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众人也是完全领教过了驷黑的“胡搅蛮缠”的。所以,跟这种人又怎么可能会有人主动上去套近乎呢?论谁都是来不及要与他“敬而远之”的。
这就导致他在朝堂之上的声音是变得越来越小,以至于他这个上卿,就好似可有可无一般,根本就没人会关注到他。
现在,听到李然因为子产新政和子钱的功劳竟然是直接要晋升为下大夫,且官拜大府之职,这让原本就十分贪婪,且爱慕虚荣的驷黑是愈发的感到羞愤。
所以,他也同样是对罕虎和子产是极为不满的。在这一点上,他反倒又与丰段是同仇敌忾起来了。
不过,眼下他和丰段所处情况也如出一辙,即便他再如何不通人情事理,但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也是绝对不敢轻易去触了国君眉头的。
于是,两人虽是心中有一万个不爽,却又不能明言,直叫人是好生难受。
郑伯在听得罕虎的奏请后,只略微思索一番后,正欲应允。
然而,就在这时,殿外一名侍人却是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禀告:
“禀君上,楚国遣使求见!”
楚国来的使者?
而且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在这时候来!
一听到楚国使者求见,郑伯与众人的脸色当即是阴沉了下来。
事实上,整个郑国的君臣对楚国都十分的无感的。
毕竟,他们身为姬姓之邦,却被身为蛮夷的楚国是欺压了上百年。这段时间里,他们可谓是看够了楚国的颜色。
所以,当听得楚国使者前来求见,郑伯这心里便立刻是不痛快起来。
因为他知道,楚国绝不会是无缘无故派使者前来。而他们一旦派人来了,那必定是有大事要发生。
就好像当年径直是通知他们要派人前去虢地盟会一样。
“哼!来得可真是时候啊!”
而另外一边,丰段与驷黑却像是拔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直接是心里乐开了花。
要说选盟友,还真是要擦亮眼睛才行啊!原本他二人还在担心李然日后官居要职会对他们有所不利,但他们的好盟友楚人,却突然横空出现在了郑邑,并径直阻断了这一进程。
“楚使?楚人这又是想作甚?”
“回君上,来人只说……是来报丧的……”
侍卫话音落下,德明宫内顿时震惊一片!
报丧?!
究竟是死了何人?竟还需要派遣使者前去诸国报丧?
还能有谁,那必须是国君啊!
楚君死了?!
是的,楚王熊员竟是莫名其妙的突然薨了。
无论是还在那暗自高兴的丰段,驷黑,还是罕虎,子产,亦或者是郑伯,甚至是李然,闻声都是极为震惊,一脸的错愕是溢于言表。
楚王死了,这可真是天大的事啊!
不过诧异片刻,当即所有人又不约而同的反应了过来。
是的!是王子围弑君了!
与所有人之前所预料的一样,王子围最终还是走上了弑君夺权之路!
尽管从王子围之前的种种做法,已经不难看出他的狼子野心。可当这件事真的发生了,李然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好吧,且让楚使进来。”
思索片刻,郑伯还是答应接见。
而李然升官一事,也就这样暂且被搁置了下来。
不多时,侍卫领着一人走进宫内。
李然转头望去,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他此前就已是见过几面的伍举!
“郑君在上,楚使伍举参见。”
“贵使免礼,据说是贵国的国君是不幸薨逝了?确有此事?”
“是,寡君德明厚义,至贤甚恭,礼卿士,受命于天,得位四载,如今却不幸薨逝……呜呼哀哉!”
正儿八经的报丧按理并不是这样的,但伍举作为楚人,能学个八九不离十便已是不错了。
先歌颂一遍先君,然后再告知此君已薨,接着再来一通哀嚎。
反正过程就是这么个过程,只不过在楚国这,显得略微有些粗鄙罢了。
而郑伯当然也是说得一些场面话宽慰于他……
李然对这种过场并没什么过多的感觉,他所在意的,是他觉得伍举此番前来,绝不只是报丧这么简单的。
果然,在一番客套之后,伍举终于是道出了他此番前来的真正用意。
“寡君薨逝,乃我楚之不幸。今特邀君上能屈尊入楚吊唁。若此,寡先君在天有灵,必是深感欣慰。”
“什么?!这……这太过无礼了吧!”
听得伍举如此说,在场的众卿大夫无一不是群情激奋。
按说不过是请郑伯前去吊唁而已,为什么众人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呢?
原来,按照周礼,若一国的国君死了,其他诸侯国,只需要是派一个大夫前往吊唁就行了。正所谓:
“君薨,大夫吊,卿共葬事。”
而楚国此次公然要求郑伯入楚吊唁,这是什么?
这是楚人真把自己当王了啊!如今非但是要王的名头,甚至还要王的行头。
这也变相说明王子围此人之心计,可真是不得了。即便只是个“死人”,也能变着法的给你玩出花来。
但问题就在于,楚国并非姬姓啊?
你楚国本就是个外姓蛮夷之邦,而且你这“王”说了难听点,那也是你自己封的,咱们平日里称你一声楚王,就已经算得是给你面子了。怎么还蹬鼻子上脸了?
所以,这却是让郑伯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了。
又是那样的问题:回拒吧,怕楚人恼怒。应允吧,怕被其他诸侯国,尤其是晋国所斥责。
于是,他急忙是朝着子产使了个眼色。
子产立刻会意,只思索片刻后当即回道:
“虢地之会刚结束,楚国新任盟主也不过半年而已,却没想到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既是如此,寡君确实是理应前去吊唁的,以效友盟。”
“所幸我郑邑与楚国郢都相距也并不算太远,也不过就几日的行程,前去吊唁,倒也无妨。”
很显然,子产对于郑国前去楚国吊唁一事,却并不反感。
“如何使得?届时晋国问责,却叫我等该如何回答?”
众人听得子产竟然会直接帮着楚人说话,一时也都不由懵了。于是,招黑那是必然的。
但子产却也并不慌张,显然腹中是已经有了盘算的:
“无妨,如今晋楚两国已于虢之盟会上宣誓,共为天下盟主。今楚君新丧,便以盟主之礼葬之不亦可乎?”
“若是晋国真派人前来问责,我便反问其使,‘若为晋丧,何如?’呵呵,想必其使是必不敢言呐!”
子产这话,说得其实也没毛病。
虽说楚国不是姬姓之邦,可人家的硬实力还是明明白白的摆在那儿了啊!
更何况,人家楚国现在也好歹是与晋国一样,乃是这天下的共霸之主。
饶是这一点,天下人也不可能视而不见。
所以,既然楚国开口如此相邀了,我郑国就卖他几分薄面又能如何?
而且,此时如果只为了这种小事去得罪了楚国,显然也是完全没必要的。
所以,该去就得去。
别一个劲的认死理,别总拿条条框框的把自己给框死了。做人做事,只要不违背大的原则,相对灵活的处置各种问题和矛盾,这其实就是所谓的“中庸”之道了。
对此,李然也是微微点头称是。
毕竟,如今郑国的新政刚有了一些起色,也正是需要一个相对和平的发展空间。
因此,身为郑国的国君,为能使郑国得以长治久安。屈尊前往楚国吊唁一番,便也算得是合情合理的了。
第二百一十章 共王之子围为长
楚君新丧,遣使来郑,邀郑伯前去吊唁。
经过子产的一番解析后,郑伯也当即是应了下来,并是安排子产届时随行。
伍举见得郑伯与子产就这般极为爽快的答应了下来,脸上顿时闪过了一抹笑意。
“呵呵,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如今这些个诸夏之邦,看来都当真是认同了我楚国盟主之位了。”
原本他也没指望此次能这般轻而易举的请到郑国的国君的,可没想到居然会如此的顺遂,这倒是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这时,坐在另一侧,一直未曾开腔的丰段终于是忍不住了。
今日庆功宴本也没他说话的事,眼见方才李然就要列为下大夫,他这肚子里的苦水早已是翻江倒海一般的了,此刻好不同意逮到机会,那自是不能就此放过。
“敢问使君,段听闻楚先君年幼无嗣,如今猝然薨逝,不知继位者是何许人也?”
报丧,吊唁这些其实都是小问题。
而丰段所问的,才是真正的大事!
楚王死了,那楚国总得有继位者吧?
可先君膝下无子,又该谁来继承大统呢?
而对于这个问题,其实在场的众人心里都清楚,除了野心已是昭然若揭的楚令尹王子围,却还能有谁呢?
之前,他王子围都已经在虢地之会上明目张胆的穿着君王的服饰了,现在楚王一死,不是他登上楚王位,还能有谁?
那既然都心里明白,丰段为何还要就这个问题故意挑出来询问一番呢?
那是当然的了,这可就是所谓的“摆阔”嘛!
因为起码在名义上,他丰段可是王子围的岳丈啊!
一旦王子围成为楚王,那他丰段岂不就是楚国的王亲贵胄了?
有了这一层的关系在,再加上郑国与楚国古往今来的种种微妙关系,他丰段日后在郑国,好歹也是可以扬眉吐气一些的了?至少是不会向如今这般的憋屈被动。
而且,王子围是什么样的人?在虢地之会上就已经是显露无疑了。
若以后王子围真有意再北上与晋国争霸,再以郑国如此尴尬的地缘处境,届时他还需要看子产和罕虎的眼色吗?怕不是他们反过来需要看他脸色行事才是吧!
所以,丰段此问,实际上乃是典型的炫耀,是赤裸裸的炫耀。即便,他这炫耀的资本,多多少少有些“里通外番”的嫌疑。
不过,丰段并不以为耻,反而是以之为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