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春秋不当王 第193节

  毕竟他可是当初带着两千侍卫就敢冲郑邑的人,毕竟他可是敢在晋国门口虢地召集天下诸国前来会盟的猛人。

  你现在要他低头向中原诸国示弱,甚至示好,这不比给他一剑还难受?

  “大王以为,是大王个人的荣辱重要,还是整个楚国的安危重要?”

  李然没有跟他说什么大道理,而是直接把话给挑明了。

  朱方城一日僵持不下,楚国上下便都需为此而提心吊胆,而且眼下楚国举兵数万,可谓是日废千金,楚国能拖得起吗?

  而一旦因这种消耗拖垮了楚国的国力,届时晋国再挥师南下,楚国又该拿什么去抵挡呢?

  比起你楚王一人的荣辱,楚国上下历代楚王所积累的家业难道不应该是更重要的?

  “寡人……”

  “当然是楚国的安危重要!寡人即位为王,为的便是让我楚国称霸天下,光复我先君庄王之威!”

  楚庄王,春秋五霸之一,前文所言,饮马黄河,问鼎中原,便是这一代英主。

  楚王熊围当然也是一名志在天下的君主,这一点李然也是极为清楚的。

  要不然当初楚王熊围也不会在虢地之会时,向他虚心讨教有关齐桓公的称霸事迹。

  其实,自楚庄王以后,几乎每一代楚王都是以光复楚庄王的霸业为己任的。

  只不过在楚王熊围这里,这个远景犹为明显罢了。

  “既如此,那么大王向中原诸国示一示弱又有何妨呢?”

  “自古成大事者,能忍善断,方为大丈夫。晋之先君文公流亡至曹国,于曹国曾受窥沐之辱,至卫国,又于卫国郊外甚至是受了野人的嘲讽,劝其合该‘吃土’。但最终呢?待其回国后,却能称霸天下。难道晋文公这二十年所受的屈辱还比不上大王?”

  “大王既想成就千秋霸业,也不妨是再多想想成王与庄王当年,正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最后一句,李然格外加重了语气,以一种斩钉截铁的口气说出,整个大殿内顿时一片死静。

  伍举当然是还想反驳的。

  可是当李然抛出了像晋文公这样重量级的例子后,他想用来反驳李然的言语一时只显得极为苍白无力。

  楚人的确争强好胜,可这世上所成就的每一位丰功伟绩者,又有哪一个不是一步一步熬过来,一点一点苦过来的?

  莫说其他,就光是楚国的两位先君呢?

  楚成王若不是遭了“召陵之盟”的屈辱,又如何能够在之后的“泓水之战”后一雪前耻,称霸中原?

  楚庄王若不是有“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胸襟,又何以能够大败若敖氏,最终得以问鼎中原,饮马黄河?

  正所谓“受国之垢,而后为社稷主”。先君成王,庄王都能忍得,你楚王熊围难道就忍不得呢?

  “寡人……”

  楚王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应答。

  “大王若是连这一点屈辱都不肯承受,然恐怕也实难再为大王效命。既如此,大王与然之间的约定,便就此作废也罢。”

  李然言罢拂袖,便转身欲走。

  “慢!”

  楚王神色一怔,急忙出言阻止。

  “先生这是哪里话,寡人岂是不知隐忍,徐图展望之人?”

  “还请先生尽兴而言,寡人必当洗耳恭听!”

  事到如今,他也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挽救陷入泥泞之中的朱方城之战,既然李然已经说起,就算是要让他向中原诸国低头示弱,此刻他也只能遵从。

  当然,这个屈就的过程或许真的会比较曲折,他楚王熊围心里也肯定是老大不乐意。

  只不过,碍于现实的艰难,他这种不乐意恐怕也只能是埋没在心底了。

  见楚王都如此表态了,那伍举却还有何话可说?只得是继续立于一旁听着。

  李然闻言,却立刻又转过身来,就好似早就意料到了一切。他朝着楚王是再度一拱手作揖,这才继续道:

  “楚王既要亮出自己无意争雄的态势,最好的办法,莫不过和亲!”

  “而今大王即位也有半年,该当立后。此前大王所娶郑邑丰氏之女,显然其身份并不足以母仪天下。其女虽为姬姓,然则丰氏于郑国不过是一卿大夫而已。若立此女为正室,恐为天下人所耻笑。”

  “然听闻晋侯有一女,正值妙龄,与大王也可谓门当户对。大王不如遣一心腹之人,前往晋国表达和亲之愿,晋国如今内忧不断,晋国上下皆不愿惹出事端,因此断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而大王若能够得以与晋侯之女成婚,那大王想与中原诸国和平共处的诚意岂不为天下所尽知?届时,就算楚国继续陈兵于朱方城下,想来晋国也不会自毁其约,撕破脸皮挥师南下。”

  “而若是无有晋国相助,那么中原诸侯又孰敢擅自引兵南下?如此,楚国北面的威胁岂不直接迎刃而解?”

  和亲,显然只是第一步。

  当李然的话说完,楚王的脸色顿时开始好转。

  因为倘若真如李然所言,那其实从事实上讲,他们楚国也算不上是“低头示弱”啊。

  只不过是再娶一回老婆而已,这对他楚王而言又能有什么妨碍?

  更何况,这本身也是各诸侯国之间极为正常的礼尚往来罢了。而晋侯之女,也的确算不得是辱没了自己的一世英名啊?

  于是,他当即点头称是,并饶有兴致的示意李然继续说下去。

第二百六十八章 “盟主”的妙用

  李然所提与晋国和亲,乃是楚国需要做的第一步。

  听完以后,无论是楚王还是伍举,对此也都是无有异议。

  毕竟这对于楚国而言,只是诸侯国之间的礼尚往来而已,实际上这倒也算不得低头示弱。

  “先生此计甚妙!”

  “既是第一步,敢问第二步呢?快快说来,寡人却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楚王笑着道。

  李然闻言,也不着急,只朝着楚王是再度躬身一礼。

  “至于这第二步嘛,那便是楚晋和亲以后的事了。”

  “楚晋和亲以后便是一家。这对于楚国用兵钟离虽有百利,但是光靠这一点,却还是不够的。”

  “大王可借此时机,顺势再次召集天下诸侯前来楚国会盟。毕竟,大王如今身份已是今时不同往日,召集诸侯举行盟会,那也是合情合理的举动。”

  “且此次盟会,仍然是要以寻宋之盟为由。并以此为借口,在盟会之上公布讨罪于庆封的檄文。”

  “届时,其他诸侯便不敢再与钟离有明面上的来往。这样,便等同于是断了庆封的外援。而且,也同样能壮大我方之声势,楚军前方的将士届时也必将士气大振!”

  没错,依照李然的筹谋。欲克钟离,便要先断绝其来自于中原各国的支援。而要达成这一点,那就必须是让楚国站在道义的制高点上才行。并迫使其他诸侯放弃对钟离国的扶持。

  所以,此次会盟的意义自然就就绝不是装点门面这么简单的了。反而是有了十分重要的战略意义。

  “彩!”

  “哈哈,听先生所言,可当真是醍醐灌顶呐!是了是了,寡人为何就没想到此一招呢?!”

  楚王在惊叹于李然智谋的同时,眼睛却是有意无意的又瞥了伍举一眼,就好像是在埋怨伍举的智计浅薄:你看看人家,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而伍举此时却哪里还有说话的份儿?李然所提所谏皆是合情合理,而且对楚国而言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饶是他也不由是暗自点头称是。

  但当他得见楚王目光,老脸顿时一红,窘迫尴尬至极。

  毕竟他好歹也是追随了楚王多年,一向老谋深算的他,却在此事上比不上李然的半根指头。

  这差距,实在令人捉急。

  可是他伍举想不到这一层,其实也是情有可原的。

  毕竟他身为楚人,又哪里能想得到居然“盟会”还能有这样的妙用呢?毕竟以前他们可都是从来不关注这些个“正道”的,像这样的阳谋,放在以往,那更是令他们都不屑一顾的。

  “先生接着说。”

  楚王又继续是抬手示意。

  李然点了点头,“诺”了一声后又若无其事的言道:

  “既是召集会盟,那便还需当着诸侯的面公开讨伐钟离国的由头,取得天下诸侯的认同,并且对于此事,只得是听之任之。”

  “所以,还请大王切记!此事既不能说是钟离有罪,更不能说成是伐吴。毕竟如今晋国和吴国关系密切,所以这讨伐钟离的由头,只能是说要为了替齐国讨逆,捉拿庆封!庆封原本就是齐国的叛臣,此前又被吴王是册封在了钟离,自此莫名当上了钟离国的国君。而这,毫无疑问是有明显僭越之嫌的。”

  “更何况吴国乃是自封为王,其实力也并不为中原各国所认同。所以,楚国以替齐国捉拿叛臣为由,讨伐钟离,那自是最好不过的了。”

  各位看官请注意,李然此刻其实还故意是给楚王下了一个套。将之前他们所既定的“诛杀庆封”,悄无声息的变成了“捉拿庆封”。

  是的,他要的当然是生擒庆封,而不是要让他们带回来一具尸体。

  替齐国捉拿叛臣的这个由头,显然是合适的。但是,同样的对于楚国而言,如果他们楚人擅自杀了庆封,那么这事也就变得不那么名正言顺了。

  起码从道义上来讲,庆封是齐国的罪臣,理应是送去齐国处置才是最为合适的。

  所以,显然李然在这里,也是额外借机留了一手。以防其来日类似于吴王诸樊的窘境会再次发生。

  “先生之计,真可谓是惊为天人呐!得先生相助,寡人甚幸,楚国甚幸!”

  听完这三步曲,楚王脸上当即是笑开了花。

  虽然按照李然所言,这个过程确是相对会曲折一些,时间也更漫长。可如此而为,对于楚国而言,确是可以做到万无一失。

  既能堵住这天下人的悠悠众口,又能防止晋国趁机南下,最终还能名正言顺的迫使中原诸国放弃对庆封的援助,更有振奋士气之效,使得楚军可以放心大胆的在钟离作战。

  所以只此一举,便可得四利。何乐而不为呢?

  “大王只需是按照上述三条按部就班的走下来,钟离之战必可顺遂,而届时生擒庆封,亦可再无阻碍。”

  而这,便是李然献给楚王的第一计。

  楚王闻声,大喜过望,深知李然这一套连环计下来,定能“打得”中原诸国是摸不着头脑,当即想也不想,立刻便是召来了其弟王子弃疾。

  很显然,派人前去晋国提议和亲这件事,自然是由他最为信任的弟弟前去最为妥帖。

  李然见状,却不由微微皱眉。

  他深知王子弃疾这个人看上去对楚王忠心不二,但背地里的盘算肯定早已打得叮当响,楚王派他前去晋国商议和亲之事,这岂不是在自己给自己挖坑?

  “嗐,也罢。我如今就一外臣罢了,操这份闲心干嘛?”

  而李然在一番思索后,却还是保持了沉默。

  “季弟,此事对于我们楚国而言可谓是关系重大,季弟务必办得妥帖,不得有些许的差池……”

  楚王与他是叮嘱再三,模样亦甚为谨慎。

  毕竟这是他身为楚王,第一次与晋国的正式外交,而且这件事又是直接关系到他们楚国的国运,确是半分也马虎不得的。

  而王子弃疾又如何不知呢?

  只见他闻声当即躬身而揖:

  “臣弟必全力以赴!”

  言罢,王子弃疾便要准备退下去筹备了。

  可是在他转身离开大殿时,他却转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李然一眼。

  李然见状,当然是礼貌性的含首低头,以作为回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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