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春秋不当王 第30节

  可当他打开一看,顿时脸色巨变。

  “父亲?”

  此次跟随季孙宿一道前来晋国的乃是他另外一个儿子,季孙亥。

  季孙亥,季氏,名亥,字若。在曲阜并不算有名,甚至在季氏内部都不算一个人物。季孙宿之所以带着他来,完全是出于平衡季氏内部的矛盾。

  见得父亲脸色巨变,季孙亥当即出声问道。

  谁知季孙宿猛的将书简一合,喝问道:

  “莒国与邾国的国君现在何处?”

  季孙亥想了想,摇头道:

  “暂还未得到他们确切的消息。”

  下一刻,季孙宿捏着书简的手“咯吱咯吱”作响,脸上肌肉不停抖动,显然愤怒以及。

  “莒,邾二国当真是好大胆!趁着老夫不在国中,竟是突然发难!”

  “什么?”

  季孙亥听到这话,也是一惊,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原来,那份书简上的内容不是别的,正是莒,邾两国对季氏所占领的土地发起了反攻,而且一改两国往日士气不振,战力不盛的表象。

  此次两国进军可谓是日袭百里,不到三日便已推进到了郠邑,眼下居然正对郠邑发起围攻。

  “现在就派人去莒,邾两国,务必查明到底是谁在背后暗中支持他们!叔孙豹这老匹夫素来不通军事,绝不会有这等手段!”

  “老夫要将其揪出来,极刑!极刑!”

  季孙宿很是愤怒。

  他前脚离开,自己的封邑居然就被莒,邾两国围攻,这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指挥着他们。

  以往在曲阜朝堂之上小打小闹,他倒也没什么,可是事关季氏基业,事关季氏整族的利益,他岂能不怒?

  季孙亥得令,便立马是退了下去。

  季孙宿又思索了一番,忽的又转过头来,对着外面的仆人嚷道:

  “唤子服椒前来议事!”

  不多时,一个身着鲁国大夫服饰的中年人便出现在季孙宿的面前。

  “椒,看来你要提前去见韩起一趟了。”

  季孙宿看着眼前的子服椒,眼神之中透着一股无奈。

  因为他知道,面对莒,邾两国的强势进攻,若是他不能尽快搞定韩起,那在平丘之会上,他很有可能输的一败涂地。

  届时不但会失去那些已经占领的城邑,甚至还会在天下诸侯面前颜面尽失,季氏将成为天下笑柄。

  这绝对是他无法承受的结果,所以必须搞定韩起!

  子服椒,则是他唯一的选择。

  他本打算在平丘之会前一日再让子服椒去游说韩起,好让叔孙豹与郑国祭氏,乃至李然的全盘计划落空。可现在情势危急,他不得不提前安排子服椒前去。

  子服椒得知莒,邾进宫郠邑的消息,先是微微一怔,而后点头道:

  “这一路来,椒曾数次观察那李然。李然此人深藏不露,腹中良策极多。想必此事多半乃是李然托人所为,确是不可不防。”

  “唔……事不宜迟,在下这便去面见韩起,请季孙大夫静待佳音。”

第三十五章 各怀鬼胎的诸侯国

  原本只是因为晋国中军佐韩起的别有用心,才发起的这一场平丘之会。一时间竟也成了李然与季氏的角逐场。

  双方都赌在了这一局上,胜败未可知,但对于李然和季孙宿而言,这一局无论胜负,都将对鲁国的未来影响极为深远。

  为今之计,只有一搏,再也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

  季孙宿掀开自己最后的底牌,将子服椒推上历史舞台。

  子服椒,子服氏,名椒,季氏一党。后世人称子服惠伯是也。

  此人虽不及季孙宿狠辣老道,但却也是博闻广见之人,善于游说,也绝非泛泛之徒。

  这一夜的等待,对于季孙宿而言,绝对是一场煎熬。

  郠邑正在被围攻,自己身在晋国又无法插手,只能期待季孙意如的消息以及子服椒的游说结果,原本叱咤风云的他,此时面对如此局面,竟一时也无能为力,简直难受至极。

  好在子服椒并没有让他失望。

  就在平丘之会开始前五日,子服椒回来了。

  他看着季孙宿,微微点头,示意事已办妥。

  见状,季孙宿这才将悬着心落在地上,长出了一口气。

  “只要韩起站在我们这边,那一切都无虞了。”

  韩起在之前一场鲁国内斗中,所起到的作用实在太大,令季孙宿到现在还依旧是心有余悸。

  现在韩起起码感觉上已经是站在他们这边的了,无论李然与羊舌肸打的什么算盘,只怕此次在平丘之会上都将难以实现。

  还有五日。

  “叔孙豹,李然,等着吧……待这一次回去,老夫定要你们万劫不复!”

  季孙宿的眸子里尽是凛冽目光。

  “郠邑那边状况如何了?”

  季孙宿转身看向季孙亥。

  他们虽然争取到了韩起,可莒,邾两国的战事也丝毫不能松懈。一旦郠邑陷落,对整个季氏而言都将是极为沉重的打击。

  此时,他还是有些担心,因为这一次莒,邾两国的进攻势头及战法与往常也极为不同,据说此番战术极有章法,完全不似此前那种典型的蛮夷打法。

  “父亲放心,意如已亲去郠邑,有他坐镇,莒,邾两国短时间内绝无攻破郠邑的可能。”

  季孙亥对于自己这个侄儿似乎非常信任,脸上也满是坚定的表情,似在告诉季孙宿,季孙意如的本事压根不需要怀疑。

  听到此言,季孙宿也是微微点头,欣慰道:

  “嗯,意如久经战事,也颇知兵法,料他也断然不会让老夫失望的。”

  “父亲所言极是。”

  季孙亥再度躬身,眉眼间闪过一抹厉色。

  ……

  万事俱备,如今所有参与此次平丘之会的各路诸侯,卿大夫们都怀揣着各自的目的,启程前往平丘了。

  首先就是莒,邾两国,他们迫切想从季氏手中夺回原本属于他们的领地,因此,自然是马不停蹄的赶来,不敢有丝毫怠慢。

  至于宋,卫,曹,滕等小国,原本就是跟在晋国屁股后面转的,老大发话要开会,他们焉敢有不来之理?自是也跑得勤。

  故而这些个小国,早早就抵达了平丘,已经在那里是等候多时了。

  至于齐国,那就是挺有意思的。

  齐侯作为大国,原本是不愿意参加此次会盟的。这很容易理解,毕竟齐晋两国一直在暗处较劲。如果参加了晋国主持的盟会便是等同于承认晋国的霸主地位。

  那齐国这面子要往哪搁?

  因此,齐侯派人答复道:

  “盟会乃是当国家处于众叛亲离之时才需要寻求结盟,而现在大家都相处得很融洽,还需要结什么盟呢?”

  虽是说得很谦虚,也很和谐。但真实的意思确是再明确不过:那就是你晋国想要会盟,不外乎就是为了彰显你晋国的霸主地位,老子就偏不去,就偏不承认,你晋国又能怎么滴?!

  于是,羊舌肸在得到晋侯的指示后,便是亲自出使了一趟齐国。

  按理,面对这样强势的国君,若是换作其他使节,估计也是拿捏不下来的。

  可羊舌肸毕竟是羊舌肸,哪里能让你齐侯这般嚣张?

  于是,他就给齐侯生动而又细致的上了一课:

  (以下内容为古文直译,因此难免有些拗口,为真实还原春秋时期的辩论术,故作者这里只尝试直译,不做过多改动。各位看客如有不适,还请见谅)

  “话说,如果有了实力后因懈怠而忘记了职责,那么就不能正常开展工作了。而如果知道了职责却失掉恭敬,那么虽然能正常工作,但也会因怨气太重而失去上下的秩序。如果有了礼仪恭敬却缺乏威信,那么虽有了明面上的尊卑秩序但也不能顺利把事情推进下去。如果有了威信却又无法昭示众人,那么虽可以强制推行却也没办法做到令人明白信服。一旦不能令人明白信服而失去了做事之人的拥护,那么各种事情就都不会有结果,这些可都是国家会倾覆原由。”

  “再说了,周礼的典章就有规定,各诸侯每年要派使节来宗主国一次,三年君侯就该来朝见一次,六年则集会一次,十二年盟会一次。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使各诸侯明白自己的职责,需按照等级修明礼仪,然后向其他诸侯昭示威严,向神明昭告信义,自古便是如此的。”

  “而今我晋国已经依照礼仪主持盟会,所有事都准备好了,就等君侯前来与会,君侯却非要说‘结盟有什么用’这种鬼话。还是请君侯再仔仔细细的思考一番,想清楚了再说话吧……”

  伟光正的羊舌肸可堪称是外交辞令之典范,即便是后来的蔺相如在他面前,大概也都只有给他提鞋的份。

  然而,羊舌肸的这一番话,听着好像都是在讲大道理。其实,这背后都充斥着满满的威胁之意。

  这些话的潜台词就是:我们晋国是如今的宗主国,你们齐国如果不来,就是不守规矩。对于不守规矩的诸侯国,当年周王室是怎么个态度,我们现在便也是什么态度。

  要知道而今的晋国早已不复当年霸主之实力,而齐国当年好歹也是当过大家长的!论底子,论实力真跟你硬刚起来,你晋国可未必能讨得到便宜。

  可羊舌肸仍旧敢用如此锋利且没有任何回旋余地的话来“威胁”齐侯,可想而此此人的胆魄与勇气。而同时,这又都是周礼给予他的底气。

  而齐侯一听羊舌肸说得如此严厉,更没有半分回旋的余地,当即也是害怕了起来。

  俗话说得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晋国尽管不复当年霸主之势,可那也不是齐国能够小觑的。若万一真的因此大打出手,却又是何必呢?而且,说到底毕竟也是自己理亏。

  对于这一点,齐侯心里自然明白。所以面对羊舌肸的咄咄逼人,齐侯最终还是认怂了,便只派人是答复道:

  “小国有权发表意见,大国有权进行决策,怎么敢不听从呢?寡人知道了,保证恭恭敬敬前往,听从晋侯的命令。”

  故此,最终天下诸侯之中,除了秦,楚,吴三国外,其他诸侯国几乎都到了。

  楚国,这次平丘之会,名义上便是为了商议如何制裁楚国的,楚国不来那是自然的。

  秦国不想来,那是因为秦国自穆公以来,一直奉行的便是“联楚制晋”的策略,与晋国的小摩擦也是从来没断过,关系自然也谈不上有多要好了。

  至于吴国,此时的吴国国君诸樊刚刚即位,国君的位置都还没坐稳,当即是以水路不通而婉拒了。

  于是,平丘之会便在这样的背景下临近开场了。

  话说平丘这地方,其实真不算得一个大地方。与曲阜,与绛城相比,说这里乃是一个小城镇都不为过。

  李然来到这里已经三日,距离大会还有两日,看着眼前一片荒芜的山村平地,李然一时不由感慨,心道:

  “此等沃土,此等要冲之地,日后必将成为争霸中原的关键所在,而今却是这般的破落,倒是属实奇怪呀。”

  也难怪李然会有带着现代人的思维来看待一个地方的价值,要放在不久的将来,大平原的价值便会是绝对的NO.1。

  但是眼下这春秋时代却并非如此,在漫长的岁月里,各诸侯国所面对的,往往都是周边的一众蛮夷。所以,要放在平原上建城设邑,这完全就是自寻死路。而且石材也运输不便,建造成本也随之大幅度增加。更何况,平原的灌溉水利也需要有一应的配套设施才行。

  要说这空口无凭,有没有实例可证呢?还真有。

  早在齐桓公称霸之时,卫国就曾作为一个“平原”国家,因其全境无险可守,曾一度被夷狄所灭。其惨烈程度可谓空前,狄人席卷过后,一国之内竟是仅存730人,就连卫懿公本人都被蛮夷吃得只剩了肝脏。

  所以,在春秋时期,依山傍水才是真正的好地方。而绝大多数的城邑也大都是依山傍水而建,这样才更为保险,也更为经济。

  唠叨了一通,咱们再言归正传。

  听闻其他诸侯对选址此地也都是颇有微词,李然因此不由的思索韩起将地址选在此处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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