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曾想到,最终掀翻了齐国庆家大权的,也正是此二人!
其中,最可疑的疑点就在于,当时的庆舍可谓是掌握着都城内的所有军政大权的。按照庆舍当时的实力,甭说是两个侍卫,就算是当时的齐侯,按理也完全奈何不了庆舍。
可庆舍就这样被莫名其妙的给干掉了,而且在干掉了庆舍以后,二人又能直接操持兵权,甚至成功的阻止了庆封的反扑。
最终,庆封在短时间内不但失去了宝贝儿子,而且还失去了齐国的一切权力,致使他不得不出逃吴国。
当然,要说这件事的幕后如果没有齐景公参与其中,恐怕这谁都不会信。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的奇葩,李然在洛邑守藏室数本史料上其实也都看到过这一记载,可是明明是牵涉到齐国最高权力的转移,却唯独不见有齐侯参与其中的记载。
更让李然感到疑惑的是,庆封一开始是逃到了鲁国,后来才去的吴国。
而按照时间线来推算,当时鲁国的实际掌权者,正是季孙宿,也就是所谓暗行众的七个主事之一。
难道说,庆封之乱,其实也是由暗行众一手策划的?其本质乃是暗行众内部的一次权利以及人事调整?
李然之所以不怀疑刚才庆封所言的真实性,正是因为倘若庆封之乱的确有可能就是暗行众的刻意安排。那接替庆封的人,庆封自己自然也就无从知晓了。
而后面庆封出逃吴国,成为钟离国君,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也可算是暗行众给庆封留下的一条后路。
至于为什么要安排庆封成为钟离国君,这里面可能就又牵扯到了吴楚两国的纠纷在其中了。
回到正题,李然对庆封之言并未感到怀疑,可是他对当初庆封之乱起因的怀疑却并未就此减弱。
反而是更勾起了他更大的好奇心来。
“你还记得当初事发的状况么?”
他之所以问这件事,乃是因为他需要确定庆封之乱到底是不是暗行众一手策划的。
倘若是,那么现如今的暗行众的力量也就由此可见一斑了。
倘若不是,那么当今的齐侯在这里面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究竟是齐国内其他卿大夫的手笔,还是齐侯亲自授意的呢?
这其中的关节,对于李然对现下局势的判断都非常的关键。
“呵呵,年轻人,揭人伤疤可不是一件好事,你年纪轻轻就干这事,就不怕夭寿么?”
当年之事,对于庆封而言,乃是莫大的耻辱。
这些年他极力躲避着有人提起这件事,而在整个钟离国内,甚至没人敢在私底下谈及此事。
如今身为阶下囚,却被李然这般堂而皇之的给提了出来,他自然感到有些不悦。
然而,李然的回答则更是直接:
“人之寿数,乃为天数。若就此夭寿,李某亦从之。”
简言之,老天要怎么样我管不着。
可是这天底下的人,那我还真就得管上一管。
庆封听到这话,情知这件事他是避无可避,当即只能一声冷笑。
“留给大夫的时间不多了,还请大夫早些言明才好。”
李然不得不再一次出言提醒,毕竟他有耐心,不代表那混迹在楚营内的奸细也同样有耐性。
此时,一旁的孙武朝外又看了一眼。
此刻,偌大的左军大营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楚国的奸细到此时仍然没有任何的动静,这对于李然而言可算不得什么好消息。
庆封的目光也顺着刚才是孙武掀起的帘子往外看了一眼,眼神里一时流露出一股哀伤与悲戚。
第三百二十二章 都是小人物
庆封的这个故事到底是什么样的,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不过现如今已经是穷途末路的他,如今面对着李然的询问,他似乎也没有再回避的理由。
他又回忆了许久,这才从记忆中是恍然了过来,而后又略显茫然的开口言道:
“当年,事发突然,舍儿的死讯乃是突然从都城中传来的,而跑来传信的侍卫亦浑身是血,才把这事说完,便也跟着一命呜呼了。”
“而我当时还在卢蒲嫳的家中,对一切都未曾警惕,骤然听到这个消息,对于老夫而言,就犹如晴天霹雳一般。”
“随后,还是在卢蒲嫳的提醒下,老夫才想起了要调集周边的邑师。”
“他们杀死舍儿,下一个要杀的自然是我。而卢蒲嫳倒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毕竟老夫也待他不薄,于是他索性便是与老夫一道反了。我们集结家甲,连夜奔城,可城门口处原本由他所安插的守卫,此时却早已被他们收买。但见其四门紧闭,全城戒严防备。”
“老夫到现在还依然记得,当初攻城时所看到的场景。”
卢蒲嫳的采邑距离齐国都城不远,所以这就给到了庆封集结兵力的时间。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的这一举动却好似是早就暴露了一般,或者说参与杀死他儿子的卢蒲葵(卢蒲嫳的弟弟)与王何好像早就知道他会反一般,竟提前在城中安排了大军驻守。
双方在城门口便发生了激烈交锋,然而卢蒲葵与王何则依靠着城防优势,挡住了庆封一波又一波的进攻,偌大城门口横尸遍野,血流成河。无数人都在这一场莫名其妙的叛乱中,无辜枉死。
“当时,老夫攻不进去,可是他们也出不来,一时形成僵局。”
“然而就在我们僵持了三日之后,却突然又冒出来了一支奇兵,横空出现在了我军的侧翼,并对我军展开了突然的袭击。”
“当时老夫正在大营之中议事,骤然听得鼓声,待我们反应过来,已是不及。”
“这支奇兵与城内守军立即展开了反扑,老夫一时腹背受敌。且这支奇兵速度之快,攻势之凌厉,也绝不是普通的齐师可比。”
“由此,老夫最终是以惨败收场,出奔了鲁国。”
说到这里,庆封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
他在齐国独霸朝政多年,可谓是权倾朝野。可没想到,从一开始的庆舍被杀,到后来城门口的守卫被收买,再到这支神秘大军的出现,他可谓是从头到尾都浑然不知。
就好似他所有的消息来源,在那个时间点是被屏蔽了一般。外界的所有消息他是一条也收不到,所以理所当然的,最终只能是以惨败收场。
但这不可谓不古怪。
“你是说……是卢蒲嫳提醒你造反的?”
“大夫你一开始其实并未想到要造反的?”
李然从庆封的话语中,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的不对劲,便不禁如是皱眉问道。
按照庆封所言,此事或许还另有玄机也未可知。
可谁知庆封却是摇头道:
“在那当口,不反是死,反也是死,既然都是一死,又有什么理由不反呢?”
他并未否定李然的问题,但是却也并未正面回答,他的意思好似在说即便是卢蒲嫳怂恿他造的反,那也没什么问题。毕竟都到了那种时候,造不造反,下场也都是一样的。
“但是……大夫就不觉得他的这番提醒很是可疑么?”
“什么?”
庆封不解的看着李然。
只听李然道:
“卢蒲嫳既是卢蒲葵的弟弟,而当初卢蒲葵之所以能够以叛臣身份再得以回到齐国,那也是他这个弟弟在背后运作的结果。按理说他二人应该更是兄弟齐心,情比金坚才对。”
“可当卢蒲葵背叛了你,背叛了令郎,身为弟弟的卢蒲嫳却与大夫你一道造了反,这对于卢家而言,又有何益?”
“即便他们能把你赶走,卢家也会因为卢蒲嫳曾与你一道造反,而导致卢蒲葵在齐国的朝堂之上受人排挤,届时齐侯还会重用他们卢家吗?”
虽然这年代,兄弟阋墙,反目成仇的也有很多。
可卢蒲葵与卢蒲嫳两兄弟的情况毕竟是有些特殊的,因为卢蒲葵是在卢蒲嫳的运作之下才得以回到齐国的。而且,他们本身与庆封还是姻亲。
所以,卢蒲葵之所以要诛杀庆舍,大概率是也只是为了向齐侯表达忠心罢了。
但是,毕竟卢蒲嫳在城外与庆封造反,也很有可能会直接连累到卢氏一族。而这就直接导致了,即便卢蒲葵能够成功抵挡住了庆封的反扑,但也会让他在这件事后遭到齐侯,乃至整个齐国朝堂的猜疑。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卢蒲葵在杀死庆舍,挡住了庆封的进攻后,他本身也并未就此得到齐侯的重用。
而他的弟弟卢蒲嫳,理所当然的,在几年之后便是被放逐去了燕国。
“这两兄弟在齐国干了这么大的事,最终却都是落得如此的下场。”
“大夫不觉得奇怪么?如此两个关键的人,却也是像两颗棋子一般,被人用完即弃。”
按道理来说,一般发起了政变并最终取得胜利的人,无论是其中的主角还是配角,按理都会走向人生的巅峰。
即使这种巅峰只是暂时的。
可是,卢蒲葵与王何,这两个人却好像是两个匆匆走过场的人一般,虽然其发动的政变取得了成功,可是他们却并未从这件事当中捞到任何好处,甚至是只最终落得被放逐的下场。
显而易见的,他们若不是被人所利用,并充当了棋子,还能是什么?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从一开始便是一盘棋?是有人故意在背后搅动,逼老夫造反?”
庆封也不由得是反应了过来,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李然略带思索道:
“不妨细想一下,在彼时倘若你不反,那齐国朝野上下又能拿你如何呢?”
“都城的守军虽是在卢蒲葵与王何的手中,然而你的手中毕竟是执掌着齐国的军政大权。”
“你有军权在手,朝野上下也大都是你的人。所以,只要能够迫使齐侯与你和谈,最终的结果就不会是这样。”
李然敏锐的察觉到了卢蒲嫳提醒庆封造反乃是一个陷阱。
因为庆封在那时候造反,就无异于是直接犯上作乱。这乱臣贼子的帽子是怎么都脱不掉了的。因此,如此便更没了任何可以回旋的余地。
庆封直接选择走了一条死路。
从这一点来看,幕后推手一开始的目的,显然就是冲着庆封来的。
第三百二十三章 绝不可能是巧合
假使庆封在当时能够多想一想,或许他也就不会落得最后出奔鲁国的下场。
他权倾朝野多年,齐国的军政大权都掌握在他的手中。所以只要他想以正常的途径来稳住局势,就算卢蒲葵与王何再怎么兴风作浪,朝野上下也都不会答应。
毕竟齐侯与朝臣可都不想因为卢蒲葵与王何的原因,而导致他们日后会被庆封清算。
所以,只要庆封能够静待一些时日,不这么着急造反,甚至将“犯上作乱”的帽子是扣在对方的头上,那最终的结局也一定会有所不同的了。
然而,事实就是这么的峰回路转。
庆封不但急着造了反,而且居然还没打过。
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动用他所能动用的一切力量,就遭到了失败。
这难道不值得怀疑?
“你造了反,便等同于是把自己给逼上了绝路。”
李然用一句话,对他当初的错误行径进行了总结。
庆封听罢,顿时面露惊色,看着李然道:
“你的意思是,卢蒲嫳提醒我造反,乃是他们故意为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