揉眼，但一切都不是幻象，那未知生物几乎就在瞬间杀光了数百头猎犬。
战斗还得继续，也不得不继续。
在波耶的带领下，一位位士兵冲出掩体，三五成群的散开到树林中，准备好了绳索、铁锤和利斧。
他们不是蝎尾狮群的对手，但野兽也别想轻易就把他们当成午餐。
第290章 最后曙光 （十八）
维塔利从高耸的古松下走出，主动将自己暴露在未被树枝遮挡的空地里，二十余位和他一样担任诱饵的士兵如法炮制，挑衅地向着天上盘旋不去的蝎尾狮吐露着污言秽语。
但是蝎尾狮可听不懂语言，它们愚钝的大脑里只有进食和狩猎。
十数头蝎尾狮发现了地下的目标，恍若重锤击打钢铁的尖啸声带着庞大的阴影落下。
维塔利的目光紧紧关注着俯冲而下的蝎尾狮，他曾经杀过一头，他知道对付这种怪物的时候不能慌乱，直到蝎尾狮的阴影压到维塔利身上时，波耶才猛然跃向侧方。
怪物猝不及防的撞击到雪堆里，但它同样下意识地将尾针刺向了人类离去的方向。
维塔利一连滚了四五米远，才起身躲在身边的树后，怪物的尾针击穿了维塔利之前所在的地面，波耶眼疾手快地挥出战斧将其直接砍断。
怪兽凄厉的叫喊壮了基斯里夫人的胆，十数个士兵一同靠近怪物，就像对付变异黑熊那样，借助铁线绳和粗壮的树干建立了简单的包围网。
它们无法困住怪物，但也能拖延一二。
遵循嗜血本能冲向就近生灵的蝎尾狮，撞进了数根铁线绳构造的蛛网中，丑陋的异变狮头顶着一根根绳索贴近仓皇远离的凡人，能承接万斤重量的绳索不堪重负地呻吟着，先绳索一步挺不住的是士兵们在树干上打的绳结，以及屹立了数百年的树木。
在怪物即将突破封锁，将举起利斧、铁锤的战士尽数残杀之前，维塔利快步从一侧跑向蝎尾狮，在临近时一跃而起，带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决心，把沉重的铁斧砸落到蝎尾狮头顶。
钢铁斧柄在非人的巨力下差点折断，强烈的反冲力震开了维塔利紧握铁斧的双手，蝎尾狮的惨叫传遍了雪林，可仅仅是濒死，并不能阻止野兽最后的狂暴。
其他方向频繁地传来属于人类的、痛苦的叫喊，不是所有人都有维塔利一样的蛮力和反应能力，更多的士兵在蝎尾狮扑下来时就慌了神，错失了最好的躲避机会。
早一些躲开，使蝎尾狮先一步反应过来的士兵，让伏击变成了怪物单方面的狩猎；被吓傻了的那些则直接以身饲虎。
维塔利已经顾不得关注大局了，虽然老瓦列里一直教导他要克制情绪，时刻关注战场风向，但他已经来不及反应了。
蝎尾狮临死前拍来的巨爪已经近在眼前，在他不甘的视线里落下。
他这次的运气不太好，没能复刻过往的狩猎经历。
里维奇瞒着其他波耶，选择了最糟糕的敌人。
他带走的士兵最多，大部分翼骑兵都在里维奇军中，最强大的队伍才有可能吸引血神的混沌领主。
八百余位翼骑兵逃了数天后，齐齐聚集于佐申克南方，草原上凸起的一处斜坡上，在休整中等待着敌人的到来。
恐惧在大波耶内心蔓延，他知道自己在自寻死路，他的父亲就是这样死的。
若不是一位名叫马格努斯的帝国人当时正在基斯里夫历险，里维奇早就死在了二十年前。
那个帝国人后来成了皇帝，往来的商贩曾说过，他获得了西格玛教会的认可，在米登领步入了传说中的尤里克圣火，他就是在世的西格玛，尤里克的化身。
显然，他不会再来了，因为他已经是皇帝，而非落魄的历险贵族.他是帝国的皇帝。
一位位翼骑兵最后一次装上华丽的羽饰，戴上了威武的兽皮披风。
所有在边境长大的战士都知道二十年前的那一战，上千位佐申克的翼骑兵全都葬送在了那一战中。
那些经验丰富的战士，一次又一次吓退北方佬的“北方之矛”全消失了，在场翼骑兵中不少人的导师就是死在这里。
所有翼骑兵都知道，他们是在寻死，向混沌勇士集群发动冲锋绝不是好主意，可他们已经无处可退了。
还能去哪里呢？
厄伦格勒？基斯里夫王城？还是普拉格？
算了吧！
战死是士兵的宿命，与其死在他乡，不如就在这二十年前“北方之矛”被折断的地方，向曾经为掩护民众撤退的勇士，献上最后的敬意。
天上的日光正好，太阳站在翼骑兵们身后的天空上，使战马上的一具具盔甲焕发出璀璨的光晕。
用蝎尾狮、角鹰等野兽羽毛构造出的羽翼在寒风中飘荡，迎着风声发出悉悉索索的轻响，就像是已死的怪物在呻吟。
“你们怕吗？”
马队前列的里维奇忍不住转身问向身后的众人，一张张彷徨的面孔已经告诉了波耶答案，可他得到的回复恰恰相反。
“不怕！”
里维奇忍不住微微一笑，哪怕他已经转身北望，风也将他的话语带到了每一位战士耳边。
“我倒是有些怕了。”
八百余人皆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不知是谁先笑出了声，紧接着，笑声连成了一片，波耶也跟着大笑起来。
在战士们的笑声里，密集的鼓点从北方传来，十头看起来未畸变太多的猛犸象驮着战鼓，带着一片混沌勇士组成的人海向着南方压来。
比那些参天巨象小了太多的猛犸，引来翼骑兵更浓郁的嘲笑声，这些混沌勇士并不像里维奇记忆中的那样高大魁梧，以常青草为参考，他们似乎小了很多。
深刻的记忆一遍遍在里维奇眼前倒放，他们确实小了一圈，但里维奇已经没机会去追究其中缘由了。
混沌领主麦蒂尔坐在恶魔金属堆砌成的恐虐钢牛上，骑在恶魔身上的混沌冠军高举起长枪，就像二十年前摧毁佐申克的那位混沌领主一样，咆哮着同一个战吼。
“颅献颅座！”
记忆中的画面渐渐与现实重叠，里维奇下意识望向身侧，没有看见年少的、掌旗的自己，只有同样刚从彷徨里恢复的、一具具坚毅的面孔。
猛犸象身上的蛮人狂热地敲打着战争的鼓点，应和着一声声“颅献颅座”，铺天盖地的杀戮之音没有吓退翼骑兵们，反而激起了他们平生以来最热烈的战意。
第291章 最后曙光（十九）
“为了厄孙！”
里维奇呐喊着和二十年前一样的口号，就像他的父亲一样得到了士兵们的回应。
“为了厄孙！”
“为了基斯里夫！”
波耶高举起令剑，见证了数百年边境战事的长剑顶端纠缠了上百道目光。
所有战士都在等待着，等混沌军团进入最好的冲锋距离。
里维奇紧紧关注着开始迈步冲锋的混沌勇士，大概预判了一下对方接下来会抵达的距离，在某一刻，也许是天上的阳光最烈的时候，令剑从一位位战士的视线里消失了，它落下了。
波耶拍打战马，缓缓前行，一队队翼骑兵紧跟上首领，更后方的翼骑兵也得到了确切的命令，跟上前方的同伴。
战马散步般前行，里维奇将佩剑送回剑鞘，取出骑兵号令角，他没有掌旗官，所以冲锋号得他自己来吹，好在他最擅长这个。
急促的奏乐让每一位翼骑兵都得到了新的指令，一匹匹战马在冲锋中散开，从墙阵变换成锥形阵。
混沌勇士可不会被成群的骑兵用威猛的势头击溃，他们只能尽最大可能去杀死敌人，一鼓作气，没有第二次机会。
等到战马从慢走变成小跑时，里维奇将冲锋号挂到左侧，取下右侧的钢矛。
一位位翼骑兵整齐地将矛尖对准了敌人，战马跑动的越来越快，马蹄声在草原上震颤，激荡的气流冲刷着特制的羽饰，使羽饰发出松针摇晃般的脆响。
就像是一片片在风中欢呼的树叶，翼骑兵背后的羽毛颤栗频率，随着战马的速度攀至顶峰，它们声嘶力竭的喝彩着。
但这能使寻常敌人胆寒的致命之音，只换来了混沌勇士们更急切的战意。
钢牛上的混沌领主被狂暴的恐虐恶魔先一步带向敌人，混沌冠军迎着翼骑兵军团最前端的矛头，狠狠撞了上去。
里维奇瞳孔略微放大，望着不可阻挡的非凡存在，他徒劳地举起长矛，竭力刺出。
可混沌领主的长枪比他更快，在里维奇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被长枪刺穿了腹腔，挑飞到天上。
凡人的战马在钢牛恶魔的撞击下当场丧命，再厚的铠甲也保护不了它。
恐虐钢牛推动着战马的尸体继续深入，可一字排开的翼骑兵后方什么都没有。
混沌领主挑着被长矛刺穿的凡人，不停拍打恶魔，想让它转向，冲向其他敌人。
里维奇强忍着腹腔的剧痛，在半空中望向北方。
其他翼骑兵没有遭遇可怕的灾厄，就像他记忆中的那上千骑士一样，哪怕领袖身死也不能动摇翼骑兵继续战斗的意志。
和记忆中不同的是，当羽翼中的一柄柄长矛杀到混沌勇士身前时，这些混沌勇士竟然被翼骑兵撼动了，最起码后退了数步，甚至有不少混沌勇士被撞倒后再也没爬起来。
他们不光比里维奇记忆中的要小上一圈，还弱了不少。
但这并不能改变翼骑兵的结局，混沌勇士的数量太多了，撞飞最前排的敌人后，失去动力的战马纷纷被战斧、长戟放倒，马背上的战士也死于乱斧之下。
一股巨力顺着长枪传向里维奇，他随着长枪摆动了一个瞬间，就被丢向了覆盖着积雪的草地中。
在失去意识之前里维奇最后看到的一幕是，钢牛冲向了在混沌勇士面前苦苦坚持着的落马战士们。
入夜，在泰格里斯和莫名欣喜不已的人类老头谈妥之前，林奇就已经继续起南下的步伐。
最先撞见林奇的是一支在原地休整的混沌军团，他们中很少有体型比混沌勇士大了一圈的神选者，更多是混沌勇士。
只有为首的混沌领主对林奇有威胁，最起码他有能力破开蜥人的鳞片，把蜥人敲成一滩肉泥.可前提是他能碰到林奇。
拿把符文剑，就算是一个农人都有能力威胁到大魔，可没有谁会把一个农人当成威胁。
一位风尘仆仆、身披脏旧毛衣、农民模样的短发人类，靠近了白日里混沌军团和翼骑兵大战的草原。
哪怕是相对于基斯里夫人来说，它都显得太过魁梧，它高大到像是诺斯卡人，或是数千年前覆灭的尼赫喀拉人。
它冷漠的目光在一具具尸体间寻找着，没多久它就找到了目标。
近乎是瞬移，这个“农民”刹那间靠近了斜坡不远处，孤零零躺在雪地里的尸体。
苍白的伟岸身姿矗立在里维奇的尸体前，它肃穆的、万年不变的面孔上，薄薄的嘴唇不再紧绷着，显露出两颗尖锐的牙齿。
里维奇徐徐醒来，最先感受到的是一股莫名的渴血冲动。
不安的预感在他心中蔓延，等到他从夜幕下站起，望见尸痕遍野的战场时，浓郁的血腥味却使他感受到异样的香甜。
空落落的大脑渐渐清醒过来，可他的身体比头脑更快，当里维奇完全找回理智时，他已经吸干了已死战马的血，并且正在向着下一个目标走去。
他硬生生停住了动作，痛苦和悔恨在不死者心头弥漫，他逃命似得远离了香甜的人血。
强烈的情感充斥在里维奇头脑中，在他疯掉之前，他突然看见了地上混沌军团走过后留下的痕迹。
里维奇取出世代相传的佩剑，怔怔地沿着密集的脚印向着混沌军团追去。
当林奇扑向巨魔国度边缘的混沌军团时，最先迎接他的是一群自告奋勇的混沌勇士。
它们很快就变成了飞向半空中的残骸，覆盖着头甲的人头、被削平的肩膀、还紧握着武器的手在半空中飞起，又散落在冰面上。
鲜血从北向南扩散，肆意地传播着杀戮。
狂躁的死亡缓缓向着混沌领主逼近，在一声声“血祭血神”中，前仆后继的混沌勇士完全足够让混沌领主有时间逃离，可恐虐的混沌领主从来都只会正面迎敌。
他们是混沌领主中最强大的破敌者，可他们面对的是，从露丝契亚灾难般的宏大战场中胜出的“破军者”。
血神制造他们便是为了充当兵刃，作为针对古老种族的武器，现在他践行了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