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得这块铁片，是洗毛车间的工人，用来刮锅上面油脂的。
“不要发现铁片，不要发现铁片.....”王大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第61章 二齐
刘仲推着装满柴火的车子走了，良久之后，柴房恢复宁静，王大刚猛然睁开眼睛，用脚小心翼翼地将铁片扒到自己身边。
刮油脂的铁片十分锋利，大拇指粗的麻绳几下就割断，王大刚小心翼翼地起身，生怕弄出什么声响，推开柴房的大门，弯着身子朝柴房后面跑去。
这几天虽然没偷到技术，但是羊毛工厂的地形摸得一清二楚，在柴房后面，工厂和工地接壤的地方，有一处缺口。
王大刚顺利逃进了工地，但他不敢松一口气，仔细看着脚下，流民大多住在工地的窝棚里，一旦被他们发现，唯一的后果就是被打一顿，然后扭送回去。
一路上有惊无险，终于逃出了沣水村，王大刚强忍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快步朝长安的方向奔去。殊不知，从他踏入工地那一刻，就有一双眼睛死死盯上了他。
沣水村西北有一个名叫下北良的村子，村子两百多户人家，是有名的大村。在村子的东头有一处三进的院子，是五年前盖的。
院子名为蕊院，但没有人知道院子的主人是谁，只知道逢年过节的时候，院子的主人就会吩咐下人，给每家每户都送上米面还有一份茶糕。
受了几次蕊院主人的恩惠，下北良村的庄户也就接受它的存在，甚至有庄户干完农活回家的时候，路过蕊院，也会帮忙除去门口的荒草。
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到蕊院门前，他双手扶在膝盖上，大口喘着粗气，此人正是从沣水村逃出来的王大刚。
下北良村距沣水村有二十里地（十公里），这个距离王大刚平日需要走将近一个时辰，而今天他只花费了半个时辰多一点就跑完了。
王大刚平息了气息，敲响了蕊院的大门，良久之后，大门打开了一条缝，一个睡眼朦胧的门人朝门外看去。
“王大刚，你不是在沣水村吗？怎么回来了？”门人瞬间清醒，揉着眼睛，难以置信。
王大刚焦急道：“小人被他们发现了，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门人放王大刚进来道：“我带你去见周师爷。”
“太晚了，就不打扰周师爷了吧？”
门人不容置否：“周师爷说了，只要你们一回来，不算什么时辰，立刻去见他。”
院子的东厢房亮起了灯火，周师爷披着外衣，指着跪在地上的王大刚劈头就骂：“愚蠢的家伙，你中计了！”
“李德奖可是坑了咱们崔家五十万两银子的罪魁祸首，他不故意放你，你能逃出来？”
“他是想顺着你，找到我，蠢货！”
周师爷重重一脚把王大刚踹翻，王大刚哭嚎道：“周师爷，他们已经抓住小人了，小人如果不跑，他们会杀了小人！”
良久之后，周师爷吩咐道：“给他两贯钱，离开长安，等事情办成了再回来。”
“多谢周师爷，多谢周师爷！”王大刚忙不迭磕头。
蕊院的大门再次打开了一条缝，王大刚抹着眼泪从里面走了出来，逃出生天的喜悦充斥心里，摸了摸怀里的铜钱，他决定先回汉中老家待两个月，等风头过了再返回长安。
嗖！
一根弩箭带着破空声贯穿王大刚的胸膛，他瞪大的眼睛里全是疑惑，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
周师爷带着一群家丁走出来，看到王大刚的尸体，嫌弃地掩着鼻子道：“处理干净，去周围看看，有没有跟踪的。”
立刻有两个家丁把尸体装进麻袋，抬着走向远处，王大刚唯一的结局就是乱葬岗。
二齐缩着身子静静地卧在不远处的沟渠里，身上铺满了一层荒草。沟渠里面没水，但很潮湿，泥土里面的冷气直往身上冲，这才一刻钟的功夫，他就觉得自己快冻僵了。
两只手插进怀里，全身再冷，也不能把手冻僵，一旦有敌情，僵硬的双手握不紧刀，必死无疑，这是他在左武卫当斥候时总结出来的经验。
几个家丁朝水渠里望了望，没有发现人影就说笑着离去，二齐心中冷笑，如果在军中这样打探敌情，六阳魁首早就被砍了喂狗了。
在沣水村的日子是他从左武卫回乡以后，过的最舒坦的一段日子，每天吃的饱饱的，也没有人嘲笑他，每个人见了他都会恭敬地喊他一声牛师父。
丝毫没有因为他只有一只耳朵会嘲笑他，更不会像本乡人那样喊他臭丘八。三个时辰前，马管事和田教头请自己吃了一顿生平最好吃的饭，一大盆肥瘦相间的红烧牛肉。
席间田教头提起王大刚的事情，这怎么能行？工厂倒了，自己的好日子不就没了。马管事还亲自保证，只要自己查出幕后主使是谁，就给他转正。
转正之后就意味着，即便沣水村的活计结束了，他也能留在沣水村做工，还给分宿舍，他再也不用回那个充满歧视的家乡了。
想到沣水村庄户人家的好日子，二齐觉得自己这时候受点苦，太应该了，在左武卫的时候吃苦的时候还少了？
家丁走了，二齐依旧没有动，不一会儿，他们又回来看了一遍。这种回马枪的小伎俩，还能骗过老子？
直到完全恢复宁静，二齐才从荒草里面起身，小步走到蕊院的墙角，窝在那里小睡了起来。
......
辰时中（八点），这个时辰该是李承乾读书的时候，但李纲却没有在书房看见太子，于是他就在东宫寻找，终于在东宫的小花园里找到了太子。
小花园里一片狼藉，名贵的花草扔的到处都是，而李成乾正挥舞着锄头翻地。
李纲冷声道：“太子殿下不去读书，为何在花园翻地？如果殿下不给老臣一个理由，老臣必定上奏陛下。”
李成乾听了下来，双手杵在锄把上笑道：“是李师傅呀，孤近日读书突然悟出了一个道理，孤以后统御万民，不知百姓艰辛怎么能行？所以孤便翻了一块地，准备种点粮食，感受一下劳作之艰辛。”
第62章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李纲说道：“殿下，圣天子垂拱而治，您只需要把事情交给相应的官员就可，不必亲力亲为。”
李承乾笑道：“如果那些官员哄骗孤呢？”
李纲眉头紧蹙，倒不是说李承乾种地有什么不对，只是他的思想太危险了。他曾经培养过两位太子，杨勇和李建成，那俩全被弟弟干掉了。
李承乾是他教授的第三位太子，前面废了俩，他便倾尽心血，发誓一定要培养出一位圣天子出来，眼看李承乾正往圣天子的方向发展，怎么突然之间就长歪了。
圣天子怎么能怀疑臣子呢？
李纲道：“君以至诚待臣，臣必以至诚报之，反之亦然。”
如果是在以前，李承乾肯定认为李纲说的是对的，如果有人骗他，他会认为是自己不够至诚，但昨天发生的事情，让他感受到了人心险恶。
昨天，他给了他最信任的太监十贯钱，让他去琉璃店买琉璃花瓶，琉璃店的花瓶明码标价七贯六百文，可太监回来之后只还给了他一贯钱。
这可是他最信任的太监呀！
李承乾苦笑道：“先生，孤在长安城偶遇高人，高人言论，孤深以为然，昨天孤翻阅史书，前汉汉宣帝说，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且俗儒不达时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实，不知所守.....孤亦深以为然。”
李纲自然知道李承乾说的什么，这是汉宣帝教育太子时说的话，核心意思也很直白，儒学只是为法家披的外衣，你不要信的太深，那些腐儒就更不能用了。
悉心教导多年的太子，竟然对他们的话产生了怀疑，李纲的脸黑的像锅底：“殿下，这种蛊惑人心之言，是谁给您说的？”
“蛊惑人心？”李承乾冷声道：“先生常说的不知全貌，不予置评，先生自己都忘了吗？高人的话孤已经誊抄下来，先生可以自行去看。”
李纲拂袖而去，大步走进书房，案几上摆着几张纸：“老夫倒要看看，是什么祸国殃民之言。”
他捡起纸张，上面赫然写着，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怎么区别真理与谬误呢？这不是一个理论的问题，而是一个实践的问题，人应该在实践中证明真理......
李纲如遭雷殛，呆立当场。
这一刻他就像多年脑血栓的病人，忽然跳起了拉丁舞。
通了....
李承乾装模作样刨了一会土，便扔下锄头偷偷跑到书房前，看见李纲像木头一样站在案几前，双眼紧盯着李德奖讲给他的至理名言。
他小心翼翼地退出东宫主殿，刚出殿门，一阵痛快至极的大笑在东宫回荡。
......
一辆马车驶进崔家别院，远远坠在马车后面的小尾巴混入人群中，消失不见。
崔家别院如今模样大变，那些奢侈的景观、花草全都撤了下去，内堂的装饰更加朴素，除了必要的香炉和灯笼，那就只剩下案几上的琉璃花瓶和钉在桌子上的铜钱了。
这是崔文专门摆放的，就是为了时刻警醒自己莫要轻视对手。
周师爷走进内堂拱手道：“公子，王大刚被发现了，昨晚上跑到了蕊院。”
崔文捧着一本书头也不抬：“怎么处理的？”
“杀了。”
崔文颔首问：“另外三个探子怎么样？”
“应该没事，公子，李德奖既然能够找出王大刚，必然能找出我们安插的那三个探子。”
崔文放下书本，点头道：“这倒是个问题，周师爷你有什么想法？”
周师爷一咬牙道：“公子，既然我们探不出来，不如抓一个工人严刑拷打，必能问出。”
崔文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他淡淡吩咐道：“好，安排人去做吧！”
......
“.....公子，小人跟到了长安城西市，马车进了崔府，那里守备森严，小人没敢进去。”
“嗯，辛苦了，去账房领十贯钱，回去好好休息。”李德奖柔和道，对于人才他一向大方。
牛二齐拱手道：“公子，小人不要钱，俺就想问问，俺能不能永远留在沣水村？”
李德奖和马周对视一眼道：“沣水村缺的是什么，缺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才，你想走，本公子还不让呢。”
牛二齐欢天喜地走了，李德奖问田成：“老田，查到其他探子没？”
田成抱拳请罪：“惭愧，可能是王大刚的事情刺激到了他们，还没露出马脚，不过已经安排巡逻队的人进了琉璃工厂。”
“好，他们肯定会蛰伏一段时间，这事不急，现在最要紧的事情，便是怎么搞到长安城的夜香。”
马周道：“夜香郎归县衙管，咱们直接去找县令就成，长安、万年县令肯定十分乐意。”
“这么简单？”
“当然，长安人多，屎尿也多，县衙本来就很头痛，李秦大人回去肯定会上书陛下，到时候城外的深井也不让灌了，这么多屎尿怎么处理？如果公子去找长安、万年的县令，说愿意解决长安屎尿的问题，他们肯定会感恩戴德。”
李德奖的眼睛越来越亮，不要本钱的生意永远是好生意呀，趁着别人还没反应过来，先狠狠赚他一笔。
不能口头约定，还得定好文书，先签他一个二十年的独家屎尿处理权，还得制定好严厉的违约条款，最好是赔得丢乌纱帽的那种。
想着长安城如山一般的夜香，李德奖的口水都流下来了，仿佛一座金山在向自己招手。
良久之后，他从臆想中清醒过来，吩咐道：“有了夜香还不行，咱们还得找工人，腐熟粪尿可是个体力活。”
马周笑道：“不用，咱们直接雇佣夜香郎，他们收完夜香，整整一天也是闲着，咱们给他们工钱，他们肯定愿意干。”
“好办法，明天我去拜访长安、万年县令，把这事给定下来。”
......
夜深了，李纲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薄薄的两张纸上，迎面扑来的只有两个字。
“高人！”
第63章 李纲请辞
嗖~啪！
啊！
嗖~啪~
啊！
“孽子，同是参加诗会，程处墨扬名长安，你呢？搞什么大冲吃烤鸭，尉迟家世代书香的名声全让你败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