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什万老人仿佛一瞬间衰老了许多，精气神流逝了不少，双目无神地看着毡帐上的天窗，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眼前那位年轻首领早前的建议又回响在耳边，哈什万强迫着自己回过身来，整顿了一下思路，开口问道：“赫离首领，恕我冒味地问一句，贵部有多少属民，族中战士数目又是多少？”老人的这句话问得很彷徨，语气中又带着一丝无助，却只能眼巴巴地希望这位年轻首领给出一个振奋人心的答案。
“柔黎部落属民六千余人，常备军战士近两千余骑。”
这个答案却不能让老人满意，反而使他皱起了眉头，柔黎部落拥有数千人口，占据着妥儿川这一片肥美草场，毫无疑问是一个中等强部，可比起随时可以征召六千骑兵的拓野部来说，虽不是说胳膊和大腿的差别，但差距也绝对不小啊。
“昨夜一战，哪怕是由你们拼死守卫营地，消耗了一些进犯敌人，可我凭借两百骑兵就击败了六百多名拓野部骑兵，这战绩长者你也是亲眼目睹的。在这东部草原，我柔黎部落虽不是最强大，可也绝不是任人欺凌、任人宰割的绵羊！”赫离放下木碗，斩钉截铁对着哈什万地说道。
是啊，这位赫离首领只用了两百精锐骑兵，就轻松地击垮六百多拓野部骑兵，若他麾下的战士都是如此的虎狼之师，哪怕不能击败拓野部，可是延续部落的存活那也不是一件难事啊。
看着老人低头思索的神情，赫离接着说道：“哈什万长者，不知道我的建议您考虑的如何了？腾格里大草原上部落仇恨、掠夺牛羊财物、恃强凌弱的争夺永无休止，稍不留意便是一个身死族灭的下场。东漠草原的情势更为严峻，特别是妥儿川平原，这里靠近卡洛斯大陆，多如牛毛的马贼横行，如蒙长生天庇佑，你们转场迁徙至一个贫瘠草场，或者能够苟延残存，保住族人的身家性命，可这个安身之所你们就保证安全无虞吗？你们来到这儿，我又冥冥之中拯救了你们，这何尝又不是长生天的指引呢？”
沉吟了一会，哈什万老人问道：“赫离首领，我们如果加入贵部，能得到怎么样的待遇，奴隶还是自由民，牛羊财物是否可以得到保留？”
“自由民，你们的所有牲畜财物不会有着一丝一毫的损失，我还会赏赐每一户牧民五斤食盐；作为义务，你们要向我效忠，男子必须要服从部落的军事调动，合格者加入常备军，守卫共同的家园，随我出征。”
权利与义务都被简单地阐述出来，哈什万老人心中松了一口气，这位年轻首领看来诚意十足，似乎真心想要招纳自己部落了，自己这身子骨已经没多少年好活的了，儿子又早早地去世，孙子那个性子能否担任起族长重担，哈什万心底每每想起这个问题，总会无奈地摇摇头。
“赫离首领，我接受您的提议。从此以后，老头子的七百多族人就是柔黎部的一份子，接受您的保护，效忠于您，服从您的命令！最后，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希望您可以答应。我的孙子，圭闵儿，我希望他可以成为您身旁的仆从，以便时刻聆听您的教导！”
“太好啦！太好啦！长者请放心，长生天见证，本首领必然公平地善待每一个属民，至于你的请求，圭闵儿将会成为我的侍卫，享受十骑长的待遇。”
合则两利，哈什万这个小部族从此以后用不着四处流浪、担惊受怕，受到强大部落的庇护。柔黎部落又增添了七百多人口，更强大了几分，等到了寒冷的冬季，吸收一些被风雪袭击导致流离失所的牧民。待明年开春之后，商路固定、牲畜产仔、新生儿降临，牧民家家户户都会是笑逐颜开，部落的未来将是一片光明啊，赫离心里美滋滋想着。
“对了，长者，你可知道昨夜留宿营地的那群人是何来历？”那一抹身影、那一道面容深深地刻在这位年轻首领的内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致使他迫不及待想要了解更多关于那个叫做腾空的女孩的信息，这一刻他知道自己失了方寸，失了作为一个首领的方寸。
作为首领，他应该首先要问的是哈什万部落迁徙路上的所见所闻，沿途部落的人口、军力、疆域，还有部落之间仇怨、战争，特别是乞迪部落内乱之后，这片草原就更加混乱了，想要浑水摸鱼、趁火打劫的各种势力浮出水面，掌握更多的情报可以在这片草原上掌握更多的主动权。
一听到新首领提到这件事，哈什万顿时无奈地苦笑一下，心底里也感觉到昨晚那场突如其来的袭击似乎和留宿的那队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脑海中回忆一番后说道：“为首的是那名中年汉子叫做大且渠，他们自己说是来自勒水族的一个贵族分支，想要前往卡密尔城那边行商，可你看他们商队护卫的架势，再加上根本没带什么货物，一点都不像是什么草原商人。一开始老头子也不想开门接纳的，可他们有着勒水族的令牌信物，我们迁徙过勒水族地界的时候，勒水族对我们有过一些帮助，我们也就只好在营地内划了一片区域给他们扎营休息......”
“那他们自己队伍交谈之中可有谈到什么异常情况，例如来自哪里，经过了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出发的？又或者是有什么特殊的口音、习俗、动作？”赫离一边追问，一边给予提示，希望哈什万可以记起更多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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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莫阿里之难
“他娘的，那些拓野部、乌滇部的人，也太欺负人了，老子忍不下去了！”以库姆巴为首的几个人在莫阿里的大帐内不断走动、大发牢骚。
“贼驴蛋的拓野部、乌滇部，要我们提供那么多粮食、牲畜供他们食用就算了，勒勒裤腰带，还能够挤出来，可他们还要我们提供三十名美貌少女供他们玩了，干脆，整个部落的少女都送过去算了......”
“不给，干脆就杀了那几个拓野人、乌滇人......”
“好啊，两部兵马，四千多骑兵就驻扎在百里外，你也一起去杀了吧！”
听着帐内众人的咒骂、争吵莫，阿里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狠狠地咬着牙口，想到了早上乌滇部、拓野部来人所提出的苛刻要求，真他娘的把自己部落当成奴隶了。
“砰”的一声，莫阿里突然站起来，扫视了帐内的众人，喝道：“好了，今天的讨论就到这，你们退下吧，库姆巴留下。”
几个人躬身行礼，纷纷退出毡帐，帐帘掀开又迅速落下，再次遮挡了直晃晃射入帐内的光线。感觉光线昏暗，莫阿里顿时感觉身心疲惫不已，无力地落在毡垫上。
“他娘的，拓野部、乌滇部，他们的手未免也伸得也太长了，都伸到卡密尔城附近来了。乌滇部还好一点，可白羊河离我们这里至少有着一个月的路程，拓野部竟然跑到这里来抽份子，就是一只贪婪的恶狼，想要把整条商道从东到西都控制住，像一头肥硕的奶牛，不断地给他们挤出奶汁。”库姆巴端着木碗，喝上一口奶酒，大骂道。
“其他部落的情况怎么样了？”莫阿里挺立起身子，清楚自己越到这种危急关头，就越不能颓废沮丧，一定要振作起来，否则部落就只能化作粘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都是怨声载道的，和我们的情况差不多，特别是靠近两部兵马驻扎地的小部落，惨的不是一星半点啊。”周围大大小小十几个部落的状况，库姆巴熟悉的不得了，都是和自己差不多的部落，部落战士基本是两三百的，顶天了也不过五百青壮牧民，所有部落加起来的兵力恐怕都比不上拓野、乌滇两部的四千铁骑啊。
“哎，愧对先祖留下的这份家业啊，莫阿里无能啊！”莫阿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贼驴蛋的，要是我部的战士都能够和柔黎部落的精锐骑兵一般，我怎么也要联和诸部，誓死一拼，大不了就是战死草原，去见先祖。”库姆巴重重地一锤桌几，愤愤不平地说道。
一道灵光在脑海中中闪过，莫阿里仿佛捉到了什么一般，急切地站起身来，问道：“之前柔黎部落那支前往卡密尔城的商队不是说秋季就返回部落吗，赫洛德还说他还要带一批货物去和柔黎部落做交易，还继续要我们做商队护卫的，他们大约什么时候返回啊？”
“大概还有十几天，之前赫洛德这老小子派人来说月底就要出发，计算着赶到柔黎部落的路程，差不多赶上宰杀牛羊牲畜的时候，可以乘机收购一番，一来一回......”库姆巴回忆着前些天赫洛德所派仆人来通知自己部落准备护卫事宜。
布兰卡西亚联邦的边塞城镇，卡密尔城。卡密尔城镇沿着低矮的丘陵土坡修建，骑马停留在城外的高大山丘远眺，便可一览这个城镇的全貌。宽大的城墙建造就地取材，由附近开采出来的巨大石头为基础，夹着无数的碎石块堆成一道约四米高的石墙，勉强地保护着这座边塞商贸城镇。
清晨的卡密尔城内，一栋低矮石头老房子门外，一名大汉停下脚步，“咚，咚咚咚......”用力地敲着这道不知经历多少风雨的大门，看他这力道，说不准什么时候，这道门就彻底地完成了它的使命。
“谁啊，干嘛呢，别敲了，小心赫洛德老爷把你的狗腿打断。”里面的人不耐烦地朝着门口喊道，脚步声渐渐重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门上开了一个缝隙，一个仆人露出头来，打着哈欠，睁开朦胧的睡眼不耐烦地打量着门前的不速之客，待看清楚来人后，立马转换了一副笑脸招呼道：“哎呦，库姆巴领队啊，抱歉，抱歉......”眼前的这个草原大汉不仅武艺高强、凶猛斗狠，而且更是自己老爷的座上客，常年领着一大帮草原蛮子做着商队护卫的活计，要是不小心得罪了他，自己可没好果子吃。
赫洛德原本就是卡密尔城内的一个小商人，仅有自家后院一座临时储备存放物资的漏风仓库，自己也不得不冒着风沙、暴雪，常年来回奔波于腾格里大草原，赚取勉强养活一家的微薄利润。
察乌卡用着胖胖的手指不断敲击着桌几，双眸飞快地转动着，脑中苦苦地思索着，想找出一个破局之法，能够把这次交易的巨大收获安全地带回部落中去。经过这一次交易，察乌卡这个胖子终于清楚了赫离所说的商贸力量，一条稳定的商路就可以使得柔黎部落飞速发展。
原本，察乌卡和赫离都以为，商队的最大威胁将会是千里路程上那大大小小的马贼流寇，乃至是布兰卡西亚联邦对生铁等限制物资的封锁，可没想到竟然会有部落明目张胆地设立关卡，逼迫来往商队交出一大把钱财、物资充当过路费，才能够获得通行。更不要脸的是拓野部、乌滇部两部联军设立的关卡都不在他们自己的地盘之内，是不远千里，专门跑来这地方捞钱。
“赫洛德，你探查出来什么信息了吗？”胖子把目光转到了这个精明商人身上，期待他能够给出一个好消息。
“哎......”赫洛德抬起头来，整顿了一下思路，开口把自己所搜刮的信息道出：“恐怕，两部联军这道坎不好过了，他们就驻扎在距离卡密尔城外三百来里的地方，拥有四千多名骑兵，封锁住方圆百里的草原，要求每一支经过的商队都要交出两至三成的货物，或者是金币。”
“每一支商队他们都会收过路费吗？”
“怎么可能，除非他们想要彻底得罪所有商队以及背后的势力，拥有上千、两千多护卫的庞大商队他们一般收的很少或者干脆不收；一些特殊背景的商队，例如前几天通过的巴罗塞德大公家族的商队；以及一些大部落交好的商队，两部联军也不会过多的刁难......”赫洛德摊开双手，无奈地苦笑。
沉寂了一会的屋子，察乌卡最终打破了压抑的气氛，对着呆在角落一旁的多日纳，这个出身于首领侍卫队的勇猛而又不失机灵的草原汉子，挥手了一下，低声交代一番。多日纳频频点头，示意自己记住了，随即退出屋子，准备返回千里之外的柔黎部落，汇报这个关乎到部落的发展难题。
交代完毕之后，察乌卡站起来，笑道：“赫洛德，看来我们的商队要推迟出发时间了，我可要多吃你家一段时间的饭食，你可不能嫌弃啊......”
“哈哈哈，吃，使劲吃，大不了，到时候，找赫离首领要我的伙食费！”事情自己无法解决，那就索性交给最终能够做出决定的人。
北下的凌冽秋风经过千里万里，翻越了层层雪山的阻隔，给腾格里东漠大草原带来轻微冷风、寒意，哪怕是是处于最东端的、接近卡洛斯大陆的，碧蓝、狭长的月牙湖也随之泛起了粼粼波纹。生活在月牙湖湖心流域的大雁等飞禽候鸟却被一支支突然到来的骑兵队所打扰，惊扰着湖畔周围的鸟群们，使得它们不得不提前开始迁徙之旅。鸟儿们成群结队地飞过碧水湖面，朝着温暖的南方寻找栖息地，拍打的翅膀落在水面，带起一圈圈扩散的水纹。
“站住，你们正在乌滇部落的领地上通行，停下来，检查车队物资，缴纳过路费！”一支巡查的骑兵队截住了一支上百人的小商队。
“不对啊，这位大人，你是不是搞错了，这里什么时候是乌滇部落的领地了，而且......”一个领队模样的人走出商队，还未说完，迎面一皮鞭落下，肩膀处顿时呈现血淋淋的一道口子。受鞭者摔倒在地，一手紧紧地握住肩膀，口中不断地发出阵阵哀嚎声......
“哪来那么多废话，不交路费，不得通过。过路费就是商队总货物的四成，看你们这商队规模直接给五十枚小金币也可以，要是不交......”巡查骑兵头目语言停顿了一下，贪婪的目光来回打量着这只肥羊，心里默默计算着自己从这一伙人身上可以捞到多少的油水。
“四成货物，我的天啊，怎么可能，你们还不如去抢劫呢？”有人跳出来，大喊道。
“交出四成财物，我们还不如退回去呢，绕上十几天路程，从蒙特堡那儿出草原，哪怕是交给吸血鬼一般的税吏一大笔钱！”
“那可是五十枚金币啊，整个商队的货物价值都没有这么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