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春秋不当王 第264节

  其心中是何等的不甘?而现在,他居然还要穿着下人的衣服,乘着一辆小小的骈车。

  正所谓两马为骈,三马为骖,四马为驷,五马为舆,六马为銮,六马为周天子之驾,这些都是身份的象征。

  楚王虽是感受到憋屈,但眼下也是顾不得这些,楚王一路踉跄来到那两马马车之旁,翻身上车,却又不懂得该如何驾驭此车。

  毕竟以他的身份,若不是这样的处境,他怎么也不会与骈车结缘。

  他只随意驾了几下,但那两匹马却依旧是纹丝不动。

  楚王心急,一剑就要去戳马匹的屁股,就在这时,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跳上了车,血腥味扑面而来,楚王定睛一看,发现原来竟是伍奢。

  伍奢也来不及多说什么,一把将楚王推进车,他站在外面,一手扶着辕木,一手执鞭,策马而行。

  两匹马在淤泥中艰难启动,因为这马匹也实属瘦弱,再加上在这等的恶劣天气之下本就是极难行走,所以纵然伍奢车驾技术一流,但骈车依旧是行不快。

  忽地黑暗中一道白光闪烁,两点长矛直接刺向伍奢的面门。

  伍奢脑袋一偏,避过锋芒,手中的马鞭一抖,缠住一根长矛,运劲一个拉扯,便听到有人摔倒在地,长矛也被他躲了过来。

  伍奢听声辨位,一跃而起,到了马背之上,鞭上的长矛忽地一声划破夜幕,正中另外一人,伍奢一只手按在马背之上,一个腾空,就要回到车辕之上。

  噗的一声,伍奢感觉胸口一痛,差点掉下去,却在急切间一只手抓着辕木,借力跃起,这才回到车前。

  伍奢也没有功夫去查看自己的伤势,他继续鞭策马匹,而这小车倒也是渐入佳境,居然是越跑越快。

  所幸,由于他们如今这只是馆驿样貌的车子,只有两匹马驱持着。何况还有个穿着楚王甲胄的护卫是吸走了大部分吴军的注意力,所以并无人再来追赶。

  “大王不必担心,家父和其他将士将会收罗残部,我们且先到罗汭,四王子若是得知消息定会前来接应!”

  罗汭乃是渡河撤往蔡国的必经之路。而且此处易守难攻,去那边合拢残部,即便是被吴军围困,也好歹是能坚持一段时间。

  楚王听得伍奢的言语,也算是有了方向。此时,稍定下来的伍奢,这才发现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他的胸口竟是直勾勾的插着一箭。

  他二话不说,直接是斩断箭羽,并将箭头暂时留在了肉中,以防拔出过后失血过多。

  “呀!”

  伍奢咬着牙忍着剧痛,继续赶着马车,经过一夜的奔走,这才将马车停下,让马匹歇息,雨此时已然停下,天色渐亮,楚王出了马车,一眼看到靠在辕木上的伍奢,不由的吓了一跳。

  伍奢捂着中箭的方位,嘴唇发白:

  “大王,不要担心,末将定会誓死护大王至罗汭!”

第三百七十二章 伍奢拼死救楚王

  楚王见伍奢受伤严重,心中焦急,如今他身边仅此一人,若是伍奢出事,他岂不是当真就成孤家寡人了?

  此时的楚王熊围,又不禁是想起了之前所有人的谏言,他却只当充耳未闻。如此的刚愎自用,最终是酿此大祸,心中一时也是悔意甚重。

  “哎……若是子明在,寡人又何至于此?”

  楚王不由黯然,他虽然并非严格意义上的明君,但也可谓是将举贤任能的本领是发挥到了极致。

  而他和李然之间的关系,从某种程度而言,也正如他自己所说的,就好似是周武王之于吕尚、齐桓公之于管仲。

  李然既然能助他成就霸业,那理所当然的,最差也不至于是会让他陷入如此的窘境。

  伍奢稍作休整,便要继续赶路,此时楚王却又面露难色:

  “卿受如此重伤,不宜再动,现似已无有危险,不如多歇息片刻。”

  伍奢闻言,却依旧是强忍剧痛,只摇了摇头:

  “如今险境未解,还是尽快到达罗汭为好!”

  “只是……寡人亦思量许久,只觉得大为不妥,罗汭本属赖国,现赖国既已为吴人所取,吾等贸然前往,岂不羊入虎口?”

  “大王,眼下我等只能是先行至罗汭,如今唯有那边可以渡河后撤,别处或已被吴军围堵,又或是无险可守,极容易被围。是以别无他法,眼下只能是前往罗汭再议!”

  “可眼下只你我二人,又如何渡江后撤?残部若至,只怕追兵亦会被引来……”

  楚王黯然伤神,有些绝望,人在危难之际,疲于奔命,尚且不觉得什么。但待其稍稍安定下来,便会立刻是忧虑重重,思虑甚多,也会愈发的焦虑起来。

  “大王放心,罗汭本就是河流汇合之所在,我楚师若得幸,能有撤下来的残部,必会聚于此地。且罗汭有一山盘踞,此山地势繁杂,易守难攻,而且也更易于藏避!”

  “我等可暂且前去暂避,待四王子驰援再伺机过河!……若实在不成,也还可以退守莱山。”

  伍奢的话让楚王心中大定:

  “如此说,寡人也就放心了……可是伍卿你这伤势……”

  “奢不碍事!”

  伍奢胸前中箭,箭尖尚且还留在肉中,所幸未曾伤及心脏,暂无生命之危,如今停止奔波,神色亦微有恢复。

  楚王闻言,亦是颇为感动:

  “奢当真我楚人之勇士也!寡人果然没看错你们一家!”

  只听得伍奢此时又喘气回道:

  “奢不畏惧舍生取义,只是担心保护不得大王安危!”

  楚王上前握住伍奢的手:

  “卿之大义,寡人铭感五内。不知卿有何求?待寡人回去,定无有不允。”

  又见伍奢是直摇了摇头,并甚是慷慨言道:

  “能不负君父厚恩,此生已是无憾,又岂敢别有他求?!”

  楚王闻言,只拍了拍伍奢的手背,又是颇为感慨道:

  “你们伍家上下皆为忠君之臣,寡人不敢或望,待此番脱险,定然大大嘉奖!”

  “大王待我伍家恩重如山,此乃我伍家分内之事,若是嘉奖,实愧不敢当。而且,目前也并未脱困,大王此言……恐还为时尚早。”

  伍奢可谓是一语惊醒了楚王,的确他二人眼下还生死未卜。

  毕竟如今只剩下了他们君臣二人,而且他们现在所要去的,其实也是早已落入吴国掌控的赖国地界。

  楚王不由是收起了笑容,并是又坐了下来,陷入沉思之中。

  楚王这段时间在李然的协助之下,楚国蒸蒸日上,俨然成为了一方的霸主。

  只是,李然这刚一离开,他所领导下的楚军便突然是被打了个大败亏输。此等战绩,若是传了出去,也委实是太过丢人了。

  而如今,他现在的处境亦是不妙,伍奢又身负重伤,如果再有追兵赶到,届时他二人便只能是束手就擒。

  到头来,这就非但是楚师的一败涂地了,他更可能会成为楚国历史上第一个被敌国所擒的楚国君王。

  对于这一份耻辱,他如何能受得了?

  “嗯……卿之所言甚是,我们理应尽快赶路才是。”

  于是,楚王又端坐了下来,伍奢亦是咬牙起来,趴在辕木之上,策马而行,如此又奔走一日,终于是到了罗汭。

  罗汭乃是多处河流聚集汇合所在,较缓的地势有一座小山,这山势并不高,但占地极广。且上山之路险峻,有一必经小径,两边山崖耸立,中间仅一条狭小的通道,是为一线天。

  且后山尚有一条通路,可以勾连莱山,莱山较之此山更为险峻。因此,且占住此处,的确是一个绝佳的选择。

  伍奢搀扶着楚王下了马车,随后伍奢在两匹马的马屁股上都是刺了一剑,马匹受惊,鸣叫跑开,而他们君臣二人则是开始了跋山。

  而楚王一直养尊处优的,又何曾吃过这等的苦头?回望当初,深悔不该,不禁暗道:

  “此番即便是能收拢残部,其士气亦是不存,恐怕于此处也难以固守!”

  君臣二人好不容易穿过一线天,到了半山腰,伍奢坐下来歇息,楚王也早就满身大汗,昨晚刚刚淋雨,好不容易捂干身上的衣裳,此刻又近乎湿透。

  楚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寡人悔不当初啊……子明若在,又何止如此?”

  “大王,奢确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即便是先生在此,但大王若还是如此一意孤行,只怕他也会束手无策!”

  楚王亲征之前,其实谏言也是有的。但是他都是只充耳未闻,自认为死了屠夫还能吃带毛的猪?

  而现实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这不仅仅是头带毛的猪,而且根本就是一头身披毫刺的野猪!他猪肉没能吃到,反倒是被猪给拱翻在地。

  就在这时,不远处响起脚步声,听起来人数不少,伍奢一翻而起,双手持着长矛,护在楚王身边,大有一人荷戟,万夫趑趄之势。

  楚王也是暗自心惊,回头望去,只见原来是伍举,此刻正带着人往山上攀爬,他年至七旬,却依旧是精神奕奕,一眼看到楚王和儿子,不由大喜。

  “大王!”

  楚王见是自己人,也不由得松了口气,也实在是累得说不出话来,只挥了挥手,伍举忙命人上前搀扶楚王。

  伍举先朝楚王行君臣之礼。

  “罢了,于此不必如此拘礼,可有医者?伍卿他受了重伤!”

  伍举当即传令下去,很快医者赶到,医人本想先验看楚王,而楚王却一把将其推开:

  “先医治伍卿!”

  医者无法,只得依王命。伍举则是站在一旁,甚是关切的看着儿子。医者极为麻利的拔了箭头,并给他止血,伍奢眉头微皱,却没有吱出一声,楚王见状,亦是由衷赞道:

  “奢可真我楚之猛士也!”

第三百七十三章 楚王的自省

  止住了伍奢的伤势,楚王这才低声问道:

  “还剩多少人马?”

  “臣收罗残部,如今尚两千有余,右尹也带着几百人在殿后,共计大约有三千余众,正皆朝此处赶来!”

  楚王听到只余下三千,心中也是不由一沉。

  “另这三千余众有几百人是身负重伤,已经无法战斗,还请王驾尽快上山,待到山上平顶处安顿,再做休整!”

  伍举此时也看出来了楚王体力不支,难以再行。于是,命四名士兵是上前抬着,另两名士兵则是搀扶着伍奢,沿途中又安排了暗哨,来到山顶。

  伍举虽然是年过七旬,但毕竟是曾任右司马之职,体力依旧是极好。而右尹然丹身为文职,行进颇有不便,故而留他来殿后。

  待大部上至山顶,寻得一处平整地界,将其清扫干净,楚王被就此安顿了下来。而楚王为了让伍奢的伤势能得到更好的照料,亦是将其留在了身边。

  不多时,右尹然丹也已赶到,三千多人汇聚一处,并是沿途布置了哨兵、斥候、探子。此时,山顶上也聚集起了千余人的队伍。

  楚王知道兵力并不算多,但是总归是有了些许依托。而且随着伍举、然丹等人也是纷纷赶至,众人便开始想着究竟该如何逃出生天。

  伍举在地上画出他们所在的位置,还有周围的环境。

  “大王,臣已经派人给四王子送去信札,当然我们也不能在此坐以待毙,若能伺机渡河那再好不过。若实在不行,我们据守此地,退路便唯有莱山!”

  局势不容乐观,但倒也不至绝境。

  “嗯……行军打仗,伍卿最是内行,便依你所言!”

  便在此刻,有探子回来禀报:

  “启禀大王,吴军已距此山不足二十里,人数大概有四五千人,并且后续或许还有大军!”

  伍举只回了一句:

  “再探!”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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