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吉姆等几名首领侍卫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赶回部落报信,宣布首领取得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胜,俘获牛羊马匹、毡帐物资、粮食食盐数以万计,整个部落都轰动了,欢呼声、大笑声、赞叹声瞬时传遍了营地的上空。
断事官锡达按照和赫离事先商量的计划,又加上了赫离这次带过来的吩咐、意外情况,抽调两百多部落男丁,又从帐下户奴隶青壮挑选表现良好、渴望立功的一百多人,组成一支三百多人的队伍,在牧马官伯米鹿、百户长班森、百户长科兰咄三人的带领下,由吉姆等几骑引路,迅速赶往妥儿川,汇合首领的押送大部队。
此外,队伍中还有一位大人物随行,那就是乌洛兰,这位林中氏族的老祭司,柔黎部落的百户长。
一听旁边的这位小祖宗发话了,吉姆心里暗暗发苦啊,小祖宗啊,不久之前得罪过你几次嘛,我也没办法的啊,用得着记恨那么久吗!接应队伍出动之时,一时不留神,敏敏公主不知怎样地就混到了队伍中来了,柔黎部落各官员、将领,除了锡达断事官大人,牧马官、百户长哪一个敢管她啊!
发现敏敏的时候,队伍都在草原上快马疾驰了一天,离柔黎部落大营至少有八十里地的距离了,也亏得这位小公主一点都不金贵,一路上都没露出什么破绽、咬着牙齿坚持下来。傍晚驻扎时,领队几位大人才发现了她!她又不愿回去,没办法,只能让几位首领侍卫好生地护卫着,不能出一丝差错,等一切见到首领大人再说吧!
“按照首领一行人的每日速度,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约还要三天的路程,我们就可以和首领汇合了!”吉姆脑海中回忆了首领和几位百骑长、莫阿里头人之前谈论的每日行程,努力堆起笑脸答道。
一、两日内,各个柔黎百骑队轮番出动,一发现有不明探马队吊在后面,不敢三七二十一的,就直接杀过去,特别是那些心中早就憋着一股火气的柔黎斥候杀得最为积极。不到百里的路程,却有着四、五支偷偷摸摸的探马队,上百名马贼倒下,长眠在这片草原下。
赫离率领押运大队伍继续朝着妥儿川平野前进,第二天日中之时,拉姆可、多米两支百骑队重新汇入护卫队伍,护卫实力又增添了一分,可押运的人数、物资也随之多了几分。数百匹满载货物的马匹,几十辆勒勒车,四百多垂头丧气的马贼俘虏,七百多解救的奴隶、妇女孩子,其中还有不少是马贼的婆娘、孩子,幸好还有着三百多奴隶男丁一旁协助,倒也费不了多大功夫,只是行程恐怕会有略微拖慢了而已。
接下来五天的路程,一路上倒是平安无事,平静得很,别说周围二十里,就是四十里都都找不到之前那些偷偷摸摸的探马队了,要么吓得远遁而去,要的已经化作青草的肥料。
“伯米鹿,这数万头牛羊马匹、骡子的,可看的过来啊,别亏待了他们啊!”赫离伸手指着那一堆堆牲畜,轻声笑道。
“首领,请放心,您忠实的仆人,伯米鹿,就是饿着自己,渴着自己,冷着自己,都不会饿着、渴着、冷着这些牲畜的。只是,首领拨给我的帐下户奴隶太少了,几十个人恐怕管不过来这么多牲畜啊!”伯米鹿谦卑地低着头,瓮声瓮气地向首领保证道,同时也点出了自己的困难所在。
伯米鹿第一眼看到那数以万计的牲畜时,整个人都愣住了,再一想到自己即将要管理漫山遍野的牛羊、马匹,满脸的不可置信,震惊地差点要从马上摔下来。
“哥哥,这个头饰好不好看呢?”身后传来敏敏欢快、清脆的呼喊声。赫离一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带着精致银制头饰的小女孩,露着皓齿,炫耀着自己刚刚得到的新玩具。
“漂亮,哥哥的敏敏那是最漂亮的,这头饰都无法衬托出敏敏百分之一的美丽。”看着有些顽皮却不失天真、善良的妹妹,赫离心中不由地感受到一股暖暖的亲情。
忽然,赫离做出一副突然想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脑海中又抓不住的样子,挠了挠头,皱皱眉冥思苦想,最终开口对着一旁的吉姆问道:“吉姆,据说有人从部落里偷偷地跑出来了,还没经过断事官的同意就擅自混入了接应队伍中,你知道是谁吗?”
吉姆小心翼翼地朝着身旁瞥了几眼,感觉到一股冷冷的目光把自己从上到下地扫视了一遍,心里头那叫一个后悔,自己站到那里不好,偏偏站到这个小祖宗的身旁啊。
“什么,乌滇三千多骑兵全军覆没,大王子须卜幺连的首级被悬挂在道路一旁!”兀逻部落的头人,布颇黑钭听到这个消息,双唇来回颤抖,心情久久难以平复,眼睛直盯着面前这位旧时挚友,企图从他的眼神中找出一丝端倪。
兀逻部落,这个部落并不算大,全族不到五百帐,一千余人口,定居在莫顿河南岸的牛角山脉外围平原,以狩猎为主的生产模式,生存在乌滇部落的鼻息之下,受到乌滇部落的剥削压迫。
前两日,乌滇部派来使者,要兀逻部落召集五百战士,自带武器、马匹、食粮,十日之内赶到莫顿河上游的乌滇牧场听候命令。更为可恶的,乌滇部还要求兀逻部落今年上供的牛羊、马匹、草药等要翻一倍,兀逻部落叫苦不迭,作为头人的布颇黑钭更是急得挠掉了无数根头发。
就在他焦急忧虑之时,部落外来了一个远道而来的特殊客人。待看清来人的模样,两人又用特殊的氏族方言谈了几句,布颇黑钭瞬时热泪盈眶,走上两步,张开双臂:“乌洛兰兄弟,我的血脉亲人,还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胡须泛白的兀逻头人没有了往日的严肃,欢喜地流着眼泪,与乌洛兰紧紧拥抱在一起。
乌洛兰一族、兀逻部落都是林中氏族,同属一脉先祖,却分属不同的家族。十几年前一场天雷大火,他们被迫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森林故土,两部携手一起寻找新家园。不过,兀逻部落到了牛角山脉便在此定居,乌洛兰一族却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寻找,最终到了妥儿川森林扎根。
兀逻部落虽然还以狩猎为主,可迁移至此已经十几年了,除了族内还保留独特的林中方言,渐渐受到草原部落同化,不管是衣着打扮,还是生活习惯。
布颇黑钭并非庸人,听完乌洛兰兄弟的阐述,把乌滇部前两天的大肆勒索附近部族、下令各部落召集战士听候调遣,与同族旧友乌洛兰刚刚说到的三千余乌滇骑兵全军覆没一连起来,整件事情瞬间就变得清晰起来。
乌洛兰没来的这两天布颇黑钭一直徘徊踌躇,思虑着对策,要如何才能够突破部落面临的困境!抽调几乎所有的部落青壮供乌滇部驱使,届时又有多少儿郎能安然回家;一倍的贡献,把部落储存的牛羊马匹、物资去了十之八九,可是剩余那一点点物资能使部落撑过一个寒冬么?其他部落还能够出去劫掠一番,将损失转嫁到小部落头上,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发上一笔小财。可自己知道自家部落是什么情况,兵丁稀少,武器简陋,不被别人劫掠就算好的了,寒冬之时,整个部落还能有几个人活下来?
“乌洛兰兄弟,你能再和我说说那位赫离首领的情况,毕竟,乌滇部就像是一座大山压在我们身上,要想推平这座大山,得看看铲子是否结实呢?”布颇黑钭激动的心情慢慢平复,拉着乌洛兰的手,注视他的眼睛问道。
乌洛兰振作了一下精神,脑海中整理一下思路,道:“柔黎部落的赫离首领,非常的年轻,大约十六、七岁。可他率领麾下数百儿郎,屡破马贼,解救了一大批奴隶,招降了俘虏,包括我乌洛兰一脉氏族在内,已经有着三个氏族部落归附于他。目前,两千余帐,七千多人的强部,更别提,半个多月前,他击败了乌滇、拓野两部联军,光是青壮俘虏就有三千多人,还有上千人的奴隶,一路上他又袭击了几支马贼,俘虏、奴隶加在一块恐怕得有上千人......”随后,他又细细地讲述柔黎部落的其他情况,包络自己氏族的归附,柔黎部落对待投靠部落的处置方法等等。
布颇黑钭摸着花白胡子沉思起来,乌滇部的咄咄逼人,兀逻部落无论服不服从,都很难撑过这个寒冬了。派出数百儿郎供乌滇部驱使,部落十之八九的物资上供,最终的结果只会是无数兀逻男儿为无耻的乌滇人流干了鲜血,一大批族人挨不过这个冬天。拒绝,正好给了乌滇部一个兵发兀逻部落的理由!
“乌洛兰兄弟,你我都是一脉血亲,你也知道兀逻部落现在的困境,不忍心看着同族为了肮脏的乌滇人而流血死亡,流离失所。我只请求你告诉我,兀逻部落一旦投靠柔黎部落,那位首领真会按照你所说的对待我们?”布颇黑钭此时只能依靠这位旧时血亲好友了,他坚定地面前的乌洛兰兄弟不会欺骗他,欺骗整个兀逻族人。
“我以森林之神、先祖的名义起誓,乌洛兰宁可被无数恶狼啃咬致死,也绝不做出伤害族人之事!”乌洛兰紧握着这位老哥哥的手,热泪盈眶地点了点头。
第七十二章:乌滇覆灭(上)
透过毡墙上的格子窗,望着外边一天天枯黄的草地,强大乌滇部落的主人,首领须卜都恩却忍不住地叹气。冬天还没到来,可他感到这几天无比的寒冷,发自内心的寒冷。
谁曾想到,乌滇、拓野两部五千多骑兵,只是简单地去千里外的一条商道设卡收费而已,竟然会被人杀的一个全军覆没,三千多乌滇勇士一个都没跑回来,而自己最为器重的大儿子极有可能已经皈依长生天的怀抱了。若不是拓野部主将拖哈瓦前些天仓皇地逃过这里时,向自己通报了这一消息时,恐怕自己还蒙在鼓里呢!冬天就快要来了,但这个冬天却比以往都更加寒冷,空气中带着一丝丝死亡气息。
从托哈瓦口中知道这一噩耗后,须卜都恩强忍住内心的悲痛,打起了精神,紧急召集了各氏族的头人、长老商讨对策,看看该如何应对这一局面。作为东漠草原颇具威名的部落,乌滇部落虽说排不进前十,乃至前二十,可也绝非泛泛之辈。
数十年的积累,乌滇部拥有了如今称霸莫顿河平原的强大力量,拥有三千余帐,一万多族人,若再加上数千奴隶,恐怕有着小两万人口,占据了莫顿河最好的河段,最肥沃的草场,辖制莫顿河流域附近七、八个大小部落,近八千多人。
三千多骑兵全军覆没,无疑给了乌滇部落一击重拳,使得乌滇部受到了深入骨髓的重伤。必须要牢牢锁住这个消息,否则乌滇部落就无法有效地辖制那七、八个大小部落,还要尽快地逼迫莫顿河平原上各部落提供部落战士,粮食物资,尽快地恢复元气。实在不行,那就只能武力吞并几个小部落了,顺便杀鸡儆猴,露一露乌滇部的强大肌肉,看看还有哪个部落敢有异动。
乌滇部落的当务之急,便是重新聚集一支强大的部落兵马,无论是为三千乌滇儿郎报仇,还是震慑莫顿河平原的诸多部落,乃至是北方几个强大部落的威胁。乌滇部吹响了号角,点燃了狼烟,派出了一个个传讯骑兵,命令在外放牧的族人迅速回归营地备战,让各氏族的氏族武士聚拢,听候调遣。
一系列紧急命令传下去之后,一、两天之内,一个个在外的牧民陆续回到乌滇老营,共有一千多名男丁聚集起来,携带着自家的弯刀、弓箭、战马,随时准备跟随在首领的身后,掠夺外族的牲畜、财物、女人孩子。
一路上,拉姆可百骑队混入兀逻战士的队列中,探查着沿途的地形地貌、部落分布等,一行人尽量避开沿途部落草场,唯恐被乌滇人提前发现了行迹,让他们有了提防,给这次的偷袭行动增添不必要的损失。
三百来里路,一边借助兀逻队伍的掩护,一边拉姆可百骑队偷偷散开,扩大探查范围,化整为零,一支支十骑队扫荡了沿途发现的乌滇巡逻游骑,防止乌滇巡逻骑兵发现身后的上千柔黎精骑。有惊无险,拉姆可一行终于顺利地接近了乌滇部老营牧场。
拉姆可百骑队的侦查能力、骑射马术、阵列配合,斩下一个个乌滇巡逻骑兵的人头彷如切瓜一般,更是引得数百兀逻战士的侧目崇拜,兀逻部落的少族长—忙迭可更是对这次突袭的成功添了几分信心,也大概知道了为何老爹要听从乌洛兰叔叔的建议,选择加入柔黎部落。
“拉姆可大哥,你们可真是了不起啊,又干掉一支巡逻骑兵了!”忙迭可策骑赶到拉姆可身旁,看着混入自家队伍中的柔黎百骑队,再扫视一眼兀逻部落战士,心里无奈地暗叹一声。
“我手下这些儿郎还不算什么呢,你要是看到首领那些侍卫冲锋陷阵的勇猛,那才叫一个厉害呢,啧啧啧,这时候,我真羡慕谷卑希那个家伙......”
“拉姆可大哥,三十里外就是乌滇人的老营牧场了,我以前跟随我阿爸来过这里几次。这片牧场是莫顿河平原最肥美的草地,即使是冬天,莫顿河水也蜿蜿蜒蜒地向着远方流淌着。再加上上游数十里处避风的河谷草地,乌滇人冬天在那堆起一座座恍如小山状的草料,喂养着那里的数万头牛羊马匹,那可是富得流油啊!”翻过一座低矮山丘,忙迭可伸出马鞭指着前方向拉姆可介绍道,口里忍不住地吞了几口水。
默默地注视远方的草原一会,拉姆可低头朝着一旁的亲卫叮嘱了几句,让他赶到首领面前汇报这里的相关情况。随后,拉姆可、忙迭可两人便寻找一处小树林,下令队伍休息、警戒,等待身后大部队赶上来。
小半天后,太阳完全沉入天际,最后的余晖也渐渐地消失在地平线,天色慢慢晦暗下来,傍晚悄悄来临。乌滇大营数十里外的树林中,赫离抬头看了看隐约闪烁的繁星,它们彷如长生天的眼睛注视着大地,观察着腾格里大草原上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枝。赫离迈开步子,回首看着那一千多柔黎精锐骑兵,还有五百多兀逻战士,近两千人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命令,自己的一句话将会改变远处乌滇部近万人的命运。
在腾格里大草原,盛行的就是残酷的丛林法则,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在这里赤裸裸地体现出来。只有强者才能够生存下去,只有强者才能够生存得更好。一个部落的强大之路往往是踏着其他部落出来的,弯刀、弓箭作为乐器,一路上伴随其他部落的哀鸣声、哭泣声,战马嘶鸣声作为配音,血与火永远是腾格里大草原的主色调。
“上马,出发!”赫离对着身旁几个百骑长发号施令。随即,上千柔黎精骑在自己十骑长、百骑长的命令下,依次开拔,控制马速,缓缓动起来了。五百兀逻战士作为辅助兵,匆匆地跟着身后。
二十里,十五里,十里,五里......
“轰!”上千精骑猛然加速,夜空中洒下淡淡的月光,整个队伍犹如一道大河在刹那间决了口子,一泻千里之势朝着不远处的乌滇老营冲了过去。
呼啸的夜风,带着仿佛冬季的寒冷,夹杂着隆隆的马蹄声和浓烈的杀气,弥漫在这片草场之上。
“敌袭!”一个营地外巡逻的骑兵循声一望,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
隆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乌滇大营都可以感到地面震动,青壮男子慌乱地拿起弯刀、弓箭,飞快跑出毡帐,惊恐地发现来敌已经快要冲到营地了。乌滇青壮张弓射箭,试图用一支支箭矢迫使敌人离开,只是匆忙之间,天色又黑,射出的箭矢茫无目标,似乎无法给来敌造成重大伤害。
忽然,一波箭雨从天而降,恐怕不下数百支箭矢,瞬间收割木栏附近数十名牧民的性命,迅速清出一片血染的空旷草地。前排柔黎骑兵熟练地扔出一条条套索,拉倒了一根根木栅,简陋的营地木栏瞬间变得千穿百孔。
冲锋的柔黎骑兵如洪流般跨过了倒地的木栅,纷纷松开了指尖的弓弦。“嗖、嗖、嗖”上千支箭矢破空而来,无论是正在拉扯战马企图杀敌的青壮男丁,还是刚刚掀开帐帘走出帐外的老弱牧人,都被这一波箭矢覆盖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