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夫特异态学笔记 第177节

  在这最不合适的时候,那种顿悟感再次袭来,似乎近在咫尺。

  若即若离的感觉甚至让人忽视了所处的危险境地,本能投以关注。

  像寒流下被失温和窒息包裹的溺水者,发现头顶有一丝光线,于是拼尽全力游去,捶打阻隔在自己和空气间的那层薄冰。

  然而直觉里薄如蝉翼的半透明阻隔却坚韧得不可思议,比堡垒厚重的高墙更令人绝望,任意识拼尽全力也无法撼动丝毫。

  也就是在这一刻,隔着最近也是最远的距离,他再次“看到”了它。

  就在对面,近得几乎要贴上鼻尖和唇边柔软的胡须。即便如此,依然模糊、不真切,无法形成一个被长久保存的具体印象。

  是完美至臻的至理箴言、变换不定的梦幻光影,什么都是又什么都不是。

  宛如不包含任何杂质的灵感本身,惊鸿一瞥便觉得有困扰已久问题得到了解答,解答中又有新问题诞生,情不自禁地看向它寻求进一步启示。

  它像花蕾盛开,一层又一层,一层更比一层鲜艳神秘,但都不是最终面貌。

  那位教授他们晦涩课程的老学究,毕生投入研究仍不知足的人,曾向他们形容过天父的智慧:永无止尽、永世不竭,哪怕择其一用尽百世时光,也只能无限接近,不可抵达真理本身,那是仅属于至高无上者的领域。

  但那应该是客观、恒定存在,像天体运转、季节交替的规则。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某种……活的东西,向感知到它意识,报以意味深长的凝视。

  剧烈的疼痛自意识边缘传来,世界在又一道云层间的闪光中恢复实感,将意识扯回马车上。

  多米尼克发现自己正腾空而起,宽阔结实的树影迅速放大,并在眨眼间占据了全部视野。

  陷入安心的晕厥前,多米尼克闪过了最后一个念头:

  “该死的菲尔德,愿他下个月领不到骑士团补贴。”

  ……

  ……

  “所以,我的兄弟,你们是说:两位准骑士,出门买菜回来路上,在至少两车宽的山道翻了车不算完,还把自己搞成这样?”

  提起烧开的水壶,克拉夫特往里丢了几撮金盏花干和薄荷叶,想了想又从柜子里取出密封小罐,舀了两大勺金黄色的粘稠甜香液体加入调匀。

  调配好的茶水稍稍冷却后,被倒进装了新鲜柳树皮碎的杯子里,推给身上青紫相间的两人。

  “喝点吧,朋友送的,说对外伤有好处,我自己加了点柳树皮碎,大概可以带点止痛效果。”

  菲尔德心虚地瞄了一眼多米尼克,没敢先伸手拿杯子。

  作为驾驶位,因为规避及时,他身上的伤居然还轻点,能扶着一条腿绑了夹板的同伴来团长临时办公室兼起居室报到。

  “很抱歉,克拉夫特先生,也有我的过错,应该找更有经验的车夫,但他们当时忙着打扫马厩。”多米尼克摸着还隐隐作痛的鼻子,看在多年同窗份上,没把责任全推出去。

  “不会有第二次了。至于这次,我们希望能扣除今年的补贴,并通过劳动来弥补损失。”

  尽管上级态度相当温和,也没提这事,但承认错误并承担后果是一位合格天父仆人基本的品德。

  当晚场面要多尴尬有多尴尬,连腿伤都是刚准备入睡的克拉夫特被叫起来处理的。

  “唉……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这些天晚餐少几道菜罢了。”看着身体心灵惨遭重击的两人,克拉夫特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

  即使要做什么象征性惩罚,比如教会内部常见的义务劳动之类,暂时也不太适合。

  “意外常有,不必太自责。天父教我们宽恕他人的过错,必要时也该宽恕自己的。”

  他侧着身子躺在原修道院长的高背椅里,状似无意地朝遮住房间另半边的帘子后瞄了一眼。

  “找你们来也不是为问责的,只是想了解事情经过,弥补安全隐患,毕竟这条路我们以后还要走很多遍不是么?”克拉夫特摆出习惯性的闲聊姿态,让气氛更平和些。

  冒着热气、甜中带涩的饮品进一步让两人放松下来。

  他们并不是第一天认识克拉夫特,看不见的尴尬逐渐融化。

  “其实之前和您说的基本就是全部了。当时云多、天很暗,马匹受到惊吓,我们又缺乏足够的驾驭经验。”菲尔德终于敢说话了,但他不太理解这里面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

  事发路段和大致经过当晚就简单说过了,前因后果清晰。两个没经验的新手恰好遇上了突发状况,车翻得理所当然。

  克拉夫特点了点头,看向另一位当事人,“多米尼克,我想听听你的角度,当时你在车后面不是么?不用控制马匹,有更多时间,跳车完全不是问题,为什么弄成这样?”

  “我当时……刚好在想些事。”多米尼克解释道,在提起那段回忆时出现了些微恍惚。

  语句中的停顿并不刻意,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遗落小事,又没能抓住头绪,随即便抛到了脑后。

  克拉夫特给他满上半空的杯子,“什么事呢?”

  菲尔德注意到朋友的迟疑,主动提醒道:“那首诗?”

  “诗?”多米尼克小口啜饮温热的茶水,陷入思索,“大概是的,大概……”

  “大概?”克拉夫特对奇怪的关注点表现出了兴趣。

  “大概是那段诗的缘故,说起来您可能不相信,我好像突然读出了以前没想到过的解读角度。”

  他的思路在提点后稍微清晰起来,但仍断断续续,略有轻微脑震荡嫌疑,“具体我想不起来了,这重要吗?”

  “没事,只是好奇,什么诗让你那么专注,等想起来了可以跟我分享。”克拉夫特宽慰道,“你们先回去吧,这段时间巡视守夜之类就免了,会安排些其它不用太多走动的活给你们。”

  “如果有什么‘不太对劲’的感觉,记得及时沟通,毕竟我也算是骑士团的导师嘛。”

  两人一头雾水地地离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听到了房间里微不可查的压抑笑声。

  沉默看着被带上的房门良久,克拉夫特转身道:“雷蒙德,你怎么看?”

  “您对他们有些太娇纵了,要在教会里有年轻修士干出这种事,少说该挨顿打。”脸上写着不满的中年修士掀开帘子出现,相当不同意克拉夫特这种“没规矩”的行为。

  正是有着严格的奖惩制度,教会内部才能保持纪律性。

  “就是因为这,我才不让你一起。”克拉夫特摇头,拿出空杯给他也倒上蜂蜜茶,“别在这种谈话里给人太大压力,不然啥都问不出来。”

  “您觉得有问题?”

  “还是那句话,不一定,现在只能警惕每件事。我们的马都是希果家族提供,可靠得很,我亲自试过,雷雨天气都不会出问题。”记忆中,普里耶尔男爵提到过山上频繁的意外事故,“这事多少带点蹊跷。”

  “把他们先调去山下庄园,离这远点,密切观察。”

  推一本群友的书《星海巫师:从真理炼成仪式开始》

  有些怀念以前巫师流还流行的时候,感觉看得几本都蛮经典的,那种黑暗扭曲的氛围,相当吸引人。

第343章 田园

  “我真傻,真的。”多米尼克靠在草垛下,生无可恋地抱着拐杖,看雇农和工匠们来回忙碌,“我单知道驾车会有点困难,没想到事情会变得那么糟糕。”

  “克拉夫特先生肯定生气了,我们就等着在这种地种到死吧,希望他哪天想起来什么可以废物利用一下的工作。”

  菲尔德不敢吱声,往嘴里塞了颗野莓,这片久未有人踏足的荒地上散布着自然安排的零星小惊喜,橙红色表皮丰润温暖,包裹着稍涩口的甜美汁水,非常完美。

  虽然对现在的安排有不同看法,但同伴还在气头上时,他最好保持低调。

  那次意外后,两人就被火速发配到了山下,负责指挥雇农和工匠重建修道院附属庄园。

  负责传达的雷蒙德修士称此为“任重道远、关系骑士团未来根基的工作”,需要仔细规划,在下次播种季到来前准备好主粮辅食储备、草药种植、马场、工坊等区块,根据需水量和污染程度分配上下游位置。

  具体计划草稿就有好几页,还包括了几块克拉夫特专门划定、要求远离流动水或生产生活区块的留白,没有给出任何额外标注。

  乍一看确实是扛起重任,然而实际接手就发现完全不是这样。

  目前他们还处于修复各种基础设施、重开垦荒地的起步阶段。

  本地招募的雇农不可能立刻放弃快收获的麦田投入这边工作,而荒废了二十余年的原有设施大部分只能重建,一切都慢得让人心焦。

  作为外行人,他们既没法指导本地人如何种地,也不可能为专业工匠们提供技术指导,每天工作比较委婉地说是统领全局、监督进度,直白点就是工地吉祥物。

  两人每天空得发霉,要做出什么成绩估计不太可能了。

  “其实吧,我觉得克拉夫特先生既然还让三天写一次书面报告,就说明没打算边缘化我们。”平心而论,菲尔德觉得一个成天忙碌的人,是不会愿意每三天抽时间来阅读无意义报告的。

  甚至他们还被特别告知,如果有特殊状况、包括个人问题,都可以直接当天派人口头传达,无需等待。

  说实话他很疑惑土里能刨出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这段时间除了发呆外就是绞尽脑汁地思考如何凑齐一纸汇报内容,交由定期下山采购的人顺路带回。

  在多米尼克还在自怨自艾的阶段,他已经基本习惯了田园生活,不考虑前途的话,在这一直呆下去其实也算个中上选择,可以将更多的精力用于寻找个人兴趣爱好。

  又尝了颗颜色偏红的浆果,他满足地叹息,这样悠闲的生活再多几天也挺不错。

  要是有糖就更好了,浆果季节一般都很短,和糖熬煮做成果酱就能在物资匮乏的冬天里回味此时味道。

  把装水果的木盘往旁边递了递,多米尼克没有回应,也许意外事故造成的影响还没消退,本来就不算很活跃的性格变得更安静了。

  偶尔能看到他出神发呆,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起来也不说。

  “需要找点书看么?我带了自己抄的故事集,你有兴趣吗?”

  “什么?”多米尼克顿了一瞬,花了点时间才反应过来是在叫他,“哦,不用,那些我都看过了至少三遍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该不会是伤到脑子了吧?”看这样子就知道他刚才又走神了,希望不会是事故后遗症,那可太让人愧疚了。

  不过总无事可做也不太好,应该找点活动,让自己的朋友早日恢复。

  “走走么?”

  多米尼克眼前突然一黑,遮断了飘忽的视线和思路。

  他掀开脸上的东西,是顶满是毛刺的草帽帽子,用最常见的宽叶野草编织,但去掉了尖端小刺,顶部绕成类似漩涡的奇怪样式。

  水平确实一般,但肯定不是菲尔德的手艺。

  “哪来的?”

  “别人送的。”菲尔德朝田间抬了抬下巴,冲着指向,可以看到一位看起来挺年轻的姑娘,跟着一位中年妇女收罗捆扎干草。

  “她父亲身体不好,我帮忙做了些祈祷,这算回礼。”

  然后这顶帽子就那么被随手扣在了多米尼克脸上。

  “你应该更慎重地对待信徒的礼物,无论是一顶草帽还是一枚金币,在主面前都是同等的。”跟辖区信众打好关系属于专业本能反应,尤其是这种祈福布道收到的回报,怎么都得戴几天。

  “知道了知道了。”菲尔德满不在乎地摆手,起身来拍打背后的草茬,伸展活动臂膀。

  这些天来多米尼克的伤腿情况良好,克拉夫特也推断最多只是骨裂,已经可以稍微受力,拄着拐走两步问题不大。

  “说起来他们的帽子是只有这顶那么怪,还是……”

  还是都长这样?多米尼克望向大多都戴了草帽遮阳的劳作者,得到了答案。

  确实,也许是地方特色,自制帽子都带个略显笨重的旋,像那种聚居地周围水体被船桨或鱼群搅动后,表面白沫卷曲形成的模样。

  “哦,我也问了,她说这种帽子会保护祝福我,大概类似于护身符之类的东西?”

  “是么?周边早就是教区了,不该戴圣徽护身吗?”

  “不奇怪,圣徽可没法戴头上,每个地方都有自己习俗,没必要闲得慌去干涉。”菲尔德伸手给同伴借了把力,帮他站起来,“按他们老人的说法,这种帽子形状和云相似,会让天上的什么东西觉得你也是一片飘着的云,所以就安全了。”

  “没听说过。”

  菲尔德拍了拍帽顶厚实的草旋,“我也没有,不过它至少能挡住山上掉的小石子、树枝之类东西,指不定就是那么个原因。”

  “所以要四处逛逛吗?去村里,或者去我问到的几块比较平缓的山坡。”

  “好主意,我都快锈死了。”多米尼克欣然同意,过度空闲的日子让人觉得几乎要生出恐慌来,某些模糊的念头总在恍惚间冒出,时有时无地拨动着过度敏感的神经。

  是该四处走动、给自己找点事干。考虑到修道院内文字记录损毁殆尽,或许一份崭新的周边环境人文概览会充实汇报内容,让克拉夫特对他们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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