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赤将军,辛苦了,渡河很艰难吧?没办法,你的首领占据恰苏图江最后的渡河通道,只能委屈你走走小道了。”赫离淡淡笑道。
“赫离大人,看来长生天是庇佑我们纳哈良部的,七色雄鹿更宠爱黑鹿后代,看来,恰苏图山梁很快就会插上纳哈良部的旗帜。”哈尔赤高傲说道。
赫离摇摇头,叹息一声,直盯盯看着哈尔赤,眼神中多了几分玩弄之色。
“我知道,赫离大人治部有方、领兵强悍,从狭窄偏僻的草场起家,最终建立如此强大的一个部落,但是一个部落能否治理好,能够强盛下去,不是三年五年就能够的,你的领地主帐在靠近卡洛斯大陆的土讫水草原,无法有效控制住南部草原,怛奚部覆灭二十多年,还有,赫离大人你并非奉倏大人的亲生血脉,要拉拢怛奚部残余部众都不是一件易事,你并非一定要占领南部草原,如果赫离大人......”这段时间,哈尔赤没有贪图享受,从旁人交谈、自己有意探得口风中了解柔黎部的大体情况,所以和赫离谈话变显得十分专业,仿佛全心全意是为了柔黎部、赫离考虑一般。
看到纳哈良部宫帐军此次进逼恰苏图,几乎就要占领,柔黎部应该清楚纳哈良部不是好惹的,要消灭它得付出十分惨重的代价,接下来再谈和平问题便会顺理成章。
哈尔赤已经做好了赫离狮子大开口的准备,就连花扎那河草场以北的地盘全部割出去。哪怕他开口要康麽部、恪延部、迮特夷部都行,要求再高一点都是有商量的。
“第一,部族主帐可以迁徙;第二,柔黎部不是怛奚部,我的宝座之下有着二十万柔黎族人牢固捧着;第三,拉拢怛奚部残余部众,更多是奇雅孛圪,而非赫离;第四,控制南部草原,你不熟悉柔黎部的统治方法......”
“最后提醒,康麽部已经成为柔黎部内的氏族,恪延部、迮特夷部重新归附在青鹿旗帜之下,纳哈良部万夫长阿缇斯的脑袋就是他们的礼物,此时可能正率领大军从木录河草原进攻坞霍湖草场。”
赫离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在哈尔赤耳边不亚于晴天霹雳,劈得他仿佛成了雷后焦炭,感觉世间一片死寂。
迮特夷部有可能反叛不假,可是并没有太多实力,要知道,不少迮特夷部头人、长老都被纳哈良部拉拢,最大的不稳定因素是首领辛安。
至于恪延部,哈尔赤从来就没有想过他们会反叛,恪延部是在怛奚部的废墟上建立的,汲取怛奚部的残存力量,从而才能跻身七大部落之一,一旦奇雅孛圪回归南部草原,受损失最严重岂不是恪延部,他们的人口、草场绝对会被划开一部分,甚至一大部分给奇雅孛圪的。
“哈尔赤将军,还记得我在恰苏图营地和你说的话吗?几万帐纳哈良部人口的生死,牵在你手中,这头雄壮的黑鹿是被人宰杀分割,还是驰骋草原山川,你起到很关键的作用。”赫离盯着哈尔赤说道,语气平缓,却不知为何让哈尔赤感受到杀意。
“说!”从晴天霹雳中回过神来的哈尔赤咬出一个字,他并没有大声吼叫,质疑赫离话语的真假,也没有一言不发,静如死木,心中很想知道赫离打算如何处置纳哈良部。
如果真按赫离所说,恪延部、迮特夷部反叛,万夫长阿缇斯的脑袋被割下,木录河草场的恪延部、迮特夷部兵马杀向坞霍湖草场......纳哈良部真的到了生死关头。
“哈尔赤将军可知道,进攻恰苏图的一万纳哈良部宫帐军是如何在大规模撤退之后,秘密返回恰苏图的,如果不是我的探马游骑偶然发现他们的踪迹,恐怕在我率军回援恰苏图之前,恰苏图营地上方就插你们的黑鹿旗帜,哦,你也有可能被拯救出来,顺利摆脱阶下囚的身份,阶下囚就是牢里囚犯的意思......”赫离随口给帐内众人“普及”一下新词。
“不得不说,一万纳哈良部宫帐军真是厉害,趁着钦达烈部落联军大撤退的混乱,竟然偷偷分批离队,藏在几百里外的乌素兰沙漠边缘草甸,苦苦挨了十几天,然后趁着我部大军离开恰苏图,渡过花扎那河的时候,快马奔袭,扑杀恰苏图,一天之内连破南岸、北岸营地,逼得恰苏图守军从骑兵变成步兵,艰难守在恰苏图山梁上,还有你们的大箭筒士威力真强......啧啧啧,抛开双方交战的立场不谈,我真的十分佩服。”赫离一边描述纳哈良部宫帐军,一边赞叹不绝,颇有几分识英雄重英雄的画面,搞得木格千骑长古怪看着,挠挠头,万思不得其解。
“你知道,这一切部署是谁做出来的吗?纳哈良部之中有谁那么大本事可以做到,让一万纳哈良部最精锐的骑兵在沙漠草甸乖乖吃十几天的沙子,在方圆千里没有一个友军的情况下,调头强攻恰苏图,在付出巨大代价之后,还不肯撤退......”
哈尔赤的眼皮猛地一抬,对,阿缇斯死了,率领进攻恰苏图的是谁?何况,就算阿缇斯还活着,凭着他的能力,根本做不到如此布局,可能把纳哈良部宫帐军藏在沙漠边缘草甸几天,底下贵人、将领就敢拿着弯刀逼着他了。
能够做到这一切的,只有一个人,纳哈良部首领,达达不拉大人。
第四百九十一章:归来之人
看着平静淡然的赫离,控制不住自己的哈尔赤发癫嘶狂:“投降,绝对不可能的,首领大人是绝对不会投降的。”
投降,这两个字将哈尔赤心理防线彻底击碎,从未受过如此侮辱,堂堂的纳哈良部战将,竟然有朝一日在敌人的大帐听到敌人随意要自己去劝说首领投降,换谁都受不了。
在哈尔赤心中,纳哈良部是自己的家,达达不拉是父亲一般的存在,如今要他拆毁自己的家,成为谋杀自己父亲的帮凶。
不错,要达达不拉投降,无异于杀了他,不,是比杀了他更加残忍。
两名侍卫牢牢按住发狂的哈尔赤,木格、拜达尔紧握刀柄,侧立赫离座前,一旦侍卫控制不住哈尔赤,立刻刀出鞘,人头落,绝不能让哈尔赤冲到首领身旁。
一会儿,承受心理和生理打击的哈尔赤渐渐冷静下来,或许是嘶吼过后,没有什么力气了,或许是背后两名武士死命按压,让他的肩膀后背发痛发麻......
“哈尔赤将军,我只是让你去传个话,你不用劝说达达不拉,让他自己选择。但是,我要告诉你,他率领一万最精锐的纳哈良部宫帐军进攻恰苏图,可是结果呢?进攻三天,损失多少纳哈良部青壮的性命,我不怕告诉你,我的安答,多米校尉已经率领兵马赶到恰苏图营地,想必你也感受到有援军来,达达不拉已经失去攻下恰苏图的最佳机会。现在,我已经率领一万柔黎精骑返回,堵住纳哈良部残兵撤退的道路,就算我不进攻,光是搭建木桩、围栏、拒马,挖壕沟,砌土墙,都能把你们活活困死。”赫离言语中透露着满满的自信,丝毫不怕哈尔赤知道自己的部署情况。
不过,赫离的话,九真一假,所说的的确都是事实,不过多米校尉率领的是一个千骑加亲卫队,残存的纳哈良部宫帐军还有大箭筒士,以及拼死冲锋突围给双方造成的损失......
哈尔赤嘴角微微一勾,半笑不笑的,也不对赫离的话做出什么回应。
“那里有你的首领,有你相处多年的同族将士,有纳哈良部最后的希望,如果你不去,他们很快就会死,你去了......至少你们可以一起死!”
听到“至少你们一起死”,哈尔赤猛一抬头,半晌,两行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闭着眼睛,最终低头,哪怕死在一起也好。
第三天进攻失利,后方又被回援柔黎军吃掉一个千人队,纳哈良部宫帐军陷入难得的安静时期,一夜过去,都没有向恰苏图的山梁方向发起新一轮的进攻。
黎明时分,恰苏图草场,拜达尔千骑长率领一个侍卫十骑送哈尔赤到接近纳哈良部扎营地二十里范围,听到探马游骑汇报发现纳哈良部探马朝着这边赶过来,才停下脚步,和哈尔赤“信使”告别一声,调头跑回去赫离大军营地。
不远处,十几名纳哈良部探马疾驰而来,不少人刀出鞘、弓扣弦,想要抓住一个柔黎部探马游骑立功呢。
“咦,那个人怎么好像......好像,好像是哈尔赤大人!”纳哈良部探马冲到距离哈尔赤百米左右的地方,箭头已经瞄准,可是有人发出轻声惊呼,毕竟在纳哈良部最精锐的一万宫帐军老兵中,认识、见过哈尔赤的不在少数。
“真的,真的是哈尔赤大人,哈尔赤大人!”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纳哈良部探马队中有人欢呼呐喊,赶紧放下弯刀、弓箭。
孤零零的哈尔赤显得格外突出,仿佛没有看到纳哈良部探马的身影,没有听到他们的呼喊,静静看着远方的景色。
没有人知道哈尔赤此时在想着什么,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只是愣愣看着远方,既不是看着纳哈良部的扎营地,又不是看着赫离大军的驻地,也不是看向曾经关押自己的恰苏图营地。
直到探马队跑到哈尔赤马旁,有人下马牵着缰绳激动喊着哈尔赤的名字,他才会回过神来。
不多时,哈尔赤便在探马游骑队的陪伴下,奔向纳哈良部宫帐军的扎营地。
达达不拉的大帐,乌多千夫长急冲冲跑进来,喊道:“首领,首领......”
心情本来就低沉的达达不拉脸色一黑,道:“什么事?后边的柔黎大军打过来了,如此慌张失措......”
一名汉子走进大帐,没等达达不拉看清楚是什么样子,便重重跪在地上,长长叩了一个头,等到抬起来准备叩第二个时,才让达达不拉看清楚他的样子。
达达不拉难以置信,三步并两步,很难想像圆矮的身体竟然会如此敏捷,双手扣在哈尔赤的肩膀,又觉得不真实,换个姿势,抓住哈尔赤的双手,一双老眼泛着泪花。
“回来了,回来了,回来了......”
不管发生什么,不管达达不拉曾经是怎么想的,此时此刻,他就像是一个年老父亲,一个看见儿子平安回家的年老牧人。
几句感慨过后,达达不拉询问哈尔赤这段时间发生什么,率领偏师袭击驼绳子草原的经过,为何出现在此地。
“该死,该死的,叛徒,叛徒,那些叛徒就在恰苏图,首领,立刻进攻山梁,我还是作为先锋......”听到竟然有纳哈良部俘虏投降了,乌多千夫长气急败坏骂道。
感觉心脏强力抽搐一下,达达不拉嘴巴一酸,却没有吐出血来,缓缓坐在皮毯上,良久,盯着哈尔赤道:“那位赫离首领有让你带话吧,说,一字不落地说......”
哈尔赤深吸一口气,嚅嚅嘴唇,有些不敢看首领深邃的眼睛,最后道:“赫离首领约你今天在后边二十里外见面,双方大军远离十里,到时候搭建一顶遮阳帐,各带一个人。”
赫离首领?达达不拉从哈尔赤口中听到这个称呼,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却对赫离更加好奇。
能够使得奉倏将首领之位让出来的奇雅孛圪后嗣,能够率领几万精锐大军的强大统帅,能够让自己心腹爱将语气变化的草原青年,你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准备一下,我们等一下就出发,哈尔赤,你随我一起去。”达达不拉起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